「也就是說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做流產手術,是嗎?」
幸之霧瞪大眼楮看著津庭叔,她平靜的態度反倒讓他的目光漂移起來,不知道該看向哪里才好。「是……是這個意思。」
她低垂著頭,應了聲「哦」又沒了聲音。
怕她這樣悶在心里會產生更差的心理狀態,津庭鼓勵她說出來,「你要是有什麼話就跟津庭叔說吧!我既是你的親人,也是醫生,我能幫助你的。」
幸之霧抬起頭,笑盈盈地望著他,看不出有任何不快的情緒,「您不也說了嘛!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宜做流產手術,可是再耽擱下去只能做引產了,那對我的身體創傷也很大。所以,其實……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是嗎?」
她說出了津庭此刻尷尬的心理,卓遠之是他一手帶大,對他的教育,津庭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今發生了這種事,他根本無法以平常醫者心對待之霧,他甚至不好意思面對她。
看出他的心思,幸之霧反而用笑容來安慰他,「津庭叔,這件事不是卓遠之的錯,他也是為了要救我,所以才出此下策的。我還要感謝他呢!要不是他,我這條小命早沒了。」
這正應了八卦先生對佔卜和實際的揣測,根據八卦先生的通靈佔卜,在上次綁架事件里,之霧已經該命斷黃泉了。誰知她不僅沒有死,還懷了遠之的孩子。也就是說新生命的出現延續了之霧的性命,遠之用他的方式向惡魔要回了幸之霧的命。
他說到,做到。
可是,真的要讓之霧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殺了月復中的孩子,對于遠之和之霧來說都有一定的傷害,也在無形中在兩人之間樹起了高牆,想要翻越這座城牆到達心靈彼岸將難上加難。可是留下這孩子……
「之霧,這畢竟是你的事,你得自己拿主意,而且要盡快。」津庭叔能說的只有這一句,他從未發現自己如此懦弱。
幸之霧不怪他,她只想說,「卓遠之呢?這件事他也有權利作決定的。」
孩子的父親呢?他在哪兒?
他消失了,自從知道她懷孕的消息後,他就徹徹底底地消失了,連個影子都不見。幸之霧不知道這只豬頭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是害怕見到她,還是覺得這件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索性不見?
「津庭叔,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這個時候,之霧的任何請求,卓冠堂里的人都會義不容辭地答應下來,更何況是津庭,「你說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你。」
「我要見卓遠之。」從津庭叔變得僵硬的表情,幸之霧知道這個要求或許過分了一些,「要是不行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不是!不是……這個……遠之去意大利了。」說到最後幾個字,津庭都不敢看她。也不知道英冠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居然答應遠之的請求,把他放去了意大利,這不是添亂嘛!不等之霧開口,他主動給自己提要求,「我去把他叫回來,我這就去把他叫回來,你等著,別著急啊!你先好好休養,睡一覺醒了之後,他就回來了。」
幸之霧沉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不開口,不想表達任何思想,她只想呆坐在床上,審視著自己蒼茫的未來。
今夜的月真圓啊!照得這夜也變得透亮起來。不知道意大利的月是不是也如這般明亮?
☆☆☆
意大利的夜空沒有月亮,夜色黑沉沉地壓在人的心上,只留下沉重。
「少堂主,津庭叔打電話來讓您馬上回去。」阿土放下電話向卓遠之請示,得到的卻是少堂主遙望著夜色的背影,「少堂主,津庭叔急等著您呢!」
「你殺過人嗎?」
背對著阿土的卓遠之顯得高深莫測,阿土不自覺地望了望自己拿槍的右手,「當然……」
「殺過——我們身在黑道,殺人是再平常不過的行為。」卓遠之自問自答,要的不過是有人傾听罷了,「阿土,你會殺自己的孩子嗎?我是說,你不怕殺人,可你會殺死自己的孩子嗎?也許是男孩,也許是女孩,你會殺嗎?自己的孩子,你要殺的對象是自己的孩子,你會嗎?」
他繁瑣的問題圍繞著一個主題,那個問題像一根繩子將他一圈圈捆起來,越來越緊,他找不到繩頭,擺月兌不了被束縛的命運。
身為卓冠堂少堂主,身為黑道未來的第一接班人,他不會被任何人打敗,只會輸在自己的手上。
阿土洞悉少堂主煩亂的心緒,卻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我沒有孩子,我不知道。」
「如果一不小心就有了呢?」
「我不會。」阿土的回答簡潔而迅速,那完全出于人的本能,「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只要他是我的小孩,我就會好好照顧他長大,絕不會殺了他。」
卓遠之的背影被阿土的回答反復撞擊著,無話可說。
「少堂主,阿土是孤兒,沒有享受過父母的愛。很小的時候,我就發誓,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父親,我會讓我的兒子享受最大的愛,我要把我沒能得到的幸福全部給他。」
都說孩子是父母生命延續的象征,這個道理在卓遠之的心里尤為清晰。八卦先生的佔卜沒有錯,如果不是有這個孩子,之霧的命已斷。孩子雖然來得不是時候,但他保護了他的媽媽,他沒有錯。
「阿土,給津庭叔打電話,說我們已經從意大利動身,馬上直接回堂。」
☆☆☆
再見到他,恍若隔世。
幸之霧眨眨眼楮,總覺得這個黑發黑眸的男子起了變化,不再是她相識的豬頭,「你回來了?」
他點頭,眼神不小心溜過她的月復部,「我回來了。」
她起身想倒杯茶給他,卻發現只有白開水,「沒有咖啡也沒有茶,只有白開水,津庭叔說懷孕的人不適合喝含咖啡因或堿性比較重的東西,所以我這里只有白開……」
她的話頓在他的眼神里,那比千年寒潭還要深的眼神包容了她所有的語言。
她發愣的瞬間,他接過她手里盛滿白開水的杯子一飲而盡,「結婚吧!」
結婚吧?
結婚吧!
結婚吧——
她等了他十六天二十一個小時三十九分鐘,得來的就是他這樣的答案。
結婚吧!是的,結婚吧!
要給孩子一個法定身份,要給她一個交代,結婚成了惟一的辦法。
「你不問問我的決定嗎?」
幸之霧抬起眼楮看著他,沒有責備,沒有審問,有的只是從她知道自己懷孕以後,貫徹到底的平靜,「我不想被孩子拖住,我還小,我還不滿十七歲,我還要回孟袁中學,我還要上大學,我還要找到自己的夢想,我還有很多年輕時該玩的沒有玩過,我並不想被孩子,被你捆死——你難道沒有想過,我也會有這種想法?」
傍自己斟上一杯白開水,這一次他沒有一口喝干,而是慢慢地品著……品著白開水的滋味,「那麼你是這麼想的嗎?」
「如果是呢?」
她緊盯著那張臉,那張曾讓她充滿期待,現在卻輕而易舉就能將她置于死地的臉,「是!我就是這樣想的。」
「那麼我尊重你的想法。」這就是他的回答——白開水流進唇間,滑過喉嚨,進入月復部。水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那麼靜,那麼冷,仿佛沒有任何感覺和反應。幸之霧靜靜地望著他,守著他,像看一條沉睡的噴火龍。
然而,真正的火山,在平靜隱藏下的火山終于爆發。
「你根本無所謂是不是?這個孩子對你而言無所謂是不是?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因為你根本不想見到他,不想讓他存在,如果可能,你想把他殺掉是不是?」
白開水的滋味在于沒有滋味,這正是它有別于其他飲品的特點。
他的沉默讓幸之霧惱火,他沒有反抗,等于肯定了他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那他……還想不想要她?
「卓遠之,你覺得我和這個孩子都是麻煩是不是?如果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根本不想看見我。朵貓貓說得沒錯,我除了頂著‘命定之人’這個稱謂在這里招搖撞騙,我還能做什麼?」
吸吸鼻子,她不允許自己哭出來。她是幸之霧,幸之霧是永遠不會被自己打敗的,又怎麼能流眼淚呢?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你放心吧!我不會再纏著你,不管我是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我都不會再繼續纏著你。我這就走,我和這個孩子的死活跟你無關。你也是為了救我,才會……踫我,才會……才會有這個孩子。這一切原本就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負任何責任,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走向離去的那扇門,路過他身邊的時候,那只一直握著杯子的手用力將她拽住,再以同樣的力氣將她甩到了床邊。他不在乎是不是會傷害她肚子里——他的孩子。
「是!這個孩子的死活跟我完全沒有關系,我不在乎他,我一點也不在乎。一個孩子活下來又如何?一個人活著就是為了等待死亡,一個人來到世上只是為了享受痛苦,然後苦中作樂,還說自己很幸福。人生的結局注定是悲劇,所謂的喜劇是自己演給自己看的,是欺騙自己,掩飾痛苦的一種方式。這樣的人生,我為什麼還要期待我的孩子來品嘗?」
心已涼,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門邊,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上下眼皮的踫撞,淚水就此崩潰。
她的目光隨著他的眼神停在門邊,他的手握住門把,很用力,不知是要捏碎自己的手還是要捏碎堅固的門。
「按照八卦先生的佔卜,我十五歲這一年遇到了我的命定之人,可是我的結局卻是終生孤獨。十五歲,我遇見了你,佔卜的上卦驗證了,那下卦呢?原本在上次綁架中,你就會死于水,而我難逃孤獨一生的命運。可是你卻違反天意活了下來,是我救了你,也是這孩子!如果孩子的存在可以延續你的生命,那麼就讓它留下來。如果地獄可以延續你的命,我不惜永遠活在地獄里。如果上天不讓你活,我就讓神去死。」
門未掩,而淚先決。
在淚眼婆娑中,幸之霧只听見他最後的話。
「我要的……只是你而已。」
☆☆☆
為了幸之霧和孩子的安全,在卓英冠的建議下,卓遠之打算將婚禮訂在日本。而且以他們的年齡,也只有在日本才能拿到合法的結婚證明。
原本以為婚禮會很忙,可一打算,幸之霧竟發現根本沒什麼要做。孟袁中學那邊,卓英冠已經出面幫她和遠之辦理了退學手續。一時間幸之霧閑得都快發毛了,惟一能做的只有一個,等待。
「我們什麼時候去日本,豬頭?」
「叫我‘遠之’吧!」畢竟,他將成為她的丈夫,叫「豬頭」太難听了。
「遠之?」她無意識地重復著他的稱謂,怎麼覺得好別扭?斜望著他,如果不考慮他剛滿十七歲,她會想這樣穩重、成熟的男人的確夠格做她的丈夫,可是只要想到他不過是個故作成熟的十七歲毛小子,她就覺得這場婚禮簡直荒唐得要命。
她忽然笑忽然怒地看著他,讓卓遠之的後背直起雞皮疙瘩,還是給她找點事做吧!以防她又想出一大堆有的、沒的。「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你要不要通知家人?」說穿了就是通知她爸幸德書,她那個在非洲保護野生動物的媽不通知也罷,反正母女倆很少見面,感情基礎太過單薄,說了又能如何?只能圖增心煩罷了。
他說的這些幸之霧都考慮到了,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跟爸爸說,再想到爸爸得知她未婚先孕,而且被迫結婚,還是跟黑道第一堂卓冠堂的少堂主結婚,爸爸會有怎樣的震怒,那情景簡直不敢想象。
她心里怕怕,所以一拖再拖。
「明天就要去日本了,你還是盡快給你爸打電話吧!」卓遠之不想再拖下去,「我在這里陪著你,你現在就打吧!」
幸之霧瑟縮了一下,一個勁地搖頭,「還是不要了,等他知道再說吧!他要是不知道,我也不想說什麼。」她想一直隱瞞下去,而且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將自己的手機遞到她面前,卓遠之站在她的身前俯視她,「我很快就要成為你的丈夫了,我將分擔你的喜怒哀樂,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為你頂著,怕什麼?有我呢!」
有他在,她什麼也不用怕,真的什麼也不用怕嗎?
幸之霧握著手機望著他,不怕?不怕?只要有他就不用怕嗎?不!她不想做一個躲在他身後尋求保護的小女人,也許她沒有朵貓貓那麼好的功夫,也沒有秦彬彬那麼雄厚的黑道背景,可那又怎樣?她有她的優勢,總有一天她要證明自己有能力站在他的身邊,陪他面對世間風雲。
總有一天,她要證明,她有能力和他一起飛。
拿出自己的手機,幸之霧撥下爸爸辦公室的號碼,這個時候他一定在工作。
「我是幸德書。」
電話通了,剛剛還給自己鼓勁的幸之霧一下子蔫了,「是我,之霧。」
好在電話沒有立即掛斷,幸德書給了她機會把話說清楚,「什麼事,說吧!」
「我要結婚了。」
幸德書的喘氣聲在電話里听起來尤為刺耳,「跟誰?」
幸之霧狠狠吸了口氣,等待迎接下面的風暴,「卓遠之。」
「那個黑道分子?」幸德書再接一句,「我不許。」
話鋒一轉,他重新找到問題的突破口,「你是不是跟他發生了什麼關系,所以才急著這麼早就把自己嫁掉?」不愧是御用大律師,分析力驚人。
既然風暴遲早都要到來,那還等什麼?迎接吧!「是!」幸之霧坦然承擔隨後的結果,「我懷孕了,不得不結婚。」
以為會迎來一陣狂風暴雨,以為會是海浪洶涌,殺機重重,沒想到電話那邊竟平靜得出奇,「之霧,你給我听好了,我只說一遍︰打掉孩子,馬上來英國讀預科班,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否則你再也不是我幸德書的女兒。」
一切都在幸之霧的預料中,包括電話那頭的嘈雜聲,那是封千里想搶過電話的聲音,也是幸德書不讓封千里插手的阻攔聲。
所有的問題都歸結到幸之霧的手中,她望向坐在她對面的卓遠之,他靜默地等著她的回答,也尊重她做出的所有決定。
她要飛,他給她機會。
「爸,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爸’。但我還是要告訴你,爸,我不會殺掉我的孩子,我更不會現在去英國,也許有一天我會……」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斷了,幸之霧握著的手機卻沒有放下,「我會去英國看望你和封千里,但一定不是現在。請您尊重我的決定!天涼了,英國也一樣吧!您要好好保重,別太累,我相信千里會照顧你,你也要幫我照顧封哥哥——再見,爸爸!」
她微笑著放下手機,從此後她將不再是幸德書的女兒。抬起眼,她看向他,「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不會後悔嗎?」她放棄的是御用大律師之女的身份,還有她身後的白道。
也許這已不算輕松,但接下來的生活將更加沉重。她不再是白道一員,不等于她能輕松走進黑道。黑暗的世界比白道更難以接受她,更何況她要做的不是簡單的黑道小混混,而是黑道第一堂的少堂主夫人,如何震懾眾人,如何站穩腳根,她要怎麼做才能融入新的生活,她有想過嗎?
他在默默為她擔心,她知道嗎?
她背對著他,將手機里有關幸德書的所有聯系方式一一刪除,她的未來只剩下這座卓冠堂和他——她的丈夫。
對她的丈夫,幸之霧第一個要求就是,「不要將我的身份在黑道公布,」怕他不懂,她再補充一句,「我是說,不要把我是你妻子的消息公布給任何人,知道的人知道就好了,不知道的就不要再說了。」
她這是什麼意思?成為他的夫人很丟臉嗎?還不能說?
卓遠之擰起的眉頭已經告訴幸之霧他動怒了,還是讓她趕緊解釋一下吧!「我還沒有信心做卓冠堂少堂主夫人,你就先幫幫忙,不要給我樹敵吧!」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今年的選妻會,卓遠之沒有選下任何一個未婚妻或女朋友,已經讓九個分堂主憋著一股勁,想看看少堂主夫人的人選會花落誰家,如果讓他們知道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白道女生,還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風波。而且黑道上卓冠堂的敵人也會伺機而動,以這個連保護自己都成問題的少堂主夫人來威脅整個卓冠堂。
為了她的安全——好!他答應她,但她也要知道,「要是這樣,婚禮將更加簡單,連父親和津庭叔都不能去日本參加婚禮,你明白嗎?」
卓冠堂堂主和少堂主很少同一時間出現在某個地方,這是為了防止增大殺傷目標,更是害怕萬一發生情況,卓冠堂將會失去主持大局的人。而且若卓英冠和卓遠之父子同時參加前往日本的這場婚禮,隨同的保鏢和護衛眾多,也難以掩人耳目。
幸之霧不糊涂,心里透亮一片,「行,沒問題。」誰讓她這麼小就嫁人呢!簡單一點也無所謂。
如果十年以後她還和卓遠之在一起,她一定要讓他補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將她風風光光娶回家,她發誓!
用不著十年,在幸之霧去日本的前一天,她就從《環球時報》上看到了一則消息︰
英國御用大律師幸德書近日宣布與其女幸之霧月兌離父女關系……
從此以後,幸之霧連最後的親人也沒有了。
為了那遙不可知的未來,為了無法判斷對錯的決定,為了那頂「命定之人」的桂冠,為了月復中系著卓遠之和她血脈的寶寶——她認了。
☆☆☆
簡單!的確是再簡單不過的婚禮。
朵貓貓做伴娘,阿土做伴郎,一只名曰「阿貓」的黑豹子做花童,一張結婚證書,這就是婚禮的全部——哦!忘了把新郎、新娘算上了。如果那穿著黑襯衫,自始至終板著一張臉的男人也算新郎,那穿著牛仔服,滿臉寫著無所謂的女生也算新娘的話。
接下來的洞房花燭夜就更簡單了。
卓冠堂駐扎于日本的所在地依舊保持著它的主人對黑色調的獨特喜好,冷冰冰的,完全看不出有半點有關結婚的喜慶之意。
在浴池里泡了一分鐘不到,幸之霧就忍不住了,快速擦干身體,她走向從今夜起就屬于她和卓遠之兩個人的臥室。
「你……你還沒洗澡啊?」
「洗過了。」這棟宅子可不止一個浴室,卓遠之坐在筆記本電腦前不知道在跟誰聊0ICQ——沒想到他也會跟人在網上聊天,她還以為他上網只會跟人談生意和暗殺行動呢!這大大出乎幸之霧的意料。
他的十根手指很忙,看來一定沒時間跟她說話,上床睡覺吧!她正要爬上床,忽然听見一聲嗷叫,再掀開被子,阿貓炯炯有神的綠眼看得她手腳都軟了,連逃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拼命呼救。
「卓遠之,你快把它弄下去,弄下去啊!」
「阿貓!」這個小混蛋,又在捉弄之霧了。
幸之霧心有余悸地瞪著阿貓,有卓遠之做後盾,她膽子大多了,敢跟阿貓比誰的眼楮大,「它怎麼會在這兒?這是我們的房間噯!」
卓遠之拍拍阿貓,讓它臥倒,別嚇壞了孕婦大人。
「這是我的房間,阿貓習慣了竄到我床上。你的臥室在隔壁,如果你喜歡這張床,我可以睡隔壁。不過我想告訴你,那邊的床更軟也更暖和,比較適合你睡。」
幸之霧呆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以為他們兩人已經結婚,她以為他已經把她當老婆看,她以為一切都如她以為般存在,難道不是嗎?
他默不作聲地對著電腦,不看她,是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對著她,「那個……你睡吧!我待會兒睡那邊去。」
「卓遠之——」
她叫他的名字,在夜里听起來尤為刺耳,「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老婆,你什麼意思?你說啊!你這樣不吭聲算怎麼回事?」
「你難道希望我把你當成真正的老婆嗎?」卓遠之一直被這種心情困擾著,他不想再被任何人逼著趕著,「你要我怎麼辦?你說啊!你要我踫你嗎?我該怎麼抱你,這樣抱?」
說話間,他的手撫上她的肩膀,稍稍用力,他抱緊了她。一雙有力的手掌慢慢下滑,滑過她的背,來到她的臀,他猛地收緊掌心,唇角凝著充滿男人味的笑容。他的臉向她靠近,慢慢地,慢慢地襲上她的唇,他讓她知道一個男人,當他成為她的丈夫能做些什麼。
下一刻,她出其不意推開了他,她反倒退出一米之外——盡在他的意料之中。
沉黑的眼笑笑地看著她,卓遠之仿佛很得意,「看到了吧?你沒有做好準備成為我的妻,你要我怎麼把你當老婆。」
他掩上筆記本電腦,提著它去了隔壁的房間。在臨走之前,他將懷里藏著的一支像匕首一樣的東西丟到她面前,「這個……給你。」
她拔出那把匕首,金黃色的光芒瞬間充滿整個房間,刺得人睜不開眼楮,「你給我一把匕首干什麼?你半夜里偷襲我,讓我拿這個戳你嗎?」
她的小腦袋瓜子成天就在想這些東西嗎?戳他?她有這個能力嗎?「它叫乾坤劍,是把雌劍,雄劍比這把大,你落水那天已經見過了。擁有它,你可以調派卓冠堂所有的弟兄,說白了,它是你卓冠堂少堂主夫人身份的象征。」
就這麼一把用黃金打造的匕首就成了身份的象征?
幸之霧還想再說什麼,她所能听見的只是關門的聲音,她到底把自己推入了怎樣的境地啊!寶寶,你能告訴媽媽嗎?
手感覺到孩子的溫度,幸之霧卻沒有听到回答。
那一夜,她抱著黃金打造的乾坤劍躺在他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說得沒錯,她還沒有做好準備當他卓遠之真正的老婆,他們之所以結婚只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一個完整的家庭。既然她懷揣著這種心情,想來卓遠之也一樣吧!
他不也只是一個剛滿十七歲的男生嘛!要他忽然背起老婆、孩子這麼重的負擔,也不易吧!
好!幸之霧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我要加油,我要努力,我要和遠之一起認識這段婚姻,我要我們在一起,我更要我們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信心,這一覺她睡得很穩很沉。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她支撐著坐起身。走下床,她拉開窗簾,在日光照射下,她眯著眼看不見前方。可是她听見了飛機嗡鳴聲——那不是她和卓遠之乘坐的飛機嗎!它在轉動?
怎麼回事?
她來不及穿鞋,光著腳跑下樓,跑出門,直奔向飛機。
是卓遠之!她看到了他藏在舷窗後的臉,他要離開日本?丟下她一個人去哪兒?
「遠之!遠之——」
「之霧小姐,您還是回房間吧!少堂主要去意大利處理一些事,他吩咐您先在這里玩一陣,等他辦完事之後,他來接您一起回堂里。」阿土奉命留下來照顧幸之霧,他必須恪盡職守。按照少堂主的吩咐,他扶起幸之霧,想將她扶回房間,這才注意到她沒穿鞋就奔了出來。這個季節,日本已經天寒難耐,她這樣會凍傷的。「我們還是回房吧!」
幸之霧仿佛听不見他的話,光著腳站在原地,默默看著滑向天空的那架飛機。
她只知道,卓遠之丟下她,走了。
滿月復意氣,她對著天空大喊︰「卓遠之,你這個懦夫,你居然逃跑!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不會!」
她發誓,總有一天她會丟下他跑掉,只等著看他焦急的模樣。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
幸之霧很懷疑等不到她丟下卓遠之自己跑掉,她就會死掉。妊娠反應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卓遠之走掉之後的二十四小時內全線爆發,也不知道哪里犯了天規,居然吃什麼吐什麼,連黃疸水都吐出來了,老天居然還是不肯放過她。
「之霧小姐,喝點水吧!也許會舒服一些。」
阿土捧著溫水站在她的身後,幸之霧迷茫的視線收攏他的身形,一時間她有種錯覺,卓遠之回來了,回到了她身邊。
這個時候本就應該丈夫陪在懷孕的妻子身邊,可他們呢?他們是什麼夫妻?一對冒牌貨!
「阿土,我是不是快死掉了?」她病懨懨地看著他,像一只受傷的小狽。
阿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個不舒服的孕婦,還是趕緊找後援吧!電話打給津庭叔,他是醫生應該知道如何安慰孕婦吧!
手機撥了又撥,總算有人接,阿土慌了手腳,早已失去一等保鏢該有的冷靜。「喂!津庭叔,之霧小姐吐了好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您有什麼辦法,快點教教我。」
「遠之呢?他不在照顧之霧嗎?」
阿土沒听到津庭叔的回答,倒是听到了卓英冠的聲音,「堂主?」
「我問你,遠之呢?他都在做些什麼?」卓英冠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他已經意識到某個問題在悄悄蠕動,「他是不是不在之霧的身邊?他在哪兒?去什麼地方了?」
堂主一直平心靜氣對待每個生死存亡的大問題,從來沒見他這麼動怒過,阿土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索性還是直截了當回答堂主吧!「少堂主幾天前帶著朵貓貓去了意大利,吩咐我留下來照顧之霧小姐,他現在應該在……」
電話斷了線,阿土望著手機滿臉不自在,他意識到自己泄露了少堂主的秘密,更預感用不了多久堂主和少堂主之間將發動大亂。
亂啊!
☆☆☆
亂啊!朵貓貓到現在都搞不清楚少堂主到底為什麼要來意大利,如果說是為了跟這邊的黑手黨聯系,他明明封鎖消息不讓任何人知道卓冠堂少堂主來了意大利。如果說是為了檢閱這邊分堂的狀況,他又沒有出行的意思。每天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有意義嗎?
朵貓貓第二十九次敲了敲門,想將這個搞不清楚狀況,也讓她搞不清楚形勢的少堂主給挖出來,「少堂主,我進來了。」
還是那方黑影對著她,連臥在他腳邊的阿貓都顯得特別沒精打采。少堂主到底在想什麼?朵貓貓越來越弄不懂了,「外面天氣很好,您不出去走走嗎?」
「貓貓,你說有一天之霧會不會覺得跟我在一起很差勁,然後重新選擇另外一個結婚對象?」
他在問她,可那口氣仿佛這件事已經發生了。
又是為了幸之霧那個女生,朵貓貓想到她就煩,「她能跟少堂主您在一起,簡直是走了狗屎運,還敢嫌東嫌西?以她的身份和素質,根本沒有資格做少堂主夫人,想要服眾就更難了。你為了她將少堂主娶妻大典挪到日本,還進行得如此寒酸,又不敢讓人知道,這還不都是為了她。她要是能體會你這番苦心,應該好好學習武功和兵法,爭取做個合格的少堂主夫人。」
朵貓貓張口閉口都是資格、身份,听在卓遠之耳里起了皺紋,「也許之霧不是這麼想呢!也許你根本不想找個黑道的男人,不想危險隨時闖入生命,她也不想被孩子拖累,更不想學什麼功夫,當什麼少堂主夫人。她根本就不想被黑道兄弟認同,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了。」
卓遠之一句接著一句為幸之霧分辨,讓朵貓貓啞口無言。他是在為幸之霧著想,他的每句話都是一個深愛著幸之霧的男人站在對方的立場為她著想得出來的結論,那是朵貓貓連想都不敢想的期盼。
她總是拼命努力,想做到最好,成為一個能配得上少堂主的……保鏢。
幸之霧說對了一點,遠之哥要的根本不是保鏢,而是一個女人,一個他愛的,他想要的女人。
于是,她朵貓貓也好,秦彬彬也罷,任何一個ABB結構創造的女人做再多,再符合卓冠堂少堂主夫人的要求都沒用。
因為,卓遠之——這個即使身份不普通,內在不普通,但仍然是平凡男人的男人想要的只有幸之霧一個。
她贏了,幸之霧徹徹底底地贏了,她贏得了少堂主的心,對于其他女人的戰斗便不戰而勝,她贏得了天下。
既然如此,朵貓貓更不懂了,「那你還將她一個人丟在日本干嗎?你回去啊!去照顧她啊!你既然這麼愛她,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愛?
貓貓剛剛說他愛之霧?卓遠之被她的話嗆住了,他的眼前出現之霧的臉,各種表情,各種形態的臉匯集在他的視線里,交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他整個人、整顆心包裹在其間。
他搞不懂的是他們的關系,他弄不清的是怎樣對待夫妻關系,而他放不下的卻是幸之霧,他的老婆,他要的女人,他的命定之人。
回去嗎?真的要回日本見她?他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他這個丈夫,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做人家丈夫于是逃了,他能這樣告訴她嗎?
沒等卓遠之給自己找到一個回去的理由,卓英冠已經殺到了門外。
「卓遠之——」
卓英冠來勢洶洶,喊著卓遠之的全名,更預示著情況不妙。朵貓貓趕緊打起圓場︰「堂主,您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打個招呼?」
「你讓開,」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問題,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今天就是之霧在這里,也幫不了遠之,更何況是朵貓貓——在卓英冠的心里,幸之霧的地位已經慢慢攀升,「貓貓,你帶著阿貓到外面去,我要和他好好淡談。」
卓遠之從父親的眼神里已經猜出他的到來與之霧月兌不了干系,黑沉的眼神命令朵貓貓執行父親的指示。在門關上的瞬間,他的視線迎上卓英冠,他的父親。
「父……」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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