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有女朋友?」
面對孔矜的質問,翟潛反而露出疑惑的眼神,「我有沒有女朋友,跟你有什麼關系?」
如果一開始他的冷漠只是讓她反省這幾年她的行為,如今她已是覺得有些心寒了,「翟潛,你不能這樣對我。」
這算是指責嗎?他不買賬。
「你們孔家人總喜歡告訴我能怎樣,不能怎樣。我听夠了,也受夠了。我已經用三年的自由換得擺月兌你們孔家人的制約,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命令——包括來自你的命令。」
他挺直的脊梁上流竄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果然還是她熟悉的翟潛,不是這個破舊公寓里的管理員,這個認知讓孔矜全身的血液都興奮起來。
「現在不會了,我之所以接管孔家的投資公司就是為了等著你回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
她的滿腔愛意只換來他冷冰冰的三個字︰「我不要。」
這怎麼可能?孔矜不相信,「之前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一間自己的投資公司,所有的一切全憑你的掌握,由你做主。你想要的不就是這種自由,自由地開創事業,自由地發揮所長嗎?」
那是那件事發生之前的想法,在監獄里蹲了三年,被迫學會各種維修技藝的他早已不復從前無端倨傲的翟潛。
「孔小姐,我現在是芳鄰公寓的管理員,對你所謂的投資公司一點都不感興趣。到目前為止,我工作得很愉快,有個很不錯的女朋友,希望你不要再來騷擾我。」末了他還挑著眉補上一句,「我女朋友很小氣的,不喜歡我跟別的女性糾纏不清。」
不用思考明天要做些什麼,近期要到達怎樣的目標;也不用為自己的人生做長遠的規劃;更不需要討好什麼人、傷害什麼人。
每一天他只需遵照東家的吩咐修修這里,補補那里,到月領薪水,進門就吃飯,累了倒頭便睡,還有什麼比這樣的生活更令人輕松的?
經歷如此許多的變故,如今的他圖的不是金錢權勢,僅只于心靈上的穩妥。
五年的時間讓他完全變了一個人,孔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更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被傷害的心——他怎麼會傷害她?他們曾是那樣的相愛啊!
「翟潛,你忘了嗎?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我們的感情早在我跨進監獄的那一刻就結束了,已經徹底結束了!」
不想提的,她還是逼著他去面對他最不願回想的那幾年。以為已經過去了,可是在舊人面前面對舊事,那滋味還真該死的糟糕透頂。
听他提起入獄,孔矜以為她找到了兩個人之間的癥結所在,趕忙去修補,「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怪我當初沒能阻止爺爺犧牲你成全整個孔氏集團。可你也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去改變爺爺和整個董事局的意見。但這些年,我的心中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你的想念。」
說到最後,她的淚忍不住奪眶而逃,「我是真的愛你。」
「如果你真的那麼偉大,我坐牢的那幾年,你不會一面都沒露過。」別再裝了,他早已學會不相信女人,尤其是女人的眼淚。
就這樣結束吧!翟潛想讓她徹底地死心,東家成了現成的道具,「我跟現在的女朋友感情很好,過去的事請你不要再提。」
「你愛的人是我啊!怎麼會是那個俗氣低等的房東?」她不相信,抵死不信。
「我的品味就是這麼差,要不然當初怎麼會看上你們孔家的女人?」他反詰,全力地反攻,因為只有傷害她才能讓他傷痕累累的心好過一點——到底還是放不下。
「現在,你還有什麼想要談的嗎?」
「你可以恨我,可以傷害我,但是請你不要拒絕我,好不好?」她幾乎哀求著他。
翟潛牽起的嘴角不帶任何喜悅地微笑著,「既然你已經住下來,你就是這里的房客,身為管理員,我必須為您提供服務,怎麼會拒絕你呢?」
他刻意說明的關系讓孔矜連最後一點籌碼都輸得一干二淨,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只剩下——
「我知道是那個低俗的房東勾引你的,一定是這樣!你怎麼可能不要我轉而選擇她呢?任何有眼楮的男人都知道,在我和她之間應該選擇誰,一定是她迷惑你……一定是……」
她喃喃地重復著她的結論,唯有這樣她才能一個人堅守著兩個人的愛,唯有如此她才能不放棄那段近乎消逝的感情。
雖然這很難。
「你就是芳鄰公寓的擁有者?」
孔矜上下眼打量著芳有有,看得她怪不自在的,「我們已經見過好幾面了,我不管你因為什麼住進來。既然你是芳鄰公寓的房客,有什麼需要盡可以跟我說。」
「我只需要你離開翟潛,把他還給我。」
芳有有在心里翻了一記白眼,還真被鈕千禧那張臭嘴給講到了。不行,先不能亂了陣腳,仔細分析千金小姐話里的意思,好像是她搶了她的男朋友似的——莫不是翟潛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吧!
好惡劣哦!芳有有想到翟潛說她是他的女朋友時,嘴角竟情不自禁地溢出笑容。
這個低俗的房東居然在她面前露出得意的笑?孔矜絕對不能容忍自己處于劣勢,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上。
「我和翟潛原本是很相愛的一對,只是因為某些感情外的原因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你憑什麼趁著這個時機勾引他?還有,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搶男人?」
說這話的時候,她故意挺起胸,芳有有不禁看了看她,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相比之下,自己的是沒什麼看頭哦!
不過老話怎麼說來著?輸人不輸陣!說什麼芳有有也要把陣仗贏回來,胸部不夠偉大,她就抬肩膀,誰讓對手長著一雙削肩膀呢!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比你強,可翟潛就願意留在我身邊了,你能奈我何?」這一點她說的可是實話哦!翟潛的確留在她身邊當勞工。
既然來找她談,孔矜自是有備而來,「說吧!你要多少錢?」
芳有有成天盼著天上下黃金雨,這會兒是什麼意思?孔矜娘娘要給她送一整座山的鑽石嗎?
等不到她的回答,心里沒底的孔矜再接再厲,「五百萬夠嗎?把公寓賣給我,你給我走人。要知道,像你這麼破的公寓,頂多值兩百萬。」若是跟翟潛沒關,白送孔大小姐都不要。
芳有有冷眼瞅著她,還是沒答腔。孔矜再加砝碼,「八百萬!」
還是等不到她的回答。
「一口價一千萬,多的我也不會再給,你也不值這個價——怎麼樣?」
「翟潛在你心里值多少錢?」
芳有有忽然開口問她,那冷靜的語調反倒讓孔矜心里慌亂起來,「我跟翟潛的感情怎麼能用錢來衡量?」
「那你覺得我對他的感情可以用錢買斷嗎?」
如果真的可以,芳有有絕對從下一秒開始找人來愛,愛完了再把自己的感情給賣了,或許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成為世界第一女富豪。
可是她不能,因為那是……愛啊!
「也許我沒你出身高貴,沒你有錢,沒你漂亮,身材沒你好,連曲線都不如你突出。可在愛面前,我們是一樣的,就像在死神面前我們平等一樣。我的愛絲毫不比你的廉價,我的愛也跟你的一樣不能用金錢買賣。否則,那便不是愛了。」
那一瞬間,芳有有覺得自己變成了簡•愛,起碼找到點神聖的感覺了——可惜了那一千萬哪!一個感覺賣一千萬,太貴,貴得她心都疼了。
孔矜對芳有有的印象還停留在她看到房租時笑到直流口水的模樣,這席話竟讓孔矜茫然起來,搞不懂自己的對手究竟是什麼底子。
她仍記得爺爺的教誨,對手的功底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贏,不計一切手段贏得最終的勝利即可。
孔矜二話不說拉著芳有有的手苦苦地哀求道︰「芳小姐,你不知道,其實我跟翟潛是很相愛的。我們彼此都是對方的初戀,這份感情很深很深。現在他只是在生我的氣而已,他恨我們孔家。可他越是恨我,就越代表他在乎我,他忘不了我。可見,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一番話,軟硬皆藏于其中,不愧是孔家投資公司的掌印人。
芳有有沒她那麼高的學歷、閱歷,可是她不傻。撥開孔矜的縴縴玉手,她有自己的底線和基本判斷力。
「孔小姐,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愛情這東西不是你說要就可以擁有,更不是我說不要,你就能拿走。關鍵在我們之間那個男人身上,你何苦為難我,又何苦為難你自己呢?」
我們的不快樂很大程度上在于我們總喜歡違背自己最真實、純淨的心意,而固執地想讓自己高興起來,這本身就是一種痛苦。
翟潛再度回到一樓公寓的時候,芳有有已經回來了。系著圍裙,她像往常一樣埋首于爐灶前烹著炒著。
還是他喜歡的豌豆飯,還是他最愛的紫菜湯,碗筷已經擺上了桌,她仍張羅著,「你把這道紅燒魚端過去,我再炒一個油麥菜就可以開飯了。」
「哦!」她一個口令翟潛一個動作,沒有多余的交談,也沒有多余的動作。
他們跟往常一樣,卻又注定有什麼不同——他的心境。
飯桌上她一如從前問著他公寓里的事情,他簡單地做著交代,心思卻怎麼也集中不起來。在她準備收拾碗筷的前一刻,他的耐心打了折扣。
「孔矜找你的?」
她愣了一下,隨即應道︰「嗯。」
翟潛覺得平日里東家話挺多的,他恨不得她能更安靜些,今晚她的沉默卻引發他沒來由的不安,「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一定要告訴你嗎?」她偏著頭問他,反問得他沒話應對了。
算了,不為難他了,芳有有簡單地交代著︰「也沒什麼,就是要我把你這個男朋友還給她。」
這些在翟潛意料之中,他無法預料的是她的回答,「你告訴她實情了?」他們倆真實的關系其實是……
「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芳有有的確如是做了。
她跟孔矜說翟潛是她男朋友了嗎?
從前到後她都沒有正面回答。
她揭穿他的謊言了嗎?
她還是選擇默然處之。
可……為什麼?
這不像他熟悉的芳有有的作風,「為什麼要幫我騙她?你可以告訴她實情的。」
「為什麼要拉上我騙她?你還愛她是嗎?」她定楮望著他,生怕一眨眼的瞬間錯過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情緒。
他只是用一罐菠蘿啤傍她當答案——手里握著他常喝的啤酒,芳有有不停地把玩著,始終沒有打開。他卻是一口氣罐下一听,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你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還愛她,對嗎?你會跟著她離開芳鄰公寓,離開我嗎?
這些問題卡在芳有有的嗓子眼,像手中的這罐啤酒一般難以下咽。
「你……」
別問——翟潛在心中吶喊,眉頭深鎖中他對著手里的啤酒,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芳有有那一切。
那一刻,他們在彼此的心思里掙扎糾纏。
「你還有工夫歇著?」
芳有有一把奪下他手里的啤酒,把他往門外推,「快點去干活,二樓的外牆有點花,三樓千禧說她那屋結了蜘蛛網,還有四樓……四樓有什麼問題?我忘了,反正你去看看得了。」
翟潛站在門口回望著比自己矮大半個頭的東家,她什麼也沒問,他什麼也不說,他知道這一刻她用她的方式給了他最大的安慰。
必上門,關去他離開的背影,手里握著那余下的半听啤酒,芳有有一口飲盡。
她忽然覺得自己偉大得不像戀愛中的小女人,也許是因為原本就沒有人愛她吧!她苦澀地咽下同樣苦澀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