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青梅和臨守身兩個人多日不見,湊到一塊談得興高采烈——
「青梅姑娘,可以問個問題嗎?」
青梅點點頭,任由他問。吸取大小姐和臨家九爺的經驗教訓,她覺得有什麼話,有什麼心事還是說開來得好。在他面前,她不想隱瞞什麼。
「竹哥是女的,對吧?」
青梅又點點頭,他不會才發現吧?難不成竹哥裝哥哥,裝得那麼像?好悲哀哦!
「可她為什麼要裝成男的?」一裝就是好幾年,九爺還挨了她不少拳頭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還不全因為她們的主子——駱大小姐,「大小姐出門在外一直扮做爺們,要是身邊總跟幾個丫鬟有點難看,所以竹哥就遵照大小姐的意思穿了男裝,反正她穿著男裝倒也挺英姿颯爽的。」
「那你為什麼沒……」他萬分期待看到她的男裝扮相。
青梅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期待的神色,不過她還是勸他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我不太適合穿男裝,我做男裝打扮的時候,外面的人看著我家大小姐總畢恭畢敬,以為我們是從宮里頭出來的。」
「太監啊?!」
臨守身噤聲,改以漲得通紅的笑臉望著她,青梅赫然發現,有時候太過坦白也不是一件好事。
閑話莫說,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是得以主子的事情為第一前提。
「青梅,你說我們家九爺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家大小姐回心轉意?」
青梅想了想,掰著指頭一個個地算——
「九爺被老爺子趕出駱家大門了嗎?」
「趕過了。」
「被二爺揍過了嗎?」
「揍過了。」
「被赫連先生看到他的蠢樣了嗎?」
「看過了。」
「被品六爺拒之門外了嗎?」
「正拒著呢!」
「被斜日女主報復回去了嗎?」
「還沒有。」
「被我家大小姐拒絕了四十八次了嗎?」
四十八次?「也……也還沒有。」
青梅點點頭,放下幾根手指頭,神色復雜地說道︰「那他要走的路實在有點長。」
臨守身將從青梅那里听到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給臨老九,听到後面那幾樣沒完成的事,他的太陽穴揪起兩塊突起物。
斜日女主的報復心,他已做好準備,可舫游的拒絕,他光是听著就覺得可怕。
「我有拒絕過她四十八次嗎?」
臨守身將這些年他記憶中九爺拒絕駱大小姐的話一遍遍梳理著,不可氣地告訴他︰「我覺得……不止。」
「你給我閉嘴。」
到底誰是他的主子,這守身怎麼胳膊肘老往外拐啊?八成是迷上青梅了,男人一旦愛上某個女人變成了她們的俘虜。
守身逃不了這個結,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回頭看看,舫游為他付出得很多,他為舫游牽腸掛肚也不少啊!為什麼沒人可憐他呢?
算了,飯一口口吃,事一樁樁做。
「走,咱們去見斜日女主。」
「上回斜日女主朝您下毒,您不但不感激她,還沖她發了一大通脾氣。您不怕她……」
「我就怕她不找我算賬。」
可還有位門神堵在他們面前呢!
臨守身瞥了一眼手握書卷悠然自得的駱家六小叔。這位青衣先生看著單薄,可身為斜日女主的夫君地位顯赫,動不得啊!
「九爺,我看還是先說服駱六爺比較實際。」
這個……他自然知道。
甩開袖袍,臨老九停在駱六爺面前,「我要進去——你什麼都別說,我知道你不允許我進去。」
駱品雙目傻愣愣地瞅著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你不許我進去,沒關系。」
臨老九不再多說,忽然卷起衣袖,趁其不備,一拳狠狠塞向駱品,看在臨守身眼里那個痛啊!
他倒不是為駱六爺心痛,他是為他家九爺的皮肉哀痛啊!
這一拳下去,斜日女主還能放過他?
老天爺,誰能救他家九爺一命?
臨老九是知道斜日女主不會放過他惡意揍她親親夫君的過錯,可……可可可可可可也不用動這麼大架勢吧?
亮堂堂的刀子在他面前擺過來擺過去,加上斜日女主那滿面陰森的表情,叫臨老九如何不滴冷汗?
「現在知道怕了?」
斜日女主拽過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刀子就下去了,只听一聲「啊——」
臨老九好半晌方才慢慢睜開雙眼,還好!還好!他的一雙手都還在,沒少——那剛才是誰叫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他緩緩偏過頭去,只見臨守身汗如雨下,這麼一會兒的工夫衣裳都濕了。
「慌什麼?一刀解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比較喜歡慢慢折磨人。你知道的,宮中那些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多了去,一招招試,總有一招適合你。」
用得著這麼狠嗎?
疼痛尚不及她的心理戰術來得恐怖,斜日女主以那塊被割下的袖袍慢慢地擦拭著看似鋒利的匕首——她擦得仔細極了,臨守身看得心驚極了。
拽拽自家九爺的袖口,他慌得連汗都來不及擦拭,「九爺,我們還是改日再來吧!」
「早死晚死都是死,等死的滋味更不好受,不如讓她一次殺了我算了。」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臨老九伸出雙手,「上回的確是我不識好人心,這次我也是故意揍駱六爺。你想怎麼傷我都行,我絕無一個‘不’字。只要留口氣讓我見到舫游,讓她明白我的真心即可。」
他真听話,那斜日女主還客氣什麼?
「你听說過沒有,宮中有種刑罰,在人的手腕處割上一刀,血會止不住地從那里流出來,可人卻不會馬上死掉,只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體里的血如何流盡,直到氣絕身亡。」
在她說話的工夫,那把匕首已經在他的手腕上開了道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流。慌得臨守身趕緊找布,想要捂住傷口——哪里捂得住?
駱品本以為斜日不過是跟臨老九開玩笑,不想真的動了刀子見了血,他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把抓過斜日,他急得滿頭大汗,「你這是做什麼啊?」
他們在做什麼,別人不知,舫游心里可清楚著呢!
「別再使這苦肉計了。」從偏門進來,她瞧都不瞧臨老九一眼。用這種辦法逼她現身,臨老九還真是不惜「血本」。
斜日偏過頭還夫君一抹和煦的微笑,「這回你知道我在干什麼了吧!」
駱品長長吁了口氣,他這位婆娘總愛不惜余力地把事搞大,「你刀子也動了,人也出來了,咱們可以去後面閑坐片刻了吧!」
事情辦完,誰願意跟這對傻乎乎的男女摻和在一起。
臨守身將干淨的布遞給舫游,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該存在的人全部清場,獨留下這對大冤家四目相對。她也不做聲,默默坐下來,用手里的布一圈一圈包裹著他血跡斑斑的手腕。
什麼時候她變得如此沉默?記憶中她總是嘰嘰喳喳鬧騰極了。是歲月改變了她,還是他改變了她?
他欠她許多許多的解釋,先從最大的那個開始——
「我中毒以後之所以不肯娶你,不是因為你當真那麼糟糕。而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才發現其實我最惦記的人中你排頭一位。」
「我知道。」她的手指纏繞著布條,布條上纏繞著他的血。
她綁得太緊,有點痛,他咬咬牙挺過去,沒吱聲。
「那段時間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說也說不清,就只能用腦子想,用心去感受。想過了,感受多了,才發現在你不停地追在我身後的日子里,雖說嘴里說排斥,可心里將你的一點一滴全都裝了進去。」
「我知道。」
她的手指上殘留著他的血,她以此在布條上描著畫著,一時間他看不出她在畫些什麼。
「宮中一別,見不到你,可心里全是你,所以我才會建了那座與你的一模一樣的畫舫,所以我才會沿著碼頭一路尋你——以前我搞不懂自己是在干什麼,以為自己快死的那段時日,我終于想明白了。」
「我知道。」她仍是那句話,看不出情緒。
「得知你成了賀夫人,我心里說不出的滋味。當赫連酣來找你的時候,那一瞬間我真想接過守身的斧頭砍了他。」
「我……呃……」這個她就不太清楚了,看他平日里溫文爾雅的,沒想到也有如此粗暴的一面,幸好未成真,否則她可怎麼賠給竹哥一個赫連酣啊!
「我恢復精神跑去駱家找你,你二弟把我打得好慘。可我不躲,我讓他打,我覺得那是我欠你的。」
舫游悶不吭聲啃手指,心里罵著這個笨蛋被人打還以為是應該的,蠢死了!
「你二弟媳告訴我,你嫁給了赫連酣,我一路找你的時候,可謂是心急如焚。我生怕我們又彼此錯過一步,就此錯過一生。」
牙齒松開手指頭,唇間輕嘆一聲——他還是不太了解她啊!她寧可當一輩子老姑娘不嫁人,也不會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連阿爹都拗不過她,還有誰能強迫她的意志?
他交代完了,現在輪到她了。
「消失大半年……我是故意的,就是想讓你看清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我知道。」他玩弄著她染了血的手指,她想抽回去,他緊握著不肯松開。
「再出現時,我以竹哥的身份自居就是為了讓你審視失去我之後的感覺。」
「我知道。」她的那點小花招他早該猜到的,要不是被她折騰得心太亂,他也不會一時亂了方寸——不過,這方寸亂得好,亂得值啊!
吸了口氣,她喃喃念叨︰「我怕你只是習慣了有我在身邊,我怕你對我的感情還沒有深到共度一生的分上,若我們走到一起你再抽身離去,那我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會喪失——你明白嗎?」
「我知道。」他也同樣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有多重,「寧可死,也不要耽誤你下半輩子的幸福,我的愛夠重嗎?」
他們……太過珍視對方,愛便成了一種折磨。
「在我為你煮那杯合巹酒之時,我是真的對你死心了。」誰知道他後來又是中毒又是受傷的,折騰這麼一大圈,老天爺就是不肯解開系在他們腳上的那根紅線。
是喜是悲?
「你對我死心吧!」在她吃驚的眼神中,臨老九拿出與她相同的固執,「我會讓你那顆死掉的心重新活過來。」
哪里是他說得那麼容易,舫游的手指在他手腕處的布條上描下最後一筆——成了,「可我阿爹很討厭你,我二弟、三弟都想揍你,你讓他們傷透了心。」
臨老九一副豁出去的模樣,「讓他們揍吧!」他欠她,欠她全家的願用一輩子來還。
「你拒絕了我四十八次。」
她記得可真清楚。臨老九一個勁地點頭,「我知道我從前挺傷你的,以後我會彌補,相信我。」
他是一言九鼎之人,她相信他說出的話一定做得到。
然而,她能不能堵口氣呢?
「你也讓我拒絕你四十八次吧!」
臨老九撇著嘴苦歪歪地直嘆氣,「舫游,我們已經老得禁不起折騰了。還追什麼?我老得跑不動了。」
「可我們的感情就是這麼折騰出來的。」
要折騰,那——繼續吧!
「嘿,駱舫游,嫁我吧!」
「不干!」第一次。
「駱舫游,我娶你,怎麼樣?」
「不行!」第二次。
「我們成親吧,駱舫游!」
「不成。」第三次。
……
「你上我家過日子,如何?」
「不過。」第四十六次。
「我做你家上門女婿?」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上門的女婿累斷腿——他甘願為她自斷雙腿。
「臨家唯一的獨苗做上門女婿——我怕你老爹老娘吃了我——算了吧!」第四十七次。
「那……讓我們湊合湊合過吧!」
「不湊合。」第四十八次。
「我們入洞房吧!」
「……沒洞!」
臨老九跳起來大叫︰「這是第四十九次,你不能拒絕我!」他嘴巴都說干了,她怎麼還是不點頭啊!
比氣勢,她絲毫不輸人。眼一橫,她瞪回去,「誰說不能?誰說能,你跟誰過去好了。」她扭頭便走,他唯有跟上去的分。
又來了,又來了!他真懷念從前她追在他身後的日子,可惜那已是一去不復返了。下半輩子,怕只有他追在她身後的分了。
「追追追,我一直追到你點頭好了。不過拜托你,在我腿腳尚能跑得動的時候點個頭嫁了吧,我可不想拄著拐杖滿革嫫地追著你。」
「沒問題。」
舫游盈盈一笑,飛一般地跑了出去。他要的回答其實她早已給了——
一艘艷紅的畫舫停靠在他的手腕上,游游蕩蕩靠了岸。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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