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夏映情和戚至恩在約好的地方踫面,距離他們上一次看舞台劇,又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
她再度發現等待是多麼難熬的一件事。
他曾跟她提起有一部電影不錯,她便以為他下一句話會是開口約她一起去看。
沒想到他約是約了,卻足足讓她左等右盼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害她思緒總如影隨形的纏繞著他,做事總是漫不經心的常常出錯,惹得何心天天不停的數落她。
這情況就像是心理學里一種常用到的「制約反應」,而她,就是那個被制約的人。
近來,當系上同學彼此較熟稔了以後,她才發現,「戚至恩」這個人在學校以及系上是一個挺有名又活躍的人物。
也因為這個緣故,夏映情甚至不必刻意打听,便可以听到女同學們談論有關于他的話題。
包括他今天和誰到哪里吃飯、他今天走哪一條路回宿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當然也會提到他和他前任女友的事情。
她見過他前女友一次,是高她三屆的學姐,外表雖很出色,但要說最特別的地方,便是在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數不盡的自信美,強而烈的焚燒著眾人的感官。
為何這麼相配的兩人會分手呢?她搞不懂。听人家說是學姐拋棄了學長,但她卻又無法這麼認為。
學長應該是一個會讓所有女人一擁有就想牢牢抓住的男孩,就算只能遠遠看著他心痛、悲傷,也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這樣的他,又怎會有人舍得放棄?
「你又比我早到了。」戚至恩從後頭喚她。
今日他們約好要一起去看一部獲得多項大獎的電影,通常這種電影在市場上來說都是叫好不叫座的,最難得的是他們竟有志一同的都想看這部片。
「也還好,我剛到。」夏映情淡笑答道。總不能要她老實說是她每次都等不及要見到他這才早到的吧!
戚至恩看著她閃耀著光芒的燦然雙眸,又再一次迷失在它的漾采之中。
他最無法拒絕的是她的眼神,一種融合了純真與慧黠的靈動,點綴在燦美如花的臉龐上。
「很少女孩子像你這麼準時的。」他故意搖頭嘆了嘆氣,「學妹你可真是內外兼修呀!」
「听學長的口氣似乎挺有感嘆的,好像常常有等女孩子的習慣喔?」她睜大一雙美眸試探地問,其實心里對他口語里未明的成份介意的要命。
他是不是想起了從前的女朋友?這點認知讓她忽地難以接受。
「我?沒有啊!」他回答得坦蕩蕩。「不過印象中女孩子好像常會為了打扮而超過約會的時間不是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凡事總有例外啊!」夏映情回眸一笑。「對了,學長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嗎?」她想知道的其實只是他還在不在意之前的女朋友而已。
戚至恩頓了好半晌,才答道︰「應該算有吧!」他別具深意的看著夏映情說。
至少夏映情的出現,讓他長久以來伏睡的情感有了蘇醒的跡象,這破天荒的經驗該算的上是喜歡一個人吧,更可以稱的上是一見鐘情。
他從沒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確定過自己的情感,甚至打破他一向不為女孩子花費心思的戒律。
他認為談感情很容易牽絆住一個男人的心,消磨掉他的志氣,是最要不得的。
然而為什麼他多年來奉行不悖的定律卻在遇到她以後,顯得一點原則也無?
「真的嗎?那那個女孩一定很出色。」夏映情一听到他的回答,忽然泄了氣。她強忍住差點要奪眶的淚水說,這突來的心痛叫她無力招架。
她竭力使自己不要露出失望難過的表情。
然而,她無法克制心中那股微微酸疼的滋味,好像只要一眨眼,眼淚就會跟著流出來似的。
長久以來,她就是處在這種不安的心里狀態里,深怕戚至恩喜歡的其實不是她,對自己變得毫無半點的信心,終于,她的不安應驗了——
他真的有心儀的對象了!
為什麼她的初戀,在愛情尚萌芽茁壯時就要凋零了呢?
「的確。」然而,天生大而化之的戚至恩卻是半點也沒察覺出她這點心緒的轉折,徑自看著她嬌美的輪廓回答。
人不痴狂枉少年!如今他已經愈來愈能接受自己這種逐漸月兌軌的舉動。
「我們今天先別去曼用影好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今晚的夜色冰涼冰涼的,這樣的情境、這樣的人兒,他忽然有一股沖動想將她就這樣緊緊系在身旁,不讓她離開。
然而想歸想,要是真這樣做的話,他一定會被她當成登徒子看待。
對于戚至恩的提議,夏映情只點點頭,方才他回答她的問題時那寫滿愛意的神情令她動容,他一定是真的很欣賞那女孩的。
她不由得打心底羨慕起那個能受到他青睞的女孩子。
那她自己,可還有一丁點的希望嗎?
然這太過耽溺于自憐的情緒即讓她看來顯得慢不經心。
「小心點,走吧!」
戚至恩拉起她的手小跑步穿越車道,當兩人順利安全的通過馬路後,他隨即就放開了她的手。雖僅只是這樣短暫輕輕的觸踫,卻讓她的心沒來由的戰栗了一下,像通了道電流般全身酥麻,久久無法自持。
還好在夜色中戚至恩見不著她這樣燒紅的臉頰,否則她一定羞愧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然而,他此舉卻又讓她的一顆心再度迷惑了。每多見他一次就好像又在流沙里深陷了一寸。
他對每一個女孩子都如此一貫的體貼嗎!而對她,也是如此嗎!
她再無法自信的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仰起臉,出神的望著他俊揚的側臉,一顆心竟不覺又微微哀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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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寮海邊
戚至恩帶著夏映情來到海邊,吹著涼涼的、微帶濕意的海風,兩人之間陷入一種無聲的靜默狀態。
終于,戚至恩先開了口,「你有心事?」
一路騎車過來,他一直都覺得她的心情似乎不如剛開始見面時那樣的好了,怎麼這麼簡單的一個女孩子卻有如此復雜的情緒!
「沒有,這兒的夜景好漂見。」剛開學不久,她便時常听見女同學說,學長啊、同學啊帶她們到海邊看夜景,很是浪漫。
她卻直到今天才知道,浪漫,其實只是一種心境,只要身邊的人對了,浪漫文寶可以無所不在的。
就像現在,走在一片黑絲絨般的夜幕之下,只因身邊陪伴的人是他,就連常常和可以觀賞到的夜景都讓她覺得特別美麗。
「你如果喜歡,學長可以時常帶你來看。」戚至恩在堤防上轉過身看著她,眼神在黑暗中顯得晶先有神。
「真的嗎?」夏映情眨眨眼,一股難掩的興奮輕躍上眉尖,「還是這句話學長已經跟第N個女孩子說過!」
斑興之余,不免又會懷疑,這是不是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她是典型的天蠍座,身體里百分之九十凝聚的是微藍的海水,當一陣風吹過,沒有足夠的安全感,憂郁就常常會泛流出來。
而他就像一陣沒來由的風,常常忽地卷進來以後,又淡淡的流走了。
這樣的他總讓她有一種捉模不定的感覺,不知該拿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他。
她皺了皺眉,愛情這一回事,陷入其中的人就算是獲得對方再多的保證和允諾,也不見得能轉換出一丁點的安全感,更何況自己還單槍匹馬的在他的愛情中模索。
「你這麼說就是太污蔑學長我的人格了。」戚至恩作勢像拿了一把劍刺進心窩,伸出舌頭做垂死狀,害得她笑了出來。
「學長別搞笑了,就算是一個帥哥做出這樣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去。」
「還好,你總算笑了。」他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終于知道古時幽王為了博美人一笑時的那種心態了。
夏映情這才發現戚至恩的體貼,一道熱軌的暖流將她整個兒園里灌,他在擔心她的情緒,這發現讓她好感動。
「來,我的手借你勾,以免你不小心摔下堤防去。」
「謝謝。」見他說的正經,不像是在開玩笑,她也索性大方的將手穿過他的肘臂勾著,心里頭感覺甜滋滋的。
「說真的,我這樣約你出來,會不會造成你的困擾?」戚至恩試探的接著問。
每回想要約她時,他總得絞盡腦汁想好千百個合情達理的原因,以致于讓自己看起來不像那一群覬覦她美色的登徒子一樣猴急。
最後地歸納出一個結論,她之所以會答應和他出來,一定是因為她對他沒有防備心,也就是說她沒意識到他,其實也是在追她。
看來他可得好好利用這一點優勢才行。
「不會啊!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實在很搶手,我怕自己會耽誤了你約會的時間。」他無奈地一攤手說。
其實他真的也怕,若夏映情在明白知曉他的心意以後,是不是也會像拒絕別人一樣的拒絕他?夏映情瞪大雙眼,不曉得戚至恩為什麼又出現這樣急欲撇清的態度,讓她感覺有點難受,像是被人嫌棄一般。
和他相處,她總會有一種像坐雲霄飛車的感覺,心情忽上忽下的,在喜怒哀樂四種情緒里徘徊不定,再這樣訓練下去,她都可以去當演員了。
「我自會衡量輕重,這點用不著學長你擔心。」她的臉倏地掃過一絲陰霾。
有句話說,愛在曖昧不明的時分是全大。
然而,在她和他這片撲朔迷離的景致之中,為什麼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美麗?還差點因此而迷路!
如此百轉千回的女兒心最是難解,就連她自己也模不清,這段感情,到底該是繼續?還是該放棄?
如果她不再強求戚至恩放她在心上有多重有多深,這樣日子是不是會過的簡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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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里,戚至恩收到夏映情寄來的E-mail,想著多次來相處的點滴,他不禁舒展了被課業壓得緊蹙的眉尖。
閱讀她寫的信已漸漸成為他習慣的作息之一,就算沒有見面,他依舊能透過信件的往來,感受到字里行間她對他的關心。
她的文字,像是魚兒在海草里徜徉,平靜而安定,而他的,卻像回音在險峻峽谷中擺蕩,激情且不安。
然而這一靜一動卻也奇跡似的協調,他愈來愈覺得自己在依恃著她的溫柔,這種感覺像一層魔障,讓人深刻眷戀其中無法自拔。
這種心安,是他從不曾有過的。
至恩學長︰
我一直一直都將你置于很深很深的心上,以致喜樂總隨你而搖擺不定。
你或許清楚、或許不知道吧!
然而人的心是一種很柔軟的東西,若是只有單向的感情,是很容易失溫的。
說我貪心也罷,如果你對我的好只是你的一種習慣,那麼,請將這習慣留給其他的女孩吧!
我願自己能更不在乎你一點,如此便能夠堅強的轉身面對你微笑。
還能是朋友嗎?
映情
看著夏映情寫來的這封信,他先是怔愣了好半晌,才又笑了開來。
原來,他們倆繞了這麼一大圈之後才發現,彼此都是在意著對方的。
他依稀能想見她是以怎樣的表情在訴說著這樣一段心情。
是自己不夠明白的模糊態度傷害了她吧!才使得她終于決定要轉身離開他。
然而,他對她的情感真有這麼的復雜難懂嗎?一時之間竟又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究竟是要高興她竟也是如他一般的喜歡對方?亦或是難過她看不見他這般在乎她的心?
或許也該說,是他們都在試探,試探著自己、試探著對方的心,就像是躲在門後窺視的小孩,是那樣的畏畏縮縮。
然而,當他選擇巍然走進,他便知曉,這路行來,自此夏映情是不會在他的生命中缺席了。
但他驀地卻再想起了過去曾經歷過的情感,那不是一個好的回憶,讓他的心一下子又退卻了。其實,真正在無所調泥的面具下躲藏的,是他不信任愛情的心。
他相信他能真心的對待夏映情,卻害怕不被如此美好的她真心對待的痛苦。
麻煩啊!他嘆了一口氣,走到窗前佇立,玻璃中錯錯亂亂的面孔全是夏映情,他一伸手卻又發現她們竟全都消失不見了。
是不是愈接近愛情的人都會有這愈參的不安?
而自由慣了的他,實在沒有把握能讓她因為他而變得更加幸福,這樣的他,還值得她托付她的愛情嗎?
夏映情站在通往系館的小徑上,等著何心下課後一起午餐。
自從她終于決定要和戚至恩說清楚以後,所有的事情似乎一下子變得不再那麼復雜了。
前不久,何心曾同她在路上見過戚至恩一次,便勸她說︰「他看來太隨心所欲了,你永遠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那時的她唯唯諾諾的,沒多說什麼。
何心又接著勸她,「這樣的男人應該無法忍受長期穩定的關系才是。」
她點點頭,其實,她都明白的。
戚至恩就像只漲滿了風的箏,就算牢握也握不住,除非風停了,否則就只能一再追著它跑,由它飛向西東。
然而,她是下定決心要和他說清楚講明白了,因為他對她的態度,每每總讓她掌握不住自己的心情。
她直覺再這樣下去,有朝一日她會因為這如影隨形對他的思念以及患得患失,而逼瘋她自己。她還記得,當寄出那封載滿她心情的E-mail沒多久,她便收到了他的回信,也許是太過于迫不及待,閱信時心竟隱隱顫抖了起來。
映情︰
我太復雜了嗎?我只是不曾擁有愛,也不知如何去愛。
你像一條蜿蜓的河,漫漫流過我的心靈,如果可以,請還是留在我心上。
我無意傷害你,對不起。
至恩
看完戚至恩寫過來的這封信時,她的淚止不住撲簌簌地流下來。
他的意思表達的如此清楚確切,他無法愛她,一下子讓她失卻想象的天堂。
原來真是她自己從頭到尾就一廂情願的猜錯他的心意,他只當她是朋友而已的。
他是明白拒絕了她的愛,卻仍殘忍的要她繼續留在他的心上,她不知道,他希望她以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態度,去繼續面對他呢?
雖然他如此清楚的表態,能讓她及時抽離那一些不該有的情緒,但她心中的缺口,那很深很深的遺憾,遺憾自己不是那個能給他幸福的女孩,卻不時隱隱泛濫在心底,轉化為一股想哭也哭不出來的疼痛。
然而這深沉的哀傷持續到今天,已漸漸轉為一股釋然,強迫自己要舍得。
與其苦苦追索一段不會屬于自己的愛情,不如放開始終惦記著的、一些放在心上都太重的希冀。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求舍之間最難得的便是看開。
而何心則因為怕她會看不開、難過,所以這幾天總強拉著她同吃同睡,不讓她的時間有任何空下來的機會。
她笑了笑,感激起何心的善體人意,的確,失戀的時候若沒有一個人陪伴在旁邊,心就會不時楚楚的痛著。
她低頭看了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何心也該下課了。
「學妹,我能跟你問個路嗎?」
她訝異的抬起頭,以為自己听錯戚至恩的聲音,沒想到他竟真實的站在自己眼前,自最後一封E-mail以來,已是好多天不見他。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思念竟仍是以每秒平方的速度在想念著他,無可救藥的。
她尷尬的朝他扯出一朵微笑,卻弄不懂他說這話的含意。
新竹這環境他待的比她久多了,何需向她問路?
「問路?」她呆呆的看著他問。
「嗯!通往你心中的那條路。」戚至恩看著她一字一字清楚的說著。
「我心中?」
戚至恩點點頭,耐心的解釋著︰「你的心還在嗎?我想收藏你溫柔的心。」
夏映情迷亂的眼神中終于漸漸理清他的話,他同她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啊,而他卻如此的氣定神閑。
「你不是拒絕了我嗎?」想起他寄的E-mail,她就不由得心中泛酸。
他不願她成為他的女朋友,卻仍希望她停留在他身邊不走,這算什麼呢?太自私了!
「我沒有,我寫那封E-mail只是表示我還需要時間思索,思索自己到底能不能帶給你幸福。」戚至恩搖搖頭。
這些天他一個人想了很久很久,才發現思緒竟總是不受控制地游離到夏映情的身邊,即使他多麼努力克制自己,他的心、他的感情依舊不听使喚。
于是,他終于不得不咬牙承認一件事——他愛上夏映情了。
也許,是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這感覺便一直存在了。
「那你有答案了嗎!」她仰起小臉問。
「有了,你听好喔!」戚至恩此刻眉宇間散發出的神采,青天朗朗的,「我希望能和你平分彼此的幸福,因為一加一等于二,所以我的幸福加上了你的,就能更幸福了不是嗎?」
夏映情抬眼看他,情緒復雜,半是驚訝,半是難以置信,她這才懂得他所有的言語。
她怔怔的瞧著他,在眼淚滑下的同時綻開美絕的笑靨來,眼中盡是一片清晰了然。
他也在乎她的,不是嗎?
「你知道嗎?這幾天我收集的眼淚可以養活一缸海水魚了。」她帶著淚,試著玩笑同他談起這些日子的茫然無措。
戚至恩愧疚地看著她,不知道自己竟造成她那樣多的傷心難過,「對不起。」他低低的訴說款款心意。
「算了,別覺得對我愧疚了,因為我已經試著把這些漏提煉制成健康低鈉鹽,還算不無益處。」
「對不起。」他再次說,深深望進她的凝眸深處。
心疼起她玩笑里的真實成分,就怕她像水晶玻璃般的心被他不經意的踫出了裂痕。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見著她是一直微笑的。
「別一直和我道歉了好嗎?」夏映情伸手撥開他額前一綹發絲,讓她能更輕易見著他的眉眼。
「我保證會好好待你的。」戚至恩像起誓一般,牽起她的手,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相望著對方。
對他來說,愛情除了是一種純然的感受以外,還有更多的責任與信仰。肩負起要她過的好的責任,與堅持愛她一世的信仰。
夏映情點點頭,很滿足的。
先前的陰霾一掃,她只覺得心下狂喜卻又安定。
曾經,她是那樣游走在情愛的邊緣,一切顯得陌生而險阻,如今,當她掌握住愛情的時候,卻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一抬眼,她見著那亮晃晃的艷陽,流光似的灑滿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