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秦綠湄有史以來最早入睡的一次,而且是跑去女兒的房間睡。昨夜古珞琰竟然和叔公聊天聊到晚上九點多,她沒有看電視的習慣,以往都是晚飯後和兒女們到曬谷場聊天,之後就回到房間繼續寫她的稿子,不過昨晚她完全不能靜下心寫稿,因為古珞琰和叔公聊天的聲音一直傳人房內,讓她的思緒完全無法沉澱,更別說要寫出東西,于是她就跑去投靠女兒了。
昨天她真的以孤兒寡母為由拒絕叔公為他說情,他自己也說吃住他自己想辦法,所以她就真的讓他自己想辦法了。
她推開紗門往廚房的方向走去,這里因為是古老建築,主屋和廚房的出入口是分開的,在進廚房前,眼角瞄到了一個綁著營繩的營釘,她好奇的往空地一看,竟然有一個黃色的圓頂帳篷立在那里,一股怒氣莫名的升了上來。
不過,她並沒有發泄,只是在心中不停的告訴自己,那里只是一塊空地不用計較,當作什麼都沒看到走進廚房就好了。
一進廚房,就看到楊雋湄拿著鍋鏟面色凝重的走向她。
「媽咪,他好像真的賴定這里了。」
「你顧著爐火比較重要。」把兒子再推回瓦斯爐前,她則倚著一旁的牆壁偷吃兒子準備的早餐。「反正他也進不了我們的屋子,他不怕晚上有龜殼花陪他就算了。」
「媽咪,你晚上又不跟他睡,他怕什麼?」楊雋湄以一種「難道你想跟他睡」的神情看著母親。
「你想到哪里去了?」秦綠湄沒有理會兒子的眼神,繼續朝菜進攻。
楊雋湄走過來打了她還要再向菜進攻的手。「你再偷吃,等一下綠婷就不吃了。」
「也對。」秦綠湄愣了下,差點忘了有一個極度潔癖的女兒,這時她的腦中突然竄過一個主意,她帶著訕笑看兒子。「不然我偷偷留套衣服在他帳篷里,晚上不就有龜殼花陪他了嗎?」
楊雋湄搖搖頭,「媽咪,要讓他住不下去還有很多方法,你這樣勝之不武,我和綠婷會一輩子看不起你。」
「說得那麼嚴重。」秦綠湄咕噥著乖乖的盛三碗粥放到餐桌上,不過她發現今天的粥多煮了點,她懷疑的看著兒子。
「古叔叔托我煮的,他連米、水費和瓦斯費都給了。」楊雋湄看著母親懷疑的神色額際冒了好多冷汗。「媽咪!別這樣,是三叔祖要我煮的,而且綠婷也同意呀!」
「原來我的兒子和女兒那麼好收買。」她感嘆的坐回餐桌前。
「媽咪!你別誤會,剛才三叔祖手上還拿著鐮刀,我們不敢不答應,還說他等會也要一起來這邊吃飯。」
「上次是誰跟我說威武不能屈的?」
「媽咪!這次攸關性命,不得不屈。」
這時秦綠婷由後門走了進來,「媽咪,別玩了,叔祖帶著古珞琰回來了。」
「怎麼你們連他的名字都知道了?」真是不可思議,通常他們不會對陌生人有興趣,更何況是把他們的名字記住。
「如果有一把鐮刀在你面前揮舞著做自我介紹,我就不相信你會把那個人忘記。」楊雋湄把準備好的菜端到桌上後,另外添了兩碗粥給隨後將進來的兩個人,他知道他母親絕對不會為來者服務。
「叔公。」
「叔祖。」
母子三人對看了一眼,不情願也不願叫古珞琰,他們決定采忽略政策。
「叔公,那麼早你上哪去?」秦綠湄熱絡的取來筷子遞給叔公。
「對呀,今天怎麼沒找我們一起去?」
秦綠婷撒嬌似的拉著叔公坐在椅子上,楊雋湄在洗淨廚具之後也坐到叔公身邊,就這樣室內的四把椅子被佔滿,站在門邊的古珞琰被忽視了。
他環著胸看著他們刻意的親昵,一點也不訝異會有這種結果,對于母子三人他有深深的懷疑,更對孩子的行為不解,兩個小孩子怎麼能演得那麼完美?
他審視的眼光投注在只是帶著微笑的秦綠湄身上。
突然,她給了他一記不著邊際的微笑,回應他的注目,她把下頷枕在交握的手指上,一只白金的鑽石婚戒正好落入他的眼里,他立即意會到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戲碼,而是兩個孩子也在排斥他。
他不懂什麼時候他變得那麼沒人緣了?
「叔祖,你的樹苗都種好了嗎?」秦綠婷以流利的台語半撒嬌的問。
叔公被兩個孫兒哄得幾乎失了神,笑得嘴都闔不攏。「今天早上全都弄好了,多虧你們古叔叔,對了,阿琰呢?」叔公左右望了望,這才發現古珞琰站在身後近十分鐘,連忙把楊雋湄趕了起來讓他坐下。「阿湄,你再去拿把椅子。」
楊雋湄不敢相信自己被趕離座位,他看著母親和姐姐,委屈的說︰「叔祖!我家就這四把椅子,你要我去哪里拿?」「你媽也真是的,椅子多準備幾把會怎麼樣?去隔壁跟你姑婆借兩把過來,以後你們古叔叔會在這里吃飯。」
母子三人吃驚的對望一眼。不會吧!不是只吃一餐而已嗎?不過這問題他們沒膽子問出口,楊雋湄只能乖乖的到隔壁要椅子。
「叔祖,你也知道我們平時深居簡出,怎麼會有人來我們家。」秦綠婷這些話是對著古珞琰說的,不過她盡力的維持笑容。
「胡說八道,如果你媽的學生家長來到家里怎麼辦?」
「可是人家不會在我們家吃飯吧。」秦綠婷在古珞琰可以听到的範圍內小聲的嘟嚷著,她知道以叔祖重听的程度絕對听不到。
迸珞琰微微的挑眉,還是秉持沉默是金的道理,也知道只要一開口就會輸給兩個小孩,反正有叔公替他講話就夠了。
秦綠湄看他沉得住氣也不好開口插話,只知道第二回合他們輸了而且輸得很慘,竟在古珞琰完全沒開口的情況下。
???
這晚,古珞琰正在整理明早要上山的裝備,也注意到今晚有點異常,青蛙、蟋蟀和紡織娘都不叫了,這清夜顯得異常寧靜,只有過分皎潔的月光映照著。
整理好裝備之後,古珞琰著實被夜色迷惑了,取了一把躺椅放到曬谷場中央,似乎想在四周听出一些聲音。
他注意到空氣正傳遞著一種很熟悉的聲音。是鍵盤!他起身尋找聲源,果真讓他發現聲音是由透露小黃燈的房間發出的,不由分說的就傾身過去看房間里的人,他知道是那兩個孩子的母親,看她忽起忽落的手和思考的樣子,有可能是在寫作。
眸光移向不遠處的書櫃,借著微黃的燈光他赫然發現那是他們出版社的書,定楮一看發現清一色都是慎愛的書,他愣愣的站在窗邊,不敢置信的張大了眼。
難道真的讓他蒙到人了?!
室內傳來驚愕的喘息聲,秦綠湄離開了電腦往窗子走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嚇死人?」秦綠湄沒好氣的撫著胸問道,剛才只看見一個人影,真的差點把她的魂嚇跑。
「對不起。」古珞琰還來不及從驚訝中反應,訥訥的問︰「你是秦綠湄?」
「你是看到書還是真的認出我?學長。」秦綠湄坐在窗前的書桌上,背對著古珞琰。她知道只要他留在這里,有天一定會發現,不用他認,叔公也會找辦法讓他們認識。
迸珞琰因為她的一聲「學長」而愕然,心里的似曾相識終于浮上腦海。原來他真的認識她,她的一聲「學長」更把以前大學的那段記憶喚回來了。
在將她的一切「定位」之後,他立刻統整了自己的思緒,也找出了如何應對她冷漠的方法。
「你還是沒變。」古珞琰的語氣中帶有難以理清的感觸,時間不是能令人成長與改變的嗎?為什麼她一點也沒改變?以前他還曾經譏笑她的個性,現在不但沒變,而且還達成了她想要的生活環境——隱居。
是的,在念大學時她就想隱居了,她想過這種單純的生活。
秦綠湄只是淡笑,「我該告訴你,‘你變了’嗎?」在腦中的確竄出了這老套的對白,不過難得有敘舊的好心情,她不想要那種會令人渾身不對勁的對白。
「人是不會一成不變的,你算是特例。」
秦綠湄對他的論點並不以為然,也不打算開口反駁。
「我是變了,但是你真的做到維持‘本真’。」古珞琰看她不說話,只好另找個話題,正好想起以前她所創的社團——老莊思想研習社,她似乎將老莊思想貫徹得太徹底。
「不過我的安時處順還是不夠好,對于你的出現,我們並不是無動于衷。」秦綠湄很訝異自己竟然就這麼隔著窗戶和他聊天,而且心好像沒有停歇的打算。
「你們?」古珞琰傾靠在牆上,眸子梭巡著天上的星星,但是皎潔的月光卻掩去了星星的光彩。
「我和兩個小朋友。」秦綠湄打開身邊的小冰箱取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我們沒什麼東西好招待你。」
「不過你們的忽視政策失敗了。」古珞琰取餅礦泉水就立即開瓶,邊說邊喝。來這里兩天,他還沒踫到冰涼的水。「沒有人能拒絕鐮刀的自我介紹,如果沒有叔公,小朋友們到現在還不會理你,更何況要準備你的三餐。」秦綠湄直言無諱的說著,並不害怕他會生氣,重要的是要他認清自己在這里的地位。
「所以我挾天子以令諸侯。」秦婆婆曾經跟他說過住在這里的都是有血親關系的親戚,所以他想住在這里又想有飯吃就得靠叔公的關系。
「你還真厲害。」她的語氣里似乎在笑他勝之不武。
「你教出來的小朋友也很厲害。」而他似乎在說她教子無方。
對于他語氣中的諷刺她只是笑著回應。「學長,你的孫子兵法學得很好,不過用在也有學過的人身上效果並不大。」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想激怒她,不過孫子兵法她學得不比他差,想要她生氣還早得很。
一如往常生氣的人就算輸了。
「你不會生氣嗎?」和所有認識她的人一樣,他有好多的疑問,她到底有哪一點像人?不問不疑卻能知道周遭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不喜不怒卻能輕易的挑起對方的所有情緒,爭奪從沒在她身上出現,不過她想要的永遠在她眼前,只是看她取或不取。
她讓自己像影子一樣,任何場合從沒有人留意她存在,可怕的是她掌握了所有的人,這就是道家的無為?
「不是我在乎的東西,我為什麼要生氣?」她試著讓自己處處無心,也不想學會在乎,那對她而言太傷神了,也不想要在乎背後的傷害。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毫無破綻。」沒有能讓她傷心的人事物。
「誰說的,兩個小朋友就是我最大的破綻,不過我想你不會因為要看我的情緒起伏就傷害他們。」秦綠湄事先將話挑明,依古珞琰的個性會另找可行方法。
「你懂得利用我的弱點。」老實說他還是一樣沒轍,不知道如何征服她,以前他撞了滿頭包,現在只是想而已什麼都還沒做,就讓她挑明了什麼不能。
「我想你是君子,所以相信你的人格,你應該沒興趣當小人才是。」就是了解他的作風才會用這種方法。
秦綠湄看著手上的婚戒,也知道這對他的作用不大,如果他真的想再試著挑戰她,有夫之婦的名餃他才不會放在眼里,他永遠只顧著想要的結果。
安時處順呵!如果她面臨了婚外情,還能讓她安時處順嗎?雖然她的婚姻建構在虛假里,她還是有對它的忠心。「這是你這次的規則?」古珞琰問得漫不經心,順手將空瓶拋向數公尺外的垃圾桶。
「我們有什麼游戲要進行嗎?」
迸珞琰大手伸進窗戶一把捉住她的手腕,逼她面對他。「你我都明白這不是一場游戲。」他希望在她眼里看見一絲的波動,但他失望了。
「我贏了。」她沒來由的冒出這句話,氣煞了古珞琰。
他陡然放開她的手靠回牆上,嘆息道︰「我輸了,也瘋了,竟然又答應了你的游戲,明明知道自己必輸無疑。」
「你希望我說同情的話?」秦綠湄斜睇著他。「可是你明知道我不會這麼說,更不會對你的自傷有一點點的心痛。」古珞琰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你就不能不要那麼清楚嗎?」看來他真的瘋了而且無可救藥,她在大學時就是這麼沒有理由的吸引著他。
其實她並非絕色美女,但就是有那種吸引人的特性,她的閑適安然也是一個原因,那是活在都市里的人很向往的感覺,他再也笑不了她的不切實際了。
「你可以拒絕的,這是你的休假。」心里是希望他拒絕的,這樣一來她也省事得多,不用負賠上心的風險。
「你知道拒絕不了的,不然你要我如何知難而退?」他又怎麼不知道她想玩的把戲?她是他活了那麼久以來,第一個認定為敵手的人,一個比他更懂得致人而不致于人的兵法家。
「兩個太過了解對方的敵人,注定是一場惡戰。」不過她心里所想到的,卻是一個很好的故事題材。
「我想要的不是你死我活。」他眼中有少見的挫敗,如果他這副模樣讓林俊淵看到,一定會瞠目結舌,什麼時候無奈也能佔據他來著?
「你想要的是一個女人的心。」秦綠湄低頭看著自己的戒指,輕輕的嘆息。「如果輸了心的女人,就什麼都不是了。」她不想當那種為夫而活的女人,她想要的是「自己」。
「你說什麼?」古珞琰沒听清楚她的話,他知道她崇尚自由,更自詡為愛自由的靈魂,但是想攔截她的心更勝于放逐她,就算根本捉不住她,還是想……追著她。
「沒事。」秦綠湄給了他一記淺笑,但是連她也不知道那抹笑容是否有意義。「其實還有另一個方法,就是我和小朋友離開一個月再回來,這樣我們就沒有沖突的機會。」
「不需要,我相信我們還能‘相安無事’。」他才不會讓她離開戰場,雖然這可能會是他最累的一次度假。
「我們會想盡辦法驅離你,你也不在乎?」她開始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了,或許他真的瘋了也不一定。
「這樣的游戲才有趣。」
「如果你不怕會心靈受創,我也無所謂,晚安。」話畢,秦綠湄便拉上窗子將他隔絕,看來今晚又沒辦法靜下心來寫稿了。
她索性關上電腦和小燈鑽進被窩去,腦中不斷冥想著故事架構,把古珞琰的一切逼出腦海早點睡是好點。
???
棒天秦綠湄起了個大早騎著腳踏車到瀑布去沉澱思緒,這是她每日例行的功課,隨時讓自己的精神靈明保持在最好的狀態,之後才會回家。
在即將到家的轉彎處,原本她不煞車想直接過彎,不過突然竄出的古珞琰擋住去路,在煞車不及的狀況下,她一躍而下並推倒腳踏車避免撞上他。
「不想活有沒有先留遺書?這樣跑出來讓我撞,我不被判謀殺也會被判誤殺。」秦綠湄刻意遺忘所有的怒氣,以玩笑的口氣道,她還不想再跑一趟瀑布,昨天所鑄下的錯怎麼也挽不回,她不想再做一次會後悔的事情。
迸珞琰替她扶起腳踏車,「兩個小朋友找不到你。」事實上是他找不到她而著急,那兩個小朋友現在正安穩開心的吃著早餐吧!
「我去看看他們。」她怎會不知道他的想法,既然他不想點明,也用不著顧及他的真正心思,利用他的借口月兌身不是更好?
「綠湄。」古珞琰輕聲的嗓道,無奈的伸手攔下她。
「小朋友不是在等我?」沒有越過他的意思,她等著他想說的話。
以前他也是這麼叫她的,不過無心的結果讓其中的感覺逸散了,現在再听一次,竟然覺得內心有種莫名的感動,而且是她不想要的。
「是我在找你。」他認輸了。「幫我辦場簽名會好嗎?」
「學長,你還真是度假不忘工作。」秦綠湄揚起眉,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緒,語中含著譏笑道︰「讓你知道我在這里是種失策,不過你再提一次這件事,下回你來這里就只有一棟空屋了。」相信他知道她一定辦得到,而且以後不會有第二個秦婆婆家了。
這件事是她惟一不能妥協的。
「為什麼?」對于她的恫喝他有種害怕,好像明天就會見不到她一樣。
「告訴你豈不是讓你捉了我的把柄?我向來沒有自討苦吃的習慣。」除了她的孩子、兩個朋友和楊雋廷外,沒有人知道她是慎愛,這是為了不讓楊家兩老知曉,也不想讓人認識她這個人。
「你不想讓誰知道?」古珞琰心中冒起莫名的醋意。
「如果你還想慎愛留在小說界,讀問的與不該問的都別問了。」她還不想讓自己招惹太多不必要的麻煩,雖說楊家兩老不曾刁難過,但是他們每半年給的錢也不是小數目,她沒有理由兼副業。
在世人的眼中,她該是養尊處優的少女乃女乃,也有太多的該與不該存留在她的身上,在楊雋廷的世界是活在別人的自以為是里,好不容易無聲無息的跳離那個圈子,她不會讓自己再次落入。
「我想,這不是你能管的範圍。」她話中有太明顯的拒絕。
「這不公平,如果你事事都是如此,我們的游戲要如何進行?」古珞琰眼中有濃濃的不悅,但是並沒有得到秦綠湄的在意。
「你我都明白這不是一場游戲。」她搬出了昨晚他所說的話,和他玩心理戰實在很累,與他的「溝通」有太多的規則必須遵守,更要隨時保持清醒才能與他平靜的應對,她很清楚跟他之間不能有太多的情緒左右,情緒容易讓人盲目。
「你……」古珞琰被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跟她在一起早注定輸、輸、輸。
秦綠湄客套得不像話的問道︰「如果沒事,我可不可以進屋?」
見他沒反應,她越過他走向屋子,但是他的手又伸來攔她,她及時停了下來,因為再進一步,他的手掌就會接觸到她的胸部。
「又有什麼事?」她還是以沒有情緒起伏的嗓音問道。
迸珞琰覺得自己真的被她擊敗了,他沒有事,只是不想她那麼快離開。
這時傳來了楊雋湄風涼的稚聲,「你就陪他聊聊天好了,看來他很想。」他搖著腳坐在矮牆上看母親和古珞琰的戰爭,他發現古珞琰一直處于劣勢。
「鬼!這麼看我被欺負很好玩嗎?」秦綠湄這才允許自己放下部分的防衛,在孩子面前這是她允許自己的。
「可是我看你欺負他比較多吧!原來你不懂君子有成人之美。」說真的,他只是來看戲,昨晚他們所說的話他和綠婷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過他們不反對也不贊成,不反對的原因是母親至今感情仍沒有歸宿,不贊成是因為母親是有夫之婦,雖然定位很模糊,但是至少孩子的存在是真實的,所以他們決定抱持觀望態度,因為有可能連父親都不會反對。
「成人之美可不包括犧牲自我,我的情操沒有那麼偉大。」秦綠湄看了古珞琰一眼之後走向孩子,不排除他們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
「在九年前已經犧牲一次了,九年後再犧牲一次有什麼關系?我想不會有人反對。」楊雋湄不蓄意讓古珞琰知道一切,只希望他夠聰明。
九年前的一次犧牲有了綠婷和他,現在為自己而犧牲又有何妨?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秦綠湄對兒子的態度很訝異,這番話只有他們能懂。
「我跟綠婷睡得很飽。」言下之意就是這是他和綠婷的意思。
她走到矮牆拉著楊雋湄入屋,一面問道︰「你們喜歡他?」其實她問得有點心驚,不知道兒女們會不會倒戈相向。「討厭的心一如往常。」太喜歡把兵法應用于生活的人,教他們怎麼喜歡?也不像母親有能力應付,所以只好避得遠遠的。
「那麼為什麼又要我有成人之美?」
「討厭一個人不會亙古不變。」楊雋湄給了母親一個燦爛的笑顏,只要是她喜歡或討厭的,會有他們陪著。
「你們是我的孩子真是太好了。」秦綠湄在兒子的額際上印了一吻,她當然懂得他們的意思。
「那麼外面的那個人怎麼辦?」老實說,他一點也不在乎古珞琰的死活,他在意的是母親的想法,畢竟她的腦袋跟常人不太一樣。
她抵著紗門擁著兒子的頸項,輕聲道︰「那就是我的事了,既然他喜歡玩兵法,那麼我就奉陪,反正不是他陣亡就是我投降,你們也知道游戲規則不是?就靜靜的看著吧!」
「如果你輸了怎麼辦?」楊雋湄一臉慎重的問。
秦綠湄安詳的笑道︰「除非我的儒家思想又跑出來了,不然以道家虛靜無為的處事觀點,再加上安時處順,我能如何?」不管結果如何她也只能接受吧!
是呀!媽咪能如何?
楊雋湄有種莫名其妙的擔憂纏繞著胸口,這是他和綠婷共同的擔憂,至于是什麼他們也不太能解釋,可能是擔心「未來」吧!
???
微涼的夜風輕輕的吹拂著,奏綠湄一個人躺在她爺爺留下來的躺椅在曬谷場上欣賞著夜色,雖然眼前所見是一片黑暗,但是心里頭知道黑暗里有滿山的青翠,所以頗能自得其樂,而且滿天星斗也夠滿足她了。
手上拿著一瓶爺爺最喜歡喝的黑啤酒有一口沒一口的啜飲,她難得將長發放了下來披散在身側,這里沒有夜燈所以一身白衫顯得醒目,讓她看起來像孤身飄泊的游魂,但是她卻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听著周遭的蟲鳴放松自己的心情,也听見空氣中還有另一個腳步聲,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響,但是她還是听得很清楚,也知道來者何人。
「學長,這麼晚了還不睡?」秦綠湄並沒有轉身反而閉上雙眼,手中晃著酒瓶。
「你呢?為什麼也不睡?」他看了看腕表已經凌晨一點多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正好眠的他突然從睡夢中醒來,一走出帳篷就看見她坐在曬谷場里,不由自主的就移動腳步朝她走近,夜色之中她好像卸除了所有防備。
她的身影看起來好孤單也顯得脆弱,不由自主的讓人想親近她、陪著她。
「那麼好的夜色,不看可惜,台北因為光害太嚴重,一定看不到這樣的夜色。」她又啜口酒引來古珞琰的皺眉。
「你喝酒?」他坐到曬谷場的矮牆上不悅的看著她。
秦綠湄無所謂的笑道︰「從爺爺八十大壽開始,我們家的小孩不管年紀就開始喝了,如果不是酒,爺爺可不接受敬酒的。」她很喜歡親近爺爺,這是別的孫兒做不到的,所以她是爺爺最疼的孫子。
「你們不管法律?」看她這個樣子,古珞琰直覺的不喜歡她喝酒,這讓她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消失,更像本來就不存在這世上。
她還是掛著無心的笑容慵懶的說︰「學長,如果你要捉爺爺,那就得花心思到地府去找找了。」
「別叫我學長,你該明白我不喜歡,而且你更清楚我在意的不是這個。」她的一聲學長並沒有把他們的距離拉近,反而扯得更遙遠。
「你也明白這是我的習慣不是?要我改變很難,你也知道。」秦綠湄回答了他的問題,更避重就輕的說了她的意念,也知道他不會喜歡這個答案。
「你是蓄意的。」古珞琰知道她還是不會放棄把他趕離這里,更想把他激怒,但是他不會讓她輕易得逞。
秦綠湄突然笑出聲音,問道︰「無心與蓄意,你又如何分辨?」
迸珞琰並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她絕對不會接受他只憑感覺的分辨。
「你是一個君子。」
他不懂她又說這句話的原因,所以有點惱怒。「別老是拿這句話來奉承我,小心我哪天變成小人來對付你。」
但是她並沒有因為他的威脅而收斂,反而笑得更燦爛,「無所謂的,反正一個月以後你就會離開不是?有我在,我想你也不會想再來第二次。」
「難道你就不能有一些在乎?」就算是對他生氣也好,只要她能有任何的情緒就好。
「我只是在安時處順,你該知道那兩個字有多傷人。」
秦綠湄平靜的回望他,這個問題他們在十二年前就討論過了,但是秉持儒家思想的人永遠也不懂反退的人生觀。
「但是一個人的背後是孤獨,這是你知道的。」
「兩個人的背後就一定是幸福?我想還有傷害吧。」她拿起手中的酒想一飲而盡,卻被他阻止。
「別喝得那麼凶。」雖然她可能不會理會他的好意,不過他也不冀望她的感激。「我沒有辦法保證一定沒有傷害,但是你怎麼能連機會都不給我?」
她一起身冥靜的夜就傳來一陣涼爽的清風,里頭還參雜著綠葉香與她身上淡淡的溫香,肆無忌憚的侵犯他的嗅覺,而她好像陶醉在涼風之中,過了許久才又開口。
「我只是秉持著風與葉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