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陣忙碌後,康瀚總算將神秘飄香的鋁盒放在桌前。
葉涪湘把眼楮湊到前面,好奇的問︰「哇!你訂了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兩道簡單的菜肴,」他熟練地將紙盒打開,再拿起刀叉幫她分菜,「迷迭羊肋排跟番茄焗海鮮,這瓶是95年的紅酒,你聞聞——」
「哇!」不懂門道的葉涪湘把鼻子湊上前去湊湊熱鬧,「嗯……其實我不懂品酒,可是,我聞得出來它很香。」
人家外送是叫披薩或麥當勞,他卻是歐式外燴?真是太屌啦!
兩人就這樣坐在他們整理出來的客廳地板上享用晚餐,雖然晚餐精致,但他們倆非常隨意的席地而坐——實在是因為周遭亂得沒有多余空間。
雖然知道康瀚有潔癖,而且還以優雅聞名,但偶爾葉涪湘還是會惡習難改地用腳去戳戳他、踹踹他,一旦看見康瀚的表情瀕臨爆炸邊緣,她又會馬上變身成可憐小貓咪,當場賠不是。
「對不起,小的腳殘、小的腳賤,不該冒犯大人,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計較……」
葉涪湘就是這樣,老是用這招,身為紳士的他,本來就不該隨便發脾氣,何況人家都道歉了,他要是再斤斤計較,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
他自認倒楣,模模鼻子喝起紅酒來。
看見他似乎消火了,葉涪湘有點訝異他怎麼那麼好說話,看來她還沒踩到他的底線。
「原諒我了?」
他依舊默默喝酒不講話。
「還在生氣喔?」她明知故問,「不講話表示還在生氣喔!如果還不原諒我……那……我也給你踹一下。」明知道他不會動腳,可是,她就是想知道他的底線在哪里。
「葉涪湘——」
「哇!救人啊!」葉涪湘見到他一站起來,馬上像縮頭烏龜一樣,一溜煙鑽到沙發旁邊,離他遠遠的,只剩下一雙眼楮盯著他。
康瀚從沒想過自己會那麼容易被人逗笑,但看到葉涪湘的滑稽與俏皮,他臉上突然抽搐一下,接著,他便古怪地坐回去,把臉轉開,獨自喝著紅酒。
居然沒追來?葉涪湘默默坐回位子上,但離他遠一點,她將自己縮到單人沙發旁。
「我們還要收多久才能收完?」
「要做最後收尾了,應該不用兩個鐘頭。」
葉涪湘掐指一算,再戳戳他的手臂,「那你還叫我下午請假回家打掃,這樣根本不用六個小時嘛,你的公式根本一點也不準。」
康瀚先生大大方方挑眉回嗆,「我不這樣說,你會怕嗎?」
「好……算你狠。」
「你要是真的下班才開始整理,包準你忙到十二點還沒辦法睡。現在,你九點前可以結束這一切,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和你媽見面,才不會失禮。」
這倒是。
「再多喝一點嘛!」知道可以提早收工,心情大好的她繼續勸酒。
「不了,我的酒量不好,三杯就夠了。」
三杯?她因工作需要,時常得跟客戶拼酒,三杯,只能用來開場,而且還不是紅酒,是三杯紹興。
「嘻嘻,你酒量不好,怎麼跟客戶談生意?」
「我們客戶很少拼酒的。買房子是大事,拼得醉醺醺的,怎麼下判斷?」
「對喔!我都差點忘記,你的客戶群跟我們的不一樣。」
兩人突然陷入一陣沉默,因為他們一時間都忘了之前的恩恩怨怨。
他應該是她最討厭的人,而她,應該也是他的宿敵,三不五時對嗆一下是家常便飯——現在雖然也是這樣,不過,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上次那間竹林大廈B棟4F,你後來怎麼處理?」她印象中,「尚未銷售」的照片好像沒有貼在這個月的布告欄上,看來他已經找到買家了。
「我自己買下來了。」
咦?他自己把凶宅買下來干麼?就算是為了業績,也不用這樣吧!
「那里靠近學校,而且附近有個教會,傳教士有時候會需要房子,拿來租人很劃算。」
「你、你整理過了?」
「當然,」他斜睨她一眼,「絕對比你家干淨一百倍。」
「不是那個整理,」她翻了一下白眼,「要請師公、師父去‘清理’一下啊!」一家三口滅門血案耶!這家伙,居然想租給外國人!
「他們都是摩門教傳教士,如果需要處理,他們自己就能處理了。」
嗯……也是喔,傳教士的角色相當于台灣傳統信仰里的師公,好像也沒什麼不能處理的。
不過,如果好兄弟不相信摩門教怎麼辦?
「空間錯置。」
「Pardon?」一時間他反應不過來,便問起。
她很認真的說︰「你要摩門教徒來‘淨化’台灣好兄弟,就像拿黑狗血潑吸血鬼,拿十字架擋僵尸。如果不靈怎麼辦?而且,如果好兄弟信的是回教阿拉,哇!那摩門教徒再住進去,基督教對上回教,看來又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看她一臉認真的講解,康瀚突然覺得很想笑……
「你在笑什麼?」他笑了?超邪門的。
「與其擔心好兄弟跟摩門教徒的‘空間錯置’,倒不如好好擔心一下自己住家的‘空間錯置’吧!」他指向四周,「我剛進來以為自己走進神壇,放了一堆符咒的,嚇死人了。」
很難相信這個平日iphone與筆記型電腦不離身,穿著又時尚的女人,居然這麼迷信。他原本以為她的古怪只在辦公桌上拜個神像,沒想到,連家里也是。
尷尬地撇撇嘴,葉涪湘拉拉他,「你會保密吧?」
「保密什麼?」
「就是……」她指著四周,兩大箱宗教用品,還有兩大袋黑色塑膠袋,里面通通是垃圾,而且,她還是個家務白痴。
「對你家有神壇的事情保密?」
「不是啦,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愛拜拜了,我是說……」她小小聲的說︰「我家很亂,因為我是個家務白痴……」
原來是這個不能說,康瀚覺得有點好笑,但看她似乎滿緊張的,他突然起了壞心眼。
看他沒說話,葉涪湘連忙為自己辯解,「其實也沒有到家務白痴的地步啦,我只是不想整理。」
「是嗎?」當初是誰在大賣場拉著他,哭得血淚交織,核桃色跟咖啡色都分不清楚?「再說吧。」
「再說?」葉涪湘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意,一把抓住他的領子,睜大眼楮問︰「是男子漢就一口答應下來,不要拖拖拉拉的。」
「我說再說,是指暫時願意幫你保密。」他將她的手拉開,再整理一下自己的領子。
「暫時?」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幫你做苦力那麼久,總得跟你討人情吧。」
可惡,她就知道。
「那你要什麼?是一頓飯還是怎樣?趕快講一講,一刀兩斷比較干脆。」
「先緩緩,等我想到再說。」看她那麼急著跟他劃清界線,又讓他有點不想那麼早答應她了。
人家說,錢能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她葉涪湘好像在不知不覺間欠了他一大筆人情……
「你不是紳士嗎?這是紳士應該有的風度嗎?」
「你沒听過‘衣冠禽獸’這個成語嗎?」
他是該很紳士的,凡事溫柔、凡事體貼、凡事……凡事總有例外。
***
母親和三師伯對她的房間很滿意,本來以為這次上台北會看到一間亂七八糟的屋子,沒想到葉涪湘真的有听她的話乖乖整理房間。
「東西收得滿干淨的,看來你是真的有整理喔。」葉媽媽滿意地捏捏女兒的臉頰,「這樣才乖,沒讓我丟臉,我們自己人也就算了,要是讓三師伯看到,你教老媽的臉往哪里擺?」
「嘿嘿……」葉涪湘想起這幾天拼了老命收拾家里的事,尷尬一笑。
「師伯,你看了之後,覺得怎麼樣?我們家阿涪今年桃花開不開?」
一身唐裝打扮,灰色胡子蓄至胸前,看來清風道骨,只見他捻胡子,慢慢地說︰「願意做、願意改變,才有機會。今年是阿涪的姻緣年,再加上她陽台上那盆桃紅色的盆栽,更是讓她桃花朵朵開。好好照顧,用心經營,當然是有機會。」
葉涪湘心中暗暗吃了一驚,那不是康瀚買來放的嗎?怎麼師伯什麼都沒注意,偏偏注意到那盆桃花?
難道……她的桃花會跟他有關嗎?葉涪湘內心冷汗直流,想到就覺得有點害怕。
「師伯,那你幫我算算我的事業,今年業績是不是能長紅到底、勇往直前?」她今天的重點才不是桃花開不開,只要今年業績能把康瀚干掉,她就滿足了。
師伯沉默了一會兒,只是語帶玄機地說︰「單打獨斗下下策,相互扶持為上計。」
她怎麼有听沒有懂?有時候葉涪湘真的很懷疑,師伯真的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