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得選在袁放嵐離去後,沒多想的就找來樓館的館長,問他為何會錄用宇菁這個絲毫沒有相關知識的女孩。
其實答案很簡單,就只是親戚的女兒在找工作,所以樓館的館長在難以推辭的情況下,答應了讓宇菁來這兒試試。
「哦?」康得選撐著下巴,拉長了尾音。「你可知道,若是客人上門了,她卻回答不出任何問題,對我們藝館的形象會有多大的打擊?」
「我知道。」方館長的冷汗直落。
大家都知道,這位「康先生」雖然年紀不大,但本事卻不小。商業頭腦好之外,人脈也廣,這也是得久藝館能夠在三年內迅速崛起的原因,更別提他自己還是個頗出名的畫家。
雖然這三年內沒見他發過脾氣,但方館長卻知道他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也許他平日是嘻皮笑臉的沒個正經,但處理正事時,他比誰都嚴肅。
「知道還這麼做?」
方館長算是創館的元老,竟還犯此錯誤,康得選覺得自己真是領導無方。莫非是他近來沒盡到督促的責任,大伙兒把他的規定全給忘了?
「不是,我本來只是想讓她處理些內部的事情,沒敢安排她到會場,誰知道會這麼巧,讓她踫上了袁先生。」
宇菁這丫頭也真是的,什麼人不好挑,偏挑上袁先生。今天下午的那件事,現在已經傳遍了整個樓館,他實在是……唉!
「我現在就讓她走,並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方館長戰戰兢兢的提出他的做法,就怕幫人不成,自己反而被拖累了。
「這倒不必。」康得選一笑。
想到自己先前的計劃還未實行,現在更有理由那麼做了。想到這里,康得選包開心了。
「你去找她進來,先和她解釋一下,我有件事要交代她去辦。」
方館長雖然听得迷糊,但還是依言找了宇菁進來。
康得選看著眼前恨不得將頭埋進地底的女孩,也想起下午的畫面。好不容易強自忍住笑,他還有正事要辦呢!
而且,若無差錯,以後將有更多笑話可看。
「宇小姐,既然你已經進了我得久藝館,我也不好趕人。」看著宇菁驚訝的樣子,康得選一笑。「但是,我對員工的要求向來很嚴格,為了不讓人說話,你必須努力充實你自己這方面的知識。」
宇菁一愣。知識?什麼意思?
「我給你一樣工作,你若完成了,那我就當你通過試驗。」康得選仍是笑,但卻是笑得非常賊,讓人非常不舒服的那種。
「什麼工作?」宇菁不疑有他,呆呆的問。
「我已經答應給‘藝文專刊’一篇關于我們這次‘放嵐之刻’的報導和袁放嵐的專訪,我打算交給你做,沒問題吧?」
「啊?」宇菁又愣住。
不會吧?放嵐之刻的報導?她跟那堆石頭不熟耶!
不會吧!袁放嵐的專訪?她現在听到這三個字就想找洞鑽。
可不可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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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宇菁沒有說不的權利。
所以,她那親愛的姑丈館長十分好心的給了她一疊這次放嵐之刻個展的資料,順便也附上袁放嵐的簡介。
只是,雖然名為簡介,但也真是夠多的了。
宇菁看完了一段簡介,卻是有看沒有懂。
「朔風集團?七彩?那是什麼東西?」宇菁忍不住的喃喃自語,但也只能繼續讀下去。
總之,那應該是個了不起的家族吧!
此時,她也終于明白袁放嵐並不是普通有名,而是非常的有名。
他成名得非常早,二十三歲時便以新人之姿異軍突起,在二十五歲時就已經在雕刻界中佔有一席之地,而他今年也不過二十七歲。
二十七歲?宇菁回想著昨天的那抹亮影,下了個結論。
他一點也不像二十七歲。
要說他是二十七歲,還不如說他永遠像是二十四歲般,散發著源源不絕的活力與光亮,尤其是他的笑容,更是燦爛奪目。
搖搖頭,宇菁繼續看了下去。
「作品如其人,毫不做作,豪邁中帶著細膩……這是天方夜譚嗎?什麼豪邁中帶著細膩,那到底是粗獷豪氣還是溫柔細膩啊?」宇菁忍不住的抱怨,因為她發現這些東西根本就語焉不詳,連想照抄都很危險。
萬一她做出來的報導牛頭不對馬嘴,後果一定會很慘。
看來,還是只有找本人了。
可是好丟臉,只要一想起當時的事,她就想干脆躲起來算了。
她還是先把關于雕刻的資料看完吧!免得到時候訪問袁放嵐時,又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于是,宇菁便開始認真的研究起這次個展的作品。這才發現,其實袁放嵐的作品真的是有其吸引人的特質,這就讓她懷疑起那匹「特別的馬」到底是不是出于他之手了。
因為不像,真的不像。
咦?這真的好奇怪。
丙然,是只不平凡又相當特別的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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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嵐之刻開展當天,宇菁才見識到所謂的「名氣」。
樓館雖然不大,卻也不小。但此刻卻人潮洶涌,只差沒滿到外頭去了,而整個館內,只听見一聲聲的贊美,包括對那匹四不像的馬。
宇菁呆了,她真的不了解藝術這種東西。
丙然,藝術是沒有絕對的。
同時,她也咋舌于那些鑒賞者出手的大方。一件件的作品,沒多久就陸續掛上「已售出」的牌子,今天才第一天耶!
她真的嚇到了,想來是她接觸得不夠多,所以才會感到意外吧!其他人則是好象早就料到似的,臉色變也沒變。
也許,她一點也不適合這份工作。
忍不住的,她再度站在那匹三十公分高的馬前面,實在很好奇,是不是真的有人會拿出那麼多錢買下它。
「你不會又在罵我了吧?」
遠遠的就看見她又站在那禁忌的櫥窗前,袁放嵐想也沒想的就舉步接近,總覺得她一定會認為自己說話不算話,那天明明說好要把這匹可愛的馬給換下來,結果開幕了,東西還好好的在里頭。
「袁先生?」宇菁嚇了一大跳,一個轉身差點把袁放嵐手上的飲料給撞翻了。
「啊!對不起。」
「沒事。」袁放嵐呼出一口氣,幸虧自己反應快。
「對了,我一定要先聲明,我是真的有向康得選說要把這東西換下來,可是我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連我說這筆錢我出,他都不肯放過我。」很自然的,袁放嵐就這麼解釋了起來。「結果,我不但被他削了一筆,目的仍未達成。」
「袁先生。」宇菁覺得有絲好笑。「您沒必要和我解釋的,而且我也說了,其實這件作品也沒什麼不好,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嘛!」
對,尤其是今天來的人,每個人的看法都和她相反。她才站在這沒多久,就听到一大堆的人說這件作品多特別,什麼雕工、刻風與他之前的完全不同啦、真是一項大突破啦、讓人動容的鉅作啦……听得她都有點想昏倒。
怎麼會差那麼多?她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一匹骨折的變種馬!
「你就別說好話了,我自己都承認這是失敗作了。」袁放嵐的笑容很真誠,看不出一絲絲被冒犯的不悅。
宇菁有絲訝異,遲疑的開口︰「那天的事,你不生氣嗎?」
她都把他說成搶匪了,真的沒關系嗎?
「有什麼好生氣的?」袁放嵐一呆。
宇菁笑了,這個人真的很有趣。
「嵐!」
袁放嵐朝聲音的來處看去,是熟人。
「那天的事真的沒什麼,你也別放在心上了,反而是我不對在先,我該先表明身份的。」帶著微笑,袁放嵐朝一堆剛到的朋友走去。
「真是個好人。」宇菁看著他的背影,也笑了。
江如虹走進得久藝館,轉個彎直接朝樓館走去。心里則念著五兒子袁放嵐。
好小子,不接電話就算了,連工作室也找不到人,他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她的追蹤了嗎?
哪有那麼簡單。她只要一通電話,就查到他在這里辦個展,隨即二話不說的前來逮他,看他還能跑到哪里去?
江如虹頗閑適的逛呀逛的,欣賞著兒子最近的作品;接著,她的目光很自然的停在了一個三十公分高的不明物體前。
「這是什麼鬼東西?」
她記得沒錯的話,兒子的作品向來簡單利落,以寫實為主呀!怎麼會突然跑個莫名其妙的不名物體來?
「這是馬。」雖然不負責會場的解說,但是一听見這句話,一旁的宇菁仍心有戚戚焉、忍不住就隨口回答了。
「馬?」江如虹嗤笑,看來兒子是越混越回去了。「我看這根本就是四不像,騙錢也不是這麼騙法吧!嵐是腦袋不清楚還是手廢了?一匹好好的馬被他弄成這副模樣。」
即使是自己的兒子,江如虹還是罵得挺帶勁的。
「你也這麼覺得?」听見貴婦人的這一番話,宇菁仿佛有種覓到知音人的感動。「我當初第一眼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也是這麼覺得耶!」
「是嗎?」覺得女孩的聲音太過興奮,江如虹不禁轉頭看了她一眼。
「對呀!」宇菁不好意思的皺皺鼻子,「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只覺得有沒有搞錯,這麼一只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居然值這麼多錢?」
江如虹點點頭。「很正常的反應。」
雖然是自己兒子的作品,連她都忍不住嫌棄了,更何況旁人。
「這時,就有個人在我後頭說話,說他也覺得這匹馬是四不像,然後又說這匹馬是刻駱駝的失敗作。」
「哦?」江如虹微笑的看著女孩藏不住心事的臉,想著後頭的發展一定是出人意料之外。「這個人倒是知道得挺多的嘛!」
「不只這樣。」宇菁無奈的表情,反而逗笑了江如虹。「後來那個人還說,其實這件作品的標價,他已經先行打了七折。」
「七折還這麼貴?」江如虹皺眉了。
「對對對!」宇菁不住的點頭,忘形的拉住了江如虹的手。「阿姨,我當時也是這麼說的,我甚至還加了一句︰這個人是搶匪不成?」說到這里,宇菁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江如虹沒抽回手,只是含笑的看著眼前的女孩,覺得這女孩真是可愛極了。
自然不做作,又帶著點天真熱情,真是對她的胃口。
「搶匪?這話倒也不錯。」
自己的兒子被說成搶匪也不打緊,江如虹現在全副的注意力都在女孩身上,腦里則想著若這女孩能入自己家門該有多好。
不管旁人怎麼想,她就是重女輕男。
「阿姨,你真是我的大知己。」緊握住江如虹的手,宇菁覺得眼前的人真是個大好人,讓她忍不住想對她吐苦水。
「可是,後來我就糗了。」
「哦!怎麼說?」江如虹笑著問。
「那個人,居然就是袁放嵐本人!我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紅著臉,宇菁真覺得自己那時蠢斃了。
雖然方才袁放嵐也親口對她說了,那件事情沒什麼,要她別放在心上;可是每當她一回想起來,總有股去跳太平洋的沖動。
「哦?」江如虹拉長了聲調。沒想到這個可愛的女孩已經和老五袁放嵐做過第一次接觸了,看來……
江如虹頓時眼神發亮。放嵐和眼前的女孩……不錯,她喜歡。
宇菁眨著眼,正想再開口時,一陣氣急敗壞的熟悉男音突地響起。
「媽!你怎麼會在這里?」
袁放嵐遠遠的發現了母親,想也沒想的就沖過來。
宇菁看著逐漸接近的人,再看看眼前一直帶著微笑的婦人。
「您……他……」她指著袁放嵐,又看看她,登時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會吧!?她不會這麼背吧!
江如虹一笑,指了指一旁的馬。「對,我就是那個搶匪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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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沒事跑來這里做什麼?」向康得選借了一間空的辦公室,袁放嵐頭大的看著自己避之惟恐不及的老媽。
「沒事?誰和你說我沒事了?」
江如虹在面對兒子時,完全換了一張臉孔,絲毫不放松的緊盯著他。
「就是有事才來找你。」
「有事?」袁放嵐相當懷疑。「什麼事?」
「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嗎?」江如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我要你們一個個去找個對象結婚,你什麼時候才肯乖乖听話?」
媽呀!怎麼又是這件事?
「媽,你這個月來老是念同一件事,我耳朵都快長繭了。」
「你以為我愛呀!」江如虹想也不想的便罵回去︰「你耳朵听得快長繭了,可是怎麼就不見你記到心里去?光听有什麼用,沒一個給我听話照辦的,我能怎麼做,當然是一講再講呀!」
一直重復同一件事,他們以為她喜歡嗎?
本來她對找媳婦這事,是沒有他們父親重視的,兒子們喜歡就好;可是他們六個千不該萬不該,居然讓他們的小妹,她惟一的女兒在二年內給嫁了出去,害得她現在沒有女兒可以玩,所以也只有將這六個「可用資源」做再利用,期盼他們娶幾位「半女」回來陪她。
說到底,都是他們自找的!
「那你可以找別人講呀!」袁放嵐真是不平衡,憑什麼六個兄弟里,就他一個人被媽控制得死死的,想逃都逃不了。
「可以的話我當然會,但現在我覺得找你最好。」其他五個她自然不會放過,但是各個擊破的道理她還懂;尤其她六個兒子一個比一個狡猾,她當然是挑最容易對付的老五來當先鋒了。
「說,剛才外頭那位小姐是誰?」一想到剛才那個可愛的女孩,江如虹的臉色終于稍稍和緩,甚至還露出一抹微笑。
袁放嵐這時也只能在心里頭喊冤兼搖頭了。
在江如虹眼中,他們這六個兒子根本就是六根草嘛!尤其是自己,還是半枯的咧!
「藝館的暑期工讀生。」無奈的低下頭,袁放嵐有時還真氣自己的有問必答。說不定就像大哥說的,就是因為這樣老媽才愛找他。
「名字呢?」
「好象叫宇菁。」
「真是可愛的名字,和她的人好配。」江如虹的喜好向來是毋需任何理由的,只要她看上眼、看對了眼就會喜歡到底。
遲鈍如袁放嵐,也開始感到頭皮漸漸發麻了。
老媽她……該不會如他所想的吧?
「老媽,我先聲明,我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袁放嵐刻意拉長了語調,「你可千萬別誤會。」
「我一點也不會誤會。」江如虹笑得很詭異。「只是,我說小嵐嵐呀!你媽我一句話都還沒提,你在那里撇清個什麼勁呀!莫非是心里有鬼?」
袁放嵐這下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不說話?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江如虹可興奮了。「很好,不枉費我盯了你一個月,總算是有點長進了。」
「來,告訴我,你們交往到什麼程度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我看你先搬回家住好了,到時結了婚,小菁才能陪我聊天。」
袁放嵐拍著額頭,覺得自己有種瀕臨崩潰的感覺。
小菁?她們有這麼熟嗎?
袁放嵐覺得自己必須站出來讓親愛的老媽清醒一點,雖然潑她冷水的下場會很慘,但讓她這麼幻想下去,他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媽,我和那位宇小姐什麼也不是,不僅面沒見過幾次,話也沒說過幾句;我們根本沒有在交往,更不可能論及婚嫁。」
江如虹斜睨著兒子,不發一語。
袁放嵐被她這麼一看,則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能靜靜的站著,等待母親下一步動作。
依他的經驗推測,他覺得她應該會直接發飆。
但這次他竟猜錯了。江如虹只是看著他,以相當平靜的口吻說著︰「原來你們兩個還沒交往啊。」
這個兒子真是有夠不會把握機會的,不過不打緊,她可以推波助瀾,所以就算現在沒有,以後也能變成有。
「不管如何,你先搬回家住吧!反正你最近不也很少待在工作室里嗎?那還不如回家住,省得我要找你還得上天下地的追。」
世上有哪個媽媽像她這般可憐,連找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還得層層追蹤,而且還不見得找得到人。其中又屬老三引皇和老四申律為最,那兩個人根本就和蒸發了沒兩樣,打電話找不到就算了,連他們現在在哪一國,她心里都沒個底。
真是!怎麼做人家兒子的?
甩甩頭,江如虹決定先放那兩個小子一馬,專心對付眼前的老五。
「總之,你明天就給我搬回家。」
搬回家?這樣一來他不就得每天听訓?他才不要。
「媽,我還有事要忙。」
隨口找了個理由想溜,但哪逃得過江如虹的鷹眼。
「你給我站住!」江如虹一把拉住他。「少找一些子虛烏有的事來忙給我看,你最近的行程我清楚得很,除了這個個展,你根本就沒事好忙,工作室不也很久沒去了嗎?怎麼,我這做媽的才跟你提個簡單到不行的要求,你就要用‘忙’字來打發我?你這樣做對嗎?」
明知道再這樣下去一定是自己輸,但是袁放嵐就是學不會大哥說的沉默良方。
「媽,你那個要求哪里算簡單了?」快人快語的,袁放嵐再次抗議。
「放嵐!」
江如虹的利眼掃過他。「我是你媽耶!現在不過是要你搬回家住,你居然還拒絕?你怎麼不想想,如果不是你們沒結婚,小紫哪會這麼早就把自己嫁出去,害家里現在跟空城沒兩樣,就只剩你爸和我兩個孤單老人。你怎麼當人兒子的,一點孝心也沒有。」
袁放嵐听得頭昏腦脹的。再一次同情起自己,為什麼六個兄弟里,自己最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