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段司雨和東陵醒來,初陽的柔暉已灑遍了山谷。
經由陽光的照射,谷中的景物一覽無遺,盡皆掙月兌夜的束縛,恢復原有的面貌,段司雨不經意地朝四周一瞥,發現地上竟然散落了各式各樣的鳥類羽毛。
她忍不住道︰「東陵,你看!」
東陵順著她的目光瞧去,略略皺眉,心里也覺得奇怪,隨即仰首瞧了瞧上方,立刻明白了個中緣由。
「想必是因為四周崖壁太過陡峭,以至于有些鳥兒飛不過這個山谷,便跌了下來。」
「真可憐。」段司雨俯拾一片羽毛放在手中,感受一陣又輕又柔的膚觸由指尖傳遞開來,她忍不住猜測這羽毛原是屬于何種鳥類的溫暖外衣。
「司雨,我現在要以無儔劈開一條山路,你別靠得太近,以免被碎石傷到。」
「嗯。」段司雨應了一聲,立刻站遠了些。
東陵在四周查看了一番,選了個定點後,便揮起無儔,用力砍去……
如此過了些許時辰,山壁間已鑿出個大洞,只是還沒能鑿通。
段司雨瞧著東陵,心疼他汗如雨下的模樣,忍不住道︰「東陵,先休息一下吧!」
東陵應了一聲,收起無儔,來到她身邊坐下。
段司雨執起手絹為他擦汗,瞧著他剛毅俊逸的側臉,她有些舍不得移開目光。
東陵側過臉來,見她微微發愣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她總不能告訴他,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了,害得她無法轉移視線。
東陵瞅著她,眸子里突然有了笑意。「記得在離天潤時,你看我的目光,也是這樣。」
「是……是嗎?」被他一語道破心事,她微低螓首,簡直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我知道就好。」他學她當初的口氣。
「東陵……」段司雨軟綿綿的喚了他一聲,投入他的懷里。
幸福洋溢,盡在不言中。
休息片刻,東陵才又起身,繼續工作。
不知過了多久,一縷光線陡地由崖壁的另一方透了過來。
「鑿通了!鑿通了!」
段司雨燦眸一睜,立刻奔至洞口前,朝洞外瞧去。
「我們可以出去了。」她回過身來,一步向前,興奮的摟著東陵。
「嗯。」東陵微一頷首,和她同樣喜悅。
「想不到這麼快就可以出去了。」
「走吧!」東陵唇角微揚,勾起一抹淺笑,執起她的手便要向洞外走。
「等一下。」段司雨拉住了東陵,要他停下腳步。
「怎麼?」東陵濃眉微揚,回眸瞅著她。
段司雨留戀的回眸一望,有些依依不舍。
「東陵,我想替這個山谷取蚌名字。」
「好啊!想取什麼?」
段司雨偏頭一想,說︰「叫鳳谷,好不好?」
東陵頷首道︰「當然好。」
說完,他揚起無儔,身形乍起乍落間,已在崖壁間鏤下「鳳谷」兩字。
「哇!」段司雨見了,忍不住發出驚嘆。
因那鳳谷兩字,當真寫得龍飛鳳舞、氣勢不凡,一筆一畫看似飛揚跋扈、傲然不羈,其實字里句間瀟灑飄逸、默然含情。
段司雨朝東陵感激一笑,又盯著鳳谷兩字瞧了好一會兒,才和東陵一前一後的順著鑿穿的洞穴步出鳳谷。
鳳谷外,段司雨以手覆額,遠眺出去,映入臉簾的盡是一片由青絲翠縷編織而成的草木蓊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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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東陵道︰「應該距離拂柳鎮不遠,我看我們走出這片山林後,再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好。」
段司雨握住東陵溫厚的掌心,和他並肩而行。
「東陵,白捍這麼對我們,心地實在懷透了,你一定要告訴你師父。」只要想起白捍竟狠心的將無儔丟下山崖,她就無法原諒他。
東陵揚眉一哂,道︰「我會的。」
提起無儔,段司雨突然想起了段昀,忍不住屈指數了數。
「在算什麼?」東陵別過頭來,瞅了她一眼。
「算算,我離開家到現在,已經四、五天了,爹爹不擔心死了才怪。」段司雨靈舌一吐,難掩眸子里的一抹憂慮。
東陵安慰她道︰「今天或明天應該可以回到家,再向他解釋吧!」
「說來說去,都是白捍害的,最好是竇門主能深明大義,革去白捍清水堂堂主的頭餃,然後再重重的處罰他一下。」要是像白捍這樣的壞人不能嘗到惡果,豈不是太沒天理了嗎?
「如何處罰?」東陵問她。
「唔……」段司雨輕顰黛眉,偏著頭想了一下。「比如說,叫他施展那厲害無比的陰陽掌,往他自己身上拍去,然後再放幾條蛇咬他。」
「不錯的建議。」東陵听得嘴角噙笑。
「或者,將他喜歡的東西丟下山谷去,然後叫他跳下去撿。」
東陵在她柔軟的掌心輕捏了一下,打趣道︰「這個建議更好。」
「誰教他心眼壞,三番兩次害我也就算了,還對你做出那麼殘忍的事,真是可惡透了,」說到這兒,段司雨忍不住睨了東陵的左手一眼,關心的問︰「手還疼嗎?」
東陵搖搖頭,突然停下腳步。
「有人關心,當然不疼。」他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害得她俏臉一紅,含羞斂眉的低下頭去,微抿的櫻唇嵌上一抹笑意。
他能懂她的心意,她就心滿意足了呵!
「雖然不疼,還是得讓大夫看一看才好。」段司雨待臉上紅潮退去,才抬起眸來。
「這點傷不礙事……」
段司雨不等他講完,便打斷他的話。「不行、不行,萬一傷口發炎、或者是惡化了怎麼辦?」
「好,就依你。」東陵只好投降。
既然她的擔心令他覺得窩心,他就得讓她放心、安心才行哪!
東陵和段司雨兩人一路朝著冒有炊煙的方向走去,終于在日落時分,來到了人煙稠密的地方。
「找找看有沒有藥鋪。」一踏上街道,段司雨便立刻提議。
她心中惦記著東陵的傷,一刻不能忘哪!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東陵感動之余,也怕她餓著了。「我們找間客棧住下,再請個大夫來看就好了。」他瞧著她,微詢她的意見。
「好吧!」段司雨挽著東陵的手,依了他。
兩人沿著街道走了一會兒,便發現前方不遠處有間「雲驛客棧」,人來人往的,生意十分興隆。
進了客棧,兩人才坐定,店小二便走了過來。
「兩位客倌,要用膳還是住宿?」
東陵道︰「給兩間上房,兩盤翡翠蟳,兩碗魚翅羹。」
「好,馬上來。」一見對方點的都是名貴的菜,肯定不是尋常人家,店小二陪著笑臉鞠了個躬,立刻準備去了。
「東陵,你點的是什麼菜,听都沒听過呢!」段司雨以手支頤,攢著眉問他。
她和她爹爹隱居山林,平常吃的都是白飯、素菜,偶爾才吃點雞鴨魚肉的,自然是沒听過什麼「魚翅」、「翡翠蟳」了。
東陵听了,微微勾唇一笑。「等會兒上菜了,再跟你介紹。」
「嗯。對了,這兒是什麼地方呀?」她突然想起東陵和梧桐老叟約兩天後在似水堂見面,要是逾期了可怎麼辦?
「留芳鎮,距離我們拂柳鎮大概兩天的路程。」
「糟糕,我們和梧桐老叟的約怎麼辦?」她不禁有些擔心。
「放心吧!」東陵將手放在段司雨的皓腕上,輕輕拍著。「兩天後的每一天都是兩天後。」
「說得也是,希望梧桐老叟不會亂來才好……」段司雨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下來靜听旁邊的一桌客人說話。
因為,他們似乎正大聲的討論有關白捍的事。
「你的貨,這次怎麼沒讓白捍幫你送到柳家莊去?」其中一人道。
「還不是竇門主說白捍受傷了。」
「是嗎?被誰打傷的?」
「不知道,听說傷得很重哪!休息一個半月還好不了……」
听到這兒,段司雨忍不住嘴角噙笑,對東陵道︰「想不到白捍也會被人打傷,該不是昔日仇人找上門來了吧?」
「也許,等回到拂柳鎮,我們再上清水堂探訪他。」
「呵!最好他是傷重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那可有他好受的了。」段司雨朝東陵眨眨眼,心情變得愉快極了。
看來,還不用等到麟鳳門門主處罰白捍,已經有人先代他們教訓白捍啦!
經過兩天跋涉,段司雨和東陵終于回到拂柳縝。
兩人正要回似水堂時,在街道上,突然有人指著他們喊道︰「就是這兩個人!」
接著,迎面走來的幾名官差,不由分說的便將他們團團圍了起來。
「將他們捉起來。」帶頭的官差說著,便要動手。
「等一下!我們又沒有犯法,抓我們做什麼?」段司雨和東陵面面相覷,皆感到莫名其妙。
「有人狀告你們偷簫,當然要把你們捉起來。」
「偷簫?」段司雨一時還會意不過來。
「梧桐老叟?」稍作思忖之後,她和東陵都恍然明白了。
這個可惡的梧桐老叟,竟然上衙門告他們偷走他的簫?!
「沒錯,就是梧桐老叟,他說竊賊是一男一女,還畫了圖給我們看,所以你們別想抵賴,快快束手就擒吧!」
段司雨秀眉一豎,怒道︰「就憑他片面之詞,你們就采信了?」
她才不信梧桐老叟能提出什麼證據來。
「這——」官差們听了,答不上話來,突然面露尷尬之色,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段司雨瞧見了,柳眉一挑,試探的問︰「該不會是梧桐老叟逼你們捉我們的吧?」
「廢話少說,快跟我們回去。」為首的官差不知是被說中心事還是失去了耐性,沒好氣的回道。
「東陵?」段司雨轉向東陵,微詢他的意見。
「有理走遍天下,就走一趟衙門。」他心想,與其在此和這些官差浪費時間,不如上衙門將事情說清楚。
一來或許可以見到梧桐老叟,解開彼此誤會。二來也毋需擔個無謂罪名,成為官府緝拿對象。
「嗯。」段司雨和東陵相視片刻,明白彼此是心意相同的。
于是她不再爭辯,兩個人同那幾名官差去了。
進了衙門,只見縣大爺高坐在大廳之上,生得一副庸庸碌碌、心寬體胖的模樣。
看來這要不是管轄之內一向平安無事兼風調雨順,便是他中飽私囊之後的妥善保養。
他睨了東陵和段司雨一眼,懶懶的問︰「這兩個是什麼人?」
一名官差回道︰「稟大人,這兩位便是偷走梧桐老叟的竹簫的那兩人。」
「喔?」一听到這兒,縣太爺眼楮一亮,突然坐正了起來。
原來,自從梧桐老叟上衙門來,狀告東陵和段司雨偷走他的簫之後,他就食不知味、睡不安穩了。
因為梧桐老叟假借要在這兒等他將東陵和段司雨緝捕歸案為由,大搖大擺的住進他的房間,這也就算了,餐餐還都要指定菜色,要是一個疏忽弄錯了,梧桐老叟便會找他出氣,令他過著提心吊膽,吃不好、睡不安穩的生活,當真苦不堪言。
無奈衙門內又沒一個人是梧桐老叟的對手,害得他忍氣吞聲之余,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快快找到那兩個偷走梧桐老叟的簫的人。
如今一听到竊賊捉到了,教他怎麼能不欣慰、不興奮?
「你們為什麼要偷走梧桐老叟的簫?」
縣太爺盯著東陵和段司雨,大聲的質問,無疑是將自己所受的氣全出在他們身上。
「誰說是我們偷的?你有證據嗎?」段司雨一開始見到縣太爺的模樣,便直覺他不會是什麼好官,如今再看到他惡言相向,心里也有氣,立刻大聲的頂了回去。
縣太爺听了,先是一愣,隨後拍案道︰「大膽,竟敢咆哮公堂!」
段司雨扯唇一哂,諷刺道︰「貴衙門的官差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亂抓人,就是對的嗎?」
「你的意思是我的手下抓錯了人?」
段司雨揚起秀眉,點了點頭。「沒錯,要是我們真的偷了人家的東西,還敢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走嗎?」
「這——」縣太爺被段司雨問得答不上話來,有些惱羞成怒。「你竟敢如此無禮說話,來人,將她杖打二十板。」
「等一下。」東陵濃眉一揚,挺身站在段司雨身前。「她說的是實話,何罪之有?」
「你——」縣大爺站起身來,手指東陵,正要破口大罵時,段司雨打斷了他的話。
「我看呢,你將我們捉起來,卻沒有令人信服的人證、物證,這原因只有一個,便是被梧桐老叟逼的,對不對?」
「這……這……當然不對。」縣太爺臉色一青,立刻否認。
段司雨嘴角一揚,勾起一抹冷笑。「那好,人證、物證呢?」
縣太爺眼見段司雨咄咄逼人,難以招架,索性大力拍案。「這件案子該怎麼處理,本官自有定論,你們不用再爭辯。來人,將這兩名嫌犯關進牢里。」
「等一下!」段司雨立刻喝止。
「還有什麼事?」
「請縣太爺將梧桐老叟請來,讓我們和他當面對質。」
「你們是嫌犯,沒資格要求東要求西的,我……」縣太爺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道身影疾風似的奔了過來,在他臉上清清脆脆的賞了一巴掌。
段司雨一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月兌口喊道︰「梧桐老叟!」
「本來我想要等久一點再現身的,沒想到這個狗官竟然要把你們關進牢里,這我可憋不住啦!」梧桐老叟持著白須,笑嘻嘻的說道。
「是嗎?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們坐牢吧?」段司雨冷冷的回了一句。她才不領情呢!
「娃兒,你這麼說就太傷感情了。」梧桐老叟面露一絲尷尬之色,開始有些內疚。
「會嗎?」段司雨噘嘴道。「你要不是希望我們坐牢,怎麼會上衙門告我們?」如果這只是個玩笑,那可一點都不好玩。
「我只是籍這個辦法找到你們而已呀!」
「真是」好辦法「。」段司雨橫了梧桐老叟一眼,沒好氣的道。
「這……這個狗官沒資格听我們說話,我們到外面說去。」反正一時也說不清楚,索性離開了衙門再說。
縣太爺一听梧桐老叟這麼說,簡直欣喜若狂,立刻搭腔,「是是是,我沒資格听,三位慢走啊!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就好了,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
他兀自滔滔不絕時,段司雨等三人早踏出衙門,走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