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別生氣嘛,好歹我們平安無事的逃出來啦!」柳宿一邊開車,一邊由後視鏡看向逕自望著窗外的聶小潔。
「對啊,潔,你好歹也說句話,我都已經一個半小時沒停過嘴了那!」對于聶小潔「閉關」式的抗議,邵蕾已經出盡奇招,但她仍是一句話都不說。
「小潔,你該不會是在氣我們剛才贊成你嫁給梵遙吧?」不等待聶小潔的回答,湘織繼續說道︰「其實我們沒有別的意思,我們只不過是想要氣氣梵萱而已。」
「對啊!」邵蕾附和道︰「小潔,你沒看見梵萱剛才漲紅著臉轉過來瞪著我們的樣子,好好笑喔!」
「對呀,真是痛快極了,老大,要是你真的嫁給梵遙的話,我猜梵萱一定會氣得吐血。」
「宿!」湘織和邵蕾異口同聲地喊道。她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爸和我媽要離婚了。」聶小潔幽幽的開口,這也是她方才為何會加入她們惡作劇的原因行列。
「嘎?」三人同時驚愕地看向她。
「我想他們這次要我回去,就是想要告訴我這件事。」
從小,她就感覺得出她的父母之間相敬如「冰」,要不是為了她,很可能早就協議離婚了。五年前,她被送到澳洲與阿姨同住,也在當地念完高中,但她仍是想回台灣。于是她從網路上聯絡到在日本的邵蕾,在法國的柳宿,以及在英國的湘織。
沒想到她們竟都說要陪她一起回台灣,這讓當時的她很是感動。
就這樣,她們四人住在聶小潔父親為她們安排的一楝位于台北市區的大廈里,請來了老師為她們補習一年,並約好一起填報位于花蓮的東華大學。
聶小潔望著窗外飛逝的景物,心緒再度轉為低迷。
再過兩天就是她滿二十歲的生日,她有著強烈的預感,當她滿二十歲的那天,也許就是她父母婚姻關系的終點。
「老板,請節哀。」羽棠一進辦公室,看見雙手抱著頭,狀似痛苦地伏在辦公桌上的梵遙,便以沉痛的語氣說道。「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昨天的婚禮並沒有記者到場。否則大眾情人梵遙在一天之中被兩位新娘拋棄的消息,鐵定會被刊在今天各大報的頭版。」
見梵遙仍是沒有任何動靜,羽棠更加確定梵遙心中的痛苦。
「你既然這麼愛她,為什麼當初還要娶鞏月吟呢?」羽棠雙手撐在梵遙的辦公桌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梵遙。「如今弄得她心碎離去,你自己生不如死的又是何苦?」
梵遙抬起他掛著兩道黑眼圈的臉,聲音沙啞地道︰「羽大副總經理,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的話听起來是這麼的狗屁不通?」該死!他的頭好痛。
羽棠無奈地撇著嘴搖頭。「唉,失戀中的人都是這樣,听不進任何話。」
「誰失戀了?」
「難道會是我不成!」
「喔,該死的,誰告訴你我失戀的?」梵遙疲累的靠向椅背。
「不用人告訴我,我自己有眼楮可以看呀!」羽棠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我早就懷疑你的視力了,不,也許該被質疑的是你的智力。」梵遙揉揉隱隱作痛的額際,「我哪一點讓你覺得我失戀?」
羽棠不慌不忙的遞了面鏡子到梵遙面前。「這一點。」
「喔,真該死!」梵遙從鏡子里看見自己此刻慘不忍睹的樣子。「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沒什麼,只不過是被一個身材高挑縴細的大美人給一掌劈昏了而已。」而且很顯然的,他才剛醒過來,還沒來得及去盥洗,否則就會看見自己嚇人的尊容。
梵遙支著頭努力回想。
當時鞏月吟表明不願意嫁給他,而那位美女不知道為什麼氣得轉身就走,他直覺地沖上前想要留住她,沒想到另一個雲邦中的女孩卻突然揮出一拳將他和她隔開,然後又連續揮了數拳……他只能勉強閃過幾拳,後來的事他就完全沒有印象了。「我被那女孩給揍昏了?」「完全正確。」而且人家只花了短短兩分鐘。
「喔,對了,當時還有一個人也在你之後昏了過去。」
「鞏月吟?」
「不,是神父!」想必他一定是受了相當大的刺激。「為什麼我會睡在公司?」。
「我把鞏月吟安排到你家住—晚,然後把睡得不省人事的你給拖到公司里睡。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畢竟他是被揍昏的,怕會有後遺癥。
「沒有,我覺得睡得再好不過了!」梵遙咬牙切齒地道。天知道他現在頭有多痛!看他強自忍耐的樣子,羽棠不覺莞爾。「別死撐啦,想去追她回來就快去,我不會笑你的。」
羽棠堅決地認為梵遙的—臉痛苦是源自于聶小潔昨日的拂袖而去。
「你在鬼扯什麼?」梵遙起身到盥洗室內,以手掌著水龍頭捧水洗臉。
羽棠跟到盥洗室門口。「你就別跟我裝蒜了,我指的當然是聶小潔啊!」
梵遙抬起濕淥淥的一張臉,「跟你說了我不認識她……」他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倏地停住話,約莫過了兩秒,梵遙繼而露出一個饒富興味的淺笑,「你說得對,我是該去找她。」
「想通了就好。」羽棠寬慰的一笑,他的老板大人終于回復神智了。
羽棠轉身走回辦公室內,並攤開他剛帶進來的文件。
「上次你給我的那個地址,我去查過了,但是屋主的資料被保密。我輾轉透過關系才查到,那幢房子的產權正準備移轉,但由何人移轉給何人,這也不清楚。」
羽棠看著剛由盥洗室走出來的梵遙,「登門造訪的結果是︰主人外出,不知道何時會回來。報告完畢!」
梵遙坐回辦公桌後,這回他看起來比剛才要顯得神清氣爽。「很好、繼續保持追蹤,我希望能趕上提諾先生九月初要拍攝的春裝秀。」
「收到。」羽棠快速將這件事記錄在他的行程表中。「還有件事,我剛才在進你辦公室前接到一通電話,提諾先生八月底會到台灣,度假兼指導一季春裝的拍攝工作。」
「提諾先生要來台灣?」這倒是稀奇。他們合作多年,提諾一直很滿意他的成果,向來也放心將整季的設計交給他拍攝,為什麼這一次卻突然說要來台灣呢?「我知道了,我會親自接待他,至于提諾先生住宿方面的事就交給你負責,沒問題吧?」
「沒問題」羽棠合上行程表,「最後一件事,十月二十日是你的二十八歲生日,你父親要你回台北一趟。」
「再說吧!」梵遙此刻不想談這問題,反正距離那天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
「萱萱呢?」比起一大堆待辦的公事,梵遙還有件事要先弄清楚。
「送鞏月吟回去了。」
「她一回來就叫她馬上來見我。」事情正如聶小潔所料,她的雙親在貌合神離的相處了二十年之後離異。
就在聶小潔二十歲的這天,家里來了一位律師,他們把一大筆財產過到她的名下,算是對她的補償,從此之後,她便是個成人,可以過她獨立的生活。但她若有意願,父親的貿易公司和母親的時尚雜志都隨時歡迎她承接;她記得律師是這麼對她說的。
真諷刺,她的二十歲生日,她記憶中唯一一次父母親一起幫她過的生日,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局面。
這幢充滿回憶的房子,現在是她的了,聶小潔再度回過頭看了它一眼。她想,她很可能再不會踏進這里一步,但她也並不打算賣了它,就讓它一直在這里幫她鎖住她與父母之間共有的回憶好了。
為了讓聶小潔散散心,雲邦離開了台北。
在墾丁一處人煙罕至的海邊,雲邦住進了一間全新的度假小屋,這是聶小潔去年生日時,她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但她卻從未來過。或許她是在氣他那天沒來幫她過生日吧!這是一間雙層的精致獨幢小屋,每一層樓各有一間雅致的雙人套房,以內部的回旋梯相連接,舉凡冰箱、電視、冷氣等基本設備,每一間房皆應有盡有。
柳宿由浴室里走了出來,雙手正用披在肩上的浴巾不停地擦拭著她已然半干的長發。
「小潔,該你洗了。」柳宿走到聶小潔身邊的沙發上坐下。「洗個澡會覺得心情愉快些。」
聶小潔不發一言地將手里的遙控器遞給柳宿,然後起身走向浴室。
半個小時後,已換上睡衣的邵蕾和湘織也溜上樓,此時聶小潔正在用吹風機吹干她的長發。
邵蕾興奮地開口︰「我們帶了些食物。」
「宿,小潔,一起上屋頂看星星吧!」湘織決定將她預定今晚要看的書留到明天。
柳宿轉向聶小潔,看著聶小潔關掉手中的吹風機,她們三人的真心支持,她怎麼會感覺不出來?聶小潔一整天緊揪著的眉心在此刻終于舒展了開來,綻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就這樣,四個女人直接上了屋頂。
她們好似有聊不完的話題般,一直談到天際泛白,群星隱退,才驚覺時間的飛逝。
「天亮了。」湘織仰著頭。
「嗯。」看著略顯陰暗的天空,聶小潔的胸口有一種窒郁的鼓漲感。
那是一種填寨在心里的愁,難過得讓她想大哭大吼一番。
但她卻什麼也沒做,只是仰著頭體會著那股迫人的陰郁。
「雖然打掃一下午的屋子,又講了一晚上的話,但是現在的我卻好想再去海邊走走。」邵蕾看著微亮的天色映照下的海岸線,有種想下去踏踏水的沖動。「走吧!」柳宿拍拍站了起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哇,宿,你竟然會說成語耶!」邵蕾做出一臉崇拜和難得的表情,然後起身往樓梯跑去。
「臭小蕾,你最好給我跑快一點,否則要是被我追上的話,我一定一腳把你踢下海。」柳宿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她們兩個總是能自得其樂。」聶小潔羨慕地笑著起身。
「你也可以啊,小潔。」湘織留下這麼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後便逕自離開,留下一臉愕然的聶小潔。
她……也可以嗎?像柳宿那麼灑月兌,像邵蕾一樣開懷大笑……
「要我說……」邵蕾專注地凝視著自腳指縫中流走的白色浪花,突然開口道。「我們最近最好先不要回花蓮。」
「為什麼?」干嘛突然說出那麼奇怪的話?柳宿沒好氣地應道。
她氣自己只要一看見邵蕾討饒的臉就無法狠心對她下毒手,唉,真是遜斃了,簡直是被她吃得死死的。
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爺跟她柳宿開了這個大玩笑,給了邵蕾這樣一副標致動人的臉蛋,卻忘了給她相襯的性子,所以自己只好認栽!誰教自己向來就對美女沒轍呢?伴隨著一陣陣的海浪聲,仿佛世界就這麼沉寂下來,站在沙灘上的聶小潔眯起眼望著灰蒙蒙的海天交界,此刻的心卻是激蕩不已。
「還不就是因為梵萱啊!她現在說不定已經領著大隊人馬,站在小潔那幢漂亮的別墅前等我們回去自投羅網呢!」「那我就見一找一個,見兩個打一雙。」柳宿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
「用不著。」聶小潔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在通訊錄上留的是台北的地址,如果她真要找我,那麼她現在應該在台北。」
沒想到還能有此一招,這倒是省事了不少。
「對了,小潔。」邵蕾語帶興奮地回過頭,「我一直想找機會問你,那天你沖進教堂大喊反對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啊?」
柳宿和湘織也偵0過臉,一臉感興趣的模樣。
「感覺嗎……」聶小潔仰望著天空,「好玩吧!」
她並沒有說實話。事實上。她當時的感覺只能用不屑二個字來形容。她不齒所謂的婚姻,她想證明婚姻的虛假,證明一個局外人可以很輕易地就破壞一般人所謂的愛情!但這只是一開始的時候如此想,當後來情況有些月兌離她的掌控時,說真的,她當時整個腦袋只是混沌一片,只想快點離開現場。
「那個男的——梵萱她哥,長得還真不賴耶!對不對,小潔?」他當時還向小潔求婚耶、呃,雖然說不是很正式,不過,好浪漫,第一次見面就在教堂結婚……
「不過小蕾,你不覺得可疑嗎?」柳宿直皺眉,「他的新娘哭成那樣,還說已經另有心儀的對象了,而他自己也擺明新娘是誰都無所謂的態度,這樣的男人,你不覺得他很有問題嗎?還有,這樣的婚禮不是很奇怪嗎?」
「經你這麼一說,好像他是有那麼一點怪怪的。」
邵蕾揪著眉,「不過,人家帥也是不爭的事實啊!」她轉向小潔,「小潔你有沒有想過要嫁給他?」
「喔,拜托你,邵蕾小姐,你可不可以稍微收斂一下你那個性!」柳宿拍拍額頭,大嘆受不了。
「人家只是好奇嘛!快說呀。小潔,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要嫁給他?」
「若換作是你,你想不想嫁給他?」聶小潔不答反問。
「不想!」邵蕾回答得干脆。嗯!柳宿點點頭。看來邵蕾還不是那麼的無可救藥。
「人家要等星宿和鬼宿!」
「砰」的一聲,柳宿當場摔得四腳朝天。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時,在海潮起落聲中依稀帶來了些許人聲,雲邦四人循聲望去,依稀看見在清晨的薄霧中,約莫有二三十條人影在岸邊活動著。
「現在才五點不到耶!」柳宿不可思議地道。「竟然有人這麼早就跑出來做團體活動?」
「不是團體活動!」湘織眯著眼細瞧,有人在架設棚子和相機,似乎是要拍外景。
唷,可真是勤勞呀!一大清早的。「不過那不干我們的事,我們回屋里去狠狠睡它個一整天吧!」柳宿打了個大呵欠。
「呃——他們正朝這里走過來耶!」邵蕾道。
而且還有一個男的走在大隊人馬前方,正筆直地朝著她們跑過來,目標似乎正是她們。
「他該不會是來借廁所的吧?」
「宿,你在說什麼啦?好討厭喔!」邵蕾——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就忍不住想笑。
「未必是來找我們的。總之,我們先回去吧!」聶小潔率先往回走。
「對不起,四位小姐請等一下,」就在她們正要進門的時候,那位趕在前頭的男子叫住了她們。「請問,這附近是你們的私有地嗎?不知道可不可以借我們取蚌景,因為攝影師不滿意我們原先預定好的地方……」
當四人回過頭時,男子的氣息忽地一窒,原本準備好要問的話瞬間哽在喉間。
是她們!她們怎麼會在墾丁?「我記得你,你是那個伴郎!」柳宿指著羽棠大喊。
羽棠反射性地向後一縮,一副生怕會被柳宿的拳頭掃到的樣子。
「你……你們好,我叫羽棠。」羽棠盡力讓自己表現得溫文得體。
「這片沙灘不是我們的私有地,你們可以盡情拍攝。」聶小潔開口,依舊是冰冷的語氣「還有,替我向他致哀,」說完,她轉身進門。
「我會的。」羽棠允諾,新娘子跑了,的確是滿悲哀的。
不過,天知道呢!羽棠望著合上的門扉,靜默地笑著。或許梵遙會因此而找到另—個更適合他的新娘也說不定。
「當新人甄試的評審好玩嗎?」
梵遙和梵萱前腳才跑進辦公室,羽棠後腳就跟進來。
「啊,你想嚇死人哪?」梵萱自沙發上彈跳起來。
有時候,她還真是懷疑羽棠是不是在這里安裝了監視器,要不然怎麼會這麼湊巧,她才剛坐下,他就立即出現。
「有要緊事嗎?」梵遙松了松領帶。
「嗯。」羽棠翻開手中的行事歷。「位于花蓮市郊的那幢歐式別墅已經確定可以出借了,聯絡人是總管家秦祥,借期是九月一日至十五日,我們可使用的範圍是屋外全部和一樓的露天陽台︰不必租金,使用期間屋主可能會回來,彼此的作息盡可能不互相干擾。」
梵遙低頭思考了半晌,「你著手處理吧!」
「哇,太棒了,我就知道羽棠一定會有辦法的。」
梵萱可是雀躍不已,那幢白色的城堡,她老早就想進去看看了。
「多謝夸獎。」羽棠含笑地點頭,將行事歷翻到下一頁。「提諾先生八月三十一日下午兩點會抵達花蓮機場,飯店已經訂好了。」
「嗯,我會去接機。」
「還有一件事,」羽棠合上手中的記事本。「前天,我遇到了,雲邦那四個女孩。」看見梵遙微挑起一邊的眉,他才又繼續說下去。「就是在拍攝‘深縈’下一期服裝雜志的時候。」
「在墾丁?」梵萱記得那件Case敲定的拍攝地點是在墾丁。
羽棠微微頷首,「不過,她們似乎只是去度假的。」
「你們還談了些什麼?」梵萱急問。
哼,那些可怕的女人,破壞了她為哥精心策劃的婚禮,她—定要小心,杜絕她們接近她周遭的人。
「沒說什麼。」羽棠疑惑地打量著一臉謹慎的梵萱,不明白她在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