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宿看見了提諾期待的目光。事實上,她也正一步步地走向他。
她知道莫傲正在身後目送著她,所以她要自己表現得從容堅定。
莫傲花了這麼多精力幫助她克服「拒男癥」,她的表現可不能讓他失望。
柳宿做了個深呼吸,要自己放松。
她愛的人是提諾,她知道。上個月提諾結束在台灣的工作要回法國時,他擁住她說是要當作回憶。當時,她完全忘了要隔開他的擁抱,只是怔怔地讓他擁著自己,而她心底竟也泛起莫名的不舍。
提諾是個道地的法國人,他有著一頭褐色的卷發,出眾的外貌,溫和體貼的個
性和天才般的服裝設計才華,她沒有理由不喜歡他。只是,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腳步竟愈來愈沉重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這一刻她若不向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
不會錯的,你愛的人是提諾!都已經努力到這個地步了,難道說就這麼放棄?
她在心中不斷的說服自己。
終于,她來到提諾的身邊。
「遇見老朋友?」提諾的笑容像是和煦的春風。
「嗯。」老朋友?不知道為什麼,柳宿在听見這個詞匯的時候,心頭隱隱地抽痛一下。
提諾微彎□望著她,「洛妮,我要你知道,我愛你。」
看著他再認真不過的眼神,柳宿也只能怔怔地回答︰「嗯。」但是心里的歡欣,卻遠不及剛才提諾稱贊自己比衣服還要出色時的雀躍。
「我的意思是……」提諾試探性地說︰「我希望你能嫁給我。」
嫁給他?柳宿仿若遭雷擊般震撼。
這就是她想要的嗎?她一心要回到提諾身邊,目的是什麼?
她忘了,也想不起來……或許,她根本就不知道。
「你不用急著回答我。」看著她的反應,提諾只有釋懷一笑。「目前這樣就夠了,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那就夠了。」
柳宿著實松了好大一口氣。她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就連她心湖上曾經因提諾有過的波動,如今也變得模糊。她現在唯一記得的,只有自己在心里不斷提醒自己的話︰你愛的人是提諾!
憑藉著這一股意志,她伸手攬住提諾等候的手臂,隨著他走入鎂光燈閃爍不停的人群中。
而在另一邊,莫傲的視線也被阻隔在重重的人牆之外。
但那並不是重點,因為,早在柳宿伸手環上提諾的手臂時,莫傲的心早已碎成千萬片。
她……讓他踫她!
莫傲啞然失笑。看來,是他太過自信,他不該奢求她會為了自己而推開她身旁那個叫提諾的男人。
最後的結果竟然是他輸了!不,或許該說,他根本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輸了。他輸在不該將自己所有的情感全都賭在她身上,才會弄得自己如今這一副心痛難當的狼狽樣。
他……該走了,回去找個僻靜的角落,好好舌忝舐自己滿身的傷口。
莫傲放下手中的酒杯,轉身黯然地離開這五光十色的歡樂場所。
坐在提諾的車上,柳宿心中沒有預期的快樂,反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變了!這一點她知道。
不管是照鏡子,還是藉由邵蕾和湘織的口中,她都知道自己已和從前不同。
她變得更有女人味了,這是湘織告訴她的。
她變得不再那麼容易對人有揮拳相向的沖動了,這是她自己體會到的。
但她不懂,她這一切的改變不都是為了不使提諾討厭自己,才下定決心要改變的嗎?那麼又如何解釋此刻她已得償所願地坐在他身邊,卻仍是得努力才能忍住想推開他的沖動呢?
她被自己的心給弄胡涂了!
如果她不想留在提諾的身邊,那麼她究竟想怎麼樣呢?
「我不知道!」柳宿伸手順了下前額的劉海,煩躁地喃喃自語著。
「洛妮,怎麼了?不舒服嗎?」提諾注意到自從他們自服裝發表會中退席後,她一直顯得很不安。
「不!」柳宿意識到提諾的親近,連忙大喊著向身旁的車門靠去。
「洛妮?」提諾關切的神情霎時被凍結在柳宿驚懼的眼神中。
她……嚇到他了!「不,我沒事,你別擔心。」平復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緒,柳宿抬手拭去額際隱隱滲出的汗滴。
她……愈來愈奇怪了,為什麼會這樣?她該怎麼辦?
「洛妮。」看見她驚嚇地回過頭,提諾難過的皺起眉。「你其實還是像從前一樣討厭我吧?」
「不,提諾。」柳宿立刻反駁。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你。」他斯文、溫柔、帥氣又有才華,她沒有理由討厭他呀!
「可是你仍舊像從前一樣,不喜歡我太靠近你。」
「不,你誤會了,我並不是針對你……」柳宿解釋道︰「我之所以會排斥男人靠近我,都得要歸咎于唐尼家那三兄弟。」
「伊洛、佛斯和康恩?」
他當然知道那三個家伙!除了因為他們家在法國時尚界是赫赫有名的霸主之外,也因為他在法國追求洛妮時,曾遭到來自那三兄弟的壓力。
「嗯,你也知道的,我和他們做了將近十年的鄰居,他們三個又幾乎天天往我家里跑,所以,我避他們避成習慣,才會……」
坦然道出原因後,柳宿自己也豁然開朗。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這麼說來,自己並不是因為不喜歡提諾,而排斥他的靠近。
時間!她需要的只是時間。相信只要和提諾相處久之後,自己就不會再排斥他的靠近了。
「那麼,洛妮,你願意和我一起回法國嗎?」
什麼!?「回……法國?」柳宿困難地重復道。
「你會答應的吧?除非你愛的人不是我。」
「不,我愛的人是你!」柳宿堅定的說。「好,我跟你回法國。」反正她也離開法國一年多,是該回去給家里的兩位老人家看看了。
「秦大叔,有沒有看見小蕾和湘織?」柳宿走進這幢位于花蓮市郊的豪宅,對著正由主屋里出來的總管家問道。
「在柳小姐離開的這一個多月期間,邵小姐和湘織小姐也離開了。」
咦?小蕾和湘織也離開了?「她們有沒有說要上哪兒去?」
秦總管家老實地搖搖頭。
「這樣啊……」
柳宿低吟。
湘織很聰明,也很能照顧自己,所以她不必替她擔心;至于小蕾……她若不是真的有事的話,應該不會無故離開小潔家,所以,她只好等小潔主動和自己聯絡!
柳宿抬起臉,「秦大叔,我要回法國一趟,所以如果小潔、小蕾或是湘織回來的話,麻煩你幫我告訴她們一聲,就說明年夏天開學時,我一定會準時回來。」
「好的。」總管家微微頷首。
得到秦總管家的允諾後,柳宿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屋內跑去。「我只拿護照,明年開學時我就會回來,所以,其他的東西放在這里就行了。」
她動作得快一點,提諾還在外頭等著她呢!
「可惡!」莫傲生氣地將桌面上的文件全數掃落在地。
他受夠了!
他已經忍耐一個禮拜,他再也受不了了。
莫傲自辦公桌後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往辦公室外走去。
他只要一回到家,就會想起柳宿平日跟他斗嘴時不服輸的神情;只要一坐在辦公室里,她嬌俏的身形就會浮現在面前的長沙發上,想起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與自己閑聊的模樣;即便是他躺在床上準備入睡時,她的睡顏也會出其不意地竄入他的腦中,他甚至以為她還睡在他隔壁房里。
他的腦中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他的手臂上還留有環抱著她時的感覺,他無法忘記她柔軟的雙唇、她慧黠的大眼、她的一切……
她現在會在哪里?她過得好嗎?那個叫提諾的男人……只要想到那天在發表會上柳宿偎著他的模樣,他就不禁火冒三丈;只要想起她曾親口說過愛提諾,他就不禁醋意翻騰。
總之,他快要被她給弄瘋了!而該死的,她卻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近一個星期。
這個該打的小女人!為什麼她一個星期來連通電話也沒有?難道說他在她的心中什麼也不是?還是說她早已忘了他?
不,他絕對無法忍受如此的想法。
他要去找她!就算是要他傾盡所有,翻遍全世界,他也要找到她。
雖然要找她的決心是如此強烈,但,光憑個名字就要在台灣找人,著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直到現在,莫傲才驚覺自己對她所知有限他甚至不確定她現在是否還在念書。
不,她應該不是學生。雖然她的年紀不過才二十,但如果是學生的話,應該早開學了,但柳宿卻一直陪著他在台北。
那麼,她家住哪兒?台北?還是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花蓮?
很不幸的,他也不清楚。
她的工作?
以她毫無顧忌的整日待在他身邊這一點看來,她沒有工作的可能性極高。
扁憑著對她模糊的了解,就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她,簡直比大海撈針還困難!
他該怎麼辦?放棄她嗎?
不,他做不到!
才失去她一個星期,他整個人就快被逼瘋,他絕對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
她是他一個人的,從他第一眼看見她時他就知道。
任何人都別想踫他的柳宿!
半夜里,莫傲接到了一通電話。
「我是莫傲。」
話筒彼端的人似乎遲疑了半晌,然後才開口,而且說的是一口流利的法語。
盡避莫傲听得漫不經心,但仍是听懂對方的意思。
他猛地一拍桌面吼道︰「什麼!?」
汗滴自他額際滑下,他的心跳在瞬間加速。
「告訴我你的地址!」他要過去!立刻趕過去!
又沉默地听了一陣,莫傲才稍稍平復激動的心緒,掛掉電話後,他頹然地跌坐在床邊。
柳宿跟著提諾回法國了,還答應他的求婚,但卻又無故失蹤、連提諾也不知她的去向。
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個月來,莫傲幾乎可以說是天天晚上往他和柳宿第一次相遇的酒吧跑!
他已經整整一個月沒回去台北,就住在他位于花蓮的那間小套房里,等候著征信社的消息。而一入夜,他就會出現在夜貓PUB中,期待柳宿會像前兩次一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就像是石沉大海般沒了訊息,而他則是一天天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氣她認定他們之間只是朋友;氣她當初一聲不響就跟提諾回法國;氣她竟然答應提諾的求婚……但比起這些,他更擔心她!
為什麼她會在回到法國一個多禮拜之後,突然不告而別?
她去了何處?為什麼連一通報平安的電話都沒有?
大家都在找她,而她呢?就這樣無牽無掛的與世界斷了聯系!
她難道不知道他會為她擔心嗎?
她不知道他會因思念她而死嗎?
難道這一個多月來,她都不曾想起他?
她的心到底是屬于誰的?他的亦或是提諾的?
不,恐怕都不是。
她的心一直小心地被她鎖著,從來沒有付出過,
所以,她才能如此灑月兌的消失在所有人的生命中。
莫傲搖頭苦笑。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們究竟是在爭什麼呢?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莫傲頭痛難當地翻了個身,不打算理會那通電話。
他昨晚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幾杯,所以現在才會如此狼狽。
電話鈴聲持續地響個不停,看來來電者是不打算要放棄了。
莫傲只有認命地伸手接電話。
「如果你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或者又是要告訴我什麼空穴來風的消息的話,我會要你好看!」不待電話那頭的人說話,莫傲便啞著嗓子道。
對方似乎有些錯愕,沒有開口。
「喂!你是誰?為什麼不說話?」天知道他的頭痛死了!
「我……我想我就要死了。」斷續的抽噎聲由話筒彼端傳來,頓時讓莫傲的酒醒了大半。
「宿……」
天!他真不敢相信,是柳宿!?
他日思夜想的柳宿!
但是,他有沒有听錯?她……在哭?
一向堅強樂觀的她竟然哭得這麼傷心。
還有,她剛才說的那句嚇死人不償命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她想她就要死了?難道說她發生了什麼事?不,老天,千萬不要,他無法忍受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