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一樣?她真佩服這只叫柳劭月的大嘴烏鴉。
從那天的「促膝長談」起,黃幸惠搖身一變成了熱血導師,上數學課和早自修、午休、自修課都成了她的惡夢。
七點半到第一節上課之間,她本來應該參加每日的學生會會報,黃幸惠狠話一說,學生會放人,她留在教室中考怎麼考都不及格的數學小考。
十二點到一點的午餐兼午睡時間,她本來應該參加四社聯合的教學研討會,黃幸惠鳳眼一瞪,四社放人,她要在辦公室內一邊吃便當一邊背完全不知其義的英文單字。
訓導處和教官室也給足黃幸惠面子,將她的工讀生身分免除。
班上所有的事更在黃幸惠的獨裁下,沒有她插手的餘地。
「我的兩支大功!」這是在學生會為民服務的報酬。
「我的群育加分!」這是在四社任勞任怨的代價。
「我的一萬六千元!」這是在訓導處和教官室做牛做馬一個學期的薪資。
黃幸惠改變了一切,看來她打算把這個學生變成名副其實的書呆子,和學校中大部分的人一樣。
「柳劭月!柳劭月!柳劭月!」走廊上一群人在叫喚,霎時有點天搖地動。
她回神,手上的原子筆和攤在桌面的數學考卷提醒了她,現在是早自習小考時間。
這時候她本來應該在學生會專屬會議室中開會的,欸!
「噓!學長們有什麼事?」風紀股長站出來制止教室外喧嘩的一群人。再吵下去,班上的秩序一定會被待會兒巡堂的評分同學扣分,他可不想因為這些三年級學生讓班上拿不到每周的榮譽獎狀。
「這風紀很跩哦!看他拿著點名簿,是不是要把我們的學號記起來告訴教官啊!」一個染了滿頭紅發的人戲謔地說,其他四個應聲蟲合作地大笑配音,「沒種的才會遮住外套上的學號。」他說完,睨了風紀一眼。
看來紅頭發的是小太保們的頭頭。
「我們要找柳劭月,是哪一個?」站在窗外說話很是不方便,乾脆開了門踏入一年二十一班的教室,五人在黑板前面站成一排。
自個兒的地盤怎容別人侵入?看著來者不善的三年級學長,班上長得較高頭大馬的男生們也站了起來,臉上個個都寫著「別以為一年級的好欺負」,氣氛變得火爆。
找個人弄得聲勢浩大干嘛?
「是我。」不想搭理這些小太保,但是她再不出面可能會有一場群架戲碼上演。
「這馬子果然長得正點。」太保之一流里流氣地說。
「難怪子龍保她。」
她認識什麼叫子龍的人嗎?
「喂!小女孩不要怕,我們听說你長得很漂亮,今天只是來看看而已。」
她看起來像在害怕嗎?稱贊她的話倒能接受。
「好了,不要吵質優班的小朋友們讀書了,免得待會兒有人忍不住跑去找班導師。」紅頭發的二度開口。
五個人一哄而散,真的就這樣離開了,留給班上的人滿臉問號。
「柳劭月,為什麼他們要找你,你做了什麼?」
「柳劭月,你不知道和他們扯上關系會帶給班上麻煩嗎?」
「柳劭月,希望你不要讓這種找碴的事發生第二次,可以嗎?」
座位前後左右的同學七嘴八舌地指責。
「我也覺得莫名其妙。」她聳聳肩微笑,和陌生的同學們也沒多餘的話可說。
三年二班,也許她該去查查看到底出了什麼事,事件中的女主角似乎是她。
以升學率專美的省中共有四幢教學大樓,「俗」得有剩的名字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詳,就是忠孝、仁愛、信義、和平,仿佛學校不取這種名字會對不起國家似的。
其中,前年才竣工的新和平大樓是學校中最新穎的五層樓建築,一樓是各科辦公室,二樓是校長室、會議室和斥資上百萬的電腦教室,三、四、五樓則是屬於三年級的教室。
三年級的老大哥和老大姊們擁有不少特權,他們不用參加升旗典禮、不用負責掃地工作、不用參加社團活動,卻往往掛著干部的名號。因為擔任干部有薪資又可以加分,使用的硬體設備和學校教職員使用的幾乎是同等級,每間教室都有空調設備、電視機、投影機、小冰箱、蒸便當用的蒸籠,再加上一間獨立的盥洗室,儼如套房。
身為省中的三年級學生,唯一的使命就是讀書,在七月時考個國立大學為校爭光,提升學校的升學率。三年一班、十一班、二十一班這三班資優班也不負眾望地讀到昏天暗地,從早上七點半到晚上九點,除了上廁外幾乎不離開座位,隱居深山修道也不過如此。
相較於這三班的拚命,以及三年二班,其餘十七個班級就正常多了,雖然也考試不斷、書包重得壓彎肩胛骨,但是「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也玩」是他們的宗旨。
至於三年二班呢?「放棄」是他們所有問題的答案,他們放棄了求學讀書,老師放棄了他們,三年二班是省中名副其實的放牛班。
「他們是病媒、是滋事天才、是這所明星學校里的毒瘤。」班上有位同學這樣批評他們。
嗯,如果是三天前,她會因為要到訓導處或教官室打工而無暇理會這類閑事,但是現在因為黃幸惠的關系,讓她每節下課十分鐘除了跑福利社、跑廁所、發呆以外找不到事情做,到三年級的教室晃一晃應該是件新鮮事吧!
「請問三年二班的教室在哪里?」站在新和平大樓中,她禮貌地問著走廊上的學姊。
奇了,一班隔壁是三班,整座新和平大樓二十間教室中剛好找不到三年二班。
「哦!二班!教室在忠孝樓一樓,就是鉛球場旁邊本來是工藝教室兼倉庫的地方。」被問的女孩詫異地開口,一直用疑惑的眼光打量柳劭月。
「謝謝。」她道謝,不想再多問什麼便往忠孝樓去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不過還是不要接近『禁區』比較好。」
還是來了,她將學姊最後那句勸告置若罔聞。
忠孝樓從三十幾年前創校時便存在了,是介在拆與不拆之間的舊樓,兩層的建築本來是工藝教室、音樂教室、美術教室、家政教室的所在,不過隨著校內硬體設施的更新,這些教室都被遷到更完善的地點,像工藝科有了一座工藝場、音樂科有了一間演藝廳、美術科也闢了一館,上家政科的地點則是一間大廚房,忠孝褸等於空著。
可是三年二班在這里。
八九不離十是學校對這前所未有的放牛班頭疼至極,乾脆把他們丟到三不管地帶。
這兒是學校最東邊,和西邊主要建築群隔了一個操場,校長不會來巡、教官不會來查,也許老師們還會偶爾懶得來上課吧!
在她眼前的景象就是這麼令人難以置信。
教室里的學生只剩小貓幾只,打牌的打牌,抽煙的抽煙,七零八落的課桌椅和被破壞得很慘的門窗、黑板……這里完全不像一間教室。
「學姊,請問,嗯,我想找一個紅頭發的學長。」柳劭月怯怯地問向站在班級門口的人。哇!學姊的雞冠頭至少高二十公分,能吹整成這樣也算不簡單。
「咦!藍世嚴,接客喲!有個乖乖女來訪。」被詢問的太妹模樣的女學生杏眼一瞪、蔻丹手一揮,不只是被叫喚的主角,幾乎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咦?找我啊!我抽這新玩意正過癮呢!」藍世嚴手上夾著一根雪茄,快速地出現。
「是個有禮貌的『藻亮美眉』喔,一直學長、學姊的,喂!狼爪不要搭在我的身」。」藍世嚴的狼爪隨即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嘶!模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藍世嚴猛揉差點被扒下一層皮的手背。
「噫……你和我那天看到的差十萬八千里,那一副酷樣都不見了。」
藍世嚴終於注意到柳劭月了。
「啊!柳什麼的。」他突然指著地怪叫。
天殺的!這禍水來這里干什麼?那天的挑釁不是出自他的意思,只是大家起哄要去見這傳言是東高老大馬子的人,為了不要嚇到這乖乖女,他才跟去以達到恫嚇作用,要不然一夥人對她不可能只是「純欣賞」而已,小妮子不會就這樣以為他們好欺負,回頭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吧!
現在的情況可說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只因楊鶯鶯這桶活生生的醋就站在旁邊,她追東高老大兩年,已是公開的秘密,要不是東高老大放話,所有人都知道她因為吃醋什麼事都敢做。
「你說她就是柳劭月!」楊鶯鶯一反方才還算和善的態度,用力抓起柳劭月的臂膀。
「不,是,我是說……楊鶯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口無遮攔。
「啊!好痛。」柳劭月感覺到楊鶯鶯的指甲陷入內里,楊鶯鶯的手勁夠大,她被迫要踮起一只腳,手臂不受傷也青紫了。
「子龍說不能動她。」藍世嚴終於想到能壓人的話。
又是子龍。
「這……哼!」楊鶯鶯用力地、故意地把她甩在地上,「咚!」一聲,這下包準臀部也淤青一片。
「我和你有什麼仇嗎?」柳劭月火了,對她大吼,不過人跌在地上看起來沒啥氣勢。
「你惹了不該惹的人。」楊鶯鶯站了三七步,一臉咬牙切齒。
柳劭月爬了起來,前後檢查自己的制服,還好沒破,要不然會讓慕珍擔心的。看向藍世嚴,她向顯然有點為難的他尋求答案。
三年二班教室里僅有的幾個人圍了過來,眾人指指點點,一人一句竊竊私語,什麼「她就是東高老大的馬子」、「小鶯打算挑了她」,再加上蓋世嚴剛才說的那句話,她想她有點頭緒了。
「一、二、三、四、五……你們班怎麼只剩八個人?」她點著人頭問藍世嚴。
五男三女,柳劭月在盤算如果和這群人起爭執還能不被慕珍發現的機率。
「他們為了晚上的事打算養精蓄銳,吃大餐的吃大餐去了,想睡覺的也回家睡了。」藍世嚴習以為常地說,有點奇怪柳大小姐的題外話。
哇!他們在上學時間依然來去自如?真令人不敢相信省中里會出這類的學生。
〔晚上的事?」柳劭月挑眉問。
「就是……」蓋世嚴想開口,卻被楊鶯鶯打斷。
「你有什麼資格過問?」她紅了臉,那雞冠頭真像怒發沖冠。
柳劭月掐著下巴想了一下,「東高老大的女朋友。」火上加油,真是過癮啊!
楊鶯鶯果然為了這句話而變了臉色。
「天殺的,我要撕了你那張臉!」楊鶯鶯音調漸次激昂,人同時撲了出去。
不否認對方的速度很快,柳劭月跨低抓住楊鶯鶯張牙舞爪來的雙手,借力使力把她拋向半空中,她尖銳的叫聲從頭到尾都沒停過,頭上腳下轉了一圈,接著好端端地站在柳劭月的另一側。
眼光不夠銳利的人大概會以為楊鶯鶯像跳馬背一樣,越過她翻了一圈。
「啪!啪!啪!」藍世嚴情不自禁,掌聲響起。
「敢趁我大意虧我!」楊鶯鶯失了理智。
「別……」有人出面打算制止撲上柳劭月的楊鶯鶯,被藍世嚴擋下。
「剛才那一下就看出勝負了,女人的戰爭讓她們自己解決。」藍世嚴意味深長地說。
柳劭月听到時看了藍世嚴一眼。很上道,讓她省了麻煩。楊鶯鶯遲早會找上門,她因此才打算今天來「結帳」,免除後患。
「哇!」一不注意,柳劭月的頭發被揪住了。女人打架一定扯頭發、用指甲刺嗎?
從小留到大的及腰長發可是寶貝呢!才不能讓它輕易成為犧牲品,柳劭月扣住楊鶯鶯的手腕反轉,讓她招架不住松了手。
「告訴我『晚上的事』。」沒看他,但藍世嚴應該知道她在問誰。不論楊儔鶯鶯何打、如何踢,她依然在同一個地方轉圈閃躲,楊鶯鶯踫不到她,一來一往像動作片中套好的招式,好不熱烈。
「哈!快打旋風!閃啊!打啊!」一群人在旁慫恿吆喝。
「不,我都玩『格斗天王』。」記得那天望日回台北前,以台北市的電玩都被取締一空為由,拉著眾人陪她上百貨公司玩電動,就是在那時玩了一次時下流行的打架游戲。
「別鬧了,我們晚上和成中為了地盤的事要談判,東高是調停人。」藍世嚴解釋,還順便吸了一口雪茄。
「我要去!」柳劭月興奮地說。談判!這種難得一見的好事怎能放過。
「去?去死吧!」發現對手居然閃神,楊鶯鶯抽出不離身的蝴蝶刀,狠狠刺出。
「小心!」
「糟了!」柳劭月和藍世嚴幾乎同時動作。
伸出左手接擋,刀鋒無情地劃開柳劭月的掌心,藍世嚴則握住楊鶯鶯持刀的手,以防她再出狠招。
「啊!糟了,糟了,你太過分了,我那麼努力保持衣服乾淨和小心不傷了臉,就是怕慕珍發現,這下好了,這麼嚴重的傷連三歲小孩也瞞不住,慕珍會擔心的,把她惹哭怎麼辦?」三人還僵持在原地,刀甚至還握在手里,柳劭月即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
八個人被柳劭月的反應搞傻了。
「噗!炳哈哈哈!」藍世嚴首先爆出笑聲,除了楊鶯鶯以外的人也笑彎了腰。
「有什麼好笑?」她要不是動彈不得,一定一個個把大家打到趴下。
「好好好,不笑,喂!你去拿藥箱……」藍世嚴依然嘴角帶笑,隨便指向一個人,抬起的手和嘴角的微笑卻突然僵硬。
眾人隨著藍世嚴的視線看向柳劭月的身後,不過就是一個常來串門子的家伙嘛!
不過他這次還真是選對了時候。
「藍世嚴,你看什麼?」不會是教官來了吧?但是他們不怕教官啊!柳劭月回頭,正好看到一個人影翻牆進了學校。
待在三年二班,她得要學著不吃驚才行——即使別所學校的學生像逛大街一般進了省中校園。咦?這人不是好幾天以前遇到的嗎?叫做……嗯……範文畬。
「柳劭月,你怎麼在這里……你們在干嘛!」範文畬瞬間看清戰況,一陣暴吼出現。
「看也知道。」柳劭月奠著握在手中的蝴蝶刀,以及被它劃出的傷口,血越流越多,已經順著于肘不停的流到地上了。
「可惡!待會兒你們就該死。」範文畬伸手攬過柳劭月,將人半抱半施的拉進教室。
遇到一只盛怒中的獅子,最好的方法就是逃命,原本在看熱鬧的阿貓阿狗們立刻夾著尾巴走了,只剩下藍世嚴和楊鶯鶯硬著頭皮留在原地。
「嘶!痛。你不要踫刀啦!現在我手動一下會痛,刀動一下手也會痛。」柳劭月對著這想要處理她傷口的人咬牙切齒。
奇怪,範文畬那麼生氣干嘛?他怎麼就順手抱住她,讓她坐在他腿上,然後處理起傷口。
「你一直握著刀也不是辦法,盡量放開手掌,刀只要拿出來就沒事了。」範文畬半騙半哄。
藍世嚴在柳劭月後頭比了個「要不要我把她打昏?」的手勢,結果遭到範文畬狠狠一瞪。他只好乖乖縮回角落,口中念念有詞。
她不要疼成這樣嘛!幫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療傷真是自找麻煩。
「噢,我的天啊!等、等一下,我只能松手到這個程度而已,嘶!會痛耶……」不知道自己身旁的人都在比手畫腳,她只知道自己的手快廢了,而且還有一個幫凶想幫她廢了這只手。
花了好一段時間,柳劭月終於在慘叫中放開了原本握得死緊的刀。
「有膽來找碴就不要叫痛。」楊鶯鶯坐在窗台上冷嗤了一聲,隨即從柳劭月手中拿下的刀便插在她臉頰旁的窗欞上。
看著拿刀執向她的範文畬,楊鶯鶯嚇得白了臉。
輪到幸災樂禍的柳劭月在範文畬懷中做鬼臉。
「要不是你們先莫名其妙來找上我,我也不會按捺不住好奇心,來你們道什麼『學校禁區』,嘰嘰歪歪的名堂一大堆……呀!範文畬你真的會處理傷口嗎?我覺得你越處理,我的傷口越痛。」
範文畬瞪了柳劭月一眼,繼續清理傷口,他似乎是故意弄痛她的。
奇怪,這眼神……好像……是在怪她說話太粗魯,這里的人講話不都這樣嗎?嘶!
「範文畬!」她乖乖的讓他拉過來沖洗傷口、拉過去包扎傷口,也夠忍耐疼痛了,可他卻是越來越粗魯。
「又弄痛你了?抱歉,我生氣時都不大能控制力道。」他像是自言自語的咕噥完,手勁果然小了很多。
「讓我上保健室好不好?」雖然傷口已經止住血了,但她的手掌只能用皮開內綻來形容,這種傷口普普通通也應該上醫院縫個三五十針才夠。
「不行,隨便你要說什麼我敢做不敢當都行,總之,不準你帶著傷去保健室。」楊鶯鶯馬上跳出來反對。
「不行?」楊鶯鶯居然不準她去求診,她只是要上保健室消個毒而已。
「鶯鶯再一支大杉,就要被退學了……呃,大杉是大過的意思。」藍世嚴解釋。
兩年多來,經過學校的「圍剿」,二班已由原先的五十九人銳減為二十八人——但幾乎都是再犯一個小錯就會被退學的二十八人。
他們個個擁有鬼才,以實力考取第二志願,家庭背景更是硬得讓學校不敢輕易得罪,另一方面校方又考慮到校譽,不停有要他們自動退學的手段,不論大錯小錯一律從重發落,血氣方剛的他們倒也給校方面子,在校內安分得很。
不過出校園就沒人管得著了,這些大錯小餅都是從校外記來的。
「你也會怕被記過退學?」柳劭月以沒受傷的右手指向楊鶯鶯,有些嘲弄,她們倆是注定不對盤了。
「我們的家長每年、樂捐。幾千萬給學校,為的就是讓我們能留下來,隨便一點小事就被退學,不是太沒面子也太浪費了嗎?」她像在談論天氣一樣回睨柳劭月,但是眼神一對上範文畬,又收斂了幾分。
「小事?」柳劭月看向自己被開了一條拉鏈縫的手掌。範文畬正在幫她纏上紗布。
「你這個乖學生就小人不計大人過吧!劃了你一刀,我現在的心情好得要命。」楊鶯鶯不怕死的眉開眼笑,一腳跨上窗台抖啊抖。
「好!你也讓我劃一刀,我們扯平!」該柳劭月失控地要撲上楊鶯鶯。
「等等。」範文畬拎起柳劭月的領子將人拉了回來。
柳劭月的注意力這才回到範文畬的身上,她用腳勾了張椅子坐下,氣鼓鼓的看著在幫她手上紗布打結的範文畬。
怎麼這里好像是他的學校似的?她從看到範文畬出現之後腦袋便被問號塞滿,但是太多的訊息與混亂的爭吵讓她忘了應該先問哪件事。
「我很想將你的出現當作理所當然,我努力過了,可是辦不到,所以我要問,你來我們學校干嘛?」她將臉枕在他與她交握的手上,攔截範文畬專注的視線。
「今晚有一些事情,我來找藍世嚴商量。」範文畬艱難而緩慢的替柳劭月包扎完畢,收起碘酒和雙氧水,對柳劭月熟稔的口氣除了意外,還有些無法解釋的情緒縊滿胸口,回答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是國為全副注意力都已放在他眼前的面容上。
「是談判的事對吧?順便告訴我今夜談判的前因後果吧?」柳劭月眼神一亮,興奮地問著。談判呢!普通人想當觀眾可能也沒有機會。
「你知道?」範文畬眼底閃過瞬間的驚訝,隨即瞪了藍世嚴一眼,那個口風松得讓人想滅口的家伙。
「說嘛,說嘛。」
範文畬抿起薄而好看的唇,緘默了許久,似乎在斟酌欲據實以告的底線。
「各校園勢力一直由幫派居中斡旋,讓地均衡分配給各校的老大管理,你們省中和鄰近的成中本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近來因為省中校方開始管束三年二班在校外的行為,對場子的生意也造成不小的影響,有人便不顧命令任意換地盤逃避糾纏,才會演變成今晚要和成中爭地盤的結果,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跟你這乖學生交代清楚的。」
「哇!我不知這省中校方居然這麼堅持、這麼強硬地要踢人。一般的學校不是遇到流氓學生就沒轍了嗎?」柳劭月這個「乖學生」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在導師眼中,她叛逆、不听話、不認真讀書,在同學們的眼中,她冷漠、高效、愛惹麻煩,在這禁區,她居然頻頻被喚作「乖學生」。
「我們一直不正面反抗,校方才得寸進尺興起斬草除根的念頭。」
好狂妄的口氣,仿佛他們的壞是天經地義,自成了一套道德標準。
「今晚在哪里?什麼時間?」柳劭月扯回話題。雖無法苟同他們離經叛道的觀念,但也不置可否。
「九點,成中校門口前廣場。」一旁的楊鶯鶯回答。
「嗯……你該回去上課了。」不能再說太多,藍世嚴看了眼手上的瓖鑽金表提醒。
「哎呀……她被我們搞成『醬』,你敢讓她回去上課?」楊鶯鶯又用玉指戳藍世嚴的胸腔。
兩人在範文畬身後一搭一唱倒是挺愜意的。
「『醬』?」柳劭月听不懂楊鶯鶯在說什麼。
「『這樣』念快一點就成了『醬』啦!呆妹。」
原來是作怪術語啊!
「我被你傷成這樣,也不可能回去上課了,去幫我請個病假吧!就說是生理痛。」柳劭月將皮夾里的請假單與學生證丟給楊鶯鶯。
「還不快去。」藍世嚴擠眉弄眼,深怕楊鶯鶯不抓住這逃命的機會。
「嘖!」楊鶯鶯知道自己理虧,模模鼻子就往訓導處去了,反正他一天到晚請假?這麼簡單的手續她熟稔得很。
「我今天本來只想搞清楚一件事。」看著手上的重傷,她真該好好白憐一番。
「子龍的事嗎?」藍世嚴露出賊笑,看看並肩而坐的兩人,挺登對的。
「對。他到底是誰?我听到三、四次他的名字了,我讀跟這個陌生人很熟嗎?」有一點想發脾氣,她自認不是溫室中的花朵,但是近來被身邊的人欺壓得有點慘了。
「難道你們真的不是?可是我看到你們在橋上聊得很愉快,我以為子龍終於決定和你在一起了……你剛剛激楊鶯鶯的時候,不也承認女朋友的身分了嗎?」蓋世嚴癟著嘴吃驚,他又因為快嘴壞事了!
其實,一切都是他引起的。
那天有事和子龍約在廣善橋上,赴約時就看到他與柳劭月聊天的一幕,誤以為子能終於和那個他一天到晚掛在嘴上的長發娃兒在一起了,不經意向楊鶯鶯談起,結果心怡子龍的楊鶯鶯放話要帶人圍堵柳劭月,惹得子龍也說出狠話保人,一切糾纏就這麼開始了。
他真的不知道柳劭月對子龍是流水無情。
「都說是激地了,還會是真話嗎?橋上?該不會子龍就是……範文畬?」藍世嚴說得瑣碎,她瞠大了眼不信自己的推測,轉頭看向那一直繃著臉的人。聊天十分鐘就被對號入座?那範文畬的女朋友不就從這兒排到太平洋去了。
「你們別當我不存在好嗎?子龍是我道上的綽號,東家幫都以『子』字為名,我身為老大,子龍是子字輩龍頭的意思……」不想提到他的背景,好不容易他才有機會與她越來越靠近,如果她被他的背景嚇跑了怎麼辦?
以前只敢遠遠的看著柳劭月,就是因為擔憂。
「後面!」藍世嚴突然大聲警告。
柳劭月回頭一瞥,穿越操場而來的楊鶯鶯正將一包東西向柳劭月擲出,她驚險接下,手上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她的書包!
楊鶯鶯以為她有讓書包壓跨肩膀的自虐傾向嗎?看著手上脹滿的布袋,楊鶯鶯一定把她原本都不帶回家的字典、體育服、參考書都塞進書包了。
那也好,至少她今晚遇到麻煩的時候,書包不用塞磚頭也能當砸人武器。柳劭月看著書包自嘲著。
「藍世嚴你把鶯鶯拖出去!劭月,你沒事吧?」書包的另一頭在範文畬的手上,他來不及幫柳劭月擔下,臉上夾雜著自責、緊張與憤怒的情緒。
「沒事,她還真順便,請完假以後連我的書包都幫我收拾好了。」柳劭月苦笑地壓住範文畬的肩膀。
她是很生氣,氣得想賞楊鶯鶯兩巴掌,但眼前的範文畬氣得像是能砍人兩刀似的,權衡之下,她覺得息事寧人也沒那麼困難。有個人比她還失去理智反而讓她能冷靜。
「還說沒事,傷口又裂開了。」範文畬說著又抓過柳劭月的手重新包扎。
「我真的無恙,只要晚上讓我當免費的觀眾就好。」她燦爛地朝範文畬笑。
「如果我說不準,你是不是要自己偷偷去?」時間、地點柳劭月都知道了,她想去誰也阻止不了。
「嘿嘿,嘶!」傷口又被拉痛一下。她大概用另一種方法惹毛了這頭獅子。
範文畬莫可奈何地大吁了一口氣。
「先說清楚,今晚你要跟的話,不準出聲,不準出手,遠遠躲著。听到了嗎?」
柳劭月開心的點頭。
嗯嗯……她「听到」了。可是她不是一個听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