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怡然客棧的客房,武子鈴旋即運功幫她療傷,經過一個時辰的運氣療傷後,歐陽傲兒的臉色才稍好一點。
扶她輕躺在床上,武子鈴也有些筋疲力竭了。
他拉了張椅子坐在床畔守著她,看著她因疲累而沉睡的容顏,他不禁心生不忍。伸手輕輕拭去她額上的冷汗,心疼地此刻連睡著了眉頭卻還是緊蹙著的。
「唉!」武子鈴輕嘆一聲,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般棘手。原以為早已報了父仇的傲兒竟在五年後才發現如此驚人的真相,而這個突來的真相也讓她無措,傲兒絕對想不到她的殺父仇人竟是她最敬愛的師父!
傲兒會做何打算呢?真的會找養育她多年的師父報殺父之仇嗎?即使會,傲兒又該如何面對對她有養育之恩的師父呢?傲兒的難處就難在她不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
回想起五年前,她對報殺父之仇的那股執著堅持,武子鈴不禁要擔心,他擔心傲兒會作出沖動的決定。
也許他該等傲兒醒來後,先探采她的意思,如果傲兒能忘掉血海深仇是最好的,但如果地無法忘卻血海深仇,執意非報不可的話,為免傲兒在師恩與親情間傷神,他願意替傲兒出手殺了宋亭恩。
望著歐陽傲兒蒼白的臉龐,武子鈴真的不願意她受這樣的折磨。他溫柔的執起她冰冷的手掌貼向自己溫熱的臉頰。
如果這是上蒼對傲兒的考驗,他好希望上蒼能把考驗她的苦多少分一些給他,為了傲兒,他什麼苦難都樂意承受的。
耗氣過度的武子鈴眼皮越來越沉重了,就在不知不覺中,他握著歐陽傲兒的手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就在武子鈴睡著的同時,歐陽傲兒睜開了雙眼,側過臉,她盯著武子鈴的睡臉而失神。其實她一直都沒有睡著,裝睡只是為了尚未整理好紛亂的思緒,所以不想面對他或任何人。
武子鈴握著她的手讓她感覺好溫暖、好溫暖,是她此刻最大的慰藉。
在段祺告訴她真相時,猶如青天霹靂,她除了無法置信之外,更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打從她二歲起使與師父在巫山上生活,她的世界只有師父,而師父也很寵愛她,每天除了陪她嬉戲外,也得辛苦的背著她獵食,為了她,師父還刻意到山下買了頭羊,好讓年幼的她每天有羊女乃可喝。
等到她開始習字、習武時,偶有不用心,師父對她相當的嚴厲。但也有疼愛的一面,天冷時,師父會打獵她制作保暖的衣裳。
是師父一點一滴把她拉拔大的,師父待她不只是師徒問的關系,她相信他們的感情已經超越父女問的親情。
記得七歲那年,她與師父在林間打獵時,她的箭射中了野豬的腳,野豬發狂的朝她奔來,她當時年紀尚小所以被嚇得愣住了。師父見狀,連忙在野豬的要害補射了好幾箭,但野豬仍瘋狂的向她直沖而來。為了救她,在情急之下,師父施展輕功急躍到她面前推開她,師父也因此被發狂的野豬給狠狠撞上了,野豬撞倒師父後才倒地,而師父硬撐著被撞傷的身子,把她帶回住處後也不支的昏倒了,師父這一撞,在床上躺了十天,傷勢才好轉。
師父待她的恩情,教她如何能忘懷呢?但她體內所流的是歐陽一家的血,歐陽家的血債她又怎能不報呢?
內心的疼痛與折磨讓一向堅強的歐陽傲兒,淚水不自覺的滑落臉龐。
溫熱的淚水爬滿她冰涼的雙頰,她用左手用力拭著淚水,發覺痛讓她更能思考後,歐陽傲兒便用指甲狠狠的劃過臉頰,蒼白的臉頰立刻多了一道道紅腫的痕跡。
歐陽傲兒痛苦的笑著。她還是找不著她要的答案,她該如何是好呢?怎麼做才能兩全呢?極度的思索讓她頭痛欲裂,整顆腦袋像是要炸開似的。
突然,她坐起身子,好似已找到了她要的答案。她心中已有了決定,也許這是她唯一能兩全的辦法了。
武子鈴在睡夢中被她突然抽離的手驚醒,旋即起身坐上床畔,關心的問︰「傲兒,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才問完,就看到她的雙頰上有一道道的細痕,他緊張的捧起她的臉蛋,急問︰「怎麼了?為什麼臉上布滿了細痕呢?」
「沒什麼。」歐陽傲兒心痛的避開他關懷的眼神,她已決定要叫同歸于盡的方法,替歐陽一家報仇。
她想過,也想得夠透徹了。造化弄人,她既無法忘掉血海深仇,又磨滅不掉師父對她的恩情,她只有親手殺了師父報完血海深仇後,再在師父面前自刎以謝罪。
這樣的結局,才能兩全!
她知道,她的決定對子鈴很不公平,她虧欠子鈴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子鈴對她的一片深情這輩子她是注定無法償還。
也許下輩子吧,下輩子再讓她好好的償還他。
「沒什麼?好端端的臉頰會布滿了抓痕?」武子鈴狐疑的看著她閃爍的眼神,傲兒肯定是有事瞞著他。
「都說了沒什麼就沒什麼嘛。」歐陽傲兒顯得不耐煩,此刻她心亂如麻,最不希望他給她溫暖關懷,子鈐越是對她好,她就越覺對他愧疚。
「傲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武子鈴把她的臉定住,不讓她避開他詢問的眼神。
他清澈的眼神讓歐陽傲兒心虛,她不敢看他清澈的雙眼,連忙垂下眼瞼,口是心非的答道︰「真的沒事。」
武子鈴說什麼也不相信她此刻的心情會如此平靜,「傲兒,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很矛盾也很苦惱,你不要逃避,我們談談好嗎?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們可以想到解決的方法,你不要獨自心煩好嗎?」
「沒用的。」歐陽傲兒再也壓抑不住情緒,她大吼的推開他的手,急急的下了床。
武子鈴也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後,從背後溫柔的摟住她,好言好語的說︰「傲兒,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很亂,但你談都還沒談,怎麼會知道說出來沒用呢?」
見她不開口,他又繼續道︰「好,你要報仇是嗎?我絕不會阻止你,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替你出手啊!」
「不,必須由我親自動手。」歐陽傲兒突然轉過身面對他,她的態度及眼神是那麼的堅決。
「好,我跟你一道去。」不管傲兒的決定是什麼,他都支持。
听完他說的話,歐陽傲兒出其不意的點住他的穴道,搖頭苦笑道︰「我說了必須由我親自動手,所以找一人去使成。」
「傲兒……」武子鈴訝異的看著她,不解她為何要這麼做。
歐陽傲兒一臉哀戚的看向他,歉疚道︰「子鈴,原諒我,請你一定要原諒我,這件事必須由我自己解決。」這件事除了她之外,誰都幫不上忙的。
原諒?!傲兒為什麼要他原諒?她該不會……「傲兒,為什麼要我原諒你?你說清楚一點,為什麼?」天啊!不要是他想的答案。
「我……我無法回武家莊與你成親,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信,也是最大的遺憾。」歐陽傲兒心痛的說出自己最想卻又無法實現的心願。
這五年來,她一百盼望著能與子鈴攜手闖蕩江湖,好不容易讓她盼著了,以為可以互相扶持到白發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不!我不許你這麼說,傲兒,你別說傻話,先解開我的穴道,听話,快一點把我的穴道解開。」武子鈴大聲的怒吼。傲兒的眼里、話語都透露著分離的訊息,這讓他好慌。
雖有千言萬語,但歐陽傲兒已心碎的說不出任何話語,閉上眼她狼下心掉頭就走。
眼看她即將轉身而去,武子鈴又急著吼道︰「傲兒、傲兒,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傲兒,沒有你我也不獨活︰…」
她那淒涼的身影讓他心慌,她仿佛瞬間就要消失般。
歐陽傲兒緊閉著的雙眼是痛苦的,而揪著的心更是痛啊。五年前的分離,他們彼此還抱持著希望,但此次的分離對她與子鈴來說是生離死別、是陰陽兩嗝啊!
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歐陽傲兒心痛道︰「子鈴,把我忘了吧,我不值得你為我尋死,我希望你能過得快樂,忘了我,忘了你的生命中曾有過一位名喚傲兒的女子,另覓良緣吧!說我自私也好,說我無情也罷,我選擇了我該走的路走,你不用再為傲兒掛心了。」雖然心如刀割,她還是抓住心痛把話說完。
武子鈴瞪大了雙眼,一臉不敢置信的瞪著她,她竟然想去下他?不!他不會讓傲兒任意妄為。
他激動的大喊︰「不,不許!我不許你獨自下決定,更不許你自私的離我而去,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天上人間,絕不改變!听到沒有,絕不改變,我絕不改變!」
武子鈴這般的情深教她怎能不感動呢?她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一直壓抑的情緒也瀕臨崩潰,子鈴的未來還很長遠,她怎忍心讓他隨她而去呢?
子鈴有家人安慰、陪伴,失去她的悲傷兩、三年應可平復,所以她不必擔心她死後子鈴會變成孤零零一人。
面對深愛著她的武子鈴,歐陽傲兒眼里泛著淚光,再也控制不住的哽咽道︰「子鈴……就讓傲兒再自私這最後一次吧,來生……如果有來生,傲兒願意償還你對我的這份深情。」說完,她肝腸寸斷的轉身,再難舍,她也堅決不回頭的走了。
「傲兒!傲兒……」
望著歐陽傲兒匆匆離去的背影,武子鈴心痛的吼著,但穴道未解,他根本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
不!傲兒答應過要與他廝守一生的,沒他的允許,他絕不讓她死!
※※※
「令狐姑娘,現在已是四更天了,求你回房歇息吧,我們家少爺真的沒向小的說他何時回來。」楊掌櫃邊打著呵欠邊對令狐雨柔耐心的解釋著,他的眼皮累得快合上了。
「我不管,你非得老實告訴我,師兄與歐陽傲兒去哪兒了?你一定知道。」她才小睡了兩個時辰,為什麼師兄與歐陽傲兒會同時消失呢?一定又是師兄串通楊掌櫃騙她。
「令狐姑娘,你行行好,饒了小的吧,不然小的就陪令狐姑娘到少爺房間看看吧,都已經過了四個時辰了,也許少爺已經回房了也說不定。」楊掌櫃無奈的提議。
「如果師兄還是沒回來呢?」令狐雨柔噘著小嘴,對楊掌櫃的提議不甚滿意。
「先上樓瞧瞧再說吧。」楊掌櫃只能這樣回答。少爺出門時沒交代,他也不是神仙,所以少爺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楊掌櫃很認命的上樓,令狐雨柔則是不情願的跟在他身後。
「令狐姑娘你瞧,少爺房里的燈是亮著的,看來少爺回來了……」
令狐雨柔不等楊掌櫃把話說完,便迫不及待的朝房門跑去,「師兄、師兄。」
房門是開的,令狐雨柔不疑有他的跑入,一進入,她一臉訝異的看著站得像木頭人的武子鈴,「啊,師兄你怎麼了?」
「少爺!」楊掌櫃隨後進入,也被眼前的景象嚇著了。
一見到令狐雨柔,武子鈴又燃起一線生機,他聲音微啞的急道︰「師妹,快,快幫師兄解開穴道,別發愣了,快啊!」
「好。」
令狐雨柔依照他的指示迅速幫他解開穴道。
她幫武子鈴解開穴道後,疑惑的問︰「師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武子鈴此刻心亂如麻,沉思了半晌,便拿起桌上的筆紙埋首疾書。
片刻後,他站起身向楊掌櫃交代道︰「楊掌櫃,請你立刻把這封信用飛鴿傳書給我五哥,五哥接到信後自然會明白。」
才一交代完,武子鈴旋即神色匆匆,大步的往門外走去。
眼看師兄又要丟下她,令狐雨柔心急的大喊︰「師兄,你要去哪?我也要一同前去。」
听到師妹的叫喊,武子鈴停下腳步,回身道︰「師妹,你就先在此逗留幾日,讓楊掌櫃帶你四處走走,師兄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幾天後師兄再來接你。」匆匆的交代完後,他使施展輕功,身影迅速沒人一片黑暗之中。
「師兄!」令狐雨柔急喊,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令狐姑娘,依小的看,你還是先歇息吧,小的另有要事要辦不能耽擱,小的這就先告辭了。」
「哼!誰要你陪,滾滾滾!都給我滾……統統都給我滾!」
令狐雨柔生氣的把桌上的筆墨掃到地上,被人遺棄的委屈佔滿心頭,淚水也爬滿雙頰。
她突然想起與師兄在祈連山上習武的日子,在那段日子里,她是多麼的快樂、多麼的受師兄寵愛。
「嗚……」
越想令狐雨柔也就越覺委屈,索性趴在棉被上大哭一場。
宋亭恩來到黃府巳經五天了,追五天來他四處探听武傳的行?,等待下手的機會,只可惜武傳身旁總是有其他兄長跟在一旁,他即使出手也沒有勝算,更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這次段祺丟給他一個天大的麻煩,明知武家莊的人兄弟個個武藝高強又團結,段祺還接下殺武傳的請托。宋亭恩知道他若殺了武傳,自己勢必成為武家莊追殺的對象。
如何才有機會下手呢?如果殺了武傳後,他勢必不能回巫山,得另覓棲身之所,他要去哪兒呢?到哪兒才能不被武家莊的人發現?
武家莊的勢力遍布天下,尤以京城一帶更盛,也許他該考慮到南方去。
宋亭恩喝了一口茶,也嘆了一口氣,他想起幾天前與歐陽傲兒不期而遇的情景。一轉眼,傲兒已二十三歲了,從他養育傲兒開始,每見傲兒純真的臉龐親匿的向他撒嬌時,他就心如刀割,他是凶手!是他的殘忍讓傲兒失去了一切。
他對傲兒的愧疚隨著她的成長而日益加深,會將傲兒送至祈連山交托東方邪也是因為他實在無法面對她、面對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他這輩子是無法坦然的去面對傲兒了!
也罷,以做兒的本領一人獨闖江湖是不成問題的,他大可放心。待這次他殺了武傳後,就到南方隱姓埋名,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永遠不再受段祺的要脅,也不再當段祺的傀儡。
正當他想得出神時,突然一支飛鏢射入,宋亭恩旋即從椅子上彈跳而起,他敏捷的以右手接住飛鏢後,迅速打開房門一采究竟。
「誰?」宋亭恩大喊,漆黑的花園內除了風吹動樹葉所發出的聲音外,並未瞧見任何身影,他手中的飛鏢上綁了一張紙條,很顯然的,射飛鏢之人只是為了傳消息給他,並未真的想傷害他。
宋亭恩趕緊回房,解下飛鏢上的紙條,就著燭光看著紙條上的字--明日午時,洛陽城外的無情崖上決一死戰。
看著紙條上的字跡,宋亭恩覺得似曾相識,但又猜不出具出自何人之手。「會是誰呢?」
到底是何人想置他于死地呢?不管是誰,明日午時到了無情崖,他就會知道答案了。
※※※
無情崖無情崖在洛陽城外以北十里處,無情崖上草木不生,人煙罕至,終年吹著北風,奇怪的是,只有早晚才會塵沙飛揚。
午時將至,歐陽傲兒頭戴面紗,身影肅然的站立在無情崖上,狂風呼呼的吹著,她形單影只,衣袂飄飄,更添幾許荒蕪淒涼。
自離開武子鈴後,歐陽傲兒在怡然客棧的馬廄內牽了匹馬,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路,餓了以干糧里月復,喝了掬取溪水止渴,累了她便趴在奔馳的馬上打盹,趕了四天的路,終于到了京城。
一到京城她也不稍事歇息便夜潛黃府,以射飛鏢的方式,約師父于今日午時在無情崖上決一死戰。
她已經五日未曾真正的合過眼,此刻的神情顯得相當的疲累不堪。
無情崖上狂風依舊,淒涼的呼號聲此起彼落,如哀訴、如悲泣,好似在為即將展開的師徒之戰悲鳴著,聞者無不為之心酸。
終于午時已至,宋亭恩如期赴約,他的身形在狂風中從遠方慢慢的朝她行來,直到與歐陽傲兒還有數十步遠的距離時,宋亭恩才停下腳步。
「在下宋亭恩,不知是何人約在下在此決一死戰?」宋亭恩警覺的問。
由于對方與自己皆頭戴面紗,所以宋亭恩實在很難看清楚站在他前方的人是誰。
看著她師父的身影,歐陽傲兒的身子是僵硬的,她不自然的回道︰「師父,是徒兒。」
听到歐陽傲兒的聲音,宋亭恩太震驚了,他連忙跑上前,來到她的身前,「傲兒?!
你……你怎麼會約師父在此地踫面呢?是有要緊事告訴師父嗎?」
他壓根也沒想到約他在此決一死戰的人會是傲兒,這……這肯定是傲兒同他老人家開的一個玩笑。
眼看宋亭恩的手就快要撫上她的肩,歐陽傲兒突然像避蛇蠍般的退離一步,不讓宋亭恩的手搭上她的眉頭。
宋亭恩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眼里有著不敢置信。「傲兒……」他不明白愛徒為什麼要避開他?
歐陽傲兒神情痛苦的望著對她慈愛依舊的師父,她真的不願意相信段祺所說的話,但段祺所言不無道理,如今唯有親自向師父證實。「徒兒……徒兒已經遇上了段祺,段
祺告訴徒兒說……說……」
她突然膽怯的問不出口,她害怕從師父口里得到證實,更害怕面對事情的真相。
「段祺?!段稘告訴你什麼?」宋亭恩神情大變的急問,雙眼也緊盯著她。
難道傲兒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段祺違反約定告訴傲兒了?天啊︰他該如何面對傲兒?
宋亭恩緊張錯愕的神情讓她心痛,也讓她更加肯定段祺所言,她悲傷的問︰「他說狗賊沈元亮告訴他,師父才是徒兒真正的殺父仇人!是嗎?師父真的是傲兒的殺父仇人嗎?請師父告訴傲兒實話,告訴傲兒真相!」
歐陽傲兒的眸里有著悲傷的祈求,全身的血液沸騰著。
「你……你相信段祺所說的話嗎?」面對愛徒的質問,宋亭思不答反問。
此刻他的內心猶如萬馬奔騰,思緒紛亂的連他自己都駕馭不了,他能對傲兒說出殘忍的實話嗎?能嗎?
「不,徒兒只相信師父所說的話。」歐陽傲兒眼神堅定,回答得相當篤定。只要師父矢口否認,她就會永遠相信師父,當作一切不過是段祺在騙她。
她的話讓宋亭恩羞愧得幾乎抬不起頭來。苟活了二十年,他真能再繼續的隱瞞下去嗎?唉,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宋亭恩滿懷懊悔的開口道︰「唉,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為師對不起你,傲兒,事隔二十年,為師已經不想再背負著罪孽而活。這二十年來,為師的良心無時無刻不受著煎熬與譴責,並非為師貪生怕死,而是為師無法在你面前坦承,日子越久,越是無法對你坦承為師曾犯下永遠也彌補不了的罪孽啊!」
他年輕時所犯的錯已無法挽回,此刻面對歐陽傲兒,只是讓他更加的無地自容。
聞言,歐陽傲兒幾近崩潰,地無法自己的狂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師父?
為什麼……」
她抱頭痛苦的跌跪于地,得到師父的親口證實只是更讓她傷心欲絕。
宋亭恩同樣痛苦,這一切是他親手造成的,他是罪有應得,只是傲兒何其無辜,不該與他一起受這樣的苦。「傲兒……」
歐陽傲兒突然從地上站起,拔出背後的邪靈妖劍,憤怒的瞪著宋亭恩吼叫道︰「為什麼不殺我?你當時為什麼不一劍殺了我?為什麼不殺了我……好,很好,既然你當時不殺我,現在,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傲兒,錯的是為師,為師無話可說。為師知道不殺你,必定要面對今日的來臨,但為師仍然不後悔,甚至為師認為當年留下你,是為師這一生中唯一做對的事。」能死在愛徒的劍下,他可以含笑九泉了。
「拔劍吧!血海深仇,傲兒今日非報不可!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也算是報答師父多年的養育之恩,我站著不動接你三招,三招過後,我若僥幸不死,乃盡全力取你首級。」歐陽傲兒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東方師父臨終前教她要斷情,斷了師恩浩大、斷了對人該有的牽絆。
「傲兒……」傲兒算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下不了手。
見宋亭恩遲遲不動手,歐陽傲兒取下頭紗,冷漠的催促道︰「給你一刻鐘的時間,一刻鐘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宋亭恩同樣丟去礙眼的頭紗,他雙眼銳利,氣勢逼人的拔出銀牙玉劍,同她警告道︰「小心了。」
話一說完,宋亭恩揚起銀牙玉劍向文風不動的歐陽傲兒攻去,薄如蟬翼的劍鋒掃向她的頸項,瞬間,她的頸項多了一道血痕,很顯然是宋亭恩手下留情,她方能安然的立在那兒。
被奇寒的銀牙玉劍傷到,歐陽傲兒立即感到冰寒無比的陰寒之氣正從她的頸項傳遍全身,明白師父的手下留情,但她不領情的冷道︰「最後兩招。」
宋亭恩再次使力聚氣,銀牙玉劍順著宋亭恩的手勢在空中盤旋著,突然,它朝歐陽傲兒射出道道陰寒之氣,寒氣變成寒冰從她的腳底慢慢、慢慢的冰凍,直到她變成了一尊雪人後,銀牙玉劍直驅而下,眼看就要朝她的心髒穿過時,宋亭恩手勢微偏,銀牙玉劍便從她的左手臂劃過,她手臂上的冰被劍劃破,裂開道道的碎痕。
三招已過,歐陽傲兒破冰而出,運功化去體內的寒冰後,她的頸項及左手臂的傷口
旋即流出大量的鮮血,令人看了怵目驚心。
但她眉頭皺也不皺,眼中滿是肅殺之氣的看著氣喘吁吁的宋亭恩,冷聲道︰「納命來!」
就在她要出招之際,遠方傳來武子鈴的叫喊聲︰「住手!傲兒住手!」
歐陽傲兒循聲望夫,只見武子鈴與武傳兩人一前一後的奔來。武子鈴在前,他明顯的瘦了,臉上除了疲累之外更顯萬分的狼狽。
武子鈴才一走近,便看到她的頸子及手臂上正流著血,他著急的誽︰「你受傷了,讓我看看。」
「沒你的事!別過來。」她回過神像刺蝟般的朝他喊道。
武子鈴一臉的擔心,仍試著靠近她,「傲兒……」
「別過來!」她再次大喊。
此刻,她最不願意看到武子鈴出現在她眼前,她不要他看到她死去的樣子。
武子鈴苦笑一聲,神情痛苦的看著歐陽傲兒,傷心欲絕的停下腳步。
突然,他又怒不可遏的對歐陽傲兒大吼︰「沒我的事?好,沒我的事,那你告訴我,我為誰擔心?我又為誰傷心?好端端的我為什麼跑到無情崖來呢?我為什麼要如此自找罪受,每天為你牽腸掛肚呢?你說啊!為什麼?」
他的一片痴情天可明鑒,為什麼傲兒偏不珍惜要辜負呢?
歐陽傲兒沒有說話只是痛苦的閉起雙眼,她又何嘗舍得子鈴為她這般傷神呢?她是人,心也會痛,她的痛也需要有人來替她分擔,可是像此刻這種情形是沒人能替她分擔的。
「好,既然你執意殺了你師父後自刎,我不再阻止你,但你別忘了我說過的話,天上人間我必相隨。」武子鈴豁出去了。
听了他所說的話,武傳驚愕的抓住他的眉頭,「八姀!」
「五哥,你別阻止我了,失去傲兒,我將如行尸走肉般,活著于我又有何意義呢?」
武子鈴一臉冷然,態度相當堅決。
「子鈴……」歐陽傲兒慌了,從他堅決的眼神中,她真的相信他說到做到,她不能讓子鈴這樣做,她求救的望向武傳,「五哥,你千萬則答應子鈐做傻事!」
武傳神情復雜的看著她,如果能,他衷心希望他們倆都不要死,但這個結果全取決于歐陽傲兒。「歐陽姑娘,若要子鈴別做傻事,也得看你做不做傻事啊?依子鈴的脾氣,歐陽姑娘應該知道我勸不了他的。」
歐陽傲兒與武家兄弟的對話,震撼了默站在一旁的宋亭恩,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徒兒與他同歸于盡的心思。「傲兒,你……你真的打算殺了為師後自刎嗎?真的嗎?」
傲兒這是何苦呢?他一直以為只要他死了,這一切自然就會結束,但看來傲兒是無法忘了他對她的養育之恩。他的徒兒好傻,傻得讓人心疼。
「唯有如此才能兩全。」歐陽傲兒語氣生硬,事到如今已沒什麼好隱瞞。
宋亭恩突然狂笑道︰「哈哈哈!傻徒兒,為師惡貫滿盈死有余辜,不值得你為我如此做。傲兒,你知道嗎?其實早在五年前為師就已淪為段祺的殺人工具,三年前胡家莊一家七日的命案是師父做的,流星坡上雌霸鏢局的人也是師父殺的,一年前大善人程英一家也是師父下的手,還有師父此次進京的目的是為殺武傳而來--」
「夠了!別再說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歐陽傲兒搖頭痛苦的制止宋亭恩繼續再說下去。
她一直以為這些案子都是段祺干的,萬萬沒想到,原來……原來師父才是凶手。
「不,傲兒,師父與你不同,師父一錯再錯已無回頭路。而你,你是江湖上人人稱道的冷面菩薩,你替人們鏟奸除惡,還有好多百姓需要你。听師父的話,師父會走到今日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恕不得他人,答應師父,你必須勇敢的活下去,就當……就當是替師父洗清罪孽吧。」
宋亭恩被傲兒深深的感動,是他殺了傲兒家人在先,傲兒卻還顧念他對她的恩情,不值得,他不值得做兒為他自白犧牲性命!
現在,該是他傻徒兒做最後一件事的時候了,唯有他跳崖自殺,只要他一死,傲兒便不用再報血海深仇,更不會背負弒師的罪名而自刎了。
一切有了決定,宋亭恩對愛徒和煦的笑著,萬般不舍的看她最後一眼後,便義無反顧的往崖邊跑去,縱身往下跳,他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眾人眼前。
事發突然,一切不過是眨眼的瞬間,歐陽傲兒先是被宋亭恩的動作嚇呆,而後回過神尖叫︰「師父--」
當她直奔到崖邊時,武子鈴連忙將她拉住,不讓她與宋亭恩一起跳下崖。
深不見底的深崖已不見宋亭恩的身影,望著深崖,歐陽傲兒的心好痛、好痛,她肝腸寸斷的埋入武子鈴的懷里痛哭。
武子鈴心疼的安撫著她,「傲兒,一切都過去了。」
也許這樣的結局,對宋亭恩、傲兒都好吧。
望著悲傷的兩人,武傳心情也很低落,不過傷心地還是不宜久留,他遂開口道︰「先回武家莊再說吧。」
「師父……」
「傲兒,你還有我啊!」
無情崖上狂風依舊,淒涼的呼號聲也依舊,不同的是,無情崖下又多添了道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