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下旬,細雪紛紛,景色蒼茫。
阮慕光佇立在江穎初曾住餅的那間樓閣里,神色戚然地望著窗外的景致,原本飛揚的神采和凌人的氣勢早巳不復存在,此刻的他,只是一個因痛失所愛而形銷骨立、黯然神傷的男子。
自從那日江坤風縱火白焚並燒了暗風堡後,已經好幾個月過去,他曾不死心的再次前去暗風堡,卻發現那整座山頭因那場火而燒毀了大半,等他好不容易上了山頭,卻只見到慘不忍睹的斷垣殘壁。
他不忍離去地不斷嘶喊著江穎初的名字,明知希望渺茫,他卻仍期盼能夠出現奇跡,但是任他嗓子喊啞了,依舊沒有得到半點回音,最後他終于不得不相信江穎初真的已經香消玉殞的事實。
「初兒,倘若當初我們沒有相遇,那麼你今日是否就不會死了?」他痛苦地低語。
當初,他曾滿心感謝他的計劃和她的將計就計讓他們相遇、相戀,但是此刻他卻恨極了那些計劃!如果當初他沒有把她帶回蟠龍山莊,如果他沒有愛上她,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就會有所改變?雖然如此一來,他就不會與她相識、相戀,但至少她還能活得好好的。
「初兒……初兒……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再見你一面?多想再將你摟進懷中?」他痛苦地閉上雙眼,她的身影便立刻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
餅了半晌,他突然听到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的心驀然抽緊,明知道不該存有奢想,卻還是忍不住屏息地霍然回頭,一看見眼前的人兒,他的腦中有那麼一剎那的失神。
「初兒?!」他的心在瞬間漲滿了狂喜,下一刻卻跌人失望的深淵。
不,眼前這名女子不是他的初兒,只是有著一雙與初兒相似的眼眸和幾分神似的五官輪廓.呵!他真是太傻了!明知初兒早已葬身火窟,卻還是痴心妄想著能再見她一面……
「慕光表哥.你怎麼了?」那名女子睜著美麗的眼眸望著他。
她喚他表哥?「你是……」
「我是采瑛呀!怎麼幾年不見,慕光表哥就把我給忘了嗎?」祝采瑛朝他嫣然一笑。
采瑛?啊,他記起來了,她是他四姨的女兒,只不過在他的記憶中,她還只是個粉粉女敕女敕的小女孩,沒想到現在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他盯著她.發現雖然在乍看之下采瑛表妹與初兒有幾分神似,可是她的笑容顯得甜美無憂,而初兒……在他的記憶中,初兒似乎不曾綻放燦爛的笑靨
「你怎麼會到蟠龍山莊?是隨四姨一塊兒來的嗎?」
「不,是姨丈邀我來小住數日的,我爹娘並沒有和我一起來。」祝采瑛含羞帶怯地望著阮慕光,心兒怦怦地直跳。
幾年不見,慕光表哥變得更加俊逸挺拔了,盡避他的神色黯然、眉宇深鎖,卻仍掩不去迷人的風采,令她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整顆情竇初開的少女心就毫不保留地獻了出去。
她含情的眼眸和嬌羞的神態令阮慕光心一緊。難道是上天憐他失去了摯愛的初兒,所以才送了一個和初兒有幾分神似的辨瑛表妹到他的面前?
「表哥,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瞧?」祝采瑛雙頰緋紅,被他的目光看得又羞又喜。
阮慕光仿佛沒听見她的話,他定定地凝望著她那張與初兒有幾分相似的容顏,緩緩舉起微顫的手,正想輕撫她的臉頰時,他的動作卻突然頓住,隨即頹然地放下了手。
不!不一樣的!在他的心中,誰也無法取代初兒的地位!別說是容貌有幾分相似了,就算是有著同樣的一張臉,也依舊不是他的初兒,不是他摯愛的人兒,不是他發誓要照顧一輩子的女人!
他驀然明白他爹邀采瑛表妹到蟠龍山莊的用意,想必爹也是發現采瑛表妹和初兒有幾分相似,希望他能夠接受采瑛表妹、忘了初兒吧?
他能體會爹的用心良苦,可是在他心中,初兒是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可以取代的!雖然初兒已死,但她卻仍一直活在他的心中,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喜怒哀樂,全都深深地鐫刻在他的心底,怕是一輩子也抹滅不了的。
面對著采瑛表妹,只會令他感到更痛苦、更想念初兒!他猛轉過身去,黯然神傷地望著窗外的飄雪。
「呃……我突然想到還有點事,慕光表哥,我先回房去了。」他突然的轉變令祝辨瑛有些尷尬與困窘,于是連忙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匆匆離開。
阮慕光知道她走了,卻依舊動也不動地佇立在原地。采瑛表妹的出現,令他對初兒的想念又更深切了。
他的思緒不由得飛回過去,回想著他們曾在一起的每一刻時光。
餅了一會兒,阮仲寰走了進來,一看見他的模樣.不由得長嘆了口氣。
「辨瑛她……你不喜歡嗎?」
「爹,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阮慕光也跟著嘆了口氣。
「人死不能復生,你再怎麼傷痛也無濟于事,必須趕緊振作起來呀!」阮仲寰苦口婆心地勸著,對于兒子這兒個月以來的黯然神傷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阮慕光沉默不語,眉宇依舊深鎖,眼眸依舊黯然。
他當然知道人死不能復生,也知道自己這幾個月來讓爹擔足了心,可是他就是無法忘懷摯愛的人兒,每每一閉上眼,她的清影就清晰地浮現腦海,他根本就不想忘了她,也舍不得忘了她!
阮仲寰盯著他沉吟了片刻,突然語出驚人地說道︰「我希望你娶采瑛為妻。」
謗據他剛才在一旁悄悄的觀察,他看得出采瑛對兒子是一見傾心,再加上她的容貌與江穎初有些相似,或許她有辦法讓兒子從痛苦的陰霾中走出來。
采瑛這女孩既貼心又溫柔,他相信假以時日兒子會真心愛上她的。
「什麼?!」驚愕過後,阮慕光斷然地搖頭拒絕。
「不,我不能娶她。」他愛的人是初兒,初兒已死,他此生已難再愛上其他的女人,即使是容貌神似初兒的采瑛表妹也不行!
「唉!」阮仲寰深深地嘆了口氣。「慕光,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可是你不能就這麼痛苦一輩子啊!難道你要我這個爹一輩子抱不到孫子?阮家就只有你這一脈單傳呀!」
聞言,阮慕光不禁痛苦地閉上眼楮。雖然他知道這只是爹勸他娶辨瑛表妹的借口,但他不得不承認爹說的沒錯,身為阮家唯一的獨子,他身上負有延續香火的沉重責任,可是……唉,也罷!
他再度睜開了眼,暗黑的瞳中沒有半絲情緒波動。
「好,我答應娶采瑛表妹為妻。」
既然失去了初兒,那他娶什麼人為妻就一點差別也沒有,爹既然希望他娶辨瑛為妻,那他就娶了吧!
☆☆☆☆☆☆
這一天,蟠龍山莊的大廳里紅燭高燃,賀客盈門,成堆的賀禮不斷地送人,恭賀的祝辭也不絕于耳。
今天,就是阮慕光與祝采瑛拜堂成親的日子。
一等吉時到,頭戴鳳冠、身穿霞帔的新娘便在喜婆的攙扶下走進欠廳,雖然她頭上覆著喜帕,但旁人依舊可以感受到她此刻喜悅嬌羞的心情,但反觀新郎倌……卻仿佛像是個局外人似的,漠然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阮慕光看著他的新娘緩緩地走近身邊,心里卻感受不到一絲喜悅之情,他此刻的心情與此時的喜氣洋洋完全格格不入,他甚至必須強行按捺著想轉身離開大廳的沖動。
這輩子,他唯一想娶的人就是初兒,失去了她,他的心就仿佛缺了個口,不論任何人都無法將之填滿。
「一拜天地!」
听見這聲高喊,阮慕光就像具沒有生命的傀儡,木然地與新娘子一同行禮。恍惚中,他想起了當初他對初兒許下的承諾——你爹不愛你,有我愛你;你娘離開你,有我陪往你身邊。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二拜高堂!」
他再度木然地行禮,心里想的卻是他與初兒在彼此交付身心後的某一日,初兒所允諾的話語——好,我答應你,別再過問上一代的事,別讓與我們無關的事將我們分開。
「夫妻交拜!」
他僵著身子,痛苦地閉上眼,腦中浮現了那日在暗風堡中,她為了替他擋掉江坤風的攻擊而受了傷,卻還勇敢而堅定地對他說——你能為我舍命,我自然也能為了你而拼命。我們既是同月同日同時生,若能同月同日同時死,倒也挺淒美的,你說是不?
他再度睜開眼,望著站在眼前的采瑛表妹,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與她行交拜禮,若他那麼做了,不啻是負了初兒,他做不到呀!
「慕光。你在發什麼愣?現在該夫妻交拜了呀!」
阮仲寰出聲催促。
阮慕光正感為難時,心驀然一陣抽緊,他像感應到什麼似的霍然轉頭望向廳外,瞥見遠處的一棵樹下隱匿著一抹縴巧的身影。
「初兒?!」他的心髒急劇地狂跳,原以為已如槁木死灰的心,在這一剎那恢復了生命。
其實距離這麼遠,他根本不可能看清樹後那個人的容貌,但他就是對那身影感到莫名的熟悉,他幾乎屏住呼吸,心如擂鼓地劇烈跳動,熱燙燙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澎湃激蕩。
此刻他的眼中已看不見面前的新娘和一旁的賀客,他的耳朵也已听不見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他毫不猶豫地拋下了仍等著要夫妻交拜的新娘,以風一般的驚人速度奔出了大廳。
他的舉動令賀客嘩然,祝采瑛忍不住悄悄掀開喜帕的一角,正巧看見阮慕光棄她而去的背影,她不敢置信地僵住了,難堪與心碎的淚水迅速毀去了她精心打扮的妝容。
☆☆☆☆☆☆
「初兒7」
阮慕光迅速來到他剛才瞥見有人影藏匿的地方,然而,別說是他朝朝暮暮所思念的人兒丁,這里根本就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難道,剛才那道熟悉的人影是他思念過度而產生的幻影?
不!即使只是幻影,也該讓他看一眼再消失,也該讓他對著她的幻影傾訴思念與愛意,可是現在卻什麼都沒有,連半半個虛無的幻影也沒有!
才剛滿懷著激切的期盼,卻在剎那間幻滅,這種由天堂瞬間墜人地獄的痛苦,仿佛將他打入絕望的萬丈深淵中。
「初兒!」他痛苦地嘶喊,掄起拳頭擊向樹干,力道之大差點將樹劈成了兩半,而被他內力震得沙沙作響的樹葉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嘲笑他明知初兒都已經死了,卻還痴心妄想著她能死而復生地與他長相廝守。
他回過頭,看著大廳內的一片喜氣和眾多賀客,他的腳就宛如銬上了千斤重的鎖鏈,怎麼也無法邁廾步伐走回大廳。
他實在無法娶采瑛表妹為妻呀!如果他真的勉強娶了她,不但是背叛了初兒,更會誤了她的一生,畢竟他此生所有的情與愛,早已毫不保留的給了初兒,他再也沒有多余的心去愛另一個女人。
他轉頭望向江穎初曾住餅的那間樓閣,腦中不斷涌現的回憶令他痛苦心碎地閉上了眼。
初兒啊初兒,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即使只是幻影也好,讓我見你一面吧!
然而,盡避他在心里吶喊了一遍又一遍,依舊得不到半點回音,他感到他的心又再度絕望地死去……
當阮仲寰隨後趕到這兒時,見到的就是他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
「慕光,你不回大廳去嗎?」阮仲寰沉重地嘆了口氣。
看這情形,阮仲寰也知道這婚禮是無法完成了,
但他至少該給辨瑛一個清楚的交代。
「爹,我沒有辦法娶采瑛表妹為妻,對不起……」
「是因為江姑娘嗎?」祝采瑛悲傷地問,她不但也
苞了出來,還自行揭開了喜帕,此刻正淚眼婆娑地望
著阮慕光。
從阮仲寰那兒,她听說了阮慕光與江穎初之間的
悲戀,她本以為憑著自己對慕光表哥的愛,總有一天
可以感動他,讓他愛上自己,但是現在她終于明白自
己是痴心妄想。
看著慕光表哥此刻哀慟的神色,她悲傷地明白了
一件事,那便是即使給她一輩子的時間,她也不可能
取代江穎初在他心中的地位,而他更分不出半點心思
來愛她。
「抱歉,是我負了你。」對于采瑛表妹,阮慕光有著深深的愧疚。
「不!別說抱歉,我要的不是你的抱歉啊!」祝采瑛難忍傷心地轉身跑開。
阮仲寰不禁在心中喟嘆,看來,他是做錯了,他不應該勉強兒子娶采瑛為妻,這下子不但是為這個婚禮所做的準備全成了白費,更嚴重地傷了辨瑛的心。
「爹,對不起。」阮慕光的心中愧疚不已,他先是答應了婚事,卻又在拜堂到一半的時候毀婚,不但辜負了表妹的一片情,也讓爹和蟠龍山莊成為笑柄。
「別說對不起,我只要你振作起來。」阮仲寰諒解地拍拍兒子的肩,明白他心里的痛苦不會比采瑛少,所以也不忍再苛責他了。
振作?阮慕光淒然一笑。他不是不曾試著振作,只是初兒的死帶給他太大的打擊與傷痛,那種心魂俱裂的痛楚,恐怕不是一年半載就能淡忘掉的。
「慕光,出去四處走走吧!繼續待在蟠龍山莊,只會讓你觸景傷情。」阮仲寰語重心長地勸道。「去散散心吧!多久以後回來都沒關系,爹只希望你下次回到蟠龍山莊的時候,已經忘了一切的傷痛。」
懊離開嗎?阮慕光猶豫著,他舍不得離開蟠龍山莊,因為這里有他和初兒的點滴回憶,可是……望著爹那一臉擔憂的神情,他最後還是點點頭。
這幾個月以來,他這不肖子已經讓爹擔足了心,實在不該再繼續增添爹的煩惱了,就順從爹的話到各處去走走吧!至于忘了一切的傷痛……他懷疑是否真會有那麼一天……
☆☆☆☆☆☆
杭州西湖,依舊如記憶中一般的美。由于時值清明,許多人結伴而行地到湖畔寺廟去祭祖,有個男子卻是形單影只地佇立在湖畔,動也不動地望著湖面蕩漾的碧波,那個男子正是阮慕光。
他原本俊朗的面孔覆上一層滄桑,眉心更因長久的緊擰而形成一道撫不平的皺折。
經過了幾個月的四處漂泊,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忘記江穎初,她的身影不但不曾在他心中淡去,反而隨著思念而一天天加深,他這輩子只怕永遠也忘不了她了。
就像現在,佇立在西湖畔,他的腦中就清晰地浮現當初與她相遇的情景,一切仿佛就像發生在昨日一般的深刻,卻又仿佛像是的世一般的遙遠……
「哎呀!搞什麼?路不好好的走,不長眼楮呀?」
一個男人的咒罵聲打斷了阮慕光的思緒,他反射性地朝一旁瞥去,見到一名男子狼狽地跌在路邊,看來是被某個人紿撞倒了。他漠然地收回視線,耳邊又傳來了女子的道歉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個聲音——听見那女子的聲音,阮慕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了!
他霍然轉身,目光急切地尋找剛才那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名臉上覆著輕紗的女子仍喃喃地對那個男人道歉,她的身形雖看來十分消瘦,但給他的感覺是那樣的強烈、那樣的熟悉!
她……這名女子可會是……
「初兒!」阮慕光激動地月兌口喊出。
一听見他的叫喊,那名面覆輕紗的女子明顯一僵,下一瞬的反應是毫不遲疑地拔腿跑開。她異常的反應令那個男人不悅地咒罵連連,卻令阮慕光心中漲滿了狂喜。
她是初兒!她一定是初兒!要不她怎麼會對他的叫喊產生這麼激烈的反應?
他一刻也不敢耽擱地追了過去,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已葬身火寓的她會活生生的出現在這里,也不明白為什麼她在听到他的叫喊後會嚇得逃開,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又回到他身邊,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的目光緊盯著她試圖逃離的身影,邁開大步追了上去,顧不得一路撞倒了不少人,此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要趕緊追上她,要將她狠狠地摟進懷里,絕不容許她再離開他半步了。
那名面覆輕紗的女子倉皇地奔逃,像是身後有凶禽猛獸緊追不舍似的,慌忙間,她無暇思考奔逃的路徑,只能下意識地依著直覺跑。
不一會兒,她跑上了湖畔的一座橋,由于橋上的路人眾多,她一個不慎便與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擦撞,那魁梧的男子雖是文風不動,但縴瘦的她卻當場狼狽地摔跌在地。
「啊——」她疼痛地低呼。
「姑娘你沒事吧?」那名魁梧男子伸出手,本想扶起她,卻突然像受到驚嚇似的瞪大了眼並縮回了手。
「你……你的臉!?」
臉?那名女子聞言一僵,顫抖地模著自己的臉,才發現原本覆在臉上的輕紗因為跌倒而松開了。而在她的半邊臉上,有著明顯的火燒疤痕。那疤痕看來有些猙獰,令那名魁梧男子不由得心生畏懼。
「對……對不起……我還有事,我……我先走了……」
當那名魁梧男子嚇得跑開時,阮慕光也已追了過來,剛巧看見她慌張地將面紗拉好。
雖然他只短暫地瞥到一眼,但阮慕光已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火燒疤痕,他的心緒倏然掀起了強烈的波動,心中已萬分肯定眼前這女子就是他的初兒,也已隱約明白她為什麼要逃開了。
「初兒!」他的聲音喑啞低沉,卻飽含著濃烈的深情。
「公子,你認錯人了!」匆匆扔下這句話後,不等阮慕光有任何反應,她便又想匆忙地逃開。
「不,我絕對不會認錯的。」阮慕光一把將她拉了回來,伸手扯掉她的面紗,她臉上可怕的疤痕令路人紛紛走避,整座橋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阮慕光灼灼地凝睇她的臉,目光中沒有半絲嫌惡,只有深切的心疼與自責。
當初她的臉受到烈火灼燒的時候,她一定很害怕、很痛苦,他真恨那時他沒有陪在她的身旁,代她受這火燒之苦。
「你真的認錯人了!你所認識的那位姑娘,難道臉上也有像我這樣丑陋的疤痕嗎?」她激動地反問。路人嫌惡畏懼的反應深深刺傷了她的心,也嚴重打擊了她已所剩不多的自信心。
「初兒,別說是你的容貌已變,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一樣認得出你!」阮慕光伸出手,溫柔地輕撫她的臉。
當他的手觸踫到她臉上的疤痕時,她立刻像被灼傷似的迅速避了開,斗大的淚珠墜跌在他攤開的掌中。
「你真的認錯人了,請你放開手。」她掙扎著離開,阮慕光卻不肯放手,逼得她又急又惱地哽咽嚷道︰「你這樣與女人拉拉扯扯、糾纏不清,難道不怕你妻子知道以後會傷心?」
他的妻子?阮慕光愣了半晌,才終于恍然明白她除了臉上疤痕外的另一個心結,也終于明白原來在他與采瑛表妹拜堂的那天,他所瞥見的人影的確是她!
「你誤會我了,初兒。那天在我追出大廳後,就沒有再回去了,我和辨瑛表妹並沒有完婚,所以她並不是我的妻子,我至今尚未娶親哪!」
江穎初詫異地愣了半晌,卻又再度掙扎了起來。
「別攔我,讓我走!」即使他仍未娶妻,她也已沒資格和他在一起了呀!
「不,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半步了!」阮慕光更加摟緊了她。「該死的你!你可知我這幾個月是怎麼過的?你怎麼還能忍心離開我?」
听著他痛苦的語調,看著他消瘦滄桑的面容,江穎初的心泛起了陣陣的絞痛。
他這段日子過得糟,她又何嘗過得好?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思念,簡直快逼瘋了她!天知道剛才她強迫自己從他身邊逃開,必須忍受著多大多苦的煎熬。
此刻置身在他依舊溫暖的懷抱,她再也克制不住地放縱了情感,淚眼婆娑地倚偎在他懷中。
緊摟著失而復得的愛人,阮慕光的心中充滿了激動與感謝!上天垂憐,總算讓他再度尋回了摯愛的人兒。
「對了,當初你是怎麼從那場大火中逃過一劫的?」
他問出心中的疑惑。
當初他曾不死心地上暗風堡去看過,卻始終無法找到她,而且她包沒有到蟠龍山莊來,所以他才一直以為她已在那場大火中香消玉殞了。
「那個時候,我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可似乎是倒塌的梁柱剛好踫撞到某個機關,我就摔進了上回我們曾被困的那個陷阱中。」一想起那時驚險的情景,江穎初仍舊心有余悸.
「可是那湖泊……」她的水性不佳,是怎麼渡過那面湖泊的呢?
「那湖泊差點要了我的命!我在下水沒多久後就溺水昏迷了,但也許是我命不該絕,竟被一個獵人救了起來,還記得那間木屋嗎?那就是那個獵人搭建的。」
阮慕光才不在乎什麼木屋、什麼獵人,他在乎的是——
「既然你沒死,為什麼不到蟠龍山莊來找我?你可知我受盡了思念的痛苦與折磨?」
江穎初瑟縮地別開了臉,顫聲道;「我……我怎麼能去見你?我雖然活了下來,可是我的臉……我的臉卻留下了可怕的疤痕……」
那丑陋的疤痕令她自卑得不敢見他,當初她听說他要成親時,她的心都碎丁!
那時她悄悄潛進蟠龍山莊,為的是想偷偷、遠遠的看他一眼,卻因被他發現而不得不倉皇逃走,因為她根本沒有勇氣面對他,深怕被他看到此刻不堪的面貌。
「傻初兒!我真該為此狠狠揍你一頓!」
如果他愛的只是她的容貌,那他大可娶了與她有幾分神似的采瑛表妹,但他愛的不光是她的容貌,更愛她那既堅強又脆弱的心與靈魂呀!
「嫁給我,初兒,這輩子我只認定你是我的妻。」
「可是……」她遲疑地撫著臉上的疤痕。
「初兒,難道你還不懂嗎?就算你的美貌不再,我也只會更心疼、更憐惜、更加倍的愛你!」像是為了證明他的話,他溫柔地親吻著她臉上燒傷的疤痕。「倘若你真的介意,我們可以雲游四海、踏遍各地,天下之大,我相信一定有能消除你臉上疤痕的妙手神醫。」
「如果這輩子都找不到呢?」
「那有什麼關系?我們依舊可以當一輩子恩愛的夫妻,永遠不分離。」
他的這番話,徹底解開了她心中的結,她感動得熱淚盈眶,慶幸自己被這樣一個男人深愛著。
阮慕光低頭親吻著她的發,突然說道︰「對了,你還記得這座橋嗎?去年此時我們在這里相遇,沒想到今年此時我們又在這里重逢。」
江穎初抬頭看丁看天色,朝他嫣然一笑。
「更巧合的是,我們都在今日的這個時辰出生。」
她永遠也忘不了他為了救她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割傷手腕,將他溫熱的血與至死不渝的情一點一滴地喂人她的口中、傳至她的心底。
受到心中澎湃激昂的情感驅策,江穎初情不自禁地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阮慕光因她的舉動而狂喜不已,立即化被動為主動地深深吻住她,將這幾個月以來的磨人思念與失而復得的喜悅全傾注在這一吻之中。
耳邊傳來了轟然雷響,他們也全然不在意;點點灑落的細雨,絲毫澆不熄他們的熱情.直到雨勢由弱轉強,最後變成了滂沱大雨,阮慕光才趕緊將她密實地擁入懷中,帶著她去避雨。
偎在他的懷中,江穎初忍不住綻放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因為她知道從今以後,這雙手臂將為她遮風避雨,這副胸膛將任她汲取溫暖,天底下還有哪個女人比她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