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搞什麼……太陽都照到了,還賴床!」
睡得正香甜的韋梭羅,忽然被突如其來的叫聲一驚,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皮,卻瞧見滿臉笑容的賈黛玉正在拉扯他的棉被。
「喂,你在干嘛?」
「天氣很好耶!」
「拜托,就算太陽笑得再開心也不關我的事,我寫了一整晚的論文,別再吵我了。」他抓回棉被。
「還想睡,是嗎?」賈黛玉點點頭,看來不使出殺手 是不行的。為了讓韋梭羅清醒,不惜犧牲自己。
「好吧,我成全你。」
她的嘴巴擺明成全,但動作可不是這樣。
賈黛玉迅速地月兌下外套,靈巧地鑽進他的被窩里。
又合上眼的韋梭羅驚覺一股冷風,沒想到小小的單人床上擠了個人進來,嚇得大叫一聲。
「啊?喂……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子被人看到不好吧?」韋梭羅掀開被子,整個人坐了起來。
她喜歡看他現在尷尬的樣子,平常老裝酷,仿佛天塌下來也不干他的事,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小辮子,豈有放過的道理。
賈黛玉半躺在床上,右手托著下巴,「反正我們的關系已經非比尋常,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沒穿衣服的樣子。古人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喂,我們已經有了百日恩了耶!」
此刻的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又沒有對你做出越軌的事,那天不過是多喝了一點酒。」他相信自己不是那種酒後亂性的男人,但說這話他一點把握也沒有,話說到後面不自覺地越來越小聲。
「嗚嗚……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自己做過的事還死不認帳……」她將臉掩了起來,見他半晌沒有反應,索性放聲大哭起來。「我怎麼這麼倒霉……被一個沒有良心的家伙佔了便宜……嗚嗚……我……你明明都做了……」
不……不……會……吧?
他全然沒有睡意,這個時候哪睡得著。抓破腦袋他也想不起來,那晚的記憶仍然是零。提不出半點證明可以反駁她,在心虛又理虧的復雜情緒下,韋梭羅心軟地對賈黛玉說︰「別哭了,我會對自己做過的事負責的。」
她透過指縫,看見他自責的臉。
賈黛玉心頭酸酸的,原來他沒有和她一樣有著心動的感覺,相反的,韋梭羅不但後悔且又自責。瞧他一臉悔恨的模樣,仿佛巴不得不曾見過她。
如果兩個人對愛情沒有相同的感覺,還算是戀愛嗎?
她緩緩將掩面的手掌放下,注視著韋梭羅。忽然她想起月老的話,已經注定的姻緣是不能隨意更改的。
噢,不!
她不要放棄,她的字典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她這個人雖然沒有太多的優點,但她從不隨便放棄任何一件事。盡避世上有很多不可為之事,也明了自己可能沒有太大的能耐可以一一完成,但在競爭未結束之前,就先判自己出局,那是最愚笨的行為。
沒試試看,怎麼會知道結果呢?
賈黛玉決心放手一搏,恢復了平常的笑臉,浮現出淺淺的酒窩。
「是你說要負責的喔?」她挽起他的手臂,「走!」
「去哪?」
「陪我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嗯,接著。」賈黛玉丟了一頂安全帽給他。
韋梭羅吃驚地看著她,「喂,不會吧?」
賈黛玉給了他一個得意的笑。
兩人相偕踏出電梯,走出大樓來到停車場,唉,果然如他心中所想的,她走向一輛亮得刺眼、車身貼滿HelloKitty貼紙的越野機車旁。
賈黛玉轉頭發現他還遲疑地站在原地,趕緊向他揮手,「喂,快來啊!」
不到一歲就坐過私人飛機,出門都有私家專車接送,連火車都很少搭的韋梭羅,連腳踏車都沒踫過,更別說「平民化」的機車了。這種危險的交通工具,在韋家一向被禁止的。
「別坐這個,我叫司機過來,他可以載我們到任何地方去。」
「喔喔,No、No,我們要去的地方車子可是到不了的。怎麼?你不敢坐嗎?沒關系的,如果你懷疑我的技術,那……你來騎,我不會介意的。」她兩手一攤,表示無所謂。
「我不坐這個……」他猛搖頭。
「為什麼?」她銳利的眼楮仿佛可以看透他的心。「除非……你從來沒有騎過?甚至連如何發動都不知道。」
為了面子,韋梭羅咬牙說︰「鑰匙拿來!」
賈黛玉將系著趴趴熊鑰匙圈的鎖匙遞給他,半信半疑地說︰「看你的表現咯。」
他哪能有什麼表現,除非上輩子是個賽車手。
韋梭羅跨上摩托車,將鑰匙插進鎖孔,到此為止都有模有樣。
「發動啊!」她催促道。
他也很想發動車子,但摩托車不是轎車,不是鑰匙一轉就會發動的,韋梭羅試著按每一個按鈕,但都沒有听見車子啟動的聲音。
賈黛玉看穿他的糗樣,早就知道他不會騎摩托車。
「還是讓我來吧!韋少爺,再不出發就只剩蚊子可以看了,啊,我忘了你生在富貴之家,你老爸老媽是不會讓你搞這種玩意的。」
「喂,我先聲明,不是不會,是你不讓我試喔。」
她笑著搖頭,這家伙是嘴硬不肯承認,好吧,她不想與他爭辯,但是……她會讓他嘗到兜風的樂趣。
賈黛玉戴上全罩式安全帽,神氣地一腳跨上摩托車,舉止之間不像個女孩子,英氣十足。韋梭羅十分驚訝,他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女人。十足的戀物癖,羅唆的歐巴桑,現在是追風女英雄。
「喂,上車,還發什麼呆?」
好吧,事到如今也顧不得其他了,韋梭羅皺起眉咬著牙,跨上後座。正當他還在猶豫手該擺在哪個位置時,賈黛玉已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喂,我先說沒別的意思,只是為了安全起見,別亂想。」
「嘿,都和你共睡一張床了,還能亂想什麼……」
車子已經發動,嗡嗡的引擎聲蓋過韋梭羅的聲音,賈黛玉沒听見,她滿腦子只想著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他愛上她。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賈黛玉的技術很好,韋梭羅並沒有覺得不適,反而對這種新奇的經驗感到新鮮。仿佛自己是一只鳥,在空中飛了起來。
強風吹著他的臉龐感覺有點刺痛,但韋梭羅不以為意,當摩托車來到荒蕪的路徑時,他甚至拿掉安全帽。
頭發在一瞬間全被吹開,如波浪般在空中起舞。無形的張力迎頭向他侵襲過來,但他絲毫不覺得恐懼。
他慢慢地閉上眼,張開雙臂迎著強風,迫不及待地想讓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感受到自由。
直到車子停了下來,一股濃濃的咸味撲鼻而來,是海,睜開眼,韋梭羅發現他們已經來到海邊了。
賈黛玉急切地下了車,向前狂奔,對著大海吼叫。
「喂,喂……」
在黃昏余暉的映照下,海面被鍍上一層金黃,遠處漁帆點點。
任何人見到這樣的美景,尤其是長時間被封閉的都會人,都會忍不住贊嘆。
然而還有比美景更吸引他的。
賈黛王竟然赤足在沙灘上跳起舞來,她個子雖然不高,但舞姿曼妙。他相信這不是經過排練的,而是不自覺的動作。舉手投足間沒有一絲勉強,她很自然地揮動四肢,在韋梭羅的眼里,仿佛見到飛舞的仙子。
韋梭羅忘形地注視她,情不自禁地走向前。
賈黛玉也注意到他的眼神。
當韋梭羅迎面走來,賈黛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強烈的情感,沖動的迎向他,踮起足尖,將唇貼上他的。
很早就想這麼做了。
兩人都有相同的感覺。
當雙唇一貼合,便點燃心中的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韋梭羅無法控制自己,雖然腦海中有個聲音在警告他,這是不對的,你根本就不愛她,這只是一時的迷惑,快抽身,快離開啊!縱使有千百萬個離開的理由,但沒有一個能打動他的。
就這樣陷了下去。
賈黛玉熱烈地吻著他,一開始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受她蠱惑,這個女人正釋放魔力擄獲他,他的心不知不覺地淪陷了。
兩人熱吻過後,雙唇已分離,但眼神仍然緊盯著對方。
韋梭羅似乎感覺到somethingchange,但卻又說不上來。反而是被他熱烈眼神直視的賈黛玉,露出鮮見的難為情。
「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能和……人接吻是一件美妙的事。」她硬是將「你」這個字,換成了「人」。
她甩甩頭、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賈黛玉搞不懂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還要裝蒜,竟然無法坦白。
她繼續自圓其說,「女人一上了年紀就是有這個壞處,想接吻的時候老是遇不到適合的對象。不過,反正我們都已共度過一晚了,再接個吻也無傷大雅吧?」
真希望韋梭羅在這個時候能開口說說話。
賈黛玉說了老半天,又搬出一大堆理由,就是希望能探出他的口風與意思,想知道剛剛那個熱吻代表著什麼,但是他文風不動,像一尊雕像。
面無表情的他,實在很難看出在想什麼。
韋梭羅並不是沒有反應,而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餅了很久,他才開口說︰「那晚……我們曾這樣接吻過嗎?」
「嗯?」
此時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雷聲轟隆隆作響,不一會兒, 哩啪啦的大雨下了起來。
「糟了!」
突如其來的大雨,雨滴打在身上還會發疼呢!
賈黛玉還在納悶為何下起雨來了,身旁的韋梭羅早已拉著她快步奔跑。
「快走哇,還發什麼愣?」
便大的海灘根本沒有蔽身之處,只有零星幾株小樹,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往那兒躲。
韋梭羅迅速地月兌下外衣,摟緊賈黛玉將衣服撐開,形成一道保護屏障,遮擋住滴下來的雨。
「進來一點,才不會被雨淋濕了。」
他的聲音好溫柔,賈黛玉又見到他體貼的一面,頓時心生暖意。眼前的韋梭羅和相親所見到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她發現越與他接近,就越發覺到他的溫柔。
韋梭羅其實是個細心體貼的男人,只是不善于表達。
賈黛玉微微昂起頭注視著他的側臉,有一會兒失了神,稍微沒有跟上他的步伐,韋梭羅卻細心地將她摟得更緊。
啊,真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他們一路相依奔跑,越過堤防,發現不遠之處有棟空屋。韋梭羅高興的嚷嚷著︰「你瞧!」
興奮的韋梭羅沒瞧見賈黛玉臉上的失落,她多希望能一直依偎在他的身旁,但那是不可能的。
「啊,幾百年沒瞧見這樣大的雨勢。」一沖進空屋,他忙抖落身上的雨水。
「是啊,還真掃興。」
韋梭羅忽然想起,「你的車沒問題吧?」
「啊?」她張大嘴巴,想起掛在車身的兩頂安全帽。「哇,等會兒回去,安全帽大概都泡水了。」
「所以說還是汽車好,女人還是乖乖地讓男人開車接送比較妥當。」
「喂,那是一般女人,不是我,我可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我喜歡自己做決定,不想事事依賴男人。」
他嘲笑說︰「嘿,不是任何事都能獨自一個人完成。」
「喔,譬如說……」
「談戀愛啦、生小孩啦。」韋梭羅自信滿滿地說︰「這兩件事非得兩人才可以完成的吧?」
賈黛玉沒有反駁,但語氣顯得很無奈,「或許……有些人一輩子就得獨自一個人完成所有的事,所以這兩件事當然永遠都沒有機會嘗試。」
「喂,可別說你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她避重就輕地說︰「牽涉人身攻擊,本人不予回答。我說的是有些人,又不是說我自己。」
瞧她尷尬地將頭別過去,韋梭羅就知道被他猜中了。
只是……像她這樣一個標致的女人,也有年紀了,怎麼會沒有談過戀愛?他不太相信。
天真、爽朗、自信、毫不做作的賈黛玉,應該有一長排的男人等著她的垂青。
韋梭羅想起在酒吧的那晚,她喝起酒來的魄力,可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他每灌下一瓶她隨即跟上。
啊,多奇特的一個女人!
他專注地凝視著她許久,仿佛這輩子從未見過她似的。韋梭羅的沉默也感染了她,突然間賈黛玉也不知道該出聲說些什麼,只覺得在這個時間說什麼話都不對。
她想鼓起勇氣對他說出心中的愛意,但又怕會嚇到他。從來沒有感覺如此不知所措,賈黛玉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這一刻卻深怕會將韋梭羅嚇走。她知道他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兩個人陷入長長的沉默中。
直到雨聲變小,賈黛玉才打破僵局,轉過頭來對他說︰「走吧,雨勢轉小了,我們牽車去。」
「嗯。」他的手上還拿著那件濕透的外衣。
當他們離開空屋後,怪事發生了。
韋梭羅發現除了他們剛剛經過的地面是潮濕外,其余卻是干燥的。原本以為會泡水的安全帽,卻完好如初。
他吃驚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韋梭羅當然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但賈黛玉心里可清楚得很。
一定是月老搞的鬼!
相同的招數上一回也在韋梭羅的身上用過。
這一定是個警告,月老在警告她。賈黛玉相當氣憤,盡避他是掌管世間姻緣的月下老人,但也不能如此霸道。
她不會讓步的,也不會因此退卻,月老的刺激反而增加她的信心。
好吧!這是月老強迫她要先翻牌的。
賈黛玉對著韋梭羅,深深地吸了口氣說︰「事到如今我必須向你坦白。韋梭羅,我無可救藥的愛上你了,而且我希望你也能愛我。」
他在夜半醒來好幾次,輾轉無法成眠。
和賈黛玉在一起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驚險刺激。她總帶給他驚奇,永遠都有新鮮事,永遠都不嫌膩。她有消耗不完的精力,讓他自嘆弗如。他心想,自己要是有這種精力,哪怕是一本論文,就算十本也不怕寫不完。
點亮小燈,睡不著的他干脆坐起身子,拿出論文資料,打算趁天亮前再多看幾眼,明天上午是論文口試的時間,只要這一關OK,就等于拿到碩士學位了。他的心里是這麼想,但盯著書本卻沒把內容讀進去,韋梭羅滿腦子都是賈黛玉。
她說話的樣子、她生氣的樣子、她露出頑皮眼神的樣子、她尷尬的模樣,還有她對他說已經愛上他的表情。
每一張臉都讓他深深地著迷。他震驚于她的大膽與勇氣,又對她的說到做到感到欽佩。當初她曾對莎崗說過相同的話,如今她自己也一樣做到了。
韋梭羅腿上的書頁沒有翻動過,他對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緒感到心慌。
就在這個時候,賈黛玉突然出現在牆上的洞口,她雙手趴著,好奇地望著他,「喂,白兔眼,你在干嘛?瞧你燈還亮著,就知道你還沒睡。」
「睡不著。」他據實以答。
「喂,這一整個星期你都在熬夜,這樣對身體不好耶,告訴我,是什麼事讓你心煩?」賈黛玉露出興奮的表情。「為了我嗎?」
「當然不是,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反駁說︰「是為了明天的論文口試,這兩年的心血完全就看明天的表現了。」
「哎啊,就這一丁點的事?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哎,放心,你一定會通過的。」
「怎麼,你比我還有把握?上一回的面試就被我搞砸了。」
「是嗎?」賈黛玉沉思了好一會兒,然後打了好幾個呵欠,「啊,我困了,失陪了,我沒有辦法陪你奮戰,得先去眯一下。不過,明天出門前記得等我喲,我有東西要給你。」
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她,賈黛玉已經從洞口消失了,韋梭羅听見一陣乒乓的聲音,接下來就沒有半點動靜。
大概是睡了吧!他對她所說的話,並不以為意。
棒天清晨,韋梭羅正準備出門,在樓梯口遇見喘著氣匆忙跑過來的賈黛玉。
她氣嘟嘟地說︰「不是說好要你等我嗎?怎麼沒見到我就要走了,喂喂,不成的,我有東西要給你耶,你沒拿到,那我不就白跑一趟,還冤枉白跪了一個多小時。」
「不要麻煩,快來不及了。」
「不行。」她臉紅氣喘地從皮包里掏出一個小袋子,遞到他面前,「給你的。」
韋梭羅打開袋子,是一個紅色的幸運符。
她一大早出去,就是為了到廟里祈求幸運符嗎?
「你……」
「還不快點走,要遲到了,記得啊,要把幸運符放在口袋里。這廟專門保佑考試順利過關的,很靈驗喲。」賈黛玉聲聲催促他快離開,深怕他遲到。
韋梭羅很想再多說些感謝的話,但賈黛玉已經掉頭離開。他將幸運符放進口袋,匆匆趕往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