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天的休息和調養,雨荷的身子逐漸痊愈了,但她的心卻再也找不回來,從小玉口中,她得知,不日傅恆便要與明貞大婚。
明貞格格,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雨荷對明貞格格的印象頗為模糊,她與明貞格格只在明貞格格隨福王爺初至和碩王府那回不意遇上而已,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面。
想到傅恆要迎娶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妹妹,雨荷除了感嘆造化弄人,同她開了個大玩笑外,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原本打算告訴傅恆的,但那日撞見他有了別的女人,她心碎得無法跟他提這件事。
是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了嗎?
細細回想他倆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雨荷心里是一陣甜蜜里參雜著不少痛苦。
她總是任他予取予求,無所保留地深深愛上他。
但是他卻總是學不會珍惜她的一片真心,再三以冷漠的言語和背叛的行為傷害她。
他心里究竟在想什麼?到底有沒有她?
「我不會負你的……」、「等我厭倦了你再說……」、「你不過是個小拌女……」傅恆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又重新浮上她心頭,她從不知愛一個人要這麼辛苦,她已失去了自己,但就算如此,她仍舊接觸不到他的心,他用冷漠阻隔了兩人,他清楚地以行動告訴她,他根本就不愛她也不在乎她。
想到往後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愛上自己的妹妹,雨荷便已覺得無法忍受,更別提還會有其他女人了。
她要永遠無悔地默默守候他,等待他偶爾想起她嗎?
雨荷心想,娘當年也是為此而選擇離開福王爺的吧!
她自己的選擇呢?她有勇氣嗎?
思索半晌,雨荷心里有了決定,與其長痛,不如現在就把這一切擾人的情感和關系作個了結。
她馬上去找高大忠,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尋求他的意見和支持。
「都想清楚了?」
斑大忠明白女兒眉宇間的憂愁何來,但他始終都認為她不適合也不能繼續侍在傅恆身邊,她遲早會受傷的,就像當年她娘這樣。
「嗯。」雖說心意已決,但雨荷一點也沒有解月兌的感覺,反更加憂悒不喜了。
「那福王爺那邊……」高大忠以為雨荷也許會對自己的身世放不下,畢竟,她這一走,又要重新過那種苦哈哈、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若是她選擇讓王爺認她回榮親王府當格格,那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傅恆王爺也極有可能因她格格的身分而對她另眼相看。
聞言,雨荷只是淡淡一笑,「我是不會回福王爺那兒的。」
她從來都不是福王爺的女兒,她想,她的爹只有一個,就是眼前這個替她著想、為她分憂的爹。
至于傅恆會不會因為她是榮親王府的格格而對她另眼看待,雨荷其實並不在乎,那只會證明他要的是那個「名」,而不是她這個人,那樣的關系是虛偽不實的,她一點也不想藉此留住他,她希望他愛她,而不是為了那格格封號而改變態度。
「唉,早走早解月兌,有一天,你會懂得爹勸你離開這里的用意。」高大忠知道她仍對傅恆依依不舍。
「放心,我明白的。」只要一想到再不久,傅恆要和自己的妹妹成親結為夫妻,雨荷就想趕緊逃得遠遠的。
案女倆于是開始商量著該如何避開府里那些人而不被發現,又該往哪里走。
「回濟南?」雨荷提議。
「不成,他們會料到的,那太容易就找到我們了。」
雨荷心想,說不定,傅恆根本就不會派人來找她。
「雨荷?」
「嗯?」她連忙回過神來。
「不如,我們一路南行,再另作打算?」
「爹,我們去杭州好嗎?」
自從得知母親是杭州人士之後,雨荷便對那只曾耳聞,不曾親臨的美麗杭州起了相當的好奇心,而且她料想就算是傅恆那般精明的人,也絕對不會想到她和她父親會不惜遙遙千里地南下杭州。
「就這麼說定吧。」高大忠同意女兒的說法,兩人決定以杭州為目的地。
「那何時動身好呢?」
沉吟半晌,雨荷仔細思索著各種可能性,最後,她終于想到一個好時機了。
「爹,傅恆這幾天都忙著上朝,听說他三天內會動身前往熱河行宮會見羅剎國的使節,也許這是咱們離開王府的好機會。」傅恆一走,他們的阻力也就小了許多,否則,若他一聲令下,恐怕兩人還沒離開京城就會被捉回王府了。
雖然她不認為傅恆會為了她而大肆搜尋她和爹的下落,但總也得防著些才是。
「你待會兒回房時,就開始收拾收拾,懂嗎?」
雨荷點點頭,提醒自己待會絕對不能在小玉和其他人面前泄了口風,露出馬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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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熱河行宮三天,傅恆的任務也已接近完成的尾聲。
他與明貞的大婚已迫在眉睫,雖心有不願,但在雨荷的同意之下,他還是接受了這份安排。
雨荷,她還好嗎?這陣子氣候已轉冷,身子骨向來嬌弱的她可有多加件保暖的衣衫?
盡避之前與她有所爭執不快,但一旦離開了她,傅恆便又對她牽腸掛肚起來。
這個倔強的小女人,總有辦法惹怒他,又讓他不得不忘記她的不服從,沉溺于她的一舉一動。
大婚之後,明貞格格住進和碩王府當上少福晉是必然的事,顧慮到雨荷的感受,他仍打算獨居景平閣,而另外挑個樓或園的讓明貞格格住進去。
不會改變什麼的,一切仍和現在一樣,雨荷才是他最在乎、最關心的人,等到時機成熟,也許他可以扶正她,讓她當上側室福晉也說不定,他不會辜負她的。
「稟王爺,有急報!」
一名侍衛手上拿著一封信,傅恆接過一看,頓時變了臉,上頭寫著雨荷失蹤了。
「即刻飛鴿傳書回去,要他們把整個京城都給我搜遍!」傅恆俊逸的臉上隱隱有著肅殺之氣,他大手一拍,一張木桌登時缺了口。
「遵命。」那侍衛被他的氣勢給懾住,趕緊領命而出。
沒有人可以這麼離開他,雨荷她更不可能。傅恆震怒不已,他已千方百計為她著想,她還要他怎麼樣?居然想出這種逃跑失蹤的把戲,她以為這麼做可以改變什麼嗎?
他不會讓一個女人左右他的心智的!
等方總管找到雨荷,他會讓她知道愛耍失蹤把戲的女人是不會討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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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夢速,南國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暮,
蘆花深處泊弧舟,笛在月明樓。
閑夢速,南國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綠,
滿城飛絮混輕塵,蝶翻輕粉雙飛。
雨荷撫瑤琴吟歌,一旁的看官酒客卻給了寥寥無幾的稀落掌聲,她也不在意,結束表演便要離開。
「程姑娘,你請稍候。」小酒館的主人喚住雨荷,他面有難色地開口,「最近客人來得少,你的表演恐怕得先暫停了。」
雨荷怔住了,怎麼會這樣呢?
「你也知道,自從你……」那主人的眼光瞟到雨荷微隆的肚子上,「又不肯跟著客人喝酒助興,我們的生意的確變差了,這兒是一些銀兩,你明天起就不用再來了。」
拿著那三兩銀子,雨荷漫步回家,雖然她老早就打定主意,等到肚子再大了些,行動更加不便後就不再露面唱歌,但被人辭退倒還是頭一遭。
來到杭州也近半年了,她和爹落腳在西湖旁,平日爹種種菜,她則偶爾在附近的小酒館彈唱,本來日子好端端的,她卻在這時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一定是傅恆不準她喝防孕藥後才有的吧?雨荷不曾思及要打掉這個孩子,她平靜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只是,她也對月復里日漸成形的孩子感到抱歉,她沒能給這孩子一個爹。
暗恆,應該也早就和明貞格格成親了吧?
那日偕同爹離開和碩王府後,兩人一刻也不敢多逗留,一路趕著到杭州,直到確定無人追蹤,這才放心在西湖定居下來。
罷開始雨荷常會為了思念傅恆而郁郁寡歡,但在明白自己再也不會回去他身邊的事實後,她暗自收拾起傷心,告訴自己,既然已經決定要走,就不要再去多想些什麼,她同傅恆,本來就不是會有交集的兩個人,要不是為了那五百兩,又正好陰錯陽差地叫徐雍和德慶給買下來,她根本就不會遇上他。
他不需要她和這個孩子,會有其他的女人幫他生下屬于正統身分的孩子,因此,她壓根不曾想過要讓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這件事,沒有必要。
倒是爹十分不贊同她的作法。他說,難道還要再重蹈一次她娘的覆轍嗎?
她也不想,但她更不願回去面對他與明貞格格,當初她不就是因為這點才決定離開他的嗎?
她知道他不愛她,而這花了她好久的時間才去面對,她真的不認為自己還有勇氣再同他周旋。
她和孩子這輩子都不會回京城,更不可能與他踫面,大家各過各的,這不就是很完滿了嗎?沒有人會難過或受傷。
雖然,多少個漫漫長夜,她因思念他的味道而泫然淚下,但她都咬牙撐過來,以後的人生道路,應該只會愈來愈平順,她會慢慢淡忘自己有多麼愛他。
「雨荷,今天怎麼提早回來了?」
斑大忠正在幫雨荷熬藥,想替她補補身子,他們買不起雞鴨,他得自己去采草藥。
雨荷簡略告訴他不去酒館的事,高大忠不憂反喜,他早就勤勸雨荷待在家里休息。
「身子最重要啊!」而且雨荷又有孕在身,更是馬虎不得。
「那我改到你的攤子幫忙好了。」雨荷體貼父親年歲也大了,還得為了生計挑菜賣菜,十分辛苦。
「不用了,我一個人忙得過來,你就乖乖休息,去西湖散散心也行,別累壞了身子。」他知道她表面上看似若無其事,但私下仍是為了傅恆而悒悒不樂,令他心疼。
拗不過父親的再三勸說,雨荷只好打消出門賣菜的主意,其實她近來身體的確不適,時常月復痛,但為了避免他擔心,她絕口不提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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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雨荷在游客如織的西湖畔散步,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整個心頭都是傅恆的影子。
變累了,她便至西湖旁的一間小廟燒香拜拜,求那菩薩保祐她父親和她尚未出世的孩子,除了這兩個人之外,她實在什麼也沒有了,他們是她惟一的依靠。
坐在石凳上,雨荷輕輕閉上眼歇息,待會兒她還想去父親的菜攤子上幫忙。
「你看、你看,那里有間廟呢!」
一名嬌艷美麗的女子向身旁的男人撒嬌似地道︰「我好累喔!我們過去燒個香,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好好好,都依你的。」那男人執著她的小手,走向小廟。
「程姑娘?」那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眼前這個坐在廟旁石凳上的女子,不正是程姑娘嗎?
雨荷睜開了眼,驚嚇得不知該說什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完了,她該怎麼辦?
「你怎麼會在這里?」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徐雍,他趁著春暖花開的好季節,偕同愛妾一道下江南游玩,這日正巧到西湖欣賞風景,不料卻遇上大半年沒見的雨荷,意外至極。
「我……我跟著我家相公四處做生意,今日正巧到西湖來。」雨荷隨便說了個謊,又馬上遮住自己微隆的月復部,她絕對不能讓徐雍知道自己有了傅恆的孩子。
「她是誰?」一旁的美女不甘受冷落,意欲插話。
「你先進去廟里燒香好嗎?我有話要和程姑娘談談。」徐雍示意愛妾先離開。
只見那美女嘟著小嘴,不高興地走開了。
「你家相公?他人呢?我想會會他,認識、認識。」徐雍直覺認為雨荷在說謊,他眼尖的瞧見她隆起的月復部,心下雪亮。
「不必了,他忙著做生意,沒空和王公貴族閑談的。」雨荷希望趕快打發走他,但另一方面,她又渴望從他口中知道一些傅恆的消息,她明白他和傅恆是極為要好的朋友。
「你為什麼要離開傅恆?」
徐雍料想雨荷八成還不曉得傅恆為了她干出哪些好事,而且她肯定未改嫁他人,就居住在西湖附近也不一定。
「為什麼不離開?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許諾盟約,我想走就走!」她態度頗為強硬,和以往大為不同。
「他一個月後就要奉皇命前往北方的羅剎國,一路風險危阻甚多,兼之路途甚遙,恐怕幾年內都不會再回京城了。」徐雍凝著雨荷的臉看,想知道她听了這消息後會有什麼反應,她若對傅恆尚有情意,定當有激動的神情。
雨荷聞言激動不已,連帶的也跟著月復痛起來,她彎子,好減輕不適感。
徐雍教她這般的反應嚇了一大跳,趕緊說要送她回去休息。
「不……不必了……」雨荷蒼白的臉色里有著一絲認命的絕望,剛剛徐雍所告訴她的事太令她無法接受了。
北方遙遠的羅剎國……傅恆為何不待在京城同明貞格格安住呢?雨荷不懂。
餅了好一會兒,她逐漸恢復血色,便向徐雍告辭。她現在哪也不想去了,只想回家好好大睡一場,忘記有關傅恆的一切。
徐雍執意要送她回去,雨荷指指廟里的那位美女,婉拒了他的好意,一個人踽踽踏上返家之路,心里興起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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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當真?!你真的見到她了?」
暗恆驚聞雨荷的消息,一反平日的冷冽,激動的站起身來,弄翻一桌子茶水。
「嘖嘖,瞧你心急的!」徐雍猶不忘取笑好友,那日在西湖畔遇見雨荷,他馬上派人通知猶在京城的傅恆,五天不到,傅恆已轉眼現身杭州了。
「她在哪里?」這些日子來,他命人搜遍京城各大酒樓,又讓人到她濟南老家去尋找,但她竟似消失在空氣中般,一點音訊也全無,教他好不擔心。
「別急、別急,都來到杭州西湖了,還怕她會跑掉嗎?」徐雍平素雖風流放蕩,但認真辦起事來倒也挺有效率的,一下子就查出雨荷和她父親的落腳處。
徐雍的話說中傅恆的心事。沒錯,他是害怕又再次錯過她。
那天他在熱河得知雨荷失蹤的消息時,本來還以為這是她故布疑陣,好攫取他注意力的方式,但等到他的手下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報告他們找不到她的下落,他才知道,這不是她的手段,她是真的離開他了。
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為了一個「拋棄」他的女人那麼傷心,雨荷走後,他的生命便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多少次他夜宿丁香齋,懷念他們共度的時光。
他不敢相信,她居然就這麼走了,連只字片語都未曾留下,走得絕情、走得干脆,令他不禁自問,他是否真的沒有好好珍惜她,告訴她,他對她的真正感覺?否則她何以這麼毫無眷戀地就走了?
他回拒了榮親王府的婚事,鬧到皇上那邊。
龍顏大為震怒,不明白這個得力臣子何以再三拒絕這樁喜事,冒著與榮親王及天子交惡的危險與不利,也不肯迎娶那如花似玉般美麗的明貞格格,氣得想嚴刑拷問他一番。
雨荷出走之後,那福王爺居然也上門找起她來,詳談之下,福王爺無奈地道出雨荷的身世,他才知道原來雨荷竟是榮親王的大格格,也是明貞格格的姊姊,而早巳知情的她居然瞞著他,沒有讓他知道這件事。
她的心里究竟還藏了多少事?
她明知若她能以榮親王大格格的身分自居的話,他必定會舍明貞格格而就她的,而他倆之間原先的階級障礙也就不再是問題,他會給她應有的名分。
但她還是選擇出走了。
難道不是為了他將與明貞格格大婚這件事,她才離開他的嗎?她明明只要把她的身世告訴他,一切就會有了轉機……
「傅恆,你這回可千萬別再欺負人家啦!」徐雍不忘挖苦好友,他故意沒跟傅恆提雨荷已有身孕的事,是想讓傅恆在毫無預警的情形下去面對即將為人父的事實。
沒辦法,誰教這傅恆太可惡了,不會好好把握得之不易的幸福,他可是不當第三次媒人。
暗恆心里想的卻是他該如何留住雨荷,他實在沒有把握她會願意跟他回京去,對于與她相見這事,他根本不若表面上的鎮靜自如,反倒是相當的忐忑不安。
誰會相信他堂堂傅恆也有害怕的時刻,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女人?
但沒有了她,他一輩子都會覺得心有所憾,那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填補的,除了雨荷。
所以,就算是殺了他的頭,他也要再把她的芳心贏回,以前的他,真的是太不懂得珍惜她了……
懷著這份濃濃的歉疚,傅恆在徐雍的帶領下,踏上尋找雨荷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