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過後即忘,可不時閃進腦海的東尼的小臉讓他明白自己忘不了這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他真的也想擁有一個那樣可愛的兒子,他的兒子。為了實現這個宏願,之後的幾天,他不斷地約會在他的記事簿中有資格成為他孩子母親的女人。
但這些淑女們一個又一個地打擊了他托付終身的熱情。看著她們,想著要從一而終,已不寒而栗了。難道魚和熊掌真的不能兼得?
但想再見東尼的渴望卻與日俱增,想再看見那漂亮的小臉,略帶憂傷的神情,早熟的口氣,想再模一下他柔軟的身子,嗅一下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女乃香。他從不知小孩竟能這樣惹人憐愛。他或許染上了戀童癖,他真的要再去見見東尼驗證一下。
壓下想買一大堆玩具的沖動,他只買了盒巧克力,自己驅車到了上次的邂逅之地。
已是下午,透過柵欄,正好看到一群孩子在草地上玩。
雖然換了衣服,鄺已竣仍一眼就找出了那個叫東尼的小孩。
東尼正玩得興起,不經意地轉頭間,看見有人向他招手,便跑了過來,「是杰夫叔叔!」
「你還記得我?」多榮幸啊。
「記的。」東尼使勁點頭,「叔叔是來看我的嗎?」
「對啊。」本想說路過,但不知怎的就是說不出謊話來,「因為叔叔想東尼了。」也不必要遮遮掩掩。
看見了巧克力,東尼垂涎三尺。
鄺已竣遞過去,「東尼的禮物。」
「謝謝叔叔。」東尼拿過巧克力,「這是媽媽最愛吃的那種,我可不可以只吃兩塊,剩下的留給媽媽?」
「當然可以。」鄺已竣點點頭,感動于如此年紀就懂孝道。
一大一小坐在草坪上,「叔叔是明星嗎?」
「不是,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叔叔好帥哦,很像電視上的明星。」
「多謝夸獎。」鄺已竣按了一下他的鼻子,「東尼也好像小童星!」
「你在美國出生嗎?」他發覺東尼不時會冒出美式英語。
「叔叔好厲害,居然猜得到,我和媽媽一直在紐約,來這還沒到一年呢。」
「香港好嗎?」希望他習慣這里的水土。
「太熱了。」果不其然,東尼抱怨著︰「媽媽總說,天下火了。」
「的確熱,不像紐約四季分明。」
「叔叔去過紐約。」這個發現令東尼十分開心。
「我在那兒念過書。」
「媽媽也是。」東尼已吃了兩顆巧克力,仍不時看看剩下的幾顆。
「全部消滅吧,叔叔下次再多送一盒。」看他的饞相真是很好笑。
「不!」樂尼堅決搖頭,「我都說了,說過就要算。」
是什麼樣的母親教育出這麼個乖巧的孩子?鄺已竣心中感嘆,模模他的頭,「真是好寶寶。」有兒若此,夫復何求。
「我不是寶寶,我是家里惟一的男人。」東尼忙糾正,不想讓人小看自己。
「家里惟一的男人?」鄺已竣笑,一定是因單親家庭所致,「對,東尼是男子漢,可以保護媽媽了是吧?」
「嗯!」東尼使勁地點頭,「我是男子漢,所以要把巧克力留給媽媽吃。她凶我時,我不理她。姥爺說這叫不和她一般見識。」
鄺已竣大笑,這個小男孩,「你說得對,不和女人一般見識。不過,你媽媽常凶你嗎?」
「也不。」東尼搖頭,不可以破壞媽媽的形象,「只是在我不乖時,媽媽生氣時可嚇人呢。通常會讓我站牆角,要不就是不許我吃晚飯,上一次最凶了,打了我的。」他嘻嘻地笑著,數落自己的糗事。
「痛嗎?」鄺已竣感到了心疼,不知他的媽媽怎會忍心打這麼懂事的兒子。
「還好啦!」東尼撓撓頭,男子漢是不可以叫痛的。雖然當時哭得稀里又嘩啦,「叔叔為什麼還不結婚?為什麼還沒有Baby?要不叔叔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叔叔正在考慮。」鄺已竣模模他的頭,他的兒子太遙不可及了。
「也不知我爸爸有沒有別的小孩。」東尼忽然想到這個問題,他托起了腮。
「你媽媽怎麼說的?」心里羨慕又妒忌死那個混球爸爸!
「媽媽很少提爸爸的事,她說沒爸爸,我們也一樣過得很好。就像好些動物,不都是有媽媽沒爸爸嗎?所以有媽媽就足夠了。不過她說爸爸很帥的,他不要我們也是有原因的,還說我和爸爸長得很像。」听得出東尼記得媽媽每一次對他的父親的描述,從中大致想象著爸爸的模樣。
不可以傷害他內心對父親的憧憬,順著他的心思,「看來東尼的爸爸真的很帥,因為東尼非常漂亮。」
東尼點點頭,小臉興奮得紅撲撲,這絕不是因為鄺已竣夸贊他,而是因為他間接贊揚了他的爸爸。鄺已竣忍不住又在心中咒罵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小同,小同!」有人在喚他。
二人抬頭,不遠處有兩個女人正快步向他們走來。
「老師在叫我。」東尼跳起來,「是媽媽來了,一定是來接我回家的,她說今天會早來。」
鄺已竣原想走掉,可人家已看見了他,似乎應該留下來打個招呼。
兩個女人走近,「小同,你怎麼和陌生人在一起?!」站在前面的二十出頭的女孩子質問,然後又抬頭詢問鄺已竣,「這位先生,你是誰?請問你在這里干什麼?」若不是看在他迷人的外表及光鮮的衣飾上,她或許會報警。
鄺已竣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著她身後的麗人。
可以肯定,那天見到的背影就是她,淺綠的套裝,白色的皮包。眉還是她的眉,眼還是她的眼,櫻唇也仍是當年他吻過無數次的唇。但當初的稚女敕與青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亮麗和不經意的韻致,「安妮!」
丁頌安似乎很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但內心早已波濤洶涌。分手六年之後,終于又見面了。常在雜志上看到他,六年的時間,他沉穩、干練了,但風流依舊。他居然能一眼就認出曾是伴之一的自己,真有點受寵若驚。
她解釋道︰「林老師,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
「那就沒關系了。」林老師放下心,只是這兩個人有點奇怪,但她不必理會,「那,小同,周一見。」
「林老師再見!」小同揮揮手。
鄺已竣仍愣愣的,又喚了一聲︰「安妮?」
「嗨!杰夫,好久不見。」頌安伸出手,十分客氣有禮,沒一絲火氣。
鄺已竣機械地伸出手與之相握,兩人卻像觸電般縮回去。
六年了,怎麼還無法抗拒與他身體接觸時的悸動?頌安暗罵自己沒出息。
「坤鵬的生意越做越大,雜志上都贊你猶勝乃父,听說你才在保險上大賺了一筆,恭喜你。」雖柔腸百轉,頌安的風度卻極佳,這是六年來她潛心修煉的結果。
鄺已竣的腦子一直轟隆作響,東尼的年紀樣貌,還有他莫名其妙的牽掛與疼惜,這種種跡象讓他身體里所有能思考的細胞全急急來報這特大喜訊︰東尼是我的。但一向謹慎的嘴,仍小心求證,卻因迫于壓力而結結巴巴︰「他、東尼、他、他是……誰、誰的孩子?」
「哦!」頌安做恍然狀,「忘了,小同。」她指著這個慌亂的男人對兒子,「叫爸爸。」
「爸爸?!」二人同時叫起來,又互指著對方。
「他是爸爸?」
「他是我兒子?」
頌安聳了一下肩,「有疑問嗎?」如此默契。
「爸爸!」東尼一下子撲過去,抱住鄺已竣的大腿,依東尼的身高抱住大腿實屬不易。
「兒子!」鄺已竣把珍寶從大腿移至懷中,又在他的左右臉上狠狠地各親了一下,烙上印記,宣布主權。
東尼咯咯地笑著,摟著爸爸的脖子,亂親著,蓋著圖章,「爸爸、爸爸!」
一臉口水的鄺已竣貪婪地看著兒子的小臉,真的長得一模一樣,怪不得覺得眼熟,「告訴爸爸多大了?」
「五歲。」
「叫什麼?」
「丁君同。」
「好兒子,乖兒子!」鄺已竣又親著,瞬間學會了肉麻與溺愛。
「好爸爸,乖爸爸!」東尼回敬著,幸好沒說過爸爸的壞話。
「好了,該回家了。」頌安伸手抱過兒子,父子相認的場景可以叫「卡」了。
懷里一空,手臂僵在半空,體內所有的細胞都在抗議,沒有人搶走過他的東西,更別提他的珍寶了。但嘴巴卻發不出抗議的語言,身體也不見相應的舉動,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奪走了。
「媽媽,他是爸爸!」心意相通,兒子說出了他要說的話。
「對!還是我告訴你的呢。」頌安牽著兒子的手向左邊走。
「他是爸爸耶!」再次提醒。
「我又沒否認。」小小年紀,如此嗦。
「別的小朋友都是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小同也在幻想那溫馨的畫面。
「可也有小朋友只和爸或媽在一起,你忘了在美國時的凱茜與戴維了?」頌安毫不客氣地敲醒他的美夢。
「那你和爸爸是離婚了,還是沒結婚?」他該搞清楚些問題。
「沒結婚。」
「哦。」小同垂下頭,真糟糕,回頭,「爸爸再見。」擺著小手,戀戀不舍。
「安妮!」鄺已竣回過神來。
頌安轉頭,「再見!」截斷他的下文,領著兒子前行,「今兒是周末,晚上想吃什麼?」轉移兒子的注意力。
「鍋包肉。」小同又回頭看爸爸一眼。
「姥姥、姥爺做客一個月,把你都變成北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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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恍恍惚惚,但在僅有的清醒時刻,鄺已竣做出了自己不開車的決定,因為有了兒子,性命益發珍貴了。
叫了輛車,到達目的地時,甩了張大鈔,他便飄然而去。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還五歲了。哈!我有兒子啦!他差點大喊出聲。
員工們看見各種表情在老板英俊的臉上輪流做莊,最終狂喜站穩了腳跟,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董事長!」有人打斷他的思緒,讓兒子的畫面淡出腦海。
是特別助理麥克,「董事長有什麼需要?」
「哦!」鄺已竣點點頭,是他要麥克進來的,「去查一個人,不,兩個,一個女人,一個孩子。」
「丁頌安,畢業于C大,晚我一年,不過她是本科,今年二十七歲。丁君同,已五歲,英文名字是東尼,十分可愛,小大人的模樣,眼楮又大又亮……」有點跑題,又扯回來,「可以去查入境處,越快越好,不管何時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董事長!」麥克得令去也。
鄺已竣將整個身子陷進椅中,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接著遐想。
他的兒子,五歲的寶貝兒子,雖錯過了他五年,但現在與將來,將有父親與他共度,他會有非常幸福的童年、少年、青年。而對于自己,他可以向狐朋狗友炫耀了,事業、兒子兩不誤,拼命地工作也有了最好的理由,郁悶之時也有了最好的開心果。
媽也一定會欣喜若狂,一下子就有了個大孫子慰藉她孤獨的心靈。哈!炳!天上掉餡餅了。
停!這也是個陷阱,畫面中出現了孩子的媽,該死!他暗罵一句。安妮,那個小女人,她豈會把兒子還他?真是個有心計的女人,他就說沒這麼簡單嘛,只拿十萬美金就乖乖走路,杳無音信,原來她早有了算計。
她想干什麼?敲一大筆錢,還是要自己奉子成婚,結婚是不可能的,鈔票還有得商量,總之,無論何種方式,他也要拿到兒子的監護權,安妮,即使你有了孩子,仍會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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鄺已竣回家用晚膳。鄺家太後不解兒子今日的反常行徑,心不在焉好像又食不知味,卻又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嘴角總欲與眼角拉上關系,審他,又一副打死我也不說的模樣。嚴刑之下只露了一點口風,說要給她一個驚喜。
驚喜!這歲數了,除了讓她抱孫子以外,只怕沒什麼讓她血壓升高的了。
臨睡前,麥克來了電話。有效率,一個下午就搞定了。
「丁頌安,金帆國際飯店連鎖機構美國金帆酒店副總經理秘書,去年七月隨老板派駐香港金帆酒店,仍任秘書一職。」
「其子丁君同,一九九×年四月出生,血型AB,現就讀于私立啟仁幼兒園!」
「現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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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先禮後兵。
第二天恰逢周末,讓那些鶯鶯燕燕到一邊涼快去吧,她們加起來也抵不上我兒子一個腳丫。
大包小包地登門造訪,按地址直搗老巢。
頌安開門,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鄺已竣沒什麼客套話,越過障礙物,進門,「東尼,爸爸來了,還買了好多禮物。」
小同立即跑出來,「爸爸!」
「快來拆禮物。」鄺已竣把禮物堆在沙發上。
見媽媽沒什麼反對的表情,小同撲向那些包裝精美的盒子。
「有沒有電動火車?」
「有!」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
「因為我是你爸爸。」非常自豪,底氣十足。
「爸爸萬歲!」又加一句,「電動火車萬歲!」小同翻出玩具。
「媽媽,媽媽!」又是歡叫,「這就是在櫥窗里看見的那一套耶!要好多好多錢,你說等你中了六合彩就給我買。爸爸,你中六合彩了是嗎?」
「猜對了。」鄺已竣笑著幫他拆禮物,「邏輯推理能力還挺強。」
「呀!球棒,頭盔,手套,一大套,爸爸怎麼又知道我想去打棒球?」真奇怪,爸爸成了他肚里的蛔蟲了。
「因為這是爸爸小時愛玩的運動,你是我兒子,那當然也喜歡了。」就像A=B,B=A一樣簡單。
「對哦!」小同很認真地點點頭。
頌安倚在門旁,看著一大一小在忙活著,心中一陣感動,淚水溢了出來,她忙轉頭拭去。
迫不及待的,小同便在客廳的地板上擺弄小火車的模型,父子倆爬來爬去,玩興正濃。
「媽媽,你也一塊來玩。」小同力勸媽媽也來佔用本已狹窄的地板。
「你和爸爸玩吧!我該去做晚飯了。」頌安進了廚房,又轉頭出來,「在這兒吃晚飯嗎?」
「好!」鄺已竣點了點頭,扳開道叉,否則火車就要月兌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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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東北風味的菜肴,味道還是那麼好,一如六年前,肚子雖飽,口卻沒飽,忍不住又添了一碗飯。
「爸爸!」小同從飯碗中抬頭。
「嗯?」
「你和媽媽為什麼不結婚啊?」
兩個大人一愣。
「因為……」鄺已竣不知如何回答。
「因為我們覺得彼此不合適。」頌安接過話。
「那為什麼還會生我?」小同垂下頭,落寞的。
鄺已竣心頭一緊。
「懷你之前,還認為合適,可後來又覺不合適了,你的小朋友不也有爸爸媽媽離婚的嗎?那是他們在婚後才發覺不合適,而我和你爸爸是先一步就發覺了。」這也叫先知先覺吧。
「哦!」畢竟在美國長大,見多識廣,對此類問題見怪不怪了,「可我還是想有爸爸在身邊。」理解歸理解,願望仍一樣熱切。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他模一下兒子的頭。
「我希望爸爸帶我去玩,媽媽膽子小,又恐高又怕水,所以都沒帶我去過游樂場。」好委屈哦。
「那明天爸爸就帶你去游樂場。」一盡案責。
「好哦!」小同歡快地拍著手,「媽媽,明天去玩!」
「那你就和爸爸去吧,媽媽又不敢玩。」
「媽媽!」小同不依,一家三口多好啊。
「听話。」
「哦!」在媽媽嚴厲的目光下,小同只好低下頭答應了。
晚飯後,他陪兒子看了會兒卡通,幫兒子洗澡後,就哄他上床睡了。
坐回客廳,「我們談談吧!」鄺已竣開口。
「等明天吧!」頌安回應,「免得擾了你和小同的游興,不早了,你也回吧,開車小心。」
——/※/——
第二天,父子二人玩得很盡興,晚飯後才回來,小同又是收獲頗豐。
「媽媽!」小同把零食、玩具之類的扔在沙發上,「爸爸的車又大、又高、又長,可舒服了,里面什麼都有,還有電腦呢,爸爸一定是中了六合彩的頭獎。」
「游樂場的玩具可好玩了,雲霄飛車,我和爸爸坐了兩次,我還想坐,可爸爸說不可以了,怕我受不了,我猜是爸爸受不了了,因為听說年紀大的人,心髒都不好。」
頌安笑著幫兒子換衣服,換鞋,鄺已竣只得在一旁大扮鬼臉。
小同是累得很了,洗著澡就睡著了。
放到臥室的小床上,關了燈。二人坐到客廳。
「我想要東尼!」鄺已竣開門見山。
「察覺到了。」頌安望著窗外,不想與他對視。
「但我猜你不會輕易放手,否則不會處心積慮六年。」言語冰冷無情,對于這種女人,他無須考慮她的顏面,這些年,類似的女人不止她一個,不過沒一個比她高段,可以耐心地等六年,這麼重的心機,他要格外小心。
「處心積慮六年?」頌安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其樂融融讓她重新有了絲幻想,但現在已幻滅了,當年的傷口被撕裂了。
「難道不是嗎?」鄺已竣反問,「我那樣小心地避孕,但百密一疏,你還是偷著懷了孩子,又不置一詞地走掉,不聲不響地將他生下來,養到懂了些事情,知道哄人開心,讓人欲罷不能時,然後把他帶到我的面前,你以為可以迫我就範了,對不對?
「說吧!除了結婚,你要什麼?我都可以考慮,開個價吧。」
本以為看見兒子,看見這麼可愛的兒子,至少他該心存一絲感動,感動于她一個未婚媽媽,有家歸不得,一個人在異國,含辛茹苦地把兒子拉扯大,他總該說一兩句人話,畢竟二人曾相愛過,幸福過,且還有了結晶,可他的每一句話都那樣的傷人,把這世上最偉大的母愛貶得一文不值,當初她是被什麼蒙蔽了雙眼,看上這麼一個混蛋。
「或許你的兒子可以按斤賣錢,而我的兒子是無價的!」頌安站起,想結束談話。
「裝什麼清高。」對面的人也蹦起了來,不想矮她一頭,「別矯情了,結婚你想都別想,還是想想要多少錢是正經。」
「他是非賣品!」頌安咬著唇,「而且我現在懷疑他是不是你的,你多小心地避孕啊,所以我不大可能和你這麼一個王八蛋生孩子,而且我是個想釣凱子的女人,為了保險必會多下幾個鉤,現在的結論是︰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必心疼肉疼地花錢買他。」戳到他的痛腳。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不怕東尼听到傷心?!」果然一戳三尺高。
「把與他相依為命五年的媽媽從他身邊奪走,只怕他會更傷心。」斗嘴決不是她丁頌安的弱項,只是當初沒表現給他看。
「你不怕他小小年紀就有心靈創傷,那麼咱們就法院見。」打不贏嘴仗,只得下最後通牒。
「你這個疼他的爸爸都不怕,我這個處心積慮,拿兒子當籌碼的母親就更不怕了。」嚇唬誰。
二人對視,好像頌安更氣勢洶洶,像極了護崽的大型貓科動物。
鄺已竣先敗下陣來,開始利誘。
「你好好考慮一下,為了東尼著想,既然你也愛他,就該明白,他跟著我,會更有前途,我知道你的日子不寬裕,為了送他進最好的幼兒園而節衣縮食,還要定期匯款給父母。你何苦讓東尼跟你苦挨歲月。」
「只要你肯放棄監護權,我保證可以讓你優哉游哉地過下半生,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你只要肯放手,你會比中了六合彩更有錢,而且也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了,你還是可以探望他的。」
條件多優厚啊,夠仁至義盡了吧。
頌安沒言語,只是別著頭,看來奏效了,繼續游說。
「而且你還年輕又迷人!」這絕不是違心之論,「完全可以再嫁個好老公,再生十個八個沒問題。」
頌安抬頭,目光如劍,「鄺已竣,我再說一遍,我的兒子是無價的,不賣!你從這兒滾出去,如果法官判他歸你,我會服從,否則今生今世,你不許再見我兒子一面!」
——/※/——
星期一早晨,坤鵬的法律顧問馮品言來到鄺已竣的辦公室。
馮鄺兩家算的上世交,從上一代起馮家就一直擔當鄺氏的法律顧問。
馮品言十分熟稔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拿過秘書送上的咖啡,啜了一口,滿意地點點頭。
「蒙主召喚,有何差遣?」
「是這樣的!」鄺已竣看一眼相框中的父子合影,「我有個兒子……」
「撲!」疾雨來自馮品言口中的咖啡,鄺已竣只能慶幸自己在射程範圍之外,但卻有點心疼地看著被他荼毒的地毯。
「什麼?」馮品言忙放下咖啡,再次求證,今天不是四月一號吧?「你有兒子了?開什麼玩笑。」
「這有什麼好開玩笑的,難道我不能有兒子嗎?」龍顏不悅。
「的確有懷疑。」終于可以一吐為快,「你這家伙風流這麼多年,卻從沒女人抱著孩子找上門,你說我能不懷疑你的話嗎?」好奇死了。
「那只能證明我有自制力,不會讓私生子遍地開花。」雖力求萬無一失,但還是有漏網之魚,但他並不後悔,反而慶幸那次疏忽,才有這意外之喜。
「的確令人佩服。」所以更有必要提醒老友,「是你兒子嗎?才找上門的嗎?多大了?做DNA了嗎?」
鄺已竣把在游樂場的照片遞過一張,「我不會做那種讓我兒子覺得受辱的事情,我的兒子我有感覺。」
馮品言拿過,照片上父子二人相對傻笑,那出奇相似的眉眼,已準確地宣告了二人的父子關系,「真像在看穿時的你。」有感慨,有羨慕,「五六歲了吧?」
「五歲。」鄺已竣寵溺地看著相框里的照片,「可愛吧?」
「你小子真有狗屎運,沒費事就憑空掉個兒子來!」咂了一舌,「需要我做什麼?辦過戶手續?」
「估計要先打場闢司。」鄺已竣靠回椅中。
「打官司?」馮品言反問一句,皺了一下眉。
「對,我想爭取到兒子的監護權。」
「孩子的母親你擺不平?」居然有他擺不平的女人。
「沒錯,她不肯放手,她不要錢。」他揪了一下頭發。
「那她的條件是什麼?」馮品言也大致猜到了。
「對!」鄺已竣證實他的猜測,「她要婚書。」
馮品言沉吟了一下,「她愛你,你卻不愛她。」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孩子五年,應該不會太在乎金錢。
「什麼愛?」鄺已竣對愛情始終是嗤之以鼻,「她是個愛虛榮的女人,她只是想用這個籌碼換取包多,錢、名譽、地位,為此她計劃了六年,我得小心應付才是。」
看著這個不信愛情的花花大少,馮品言暗自嘆氣,為那女人不值,但作為律師,他要遵守自己的職業操守。
「明白了。有她的資料嗎?」
拋過來一個檔案,馮品言打開,照片上一個十分清麗的少婦領著一個小男孩,從照片上就可以感受出母親對孩子深深的愛。
他要是經手辦件缺德的案子,剝奪一個幼童的母愛,搶走人家相依為命的兒子,她會不會最後因此發瘋,拿刀砍了元凶之後又找他這個幫凶算賬?
「丁頌安,生于M市,美國C大管理學畢業,現任職香港金帆酒店總經理秘書……」
「你的學妹?」
鄺已竣點頭。
「想起來了,當年你在C大讀碩士,听說和一個非常溫柔可人的女孩子同居,就是她吧!」
「對!」想起那段溫馨的日子,鄺已竣的心軟了一下,真的要訴諸法律嗎?
合上檔案,馮品言給出朋友而不是律師的建議︰「盡量不要對簿公堂,對誰都沒好處。」
「我當然明白,但她不放手。」鄺已竣煩躁地又揪了一下頭發。
「你非要這個孩子嗎?你不認為對于一個這麼大的孩子來說,母親更為重要?」
「但是,你可知道,東尼因為沒有爸爸而受歧視,你見過一個五歲大的小孩哀傷落寞的表情嗎?雖然那時還不知他就是我的兒子,可心里仍像針刺一樣的疼,他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十分堅定地說,他雖然被拋棄,但他仍無條件地愛我,只因為我是他爸爸。所以我要他,要他在我身邊,要他姓鄺,想著他因為沒有父親而受到的委屈,我無法忍受,而那個狠心的母親卻剝奪了他應有的權力,他本該比別的小孩活得更好。」鄺已竣激動地喊叫。
「你別激動。」馮品言忙安撫他,這血緣關系真這麼厲害,還是他無法體會身為爸爸的感受,總之,他現在油鹽不進,一心一意像把兒子攬到他的羽翼之下,「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兒子或許認為這一切都不及母親來得重要。」
「我又沒讓他們放棄母子關系,她還是有探視權的,我只是希望兒子在我身邊,何況還有我媽媽,她想抱孫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東尼五歲了,可以月兌離母親了。」
舉雙手投降,「OK,我知道了。」這麼愛孩子卻不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剝奪他的母親,這方式還真奇特,看來一場闢司在所難免了,「打官司吧,那我就給你分析一下勝負的可能。」
「咱們有多大勝算。」鄺已竣心里沒底。
「還算不小。」馮品言想了一下,開始公事公辦,「依慣例,最有力的一擊應該是調查到她有虐待孩子的傾向,還有就是不能盡心盡力地照顧好孩子,比如東尼有無過意外受傷之類的。」
「有,有!」鄺已竣腦中快速搜尋出有關信息,「她有對東尼進行體罰,站牆角,餓飯,打。」
這位丁小姐危險了,馮品言點頭,繼續獻計獻策︰「她的經濟條件明顯不如你,在給予孩子的生活與教育上,我們佔優勢。」
「劣勢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你當年的遺棄行為。」
「可我並不知道她懷孕了。」
「那就可以說她欺騙在先,並不是你不負責任。」馮品言竭力讓自己相信委托人這方面的操守,可心里卻在唱反調,若當初知道,就沒有今日的麻煩了。
「對,對,對!」鄺已竣雞啄米一樣地點頭,頗為贊同律師的觀點,他當然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另外就是你的風流韻事,將是被攻擊的目標,但我認為這與當父親是兩回事,畢竟你是未婚,有婚前選擇的權利,所以咱們可以避重就輕。」
「她的優勢?」
「她是母親,孩子尚在幼年,這就足夠了,所以最好能證明她有施虐傾向。生養孩子的目的動機不純,如果有必要,動用你的勢力,讓她丟了工作,即使法官有可能會判你付撫養費,但也會考慮她的經濟能力,而且這勢必對她的信心造成打擊,會有些失常的行為。」真是有損陰德,出門會不會遭雷劈?
鄺已竣怔了怔,尚未泯滅的良心開始探頭探腦,有必要這麼絕嗎?
「我會給她補償的。」他把良心拍回去。
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下了劑猛藥,卻適得其反,馮品言只有暗自嘆氣,只得又順從律師的本分,「這是初步的設想,當然還有許多調查取證工作,真的想好了打這個官司?」仍不死心。
鄺已竣沒有立刻點頭,躊躇了一下,「你先做準備吧。」
「好的。」馮品言起身,「你再仔細考慮一下,雖說我是律師,但還是不想打這場訴訟,其中的利害,你該比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