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王邪鬼 第八章
作者︰芫玉

熱鬧的迎親隊伍綿延數十哩,迎回的卻是兩頂紅轎。所有人,包括郭夫人在內,都驚訝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不是搞錯了?怎麼會有兩頂紅轎?」這麼大的烏龍,猶是精明能干的郭夫人一時之間也擺不平。

兩頂紅轎靜靜的停在庭院上,四周鴉雀無聲。

「靖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郭夫人按著心口,表情抽搐。

挺拔俊俏的新郎倌表現是最平穩的,但見他大步一跨,走到兩頂紅轎中間,他若無其事地這頭望望,那頭瞧瞧,相準了其中一頂紅轎就走上前去準備踢轎。「靖兒,你到底在搞什麼?」知子莫若母,見他態度從容,郭夫人就知道這件事其實是他主導的。

「娘,今日是孩兒的大喜之日,有話等明日再說。」他知道如果娘親事前知情的話,一定會百般阻擾,他再笨也不可能讓她知道。

「可是……」怎麼能等?都要娶親了,萬一要是娶錯人怎麼辦?

「娘,親友賓客們都在等著呢!」

「你!」搖搖頭,孩子大了,已經管不動了,萬分無奈的,郭夫人退居一旁。

「繼續!」郭子靖暗暗向送嫁娘使了眼色,她一手捧米篩,一手握鉛米,見狀趕緊引新郎倒步至轎前,背向轎門倒踢一下,轎內的新娘亦在稍後回應以一踢。踢完轎後,送嫁娘又引一男童至轎前作一長揖,而後由福命婦啟轎門,手牽新娘出轎,送嫁娘將米篩遮住新娘的頭部,邊撒鉛米邊念四句好听話,同福命婦擁新娘慢步跨火爐,進入洞房。

送了一位新娘入洞房後,送嫁娘與福命婦趕緊又回到轎邊,以相同的禮數將另一位新娘牽出並送入洞房,接著就等新郎新娘拜天地了。由于平白多出了一位新娘,場面有些凌亂,準備的東西樣樣皆需補足一份,幸好郭府人手夠多人面也夠廣,吆喝一聲也總算湊足了應有的物品了。

洞房內,兩位新娘與新郎背對背坐著,送嫁娘念著︰「背脊靠背脊,錢銀堆半壁!」而後又延請兩位新娘分坐床沿左右,讓郭子靖落坐中央,捧起三杯調糖的茶分別給三位新人,讓他們各飲一口後交換再啜一口,最後交換飾物也就是戒指,相見禮始成。

送嫁娘退出房外去瞧廳事前的香案準備好了沒,新房就只剩他們三個人。「請問……」李環玉怯生生的聲音在等待拜天地的時刻響起。

「有話你問吧!」郭子靖眼里只有戀梅一人,是以對另一個女人除了客氣再尋不到任何感情。

「為什麼會有兩位新娘?」她的聲音與她的人一樣,脆弱而且膽小。

「為什麼不能有兩位新娘?」他反問。

「呃?」被他嚴厲的口吻嚇到,李環玉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後,破碎的聲音再度響起︰「爹爹他並未告訴我……」

「你既嫁入郭府,就該听郭家人的安排,至于你爹告訴你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該再記住。」他的口氣甚至稱得上是不善了。

「可是……」

「沒有可是!」他凶霸地吼她。

「夫君!」戀梅伸出手握住他的,她和顏悅色的安撫他︰「你應該對姐姐好一點才對!」

「什麼姐姐?應該是妹妹才對!」他先娶她的啊!

「不!」蓋在烏巾下的絕世艷容微微一笑,能嫁給他已心滿意足,她不會再貪圖更多︰「事有先來後到,姐姐與夫君你訂盟在前,她的家世也遠比我要好,論身份論地位,妹妹我都應該屈居第二。」

「不行,我不準你這麼做!」就是不願她受委屈,所以才趕在同時間娶她的啊,為什麼她不懂他的用心呢?「子靖……」她何嘗不懂他的心呢?只是對方貴為將軍府的千金,又怎能讓她受半點委屈呢?

此事若想平和落幕,唯有她退讓才行吶!「我說這樣就是這樣,誰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定!」霍地站起,他不耐的走至窗邊將窗子推開,一陣強風怪異地吹進來,卷起了戀梅頭上的烏巾卻吹落李環玉的。

兩位新娘國色天香的臉不相上下,皆美艷的不可方物,然而郭子靖卻只鍾情戀梅一人。烏巾被吹落的李環玉一心只想追回烏巾,她見烏巾掉在郭子靖的腳旁,忙快步上前蹲下欲拾,伸出的手,腕上那只貴重翡翠玉環突然碎裂,她心一驚,抬頭一看,正好與回身的郭子靖打了個照面,他的臉和霸在他背上怨魂的臉疊在一塊兒,又青又綠的十分猙獰可怕,她按著心口,一口氣突然提不上來,她就這樣睜著充滿恐懼的雙眼,直挺挺地往後倒下,活活被嚇死了。

「姐姐?姐姐?」听到踫一聲巨響,被烏巾遮面的戀梅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是眼角余光彷佛看到李環玉倒下……「該死!」沖到李環玉身前,伸手一探,糟了,她竟然……無故暴斃身亡?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發生什麼事了?」听到他的咒罵聲,戀梅顧不得合不合宜就將烏巾取下,她轉頭欲看,卻被郭子靖早一步蒙去雙眼︰「別看!」

「子靖?子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快說啊?」她焦急地握住他的手,卻也不敢強要去看他不想讓她看到的畫面。

「她……死了!」心涼涼的,一想到李還錫將采取的報復行動,他就……憂心忡忡。

「死了?怎麼會?」听到這消息,戀梅嚇的臉都白了。

「該拜堂了……啊?怎麼會這樣……?」送嫁娘笑咪咪地推開門,卻在乍見李環玉恐怖的臉之後,嚇得癱軟在地,手腳並用地爬出門去呼救。

「來人,攔住她!」下達簡單的命令,盡可能封鎖住消息,郭子靖面色凜重地將戀梅帶往另一間客房。

「子靖?現在該怎麼辦?」喜事變喪事,如此戲劇化的轉變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喃喃自語這句話後,郭子靖挺起胸膛對戀梅說︰「我要你即刻動身回家,在我沒有出現之前,千萬別出家門一步,听到了嗎?」

察覺事態嚴重,戀梅不發一語地點點頭。「來,我先送你出府。」牽住她的手,走出房門,他派人找來張軍護送戀梅由後門離開。

臨走前,戀梅拉住他的袖口,很害怕地問︰「我們還能再見面嗎?」不知為何,她有種生離死別的錯覺。

彷佛兩人這一分開從此就……不再相見了。「當然!」奇怪的是,她的害怕竟然感染了他,他亦感強烈的惶恐不安。

「你一定要回來找我!一定哦!」皺著臉,她央求道。

「我一定會去找你,就算化成鬼也會去找你!」這是他的痴心,听在她耳里卻成最可怕的夢魘,她捂住耳朵低喊︰

「我不要听這樣可怕的話,不要听!」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見她害怕的全身發抖,郭子靖連聲安撫。

「我……」用力抱住他,戀梅低喊︰「求你無論如何都要平安回來找我,好不好?」

「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不住哀觸她的背,焦躁的心卻怎麼也無法平息。

有事要發生了,他清楚的知道,這件事將會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劫難!「副元帥,你還有重要的事必須處理,夫人就由我護送出府,你請放心吧?」只知將軍的千金無端暴斃,張軍在受郭子靖的委任後甘願擔起一切風險護送戀梅出城。

「張軍,我的妻兒就拜托你了!」妻兒?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楮不往戀梅的肚皮瞄去,張軍在望了一眼後即抽回視線,深深吸一口氣後道︰「一切全包在我身上。」

沒有時間了,他必須盡快封鎖消息好讓戀梅平安離去。「那就……再見了。」郭子靖放開手,不舍的站著目送馬車離開。

「夫君,保重啊!」戀梅不住揮著手,眼淚激動的落下。

「別哭,往後就算遇到任何不順心,你也千萬別哭啊……」輕喃的聲音包含無限情意,然而她卻一句話也听不見。

望著馬車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他才轉身,面對一場無法預知後果的狂烈風暴……

「嗚——。」大廳上傳來郭夫人淒厲的哭泣聲和一句句懺悔懊惱的話︰「將軍老爺,是我們郭家對不起您啊!」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好好一件喜事竟然辦成喪事,可怕的災難果真讓那個臭……呃……是得道高僧料中了,照此延想,他口中的家破人亡一語不就……肯定會發生了?那……那……這怎麼得了啊?一想到這件事,郭夫人就哭的如喪考妣,懊悔的不能自已,為什麼當初她不肯听他的勸告呢?如今郭府真的出事了,這一切都是……她害的啦!

除卻她低低嗚嗚的可怕哭聲外,府里的人全安靜站著,靜的就像是無人居住一般死寂。李還錫就站在大廳,面無表情的看著躺在地上的女兒,她聖潔依舊,卻已然是具冰冷的死尸。

心太痛太痛了,痛的反而掉不出半滴眼淚來。想想稍早,他才親手將她送上花轎,高高興興的把她嫁出府,國色天香的一張臉呵……如今卻變成眼前這副可怕的模樣?她真的是他的愛女嗎?她真的死了嗎?

那張臉怪異的扭曲,含著恐懼的雙眼不論他怎麼抹都不甘願的張著,他的女兒啊!捧在手心呵疼的一塊肉呵,竟然突然暴斃死了?這叫他如何接受這事實?「我要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死的?」不知道是第幾次問相同的話。

他一定要知道,郭子靖究竟是怎麼殘害他的女兒,為什麼她的死狀會這麼恐怖,這麼……不甘?

「我說過了,她是在看我一眼後,活活被嚇死的!」也不知道是第幾次解釋,千篇一律的說法還是無法讓李還錫接受。

「騙三歲孩童的話你也敢拿來唬我?你當我臨老痴呆了嗎?」瞳玲般的眼充滿惡毒的控訴,冷冷的瞅緊他。

「我沒有騙你。」雖然他亦是百思不解,為何她竟會在看他一眼之後突然暴斃身亡,然而事實就是事實,縱使再匪夷所思再站不住腳,可終究還是事實。

「對啊,將軍老爺,您就相信靖兒的說詞,靖兒他有幾顆腦袋啊,他怎敢騙您呢?」郭夫人紅著眼打圓場。

「他把我女兒害死了,他的話我還能信嗎?」擺明在敷衍!既然在他身上問不出所以然來,只好……

大掌一伸,揪住陳嫂的手臂,李還錫稍稍使力一握,陳嫂就痛的直哀叫︰「老爺,不干我的事啊!」

「我問你,你這出嫁娘是怎麼當的?」他咬牙切齒地問。

「老爺,我當時不過出去一會兒時間,看看香案準備妥當了沒,怎知才回頭,小姐就……」忍不住嗚咽哭出聲,陳嫂既痛又難過。李還錫相信她沒膽騙他,只是這麼短的時間……環玉究竟是怎麼被害死的?

「當時新房里除了他還有誰在?」

「就……還有另一位新娘子也在。」她據時以告。

「另一位新娘子?」猛地抬頭,李還錫不敢相信郭子靖竟然這般羞辱他。郭子靖極不願讓戀梅曝光,然而此事目擊者眾多,根本無從封鎖。

「不錯,是有兩位新娘,我安排在同時迎娶兩位新娘!」郭子靖承認。

「好、好!」李還錫怒極反笑,陰側側的笑聲十分剌耳。

原來如此。所以環玉才會死不瞑目啊!

「我要你把她交出來。」他要她一命抵一命。

「此事與她無關!」郭子靖拒絕,只要他在就沒有人能動戀梅母子倆!

「不交出她來就由你來抵命!」他狠毒地瞪住他。

冰子靖光芒畢露,早就想整治他了,若非他膝下無子只單生環玉這女兒,私心想招攬他來當女婿,一方面可以傳子嗣,一方面又能壯大自己的權勢,否則怎容他平步青雲至今日的地位?豈料他的如意算盤終究錯打了,他竟會被他豢養的狗反咬一口?是他的縱容害死了他的女兒,這種心情……只有恨一字能形容。

「將軍老爺,求您別氣惱,有話好說……」郭夫人早哭的兩眼腫大,恨不得替環玉一命好挽救郭府岌岌可危的運勢。

「我沒有第二句話,我只要你們把凶手交出來!」蒼勁的老臉隱含凶狠的殺機。

人畢竟是死在郭府,始終忍讓的郭子靖見他態度強硬無從轉圜,漸漸的亦失去耐性,他不是能讓人踩著玩的傀儡。「沒有凶手!」他冷傲地蹙起眉,拒絕屈居劣勢。

「真的不交?」他再度逼近。

「將軍,我說過,這里沒有你要的凶手!」他毫不畏懼地迎戰。

「好、既然如此,來人吶!」沉聲一喝,數十名武藝精闢的隨從圍上來︰「把郭子靖給我拿下。」

「誰敢動我?」狂肆的眼怒瞪,張揚的俊容殺氣騰騰,任是李還錫見了都還懼他三分,更遑論其他人了,只見隨從們將郭子靖團團圍住,卻是無人敢動手。

「我就敢!」生氣地推開隨從,李還錫奪下其中一人的刀,虎虎生風地揮弄著。氣凝丹田,喝一聲往四骸編去,郭子靖舞動雙拳,蓄勢待發︰「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以下犯上……」

在此龍爭虎斗的緊要關頭上,陰柔尖銳的嗓音突兀地自廳口傳來︰「住手!」聲音耳熟的很,李還錫睜眼一看,在看清來人之後,心口的那把火反而燒的更旺?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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