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來時 第五章
作者︰嚴沁

深夜兩點多鐘,征世大概只睡了三小時,床頭上的電話鈴聲響了!

她迷糊的拿起來,又迷糊的應著。

「我是何征世,那位?」

「何,是我,莊。」是莊岩的聲音!

她一下子就清醒過來,是莊岩!

「莊?真是你?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她叫。

「很奇怪,我睡不著,失眠了!」他淡淡的笑。

「以前失眠過嗎?」她關心的。「有原因嗎?」

「從未。至于原因——我也說不出來,仿佛心中一直有件事。」他說。

「心中有件事?」她呆楞一下。「什麼時候開始的?昨天和今天早上不是都好好的嗎?」

他沉默著沒出聲!

「怎麼,為什麼不講話了?」她問。「真的有一件事令你這麼不安寧?」

「我告訴你,何,你一定不許笑我,不許不信,」他終于說︰「今天晚上的情形——我不喜歡!」

「今天晚上的情形?」她不明白。

「是的,我不喜歡!」他再說。

征世思緒急轉,今晚發生了什麼事?

「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指的是那一回事?」她問。

他又沉默一下,才慢慢說︰

「我覺得江浪——有點過分!」

她呆楞一下,江浪?啊——江浪對她的那些表白,那些親熱動作,他——他——

他在嫉妒了,是不是?他這獨身主義者。

「想不到你也這麼天真、這麼孩子氣!」她笑起來。「莊,你真是這樣?」

「有什麼理由你不相信?」他問

「因為你一向給我的印象並非如此!」她說。

「我給你怎樣的印象?」他問。

「很冷淡、很不在意、很陰沉。」她一口氣說完!

他似乎在思索。

「我真是你說的那樣子嗎?」他又問。

「你可以去問任何熟悉你的人!」她說.

他又想了一想,才說︰

「其實——那並不是我!」

「那麼,你告訴我真的你是怎樣的?」她感興趣的問!

這個時候,莊岩會說一切真心話吧?

「我——其實並不象外表,」他說。聲音里有似真似幻的溫柔。「小時候跟母親,姐妹們不和,是故意裝出的,大了,很難改!」

「原來只是個面具!」她笑。

「也不是面具,是保護色。」他似乎輕松了一點。

「江浪呢?」她問!

「他?早尋美夢去了!」他夸張的。

征世在電話里笑了一陣。

「那麼,你要我怎麼做?」她問。

「我有這權利嗎?」他也反問。

「如果你想有,你就有了!」她說得十分明顯.

他象在咀嚼這句話的意思。

「我相信——我想——我是希望有的。」他說得很困難。「但是,江浪不也是我們的朋友!」

他說「我們」,這似乎是代表著某一種意思!

「是啊!江浪是我們的朋友!」她笑。「而且你不覺得他是孩子氣的天真嗎?」

「也許是,但——我心里還是不舒服!」他說。

「好吧!別再這樣,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她說。

「你——會怎麼做?」他有點擔心似的。

「我告訴他,他沒有希望,叫他死了這條心吧!」她爽快坦白的。

「這樣——不大好吧?」他猶豫著。「你不覺得這麼講太傷他的心?」

「我覺得早點告訴他比較好,免得他以為有希望,拖下去傷害會更大。」她說。

「但是——他現在心情才剛好一點,我覺得不該打擊他!」他說。

「老天,那你要我怎麼做?」她叫。

「算了,什麼也別做,」他內心得矛盾。「等一段時日再說吧!等我——一切肯定了再說。」

「一切肯定?」她問。

「肯定我自己!」他有點不好意思。「啊!你說過,你會等我的,是不是?」

「是,我說過,我也一定做到!」她堅定的。

「那——我應該不介意江浪的,對嗎?」他笑。

「你早該這麼想,我告訴過你,我和他只是兄妹間的感情,這是真話!」她說。

「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很久很久才能肯定自己呢?」他有點不安。

「我就等很久、很久!」她爽朗的。「能多久呢?也不過是一輩子而已!」

他很感動,她是個特殊的女孩子,真的特殊。

「你怎能對自己的一切——包括感情這麼肯定呢?」他問。他真的不明白。

「憑我的第六感。」她笑得輕松。「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感到不同,那一次跳舞——我就知道在我們之間有些什麼事,而在游艇上肯定。」

「你不覺得這應該是雙方的?」他問。

「我對自己很有把握,」她說︰「我會堅持自己,我相信最後的成功是我的。」

「堅持自己!」他重復著她的話。「何,我最喜歡你的自信心,很能影響人。」

「我希望能夠影響你!」她直率的。

「我想——我是受了影響!」他笑。

「很好。」她說︰「現在,你心中的事移去了嗎?可以入睡了嗎?」

「我想可以。」他有把握的。

「那麼休息吧,明天我們見面,我有一些話要告訴你。」

她要說什麼話呢?

征世剛正預備播報新聞的時候,桌上電話忽然響了。「何征世。」她拿起話筒急切的說。

「征世,我,江浪,」江浪愉快的聲音。「正在忙?」

「是,有事等會兒談好嗎?」她說︰「再不走我就遲了,反正晚上要見面的,不是嗎?」

「不,我現在就在電視台門口,進來等你好嗎?」他說。他還是一廂情願的。

「好!」她迅速說︰「我叫史蒂拉出去接你,我走了,播完新聞見你!」

放下電話,交待了史蒂拉,她快步沖向播報室。

她對工作是緊張而認真的,她從不肯讓自己遲到或早退。

她匆匆坐在攝影機前的位置上,紅燈一亮;她就開始從容而清晰的將今天的新聞一段段念出來。實際上工作的時間只有三十分鐘,攝影機關了,她透一口氣,打個招呼,然後轉身離開。

回到辦公室,一眼看見江浪坐在她的辦公桌前,史蒂拉正坐在他的對面,興高采烈的。

「烯,我回來了!」征世打個招呼。

史蒂拉扮個鬼臉,站起來。

「整個江浪還給你了,征世。」她說。

「還給我?江浪是我的?」征世不禁哈哈大笑。

「能走了嗎?」他目不轉楮的望著她。

「當然,四點鐘我在跑新聞時,已順便買了晚上要吃的東西,只要回石澳就可以開始做。」她說。

「一定要——回石澳?」他問。

「為什麼不?」她睜大了眼楮。「說好了我弄晚餐給你們吃,總不能扔下莊岩一個人在家!」

「是——可是征世,我希望有一點和你獨處的時間!」他誠懇的說。

「獨處?」她怪叫。「我們又不是在談戀愛!」

江浪有點臉紅,征世不該是那樣不解風情吧?

「征世——」他搖搖頭。「你講話非要這麼夸張?」

「是事實啊!」她瞪他一眼。

「什麼事實?我們戀愛?」他問

「戀愛不是口頭講的,是一種感覺,」她指指腦袋。「江浪,你幻想太多了,你應該去寫小說!」

「你開玩笑,」他說︰「征世,為什麼不坐下來安靜的考慮一下我的話?」

「考慮也沒什麼不同,因為我沒有這樣的感覺!」她聳聳肩。「我堅信愛情是種感覺!」

「但是,你至少可以試著了解我,行嗎?」他真是十分孩子氣的。

「了解是需要時間的,」她笑。「走吧!我們不可以站在辦公室談這些!」

「愛情是可能發生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的!」他說。

「也和任何人,」她拿起皮包。「所以,你也可以試著去了解一下史蒂拉,她很不錯!」

「我知道我要的是怎樣的女孩子,」江浪十分固執。「至少我要對那女孩有好感、有興趣才會去了解!」

征世遠遠的看史蒂拉一眼。

「那你也不能逼我,知道麼?」她說。一邊迅速的往外走。江浪跟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你對我沒有好感、沒有興趣嗎?」他問。

「你這人——」她嘆口氣。「我這麼說過嗎?」

他想一想,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我怎麼越變越小器,越來越婆婆媽媽呢?」他說.

「問你自己吧!」她白他一眼,很有女人味。

「哦——今天一早起來,看見莊岩在客廳里喝酒,」江浪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變了!」

「變了?你只是走了四天,能怎麼變?」她笑。

「我說不出,但——他有心事,」江浪肯定的。「看他的樣子很疲倦,眼中沒神采,他一定很累!」

「很累?什麼意思?」她問。

「我猜他昨夜沒睡覺!」他說。

「她皺皺眉,是這樣的嗎?他昨夜在電話中不是這麼說的,莊岩很有信心的說他一定睡得著!

但——他又失眠了?

「征世,你猜他會不會是生意上出了什麼麻煩?」江浪問。

「喔——什麼?」她的沉思被打斷。「生意上出麻煩?我想不會吧?」

「他的確有心事、有煩惱!」江浪說︰「除了生意,我想不出那方面的事會令他心煩!」

「女孩子呢?」她故意說。

「女孩子?絕對不會,」他想也不想的。「莊岩不會為任何女孩子動心!」

「這種事你能肯定?」她笑問。

到了電視台對面她家的停車場,他們開車一起往香港方面駛。

「我告訴你一件事,前幾年我們在一個舞會上,認識了一個那年的澳洲小姐,很漂亮,那位小姐對莊岩很有意思,他卻溜走了!」

「那——又怎樣?」她一邊開車一邊問。

「那又怎樣?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機會,他卻推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不要,試問還有什麼女孩子能打動他的心?」他反問。

「你們選女孩子只挑漂亮?」她說。

「當然不,也看氣質,看學問,看——」

「這就對了,如果只有外表,吸引不了莊岩的注意。」她本能的說。

「或者吧!」他呆楞一下。

「你還不是一樣?那次‘傾國之戀’令你難忘那麼久,什麼女孩也吸引不了你!」她說。

「除了你!」他說。

「笑話,什麼時候你注意過我了?只不過從美國回來後你發神經而已!」

「你為什麼一定要否定我所說的呢?」他不高興。

「不是否定,根本是事實。」她說︰「如果一開始那人吸引不了我,那麼一輩子也吸引不了我!」

「不要那麼武斷,」他搖搖頭。「有的感情是‘恍然大悟’」式的,突然間象大夢醒來一樣!」

「有這樣的事?根本沒听過!」她笑。

「就是我咯!」他苦笑。「我現在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感情,很清楚的,只是你不信!」

她想了一陣子,露出笑容。

「好,就算我相信,我也知道你的誠意,但——感情是雙方面的,可不能一廂情願,對不對?」

「一廂情願?」他苦笑。想來他是了解自己的。「我又犯了這毛病,是不是?」

「可以這麼說——江浪,我們順其自然,好不好?誰也不必勉強誰!」

「當然好,」江浪拍拍她的手,「別以為我不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這就行了,江浪,既然順其自然,那麼我們從今天起就別再提愛不愛情了,好不?」

「我能說不嗎?」他說。

「不能!」她瞪他一眼,堅持地說。「你知道就好!」

駛過隧道,駛過司徒拔道,他們開始向淺水灣的方向前進。

「白天一天你都在做什麼?」她問。

她的語氣平淡中帶有親切,很有分寸的當他是個好朋友。只是朋友!

「早晨游泳,中午和莊岩一起去淺水灣午餐,」他象在背流水賬。「下午去中環逛了一下書店,然後就去電視台等你!」

「你電視台的工作呢?」她問。

「還沒接到通知!」他也不在意。

「也許有了正式的工作你會好些,」她笑。「一個人太空閑容易胡思亂想的!」

「我肯定自己不是胡思亂想!」他有點懊惱。

「好吧——莊在家做什麼?一直喝酒?」她忍不住問。

「不,早晨他看見我出來,就回臥室了,也許睡覺吧!」他笑。「下午我就不知道了,在淺水灣和他分手後,我坐巴士到中環的。」

「那——他會做什麼?我是說下午。」她問。

「我怎麼知道呢?征世——」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喂,你不是愛上他了吧?」

「你說什麼?」她怪叫。心中卻吃驚。

如果她承認,江浪——會怎樣?

※※※

才到石澳,才見莊岩,征世就大吃一驚。

怎麼才一天不見,他就憔悴成這個樣子?他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喝酒,很沉默,很悶的喝著酒。

「莊,我們回來了——」征世很自然的用「回」來了,但她的話說不下去。「你——怎麼了?」

莊岩舉一舉杯子,沒有什麼表情——為什麼當著江浪面前池總是沒什麼表情。

「我很好,我在喝一點酒。」他說。

征世迅速走向他,聞到一陣陣的酒味。

「喝一點酒?」她叫。「一點酒?我看你差不多醉了!」

她的關心在不知不覺中流露。

「我是不會醉的,」他放下酒杯。「你們聊一下,我進去換衣服,就出來。」

征世這才看見他仍穿著昨晚那一套衣服,他是——有什麼不妥嗎?

「莊岩一定有心事,」江浪這才出聲。「他從來沒這樣子過!」

「等會兒——我們一起問他!」征世說。她開始擔心,昨夜在電話中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嗎?難道放了電話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不行,我沒這本事。」江浪搖頭。「莊岩從不對人透露他的心事。」

「你不問算了,我來問。」她白他一眼。

「我也不相信你有這本事。」江浪笑得胸有成竹。「等會兒我到後園散步,給你機會去問他!」

征世點點頭。這個時候她沒有心倩和江浪開玩笑,莊岩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昨夜——你睡得很早?」她試探著問。

「是!回來我就睡了!」江浪說。

「半夜起床過嗎?」她再問。

「你在查案嗎?」他笑。「這和我半夜起不起床有什麼關系?是否那個時候有人被謀殺了?」

「正經點,我在研究莊。」她說。

「抱歉,我沒起過床,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但是——征世,問這個做什麼?」

「沒有什麼!」她搖搖頭。

餅了一陣,莊岩還沒出來。

「我先去做晚飯!」她抓起紙袋往廚房走。

「我陪你!」他立刻站起來。

「江浪,才說過不要婆婆媽媽的」她叫。

「好,好,我投降!」江浪舉起雙手。

征世快步走進廚房,開始她晚餐的工作。

她在想,莊岩出來在和江浪聊天嗎?莊岩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麼困難呢?她一定要清楚。

莊岩的事——似乎她也有關系似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無法對江浪象對莊岩一樣!

愛情?誰知道呢?

莊岩還沒肯定自己呢!

罷把牛排放進爐里,一轉眼就看見江浪。他從門邊伸進頭來,笑嘻嘻的。

「你又在做什麼?」她想到好笑。「扮小丑?」

「你把我的形象完全破壞了,小丑,」他索性走進來。「以後還有人找我拍廣告片?」

「你不陪莊聊天?」她問。

「莊岩還沒出來。」他聳聳肩。

「換件衣服要換這麼久?」她奇怪的問。「又不是女孩子,還化妝嗎?」

「平時他不是這樣的,」他搖頭。「所以我說,他絕對有心事。」

「我們去看看,好嗎?」她說。

「好!」他無可無不可的。

穿過客廳,走到莊岩臥室前。門是關著的,江浪敲一敲,沒反應,再敲一敲,干脆扭開房門走進去,看見莊岩衣服沒換,倒在床上已睡著了。

兩天兩夜沒睡,他當然累壞了。

征世和江浪對望一眼,悄悄的退了出來。

「我們替他留一份晚餐好了,別叫醒他,讓他睡一陣。」她說。

他點點頭,沒有意見。

「二十分鐘之後可以吃,你先準備一下!」她吩咐。

「怎麼準備?洗手洗臉?」他笑。

「江浪,怎麼你也變了?嘻皮笑臉的,完全不象我認識,時的你!」她叫。

「那時我陰陽怪氣,你不是說過嗎?我故作性格狀!」他大笑。

「其實你也只不過是一個孩子氣的大男孩而已,」她搖頭。「第一輯的香煙廣告比較象真實的你!」

「象不象都沒什麼關系了,第三輯廣告已經換了人。」他靠在沙發上。

「看過了嗎?」她問。

「看過了,不怎麼好,」他聳聳肩。「是中國人,不是菲律賓人,我自覺比他有型。」

「怎麼比?」她不同意。

他想了一下。

「不過我若回去,會去爭取一下,也許第四輯又用我!」他頗有信心。

「你那麼熱衷出現繭光幕?」她好奇的。

「我——想成名!」他沉默了好久才說。

「成名?」她以為听錯了。

她的印象里他不該是這樣的人!

「是!或許我有點虛榮心,但誰沒有?」他說︰「有機會我一定不放棄。」

「好!明天回公司替你打听一下,或者可以幫忙講幾句話。」她說。

「你真的可以這麼做?」他眼中閃出光芒,很興奮。

「我可以做,但不保證。」她笑。

「哎——無論如何我已經很感謝了,」他說︰「我也這麼想,有了工作,我的情緒會穩定下來。」

然後他們吃晚餐,又閑聊了一陣,征世意外的是,越是了解江浪的內心,就越覺得和他的距離遠了一點!

江浪無疑是個好人,但心靈和思想麼,卻和她相差太多,了。

江浪非常的功利主義。

以前——也許是他的「傾國之戀」吧?令他意志消沉,現在解除了感情困擾,他已還原為真正的他了吧!

真是這樣嗎?

十點多了,莊岩還沒起身,征世連續去看了他兩次,他連姿勢也沒改的沉睡著。

征世想回家,又覺得心有牽掛,即使回去也不會安心的。

「今晚我住在這兒,明天一早走!」她說。「明天我中午才上班!」

「歡迎之至,替莊岩留客!」江浪說。

「為什麼要替他?」征世說。她有點想錯了,江浪並不知道她和莊岩的事。

「這兒到底是他家啊!」江浪笑。「來,我讓管家替你預備客房。」

「你累了?」她問。

「人就是這樣,」他笑。「坐完長途飛機之後,如果硬挺著不睡的話,並不覺得累,一旦睡了之後,起碼三天會不想起床。」

「好,我們都早點休息。」她站起來。

避家替她預備的客房,就在莊岩臥室的隔壁,陽台外有長廊相連的。

江浪位在她對面,他的陽台只通他旁邊的房間,與征世的只能房門相對而已。

「好好睡,有事大叫就行了!」江浪說;

「有事?什麼事?」她懷疑的。

「譬如侵入之類!」他笑。

「沒有再比你這更惡劣的笑話了。」她徑自回房。

沖完涼,躺在床上,卻完全不能入睡。

莊岩的態度實在太奇怪了,不說清楚她怎能睡得著?

十一點,十二點,一點,莊岩房里沒有一絲聲響,他會一直睡到天亮?

征世坐起來,無聊的在房里走幾步。與其這麼在房間吹冷氣,不如去陽台吹吹夜晚的海風。

她推開落地窗,才邁出一步就呆住了,莊岩什麼時候已站在那兒。

听見腳步聲,莊岩回頭,看見了她。

這時的他眼中沒有光芒,沒有神采,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深沉一片。

「莊——」她快步走過去,用雙手抱住他的腰。「你到底怎麼了?」

他轉頭凝視她,也緩緩的用手擁住她。卻是無言,久久的,仍是無言。

「莊,告訴我,好嗎?」她細聲請求。「你不知道,整個晚上我都不安穩,我一直在等你!」

「沒有什麼,」他辛苦的逼出一句話。「我累了,西天兩夜沒好好睡過。」

「但是,昨夜你答應我要好好睡的!」她問得象個天真的小女孩。

「但是睡不著就是睡不著,我答應你也沒有用,」他也說得天真。「一直到剛才你和江浪一起回來。」

「為什麼我們回來你就能睡得著了?」她問。

「你說我們‘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他說。

「那麼,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安心?」她仰望他。

他的視線久久的停在她臉上。

「我不知道!」他搖頭。「我說不出來。

「對我沒信心?或是對自己?」她問。

「都不是——不是信心問題,」他還是搖頭。「我說不出來,因為連我自己也不完全了解。」

「你可知道看見你那個樣子,我心里很不舒服?」她說︰「而且連原因都不知道!」

他吸一口氣,終于慢慢地開腔。

「我承認——很喜歡你,很喜歡,真的很喜歡你。」停一停又說︰「但是——我不想放棄獨身主義。」

她想笑,卻忍住了。

這種矛盾簡直有點荒謬,是不是?他卻又說得那麼一本正經。

「那也行啊!」她爽快而坦率的。「我們做好朋友,一直到老了,死了為止!」

「不行,那也不好!」他立刻反對。「你能同時有那麼多個好朋友,象江浪啦,史蒂拉他們。」

「那又怎樣呢?你是最特殊的一個。」她說。

「特殊也不行,我心里——沒有安全感。」他搖頭。

「要怎樣你才會有安全感?」她問。

「我——不知道,」他為難的。「這件事令我心煩,我想不出任何辦法。」

「我有。我倆搬到一個荒島上去住,你我各住一幢房子,這不就行了?」她說。

「你開玩笑,明知道不可能。」他搖頭。

「這就難了,」她笑。「那麼第一我們從此不見面,第二你要放棄獨身主義。」

「不行——」他反應迅速。「這是我從小的願望,我從小的決定,我不放棄。」

「那麼——」她吸一口氣。「明天以後我不出現在你面前,以免你為難就是!」

「那更不行,」他擁緊她一些。「今天我喝酒,就是因為你一直沒來,我越等越心急,越等越不耐煩,我只能喝酒,我以為——你和江浪不回來晚餐了!」

「江浪是這麼提議過,我不同意,我答應過你的,我不能把你留在家里。」她說。

「憐憫?」他望著她。

「我想見你,我不願跟江浪出去,」她正色的說︰「我不想引起他更大的誤會。」

「其實我是該放心的,是不是?」他說︰「你已經給了我太多的保證,我這個人——」

「其實你很好,只不過有解不開的結。」她笑。

「你答應幫我的,是不是?」他問。

「幫你也等于幫我自己!」她說。

他又凝望她一陣。

「是不是做記者都有這麼好的口才?」他問。

「口才?」她睜大眼楮。「你不以為我在說真話?」

「何,江浪今天——去接你?」突然之間,他把話題轉開了。

「是吧!我還沒下班他就來了,」她坦誠的。「我讓史蒂拉陪他,我報新聞。」

「我在電視里看見你。」他說。

「你每天都看新聞報告?」她問。

「不,是在認識你以後,」他搔搔頭。「以前我只會看報紙,我以為報紙的一切比較詳盡!」

「現在知道了我們播的新聞很好,是嗎?」她說。

「我看電視新聞,只是為了在熒光幕上和你打個招呼。」他說。

「你真是傻,」她笑。「如果你想見我,可以打電話約我來——或者可以來電視台找我,很簡單……」

「我怕踫到江浪也去等你。」他說。

「這也沒什麼啊!我說已約了你,」她不以為然的。「我可以叫史蒂拉陪他!」

「我怕他不開心。」他搖頭。「但是——你來了我這里,我們也不能單獨相處。」

「單獨相處?」她反問。

「是,我只想和你單獨在一起,吃飯,聊天,听音樂,甚至什麼都不做,這是很開心的事。」他說。

江浪和莊岩都說單獨相處,但是——她怎麼才能把自己分成兩個?四分之三和莊岩在一起,四分之一陪陪江浪,她能這麼做嗎?

「如果江浪真的去電視台工作,我們會好一點。」她說。

「好的只是他,他每天都能接近你!」他說。

「你嫉妒?」她笑。

「有一點點!」他說︰「其實——是我不對,我有什麼資格嫉妒呢?」

「我喜歡你嫉妒,那表示你重視我。」她開心的抱著他的腰轉。「如果必要時,我會對江浪講出我們的一切。」

「我們的一切?」他仿佛听不懂。「我們是真是嗎?」

「莊——」她叫。

他不讓她說下去,重重的吻著她。

※※※

江浪已開始在電視台上班。

以他的學歷、資歷,再加上他一口純美國音的英語,即使征世不幫忙介紹,他也會被錄用。

何況他還是廣告明星,有相當的知名度。

是觀眾頗熟悉的面孔。

他擔任的是一個知識性和趣味性並重的節目主持人。

他非常高興,他認為餡離開了生長的美國到香港來,終于有了事業。

當然,有了工作,他整個人也變得開朗、快樂了起來,也不整天胡思亂想,非常積極。

唯一使他覺得遺憾的是,他的廣東話說的不太好,無法擔任電視劇的男主角。

男主角是他最向往的。

不過節目主持人總算使他邁出了第一步。他告訴自己,他要勤學廣東話,憑他的外型,他肯定自己必能出人頭地。

他期待著這一天。

他和征世工作的時間不太相同,征世總是七點鐘就能離開,她不播報新聞時更早,下午三、四點已可回家。可是他不能有一定的上班下班時間,有時是早上開會,中午休息,晚上錄影,有時完全相反,更有時整天閑著,他和征世見面的時間和機會反而少了。

不過,他認識了一些新朋友,象英文台的同事,和許多男女演員。

因為他曾是受歡迎的廣告影片男主角,被香港許多女孩子當偶象般的崇拜著,他的出現,大家自然歡迎。

于是都好奇的涌上來,他輕而易舉的就認識了他們,也成為朋友。

有時大家不用工作時,也會結伴去喝點酒,听听音樂,江浪自視甚高,他決不對任何人放出感情,除了征世。

真的,除了征世。

每次要游玩,或做什麼,他都先給征世電話,問她有沒有空?她去不去?

征世多半沒空,偶爾去了一兩次,她不喜歡那種場合,她覺得大家話不投機,于是不再去。

江浪雖然有點失望,但仍樂此不疲,他認為這也是在搞人際關系嘛!

因為江浪在電視台頗受歡迎,征世和莊岩反而多了相處的機會。

她常自己開車去石澳,陪莊岩晚餐,散步,听音樂,聊天,兩人相處得非常融洽,可是——

她也感覺得出,他們的感情也僅止于某一階段,一點進展也沒有。

主要是莊岩,他總有所顧忌,很堅持的停在那兒,拒絕更進一步。

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他是獨身主義。

征世不急,她說過要等,她會很有耐心的等,而且她從來沒想過要結婚,她有時也自問︰自己大概不是屬于結婚的那一型吧?

結婚——似乎是好遙遠的事,她也寧願象目前這樣,即使一輩子如此,她也沒有問題。

她是個奇特的女孩,又十分獨立,她的想法,做法和其他女孩是不一樣的。

莊岩從來不曾來電視台等過她、接過她,但她不在意,她不注重形式,她想見他,她自然會去石澳,一點困難也沒有。

莊岩心中有結,他不來電視台,自然是結沒解開,他勉強不了自己,何必逼他呢?

七點鐘下班,她買了一大包食物開車又去石澳,去見見莊岩,陪陪他,這是她心中唯一所想的。

這一陣子他又不周游列國,又不談生意,總悶在香港一定很難受,她該去陪他。

獨自待在石澳家中,實在太寂寞了。

可是——莊岩別墅前面停了好幾部汽車,屋子里又非常熱鬧;人聲,音樂聲,誰來了?在做什麼?

推門進去,一大群電視台的同事,他們似乎是在開聯歡會;

征世呆楞半晌,立刻悄悄退出,沒有人發覺她。

因為她一眼望去,莊岩不在其中,只有江浪十分開心的受著包圍。

她從後園繞過莊岩的臥室,站在陽台的欄桿下叫起來。

「莊,莊,你在嗎?」

莊岩幾乎是立刻就出現在窗戶邊。看見她手拿食物,背著帆布袋,顯然沒到客廳去,他就笑了。

「我在等你!」他說。

接過食物和帆布袋,幫著征世跨過欄桿進來。

「等我?我沒說過要來!」她仰望著他。

「我知道你會來,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參加他們。」莊岩說。一邊用雙手環住她的腰。

「參加他們?」她做一個奇怪的表情。「我會被悶死。」

「為什麼?怎麼會?」他眼光一閃。

「話不投機。」她大笑。「廚房里有人嗎?」

「不知道,我不敢出去。」他搖頭。「你想做晚餐?」

「即使不做,也要把食物放進冰箱。」她說。

「我叫管家來!」他放開她,按了鈴。「你一出現,一定會被他們抓走!」

「那麼嚴重?」她笑。「里面有幾個是我們英文台的同事。」

避家進來,把食物送去冰箱。

「我們到淺水灣去吃晚餐!」莊岩說。

「又是跳欄而出?」她打趣。

「只是跳欄,不是私奔!」他做一個古怪的表情。

「我們的情形那需要私奔?」她輕輕打他一下,笑著說。「還有誰來管我們,阻止我們?」

他沉默半晌,說︰「江浪!」

「他?你開玩笑。」她呆楞一下。

「信不信由你。」莊岩很有把握。

「不要談他,好不好?」她吸一口氣。「我剛覺得他對我的壓力減輕了!」

「可不要放松,他並沒有轉移目標。」他說。

「你又怎麼知道?他不是有一大堆女演員圍著著他?」她稚氣的。

「江浪只是搞人際關系,他想做電視劇的男主角。」他說,

「但是他的廣東話——」

「他已經請老師為他補習,而且很賣力。」他說。

「是嗎?」她意外。「好了,談其他的事吧!他們沒請你去參加他們的晚會?」

「江浪邀請過我,還有史蒂拉,」他搖搖頭。「我不適合那種場合。」

「不要把自己限死,偶爾參加一次也很不錯。」她說。

「但是你不在。」他更稚氣。

她覺得好笑,但忍住了。

「現在我在,是不是一起出去?」她問。

「你開玩笑!」他擁住她。「我不給任何人有這機會!」

她注視他的臉,搖搖頭。

「你不是真的吧?」她問。

「我是認真的!」他真誠的。

「你想通了?」她開玩笑。

「不——我這是第一步,」他說︰「也許我太自私,但我真的不敢給人任何機會,否則——」

他不說下去,只搖搖頭。

「否則什麼?」她追問。

「否則我會後悔一輩子!」他鄭重的。征世被感動了,心中漾著一片柔情。

「相信我,我不會令你後悔,」她的真誠是無與倫比的。「莊,我可以坦白告訴你,這一輩子,我只會愛你一個人。」

莊岩擁著她的手一緊,把她整個人擁入懷里,頭埋在她脖子里,久久無語。

他們就這麼相擁相抱了一段時間,才慢慢分開。

「走吧!」他說。

他眼中閃動著一種奇異的光輝,非常動人。

征世被那光輝懾住了,她定神的望著他,似乎呆了。

「我說——啊,我們走吧!」他柔聲說。

「啊——」她醒了。「是,我們走。」她傻傻的點著頭,隨他走出長廊,從欄桿處翻下去。

「你怎麼了?」他關心的望著她。

「我——哎,沒什麼,」她笑起來。「莊,你可知道你剛才的眼光多動人?」

「動人?」他也笑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動人處。」

「至少吸引了我,感動了我,令我變成象傻瓜一樣!」她挽著他的手臂。

「那麼——我開始對自己有點信心了!」他開心的說。

繞到前院,剛要上車,大門突然打開,江浪站在那兒,非常意外的瞪著親熱的他們。

他們心中也有些不安,但突然放開手又太明顯,只好裝做若無其事。

「江浪,你舍得出來了?」征世揚聲問。

江浪順手關上大門,背後變成一片黑暗。

「管家告訴我征世來了,」他慢慢走向他們。「我正奇怪,你從那兒進去的?我怎麼沒看見?」

「我從欄桿跳進去的。」征世笑。「不想打擾你們!」

「打擾?」江浪眼中光芒一閃,自嘲的笑起來。「我們都在等你!」

「等我做什麼?我又沒答應要參加!」她叫。

「這也許是我們的錯,」江浪又笑。「現在你們準備去那兒?另一個慶祝會?」

「慶祝會?」一直沉默的莊岩說︰「我不懂。」

江浪搖搖頭,再搖搖頭。

「算了,不必再提!」他說︰「你們還是走吧!」

「我們——只不過打算去吃晚餐,到淺水灣!」莊岩說。

「那麼去吧!晚上見!」江浪揮揮手,轉身要走。

「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莊岩問,問得勉強而不自然。

「我怎麼去呢?扔下一屋子的客人不顧?」江浪苦笑。「下次吧!還有機會的!」

「江浪,」征世叫住他。「告訴我,是什麼慶祝會?」

征世是敏感的,她似乎听出了什麼?

「沒什麼,我亂說的,」江浪笑。「莊岩,很抱歉,找了一大堆人在你家里吵鬧,害得主人要避出去吃飯。」

「這不算什麼,兄弟!」莊岩拍拍他。「我的家不就等于你的家嗎?」

江浪還以一笑。

「祝你們愉快!」他走進大門。

征世搖搖頭,徑自上車。

「今晚江浪怪怪的,不知搞什麼鬼!」她說。

莊岩也上車,汽車慢慢的滑上馬路,「我覺得江浪不是怪,是失望!」他說。

「看見我們在一起?」她問。「他不會這麼小器。」

「不是!不是因為我們在一起,」莊岩一邊開車一邊沉思。「今天是什麼日子?」

「日子?」她說了一個日子。「不是什麼特別的!」

莊岩搖搖頭,還是沉思著。

「啊——」征世大叫一聲,幾乎跳起來。「今天是——哎!是我生日,二十四歲生日!」

莊岩「吱」一聲的來個緊急剎車。

「你沒記錯?」他定定的凝視她。

「只會忘記,不會記錯!」她拼命搖頭。「難怪他說慶祝會,今天是我生日。」

「他為你開的慶祝會!」他透一口氣。「難怪他神色那麼失望,他是為你而開的慶祝會,你卻不參加——啊,我們現在回去?」

她想了一陣,肯定的搖搖頭。

「現在回去已失去意義,他心中已有芥蒂,」她說,「我們還是去淺水灣,這是命中注定的!」真是命中注定?

※※※

第二天江浪一早即到電視台錄影,下午四點多鐘就收工.

他長嘆了一口氣,想約幾個同事去喝杯酒,昨晚——昨晚的一切真令他大失所望,征世居然忘了自已的生日,居然和莊岩一起走了,他的一片真心誠意,似乎都付諸流水了。

他今天情緒很不好,錄影時也吃了很多個NG,他一直懷疑,難道征世和莊岩之間有著什麼?不,看來又不可能,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莊岩的獨身主義不是開玩笑的,莊岩是個認真的人!

但是——征世和莊岩的確很親熱,很談得來,或者——征世真的忘掉了生日,和莊岩去吃一頓普通的飯吧!

邁出錄影室,看見倚牆而立的征世。

她正帶著一臉的微笑,定定的望著他。

「征世——」他驚喜。「你等我嗎?」

「正是!」征世眨眨眼微笑著。「我請你吃飯!」

「哦——什麼事值得你這麼做?」他笑了。剛才的不快已消失。

「約了別人嗎?」她不答反問。

「沒有。」他搖搖頭。心中慶幸還好沒約人。

她晃一晃手中的一瓶香擯。

「那麼走吧!」她說︰「我親自做晚飯呢!」

「在你家?」他開心的問。

「你不喜歡去?」她很敏感。

「當然不是,只是——為什麼突然要在家里弄晚餐請我?」他問。

「為昨天道歉!」她笑。「昨天是我生日,我真的忘掉了,昨晚回家收到爸、媽寄來的生日卡才想起來,我是不是太胡涂了?」

「我也不怎麼記自己的生日,」他也笑。「大男人了還記什麼生日呢?但你——不同!」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的呢?」她問。

「史蒂拉告訴我的!」他說。

「哦——你們倆之間的進展如何?」她半開玩笑。

「什麼進展?有可能嗎?」他看她一眼,搖搖頭。

「為什麼不可能?」她皺眉,只是一下子。「史蒂拉對你是一片真心,你看她從不理其他男人!」

「我要說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他有點氣憤。「事實上,不是她不好,而是我不喜歡她那樣的女孩!」

「看來她要傷心了!」她說。

「如果你再把我往外推,推給別的女人,傷心的怕不止是一個!」他說。

「你真固執!」她搖頭。「你寧願傷那麼多女孩子的心?」

「不是!我自己會傷心!」他說。

看他的神色,他是十分認真的,只是——江浪傷心會是什麼樣子的呢?她好奇著。

很快的到了征世位于電視台對面的家里。

「今天——只有我們倆?」江浪問。

征世意外的望著他。

「什麼意思?你要我多請些人?」她問。「好,沒問題,你打電話讓他們來!」

「不,我不是這意思,」他忙搖頭。「我是指——莊岩會不會來?」

「他?不來!」她很自然的說︰「這是我專向你道歉的,要他來做什麼?」

「最近——他怎麼回事?一直怪怪的!」他問。

「我怎麼知道?」征世爽快的。「不過——不要緊,他就要去英國。」

「他告訴你的?」他很意外。

「有什麼不對嗎?」她反問。「昨天我們晚飯時,我問他為什麼這陣子都悶在香港,難道沒生意可談?他說沒什麼興趣,不過後天就會去英國!」

「哦——他沒有告訴過我!」江浪說。

「你們沒有機會聚在一起聊天。」她說。

「進入電視台工作,時間極不固定,我很不習慣!」他說。

「到電視台工作不是你自己要的嗎?」她問。

「是——我沒想到工作時間是這樣的!」他說。

「後悔了?厭倦了?」她問。

「也說不上,」他搖搖頭。「其實我的目的是做演員,演電視劇。」

「我知道你在勤學廣東話。」她笑。

「莊岩什麼都告訴你?」他說。

「閑聊而已!」她站起來。「我先把香檳冰好,然後做晚餐,你自己坐坐。」

「我到廚房陪你聊天。」他跳起來。「絕對不會耽誤你時間。」

「好!今天你是客人,我一定尊重客人的意思!」她笑得好開朗。

在廚房里,征世熟練的切洗蔬菜,水果,一個標準、能干的主婦模樣。

「征世,莊岩——來過這兒嗎?」江浪問。

「沒有!」她呆楞一下。

是啊!莊岩連她家都沒正式來過呢!一向都是她去石澳,已經習慣了。

「你沒請進他?」他問。

「我也沒有正式請過你,除了今天。」她說。

「以後會不會請他?」他追問到底。

「也許,我沒想過這問題。」她搖搖頭。「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是嗎?」江浪笑得很特別。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皺眉。

「沒有!沒有!」他連聲否認,似乎好心得很。「我只是隨便說說!」

她看他一眼,把食物送進烤妒里。

「今天請我,莊岩知不知道?」他突然又問。

「知道吧!」她不在意的隨口答。「我在他面前提過,他可能知道!」

江浪臉色立刻變了,明顯得很。

「你什麼事都告訴他?」他問,笑容消失了。

「當然不是每一件事!」她灑月兌的笑著。「有關你的我會說,因為我們三個人是好朋友!」

「但是——有關他的——你並沒有告訴我!」他說。

征世又呆楞一下,是——這樣的嗎?江浪的事她都告訴莊岩,莊岩的事她卻沒告訴江浪,她一直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妥。但江浪一說出來,她心中卻有了警惕。

「是嗎?」她象自問,又象回答他。「我不怎麼覺得,或者,莊岩根本沒什麼事值得說的!」

「我不這麼想,我覺得——也許你心中也下意識的知道這是不公平的。」他悶悶的。

「不可能!」她叫。

雖然這麼叫,她也自覺這話不真實,她是對莊岩偏心些,只是——她不能告訴江浪,這是愛情。

何況,莊岩對自己的感情並沒有肯定。

江浪望著她半晌,搖搖頭。

「我知道我的看法沒有錯,這是我的感覺,」他苦笑。「我只覺得很遺憾!」

「遺憾什麼?」她不懂。

「我錯失了機會!」他搖頭。「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我卻沒有把握這機會。」

「什麼機會呢?我和莊怎麼了?」她笑得勉強。

「我不知道,」他凝望她。「我只覺得有點特別,反正——我的希望不大!」

「莫名其妙,說這種話!」她強打哈哈。「下欲再這麼胡說八道,我真的不理你了!」

「這是最後通碟?」他問。

她凝望他一陣,認真的說。

「江浪,你可知道你有一個毛病?你凡事太認真了!」停一停,又說︰「這種事根本不是大事!」

「對我來說,這是大事,」他說︰「我這個人腦子很直,我不會拐彎的!」

「難怪你有傾國之戀!」她笑。「出去吧!再過二十分鐘就可以吃了!」

他們一起走出去,這個時候電話鈴響了,江浪在前面,順手拿起來。

「哈羅——」他的臉色立刻大變,轉過頭把電話交給征世,「是他打來的!」

掃描校正︰LuoHui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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