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唱不下這台戲的梁鳳紗惱怒地瞪著梅雨的後腦勺,「本小姐在問你話呀,你這丑八怪竟敢不回答?!」
梅雨逸出一聲輕笑,但在場的人都听到了。她是丑八怪?從來都沒有人這樣說過她。
她在嘲笑她?!惱羞成怒的梁鳳紗揚手欲打梅雨,但一巴掌尚未落到她的後腦勺就被轉身的梅雨捉住了手腕。
梅雨的力氣不大但總比養尊處優的梁鳳紗大得多了,單手被扣的梁鳳紗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
她背後有長眼楮嗎?「你到底是誰?」敢對她無禮,她一定會告訴慰風的!疼得眼淚差點落下來的梁鳳紗倔強地叫囂。用力地一甩,梅雨甩開她的手,眼中閃爍著怪異的光芒,不禁讓人想到深夜山上的熒熒綠光,那種妖魅而邪佞的林間女妖。
「我是驅鬼大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越過了界限她也是會以牙還牙。
梁鳳紗很明顯地嚇了一跳,她沒料到驅鬼大師是個女子,但嚇她心驚膽戰的不是梅雨邪氣的眼神,而是那種來自內心心底的恐懼——紅菊。
她當初並沒有想過要殺死紅菊的,她只打算吩咐人把她的臉蛋劃花,毀掉她的容貌。但是料不到紅菊竟然會穿著一身艷紅如血的衣服投井自盡。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她,對紅菊她沒有什麼後悔、愧疚,是她自己想不開去自尋短見找死。盡避梁鳳紗不斷地借此安慰自己,但仍然無法擺月兌內心的恐懼。
紅菊要找她報仇。
當初听到紅菊的一身紅色尸體,死不瞑目的含怨死狀她就開始忐忑不安,終日疑神疑鬼,每晚夜不安寧,噩夢不斷,最後借舅母身體不適她一盡孝義為舅母入住臂音閣樓祈求為由入住至今。
臂音閣樓是沐府拜祭的地方,供奉著不少神靈。有神靈庇護她睡著安穩,不需要處處擔心受怕。諒紅菊再凶猛也敵不過慈悲為懷的神靈。
只是在觀音閣樓里居住十分苦悶,早上得要為舅母祈求而不得擅自離開,惹人話柄,到了晚上她就更不可能出門了,她怕紅菊的鬼魂索命。
她快在觀音閣樓悶死了,吃的是清淡的齋菜,喝的是平淡的開水,她好懷念那香氣撲鼻的燒雞,那鮮美的魚……
她更掛念慰風,可是他從來都不曾到觀音閣樓探望過她。甚至她使人請他到來他都以一句沒空推搪過去了。
她是真的很想念他的,想得胸口都發疼了。
但幸好此時丫頭打探得知紅菊的鬼魂已經有七天沒在沐府里出現,那是因為西北院里住進了一名驅鬼大師,把紅菊的鬼魂驅散了。
一得知此消息,她興奮得整晚沒睡覺,翌日立刻離開觀音閣樓去找慰風。但甫出門沒走多遠便看到這個張狂的女子。而更令人無法想到的是她就是驅鬼大師!
哼,她管她是什麼驅鬼大師,得罪了她的人她一定不會給她好過。
「你打我?!」梁鳳紗借題發揮地以手捂著泛紅的手腕,怒眸緊盯著梅雨,「給我打。」反正紅菊的鬼魂已經被驅散,她沒什麼好顧忌的。
她打她?!梅雨覺得現在的千金小姐實在不可小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兩名侍從為難地互看一眼,梅雨的眼神過于邪魅,嘴角的笑容更是令人心里發毛。
真的要打她嗎?侍從甲以眼神詢問侍從乙。
主子在瞪他們了,他們能不打嗎?侍從乙頭皮發麻地以眼神答道。
咬咬牙,無奈至極的侍從二人握拳向梅雨攻去。
也不知梅雨的腦袋瓜子在想什麼,拳頭往她揮去她竟然一動不動,嘴角仍然噙笑,說得好听些叫做冷靜鎮定自若說得難听些叫做買棺材找死。
「你們全給我住手。」老遠傳來一把慍怒中帶著少許慌亂的男聲,緊接著出現了聲音的主人——沐慰風,他英俊的臉龐上鮮有地帶著慍色。
「少爺。」侍從甲乙的拳頭硬生生地在中途收回。
「慰風。」嬌媚地低喚,梁鳳紗惡人先告狀,先下手為強,「這個女人打我。」她楚楚可憐地伸出泛紅的手腕擺在他眼前,身體有意無意地挨近他,無聲地向人證明她跟沐慰風的關系非淺。
她跟他是親戚,何況舅母曾對她暗示過她極有可能成為慰風的妻子。
沐慰風不著痕跡地與梁鳳紗保持距離,含怒的黑瞳睇著梅雨,誰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心還在怦怦地直跳。
他剛才到西北院找她發現她並不在,以為她不辭而別害他心急地滿府找人,兜兜轉轉地來到觀音閣樓附近就赫然發現她的倩影。
他的心頭大石剛放下片刻又馬上嚇得懸得老高,離得遠的他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見侍從的拳頭直向她揮去,那一瞬間心髒差點被嚇得停止跳動。
而她呢,他該不該贊揚她的冷靜自持?沐慰風咬著牙,肝火上揚。她居然不躲不避,任由那拳頭直揮向自己!兩個男人的拳頭呀,而她又是那麼嬌小,被打一拳鐵定受傷不輕呀!她到底會不會保護自己?
可惡!沐慰風氣得差點內傷。幸好他及時的怒斥避免了她的皮肉之苦。
梅雨心虛地不去看他,她已經盡量地避著他啦,可還是踫到了他,沐府規模的大是言過于實吧?
「慰風。」嬌滴滴的女聲有著絲抱怨,他為什麼老是看著那個其貌不揚的女人?連她這個大美人都不看一眼。梁鳳紗不服氣,那個女人有哪處比得上她?
臉上脂粉未施,穿著又窮酸得可以,老是露出嘲諷人的笑容,真是個怪人,而且還是個又丑又怪的人。
沐慰風沒理會她的嬌嗔,還是眨也不眨眼地盯著梅雨,那雙漂亮墨黑的眼快噴火了。
梅雨是看出他眸中的怒火,她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何如此氣憤難當地直視著她,她低頭認真地細想一下,難道他以為她當真打了那個任性的千金小姐?
思及此,胸口竟因他的不信任而驀然沉重起來。
「慰風!」被忽略的梁鳳紗鬧起了脾氣,雙手突然摟著沐慰風的手臂,她討厭這樣!她要慰風的目光永遠地停留在她一個人身上。她可是他未來的妻子。
而那個臭女人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她都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慰風是他的,誰都不能搶走。
梅雨隨處飄動的目光剛好捕捉到這一幕,微攏的眉頭泄露了她心中的不悅,可惜她本人卻沒注意到。
沐慰風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他單手推開如水蛭般黏身的梁鳳紗,毫不留情,「送梁姑娘回去。」他不想再看到她!
他從來不喚她的名字只喊她梁姑娘,目的就是不想讓她有所誤會。對梁鳳紗的所作所為他是厭惡到極點,卻偏偏礙于遠房親戚的情面上而有所容忍。
梁鳳紗喜歡他,他是知道的。而他的娘有意欲親上加親把他們兩人湊成一對他也清楚。對母親的亂點鴛鴦譜他深感無力,所幸母親雖有此意思卻因為他的一句不喜歡而沒強逼他娶梁鳳紗為妻。
他明白母親的意思,她想讓他和梁鳳紗一直地相處慢慢地培養感情。
可是倘若真的要他娶這個刁蠻任性的女子為妻,他寧願出家當和尚。
梁鳳紗呆怔了一下,「不要!慰風,我要留在你身邊。」她泫然欲泣,半是哀求半是憤怒地尖叫。
「送梁姑娘回觀音閣樓。」他沉下臉,眸中透露著危險的光芒。
「是,少爺。」侍從甲乙奉命地走向梁鳳紗。
看到沐慰風的決絕,梁鳳紗不大吵大鬧了。沐夫人這個寶座她是坐定了,任何阻擋她的人都要死!野心勃勃地看著沐慰風,梁鳳紗心中計算著,不管如何她都要得到沐慰風,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心都僅屬于她梁鳳紗一人擁有。
她要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我不會回觀音閣樓。」梁鳳紗反常地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我要照顧舅母。」她已經沒所顧忌了。
她手上還有一個很有利用價值的籌碼,不是嗎?
「隨便你。」沐慰風冷淡地說。對她的反常並不感到意外,她做的戲實在太多了,他見怪不怪了。
「慰風,我走了。」欠一欠身,她帶著笑容優雅得像個公主可是一旋身甜美的笑容瞬間即逝,長睫毛下的眼楮閃爍著殘酷的殺意。
梁鳳紗一走,梅雨像個看完好戲的看官拍拍就想離開。
「梅姑娘。」低沉的聲音隱隱地透露著不悅,眉毛皺得快打結的男人心里很想痛扁某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一頓。
梅雨唉了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沐少爺。」她轉身淡雅地笑著。
沐慰風發現自己真的不懂她,「為什麼不躲開?」提起剛才的事,他的心莫名地又跳快一下。
她的冷靜讓冷靜的他抓狂。
「請沐少爺原諒梅雨的笨拙,我不明白沐少爺所言。」梅雨裝傻。
「為什麼不躲開那兩個侍從的拳頭?」這個時刻她還給他裝傻?沐慰風瞪她。
「躲開第一個拳頭躲不開第二個拳頭。」梅雨平靜地說,她不認為有人能夠傷害到她。師傅教她利用鬼魅力量保護自己的咒語她還銘記在心。
沐慰風差點被她氣瘋了,她的腦袋到底裝什麼東西的?!「所以你就站在那里讓人打嗎?」沐慰風抓著她的雙肩搖晃著,看能不能把她搖清醒。
肩膀傳來的痛楚讓梅雨不自覺地蹙起眉,但她心里想著的卻是——他為什麼要關心她?
沐慰風注意到了,他松開她,語調嚴厲地命令︰「以後你看到梁鳳紗你就給我拐彎走。絕對不能與她獨處。」要不要分派幾個人保護她呢?
慢吞吞地抬起頭,梅雨狐疑地看著他,「你為什麼……」要關心我?最後的四個字在看到他俊俏的臉龐時哽著喉中吐不出來。
算吧,也許他並不是關心她,只是不想府里再鬧人命吧。
眉輕挑,「你想問什麼?」看到她眼中的畏縮,他不禁好奇地問。
「你為什麼在這里?」她隨口說。
說起這個沐慰風剛平息的怒氣又再向上沖,「你為什麼跑到這里來?」他記得她不愛到處跑,更不喜與人有所接觸。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像個歸隱深山的老頭。
而唯一讓他想到她會到處跑的理由是——她在躲他。
這個理由就是讓他怒氣上飆的根源。
她算不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呢?「你找我?」她歪著頭斜睨著他。
「是。」沐慰風很大方地承認,「你為何跑到這里來?是不是在躲我?」他又在瞪她了。
心虛地眨眨眼楮,他大方的承認換來她嘴角那絲竊喜的笑容,「我在欣賞風景。」這里的風景特別的漂亮。
她否認的答案得到他溫柔的一睞,「我以為你離開了。」剛才在西北院發現不到她的蹤影時他頓感空虛,仿佛遺落了一樣珍貴重要的東西。
梅雨抬頭望著蔚藍如洗的天空,幽幽地道︰「紅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但她卻連續七天沒有現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會天真地以為紅菊會乖乖地回到地府等候輪回,她的怨念一天比一天深,她終有一天會回來報仇。
只是紅菊現身的話,她又該怎麼去做呢?進退兩難呀……
沐慰風明白她的意思,紅菊的事一天未解決她一天都不會離開。他私心地希冀紅菊的事情可以拖得長久,好讓他有足夠的時間進駐她的心房叫她離不開他,「你在苦惱些什麼?」她眉宇間的為難看得他心疼。
他不懂什麼驅鬼捉鬼的沒法幫到她的忙害他十分挫折。
「沒什麼。」梅雨輕搖螓首。
沐慰風牽起她的小手,「無論什麼事也好,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幫你的。」他承諾道。
梅雨愕然地望著他,四目相對,他眼中的誠懇融掉了她築好的冰牆,胸臆間的鼓動急促,一顆心在猛烈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