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黃昏,公司的職員陸續下班了。
羅菲獨坐在辦公室,等著亞諾從辦公室出來;今晚他要搭機到香港,然後轉機到法國。
她還懷著一絲希望他會走進來,對她說︰「羅菲,我改變主意了。」
不過,隨著足音遠離,她的希望破滅了。即使現在追出去,告訴他自己願意相信他,並要求重頭開始,也來不及了。
撥開一片百葉窗,俯看下去,羅菲正好看到亞諾鑽進一輛計程車,然後車子很快就離開了。
羅菲突然想到,賴建成說過爸爸經常會跟他談一些較私密的事,也許他知道爸爸到底找誰調查這件事情。
于是她很快的又撥了賴建成的手機,還是沒有回應,心里正奇怪著;沒有听說他這幾天要出國,也不見他來公司,玉媛那兒更不見他去探望,莫非他也知情,也被……
羅菲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當她要離開辦公室時,電話鈴聲響起,嚇了她一跳。她猶疑了一下,拿起話筒,一听是賴建成的聲音,心里十分高興。
「你這幾天到哪里去了?發生好多事,我一直想找你商量,都找不到人。」羅菲像是抓到救星,劈頭就訴說苦處。
「我一切都知道了,真是可怕。」
「可怕?」羅菲呆看著話筒,內心一陣不安。
「玉媛真的很傻,為了那個人真不值。」
「那個人是誰?!建成……」羅菲急急的問。
「在電話里說不方便。」賴建成躊躇一會才說︰「我也是這幾天才完全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懂。」她顫抖的說。
「去年有人在公司故意制造一些意外,食品遭人放東西,還有公司跟一些民意代表私下的關系也讓人泄密,政府又查稅並調查有無賄賂等等,我曾建議羅董事長雇請外面的人來調查,是否是有人故意制造一些事端,好坐收漁翁之利,而且我們還約定在事情還沒有明朗之前,不可同第三人說起。」
瞬間,空氣仿佛凝結住了。
羅菲不禁有些暈眩。這些話簡直就是之前亞諾對她說過的話,可是現在話筒里的聲音分明就是賴建成。
他的聲音繼續傳到她的耳中。「可惜羅董事長還沒有看到調查報告,人就因意外去逝了。」
听到這里,羅菲突然覺得胸口悶塞,呼吸困難。「建成,我問你,這件事除了爸爸跟你談過,還有誰……誰知道?」
「沒有人了。他懷疑是公司里最高層的主管,所以他也沒有對誰說過。」
最高層?亞諾也是在她提起那份調查報告,才說起他知道這件事。她困難的吞咽口水。「爸爸曾經告訴亞諾嗎?」
「不可能。」
這時她的腦子如五雷轟頂般,隆隆作響。
「羅菲,你怎麼了?」
「沒事。」她再也沒有理由替亞諾找借口了。
「找個隱密的地方,我詳細的把我所知道的事情說給你听。」
「好,就在山中別墅好了。它在……」羅菲話還沒有說完,他的電話就掛了。
她已不在乎了,此刻她的腦海里想的都是亞諾的事。如果,亞諾想得到那份調查報告書,那麼他就必須用「偷」的。
她腦子又快速地轉到她的車子發生意外、在山上差點被人推到山谷、以及那一夜山中別墅的瓦斯外泄;想到這些,身子都在顫抖。
一定是弄錯了!這是天大的錯誤!不會是亞諾的,不會!羅菲內心一直吶喊著,極力想排除這個可能。
羅菲起身,蹣跚的朝亞諾的辦公室走去。室內一片漆黑,打開燈,桌上的公文似乎比平時收拾得更整齊,好像昭告全部的人——主人不再回來了。
她心頭一酸,但還是四處搜尋張望,並沒有特定要找什麼,甚至還抱持最後一絲希望,最好什麼都沒有。
羅菲坐在亞諾平時坐的椅子,想著這個她所深愛的男人;曾經夜夜擁抱她、跟她,會是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嗎?
他們會是同一個人?羅菲簡直受不了這個打擊。
亞諾桌上有一本記事薄,她懷著揭人隱私的罪惡翻看,里面記著密密麻麻的行程。當她翻到父親意外事故那一天,上面寫著︰接機。
她再也看不下去,于是把它合上,一層一層的打開抽屜仔細翻看著,直到最底下那個抽屜——他上了鎖。稍稍猶疑一會,便在桌上看了一下,順手拿起一把拆信刀,用力的把鎖給撬開來。
抽屜里放著一些亞諾的私人信件,她並不想探亞諾個人隱私,因此忍著好奇繼續往下翻看,是一疊疊尚未成形的企劃案及備忘錄,在這些卷宗中,突然看到眼熟的牛皮紙袋,寫著「羅東進親啟」。
她盯著它看,然後鼓起最後勇氣打開,上頭寫著︰機密文件。
又是一陣暈眩,羅菲趕緊抓住桌邊撐住身體。待驚悸過去了,她的腦子終于願意浮現幕後主謀者的面孔,就是她深愛的丈夫。
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電話鈴聲,把羅菲的神智拉回來。
是亞諾的電話。她虛弱的接起,彼端沒有出聲,只有片刻的喘息聲,然後就掛斷了。
突然她覺得胃不停的抽搐,全身不由得直冒冷汗。
羅菲連忙跑回自己的辦公室,快速抓起皮包,逃命似的拔腿就飛奔出去。
???
逃出辦公大樓時,她一時不知該往那里去才好。
突然她想到自己跟賴建成約在山中別墅,于是就決定前往那里,現在只有他可以保護她了。
羅菲舍棄她的座車,自己招計程車。從現在起她再也不能相信跟亞諾有關的所有的事,包括他為她雇請的司機兼保鑣。
一個鐘頭之後,她終于回到山中別墅。
她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燈全都打開,然後檢查所有的門窗是否都鎖上了,這才安心的坐下來等賴建成。
在等待的時候,她真正把自己的思緒沉澱下來,冷靜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做。但只要一想到亞諾,還是只覺得黯然神傷。
這時,她才又想到賴建成並不知道這里的所在位置,于是連忙撥手機給他,但數字還沒有撥完,門鈴已響起。
羅菲嚇一跳,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滿懷恐懼的盯著門瞧。
門鈴停下來了,羅菲暫時放下一顆心,又繼續撥著號碼。
門鈴又響起,這一次羅菲勇敢走到門側,從偵測螢幕看到門外站著的是賴建成,于是想也不想的打開門。
「建成,我正想打……」羅菲的臉從高興遽然轉變成疑懼。「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
「我非常關心你,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謝謝你。」羅菲心里非常的不踏實,眼皮突然直跳個不停。「建成,你受傷了?」
他模一模眼角浮腫的地方。「沒有什麼,我不小心撞到的。」賴建成憐憫的看她一眼。「倒是你,你一定承受非常大的精神壓力,可憐的女孩!」
此刻她一听到這樣的話,再也忍不住哭出來了。「對不起,我……不常這個樣子。」
「我想你已經盡力克制了。你很勇敢!」
羅菲邊拭淚邊說︰「你要喝些什麼嗎?咖啡還是茶?」
「我來,羅菲。我煮咖啡的技術是一流的,這大概是我另一項比較有用的才能。」
羅菲勉強一笑,放松的靠坐在沙發上。
一會兒,賴建成就端來香醇的咖啡。
羅菲啜了一口,抬頭看他。「好喝,可是味道……」
「我想加了一點威士忌對你是需要的。」他在她對面坐下來,以同情的沉默看著她。
「如果今晚你沒有陪我,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度過。」羅菲感激的說。
「亞諾今晚前往法國?」
羅菲點點頭,把咖啡喝完。
「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可能明天就去報警處理。」
「可是你沒有證據證明他有謀害的動機。」
「我有調查報告。」
「調查報告里面並沒有明確指出是哪一位啊!」
「沒有明確?」羅菲驚愕不已。「你怎麼知道?」
「我看過了。」
「不可能,除了我跟蘭姑姑知道有這份東西,沒有人看過。當我要拿給亞諾看時,它就不見了。」羅菲此時心已發寒了。「是你偷走的!」
「沒錯。」賴建成從頭至尾都保持親切和善。
「你要謀……害……」羅菲漸感一陣倦意,眼皮像鉛塊一樣的沉重。「你在我咖啡里面加了什麼東西?」
「安眠藥。這可以讓你不知不覺喪生于一場‘意外火災’。」
「意外火災?」羅菲害怕地想站起來,但是她不能。她身子往沙發縮著,手模到剛才她靠躺時隨意一丟的手機。
她往牆壁上瞧了一下鐘,知道此刻亞諾正在香港等待轉機。她的手在背後偷偷按下亞諾的號碼,然後打起精神大聲的說︰「建成,你為什麼要謀害我?我把你當成兄長,你為什麼……」她漸覺連把話說完都有困難了。
「羅菲,我也很喜歡有你這位妹妹,可是我卻不得不這樣對你。如果你一開始就答應簽字,那麼我們真的就會是無話不談的兄妹。」
「亞諾……」羅菲在笑,因為那個人不是她最愛的男人。
「真可憐!不過我對你還算是不錯了,我本來是要讓你到死都還認為是自己的丈夫做的,可是我終究不忍心。」
「建成,我不懂,就算我死了,繼承我一切的還是亞諾,你根本就得不到什麼好處。」
「我知道,可是亞諾可沒有你們父女這麼固執,他一向贊同董事可以自由出售股權。」
「亞諾……」羅菲努力抗拒濃濃的睡意。
「沒有用的。睡吧!等我放了一把火之後,你會沒有感覺的。」賴建成一把抱起羅菲來到臥房。
「外面的人……會如何看這件火災?」
「女繼承人的婚姻不幸福,丈夫獨自赴法國度蜜月,妻子情緒失控,一時想不開而釀成悲劇。」
羅菲的眼角滲出淚光,她躺在床上,意識逐漸漠糊了。
這時,她聞到一股濃濁的煙味……
???
她好像跌進一個黑洞里,不過她仍然不斷掙扎著……
突然,她看到光了!她拼命往光亮處爬著,可是全身無力,她爬不到那光亮處。
亞諾、亞諾……她不斷的呼喚他。
這時候她感覺到身體被一雙強壯的手抱起來,但是,好陌生的味道。
是誰?
「夫人、夫人!我馬上抱你出去。」司機抱起羅菲奮不顧身的往外跑到外面,很快地把她放在擔架上。
羅菲立即被罩上氧氣罩。她努力想睜開眼楮,好不容易開了一個細縫,卻看不到亞諾,她以為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亞諾……」
「夫人,先生現在正從香港折返回來。」司機說。
這時候,羅菲真正跌入黑暗中,毫無知覺。
救護車送走羅菲,警車隨後也銬著建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