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采蘩身子翻動,手一伸,撲了空,便醒過來。
看到枕邊無人,明知韓奇人在工作室,心里仍會寂寞。
采蘩下床,隨意在地上拿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然後走到韓奇工作的空間。這里是這棟大樓的最頂層,空曠、安靜,感覺上距黑夜最近。
韓奇的生活作息是屬于日夜顛倒的,他說過,深沉的夜有一股魔力,容易使人亢奮,挖掘人內心的情感。
他習慣在沉浸在黑色幕廉之下;他背後一大片隔音玻璃,只見窗簾葉片高高卷起,可透過玻璃窗,欣賞夜空黑黝黝的底色泛出油亮亮的光。
一隅,一大盞黃澄澄的大燈之下,韓奇整副心思己被他的指尖所控制。
她知道這里是禁地,不過她還是輕悄悄的打開門,靜靜的駐足聆听。
自從那一天她從住處來到韓奇的身邊之後,生活倒是這樣定了型。
一星期之中,有兩、三個晚上她會到韓奇的住處過夜,周末更不用說了。
每回韓奇在她的手機上留言,采蘩就會在下班之後順便采買一些菜到他那里,然後總會跟剛從健身房回來的韓奇同時抵達。
靶覺上他們好像是在一起有一輩子之久了。晚上兩人會一起下廚,愉快共餐、開心聊天,相偎相依看一會兒的電視,然後熱情的擁吻對方,激情的。
繾蜷之後,韓奇會抱她一下子,待她睡了,接下來就是他創作的最佳時候。
韓奇總以為采蘩睡著了,其實她心里仍是清醒著,在他離開好一陣子,她才在啃蝕寂寞當中入睡。
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韓奇比她生命里的全部還來的重要。采蘩沉沉的注視他的側臉,迷茫的想著。
「采蘩?」韓奇抬頭看她。
對!就是這對眼楮!可以瞬間掃去她心頭積聚的疑惑。
「采蘩?」韓奇又叫她一次,才使她回過神來。
「啊!對不起,我打擾到你了……」她愧疚的想退回去。
「過來。」韓奇對她招招手。采蘩依順的走過去,他讓她跨坐在他的腿上,臉湊近她微敞開的酥胸,陶陶然的說︰「你身上的味道讓我分了心。剛才我還以為你在夢游呢!你現在這個模樣真誘人……」說著,他的唇就要印上去。
「不要……」她捂住他的嘴,細聲的說︰「對不起。韓奇,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妨礙到你的工作。」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這個月是我創作最豐富的一個月。」他吻她的手心。
「最近你很少到異人館,這樣可以嗎?」
「你不用擔心,異人館的事阿祥他會處理。要不是出了事,我根本就懶得接管異人館。」
「我听說,當初你只是投資朋友的事業,一直都是你那位朋友在經營,我去了幾次都沒有看到他,是不是他出事了,所以你才會暫時接手過來?」
「差不多。」他的手探住她的衣服里,享受盈握的快感。
「你那位朋友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認識他,為什麼問?」韓奇聲音里透出煩躁,這讓采蘩大吃一驚。
「我只是……想多知道你一些事而已。」她心里不覺委屈起來。
「我們不要談令人心煩的事,此刻最適合快樂的氣氛。」他用討好的方式她。
她心動了。「可是曲……剛才我听到曲子是新作的吧?你一定想緊抓住現在涌出的靈感完成它。」
「我現在的靈感就在這里……」韓奇吻住她的唇。「今天是周末吧?」
「嗯……」采蘩熱烈的回吻他。
四片火熱的唇瓣如蒙似膠的接合在一起,不容許有一絲喘息的空間。
「天啊,我愛周末!」韓奇借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不用再受制規律的作息時間了,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溫存……」韓奇一把抱起她,走向臥房。
我也愛周末!采蘩想,她可以躺在他的懷里賴床,不用匆匆趕去上班。
???
未到中午,韓奇例行的送采蘩回到她的住處。
好幾次采蘩想問他,為什麼星期天中午她就非回去不可?他急著去哪里赴約?
但經過昨夜問了與她不相干的人之後,由他的反應可以看得出來,韓奇不喜歡別人提起他不想回答的事。
采蘩原本也不是一個對男人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女人,可是對象是韓奇就不一樣了,她想要知道他分分秒秒的行蹤。
她隱忍著,直到房門口吻別之後,她還是忍不住問了︰「韓奇,你……待會要去哪里?」她屏息以待他做出反應,明知道自己犯了韓奇的大忌,她還是問了。
他沉吟半晌,才說︰「星期天中午我必須去探望我妹妹,這是我答應她的事,何況她是我惟一的妹妹。」
「妹妹?」采蘩從來沒有听說過他的事,就像他從不會主動過問她的事一樣。「她怎麼了嗎?」
「她很好,只是比較依賴而已。我該走了,他們在等我吃飯,我會在你的手機留言,別遺漏。」他在她頰上輕吻。「再見。」
采蘩這才了解,她對他的生活了解太少,可是對他的愛卻有增無減。
她開門走進去,站在房間的中央,忽然有種悲哀和孤獨的感覺。
這個小套房曾經是她溫暖的窩,曾幾何時變得如此的寒冷和陌生?她重重的把自己摔在床上,想著他跟親人在一起幸福的樣子,心里不覺有恨。
采蘩從枕頭下面拿出采隻的照片,注視許久,才將它重新歸位。
十二點,江媽媽和江爸爸現在應該從教堂做禮拜回來了。
于是,采蘩撥個電話過去,說她現在要過去看他們。
采隻過世之後,表面上看來采蘩是江家二老心靈上的慰借,實際上他們才是她心靈的依靠;他們是她的家人,那里是她的家。
采蘩很快就來到江家,正好趕上幫江媽媽包餃子。
「采蘩,我知道你喜歡吃餃子,正要打電話叫你來,沒有想到你就打來了。這幾天晚上打電話過去你都不在,最近很忙嗎?」
「嗯。」采蘩紅著臉,心虛的應了一聲。
「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江媽媽說︰「你是知道的,我們把你當做女兒看待,非常的關心你,女孩子家有對象是一件好事,希望你能帶回來給我們認識。」
「江媽媽,您和江爸爸就是我的親人,我有要好的男朋友當然要帶回來讓你們給我作主,不然還有誰能呢!」
「這麼說是真有其人了?」
「我們只是剛認識而已,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帶他來吃您包的餃子。」
「這一陣子我常常在想,采隻這個孩子總是處處替人著想,所以才會自己心里有苦就一個人悶在心里,也不知道找人商量,如果她能……」江媽媽用手背拭著眼角上的淚水。
「別難過了!采隻若是地下有知,心會不安的。」采蘩抽起桌旁的紙巾替江媽媽擦著沾在臉上的面粉淚水。
「對、對,今天教會的牧師才說過要忘記悲傷,不僅是為了活著的人,更為死去的人。」
江媽媽埋頭用力桿著餃子皮,而采蘩若有所思的裹著餡包餃子,兩人都默然不語。
「對了,江媽媽,」采蘩另外找開心的話題來說︰「上一回你說院長要替育幼院的小朋友辦義賣園游會的事,我想好整個活動的企劃了。我打算找幾個有知名度的影星和名人來參與,這樣才能吸引媒體來采訪,大家就會知道有這項活動。」
「我們只是一間小小的育幼院,他們真的會願意來嗎?」
「沒問題!院里有沒有特別想邀請哪一位來參加?」
「這些人我們都不認識,只要有人肯來,並為院里的小朋友募到一些教育基金就很感激了。」
「放心,一定可以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後,我會親自去跟院長說明。」
「謝謝你,采蘩,你工作都這麼忙,還額外給你添麻煩。」
「您還跟我客氣?那我也不敢帶人回來家里了!」
「不客氣、不客氣,我們是一家人嘛!」江媽媽高興的說。
火滾開了,水餃咕嚕咕嚕下水去,采蘩加了三次冷水後,水餃一個個的滾滾浮上來。
「行了,撈起來,再快速過一下冷水。」
江媽媽一個口令,采蘩一個動作。幾分鐘後,采蘩成就滿滿的端著一盤水餃出去。
「采蘩,過來一下。」江爸爸對采蘩招招手。
「什麼事?江爸爸。」采蘩走到江爸爸的身邊。
「采蘩,」他看了廚房一眼,然後小聲的說︰「前幾天有一個男人突然來家里問采隻的事,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哦?怎麼樣的人?」采蘩緊張的問。
「個子不高,有點胖,他說他是雜志社的記者。」
采蘩吁了一口氣。「他說了什麼?」
「他說采隻是為了一個男明星自殺,但他當時被唱片公司保護,所以這事便被淡化處理,采隻也沒有留下任何遺書,所以才沒給媒體披露出來。」
「他說這話有沒有拿出什麼證據?」
「沒有。他一直問我,采隻有沒有留下什麼書信之類的東西,或者說過什麼話,我沒有理他,就請他走了。我實在不知道他要干什麼,都一年了……」江爸爸不勝唏噓。
「對了,他還留了一張名片下來。」江爸爸從口袋拿出一張名片。
采蘩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專門報導名人隱私的雜志社狗仔記者。
「您沒理他是對的,他突然來把采隻的事一定有目的。」采蘩懷疑這個雜志記者是沖著韓奇而來。
他是名音樂制作人、創作家,又經常跟女明星扯在一塊兒,而且最近又要發新片,所以是新聞性人物。
「江爸爸,如果他又來了,還是不要理他,這件事我會處理,我絕不會讓采隻成為八卦新聞的女主角!」
「我知道。」
「可以開動了。」江媽媽端出熱騰騰的酸辣湯。「來,有話邊吃邊聊。」
「這件事別讓你江媽媽知道,免得又惹她傷心。」江爸爸在她耳畔悄悄的說。
「我知道。」
「什麼事不可以讓我知道?」
「當然是江爸爸背地里瞞著江媽媽做的壞事!」
「哼!他暗地里還能做什麼壞事?還不是早上到公園運動時偷偷抽煙,以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揭穿他而已。」
江爸爸和采蘩會心的交換一個眼神。
???
上班時,采蘩請吟秋幫忙接洽一些當紅的偶像明星,參加這個周日的義賣園游會,結果並不理想。
「應姐,大部分的唱片公司都說,這個星期歌手的行程都安排滿檔了,沒有辦法撥出半天時間參加。」吟秋說︰「還有,我問了公司唐寒琛的宣傳,他說唐寒琛那一天可以撥出一個小時亮一下相,然後他馬上要趕到南部辦歌迷簽名會。」
采蘩輕皺眉頭,沒有回應。
「我想我可以幫你找一、二個人參加,雖然不是當紅偶像,可是仍有一些知名度。」吟秋又說。
「謝謝你。我原先以為這種公益活動,大家應該會很樂意參加,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況。」采蘩有些氣餒。「沒辦法,這段時間是歌手發片期,他們寧願上電視通告、多宣傳唱片,而且——」吟秋看了下活動企劃,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育幼院,曝光率又不高,一般宣傳都不會替歌手接下。」
「我懂了。」采蘩心里衡量著。
她雖然找到一家企業的贊助,和幾位社會知名人士慷慨義務襄助,但還是不夠,她還需要一個能招家「開麥拉」本事的紅人。
「應姐……」
「嗯?」采蘩看著吟秋,說︰「這原只是我個人的事,你不用為這件事操心。」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為這家育幼院辦活動?」
「朋友請我幫忙,我想這是好事就義不容辭了。這家育幼院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吟秋頓了一會,才說︰「以前也有一位朋友找我幫忙,希望能約到一些歌手到這家育幼院為小朋友義唱。」
「那可真巧!你那朋友一定是一位很有愛心的女孩。」
「是的,她是。」
「星期天你可以邀她來嗎?」
「她……可能不去了。」吟秋言語閃爍不定。「我現在馬上就去約那些人。」
「真可惜。」采蘩心里一陣心酸。
下班後,采蘩察看了一下手機,沒有韓奇的留言,心里不免有些落空。
踟躕會,她還是來到異人館。
走進去,采蘩一眼就看到韓奇坐在吧台的位子,正滿懷歡喜的想從他身後嚇他一跳,這時有一個男子走到他身邊並坐下來交談,于是她不便去打擾,即隨意挑一個座位坐下來听歌,並等待他身旁的位子空下來。
采蘩專心的听著台上歌手唱歌,突然吧台那兒起了一點小小的騷動,吸引在場人的側目。
韓奇憤怒的抓起那個男人的衣領,大聲吼叫一句。「滾!最好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那人狼狽的走出異人館,才結束這場短暫的紛亂。
采蘩心里好奇,她從未看過韓奇動怒。以前只見他總是冷淡侍人,沒有想到他生氣起來的樣子倒很像火爆浪子,怒氣騰騰。
到底是何事可使他動氣?
她走過去。「韓奇,發生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他氣未消,口氣上難免有些沖。
采蘩只覺好意關心卻無妄招來重啐之言,再想到今天一整天在工作上的窒礙難行,一下子心緒不佳、空蕩浮躁,不由得一股氣也油然騰升起來。
她曾幾何時被人如此這樣對待?
阿祥遞上一杯酒,同時給她一個希望諒解的眼色。
采蘩喝了一大半,把心里的怨混和著酒往回吞,隱忍下來。
「對不起……」韓奇伸手覆著她的,拇指彎進她的手心輕輕搓揉。
他這個親昵的小動作,她心里再有千般的怒氣也化開了。「算了!」她回以盤然一笑。「他是誰?」
「專門扒糞的狗。」韓奇毫不客氣的說。
采蘩听得茫然,不過她沒有追問下去。
這時她看到桌上有一張好像在哪里見過的名片,正要拿起來看時,韓奇已經早一步拿在手上,並用打火機燒掉它。
注視它一寸一寸的燒起來,待快燃燒殆盡時,他把它丟進煙灰缸那瞬間,采蘩想起來了——昨兒個,江爸爸才拿給她看過。
是那個男人?她斜睨著他。
「有什麼不對嗎?」他敏銳的觀察又恢復了。
「沒有。」她轉一下高腳椅,回過去看台上的演唱。
韓奇又把她重新轉回身來。「究竟怎麼了?」
采蘩差一點就忘了他是多麼執拗!
「也沒什麼事,只不過是工作上的問題。」采蘩把義賣園游會的困難約略說了一遍。
韓奇听後並沒有表示意見。當采蘩對阿祥還要一杯時,卻被韓奇搖手回絕掉。
「今晚喝一杯就夠了。」
采蘩不明白的望著他。哪有人賣酒卻限制客人喝的!
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女人,她似乎故意用墨鏡跟帽子將自己偽裝起來,但仍有一些眼尖的客人認出了她,竊竊的私下討論。
「是她?」
「很像。」
「那麼報紙上所寫的是真的!」
這女人頭低低的走到韓奇身邊。「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關系,我們走吧!」韓奇馬上站起來對這女人說。
采蘩特別看清楚眼前這個女人,認出她就是最近跟韓奇傳聞的玉女歌手楊玉蝶。
「你也早點回去。」韓奇只跟采蘩說了這句話之後,便掩護這女人走了。
采蘩訝然的目送他們遠去。
他竟當著她的面前帶另一個女人走了!
她終于真切的感受到,采隻日記里徬徨又痛苦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