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進他們公司,第一眼看到的,又是一個抱著電話笑得很夸張的總機小姐。
實在不想打斷你的情話綿綿,但我已經遲到了,你就別再耽誤我的時間了。
「您好,我是杰出廣告公司的田小姐,我和林副理有約。」
「I’11callytuback。」總機小姐在我面前現了句英文,掛上電話,收起笑容看著我說︰「他等你很久了。」起身離開座位帶著我往里頭走。
哪有很久啦?不過十五分鐘啊。一天有二十四小時,十五分鐘不過佔了一天的九十六分之一。如果拿一年來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十五分鐘不過一年的三萬五千零六十四分之一。如此算來,遲到個十五分鐘根本不算什麼啊。
「叩叩!」總機小姐敲敲敞開的門。
我看到一顆梳著西裝頭的腦袋瓜抬起來,沒有笑容,一到好像剛得知老婆偷人。現在頭上戴了頂有三根羽毛在晃啊晃的綠帽子一樣。
里面出一聲低沉冰冷的︰「請進。」
這聲音把我剛才在計程車上的熱氣全驅散了,突然覺得我好像到了北極,我的膝蓋在打顫。
「副理,田小姐來了。」總機小姐帶著我走向前二步,公式化地報告著。
「謝謝。」林副理冰冷怨恨的眼神從總機小姐移到我身上,好像我是帶他老婆去偷人的老鴇一樣,恨不得將我浸豬籠。
我全身打了一個顫,內心惶恐無比,仿怫突然從北極失足墜入十八層地獄。
林副理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哇——不比黎正昊矮喲!他往旁邊的沙發移動,跟我比了個請坐的手勢。
「林副理您好,我們原本跟您接洽的戴先生臨時有事,所以由我送稿子來。」壯著膽子迎向林副理不友善的眼神,並且朝他點了點頭,裝出史上最嗲的聲音,希望能從十八層地獄爬到十七層地獄。
「踫」總機小姐關門的聲音。
她可能不知道,她的離開,令我的背脊起了一陣涼意。她無情的離開,簡直是活生生地將我推回十八層地獄。
「請坐。」林副理的聲音依然冰冷,並且再次比了請坐的手勢。
我很優雅地走過去,左手拿著稿子,右手順了一下裙子,很優雅地坐下去。只坐沙發的三分之一,雙腿並攏,小腿和地板成七十五度傾斜,將稿子放在大地上,雙手右上左下地輕放在稿子上,腰桿挺得直得不能再直。希望以這種國際標準坐姿,能再爬回十七層地獄。
林用理則在L型沙發較短的一邊坐下,標準的大男人坐姿,寬厚的背舒適地靠著沙發,雙切打開六十度,雙手放在沙發的扶手上,兩道濃眉下黑白分明的雙眼看著我,似乎等于看我嘴里會吐出什麼象牙來。
我想,還是應該先解釋一下遲到的原因。
「林副理,我知道和您是約三點,但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塞車……」我滿臉堆著歉意的笑容解釋著。
「現在人遲到的一千零一個理由,永遠是塞車。為什麼出門前不把塞車時間算在里面呢?」林副理沒有笑容地說著,右手修長的食指在沙發扶手上敲著。
呃啊,被刀山上的小刀鍘到了。
媽的,我又不是用業務的,這是我第一次來你這里,我哪知道從我公司到你公司要多久時間用,只遲到十五分鐘算不錯了,干嘛教訓我?
呃啊,拔出帶血的小刀。
「真的很不好意思,這是您的稿子,請過目。」我持續裝著史上最嗲的聲音,並把裝稿子的信封遞給林副理,企圖將他的注意力移轉到稿子上,不再談論遲到的事,因為千道歉萬道歉還是無法改變我遲到的事實。
林副理接過信封,從信封中拉出設計稿,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稿子怎麼弄得這麼皺計
呃啊,被刀山上的小刀割到了。
哎呀,剛才在計程車上拿來扇鳳,被我弄皺了!
「嗯……可能是快遞小弟送來我們公司時,不小心弄皺了。」我的應變能力真是好用。
呵呵,這次的小刀沒有帶血,只有擦傷而已。
「叩叩!」
總機小姐端了杯茶進來,看都不看我一眼,也沒說聲遠請用,一語不發地把杯子放在我面前的茶幾上,轉身離開。
我猜她一定急著回座位去callout。
林副理盯著手上的設計稿,眉頭持續皺著。
我現在就像小學生在排隊等待打預防針一樣,看到打完針出來的同學,有些眼中帶淚,有些啜泣,有些嚎陶大哭。媽啦,下三個就是我了,那種等待的心情比針打下去還痛。鳴鳴,誰來救我?
媽的,一張A4大的稿子要看多久啊?
好治,挺直的背好酸,拿起茶幾上的茶來暖暖身子,順便活動一下筋骨。
「這里,這里跟我想要的感覺不一樣。」林副理的背離開沙發,身子前傾,把稿子往我眼前送。
閻王爺出聲了,我趕緊放下手中的茶杯,啊--
我要放下的杯子撞到林副理往我眼前送的稿子,茶水全灑在稿子上。
林副理站起來,猛把稿子上的水抖掉。我也站起來.慌張地狂抽茶幾上的面紙擦著他手上的稿子。
嗚--我不是故意的啦--不要把我丟進油鍋啦--
求求你一一求求你--
我們兩人的對不起聲此起彼落。
奇怪,明明是我對不起他,他干嘛跟我說對不起?
「你是要我把這張又濕又皺的椅子拿給老板看嗎?」林副理俯視正彎腰收拾那一大坨溫濕面紙殘局的我,眼中射出數十技帶火的箭。
「副理,真的很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仰著頭,帶著祈求放我一命的眼神,手還企圖將那坨面紙山推拉齊一點。
「別弄了,我等一下叫人來收拾!」林副理臉臭得快被人用屎抹過一樣,口氣不耐煩地說。
嗚嗚,要把我丟進油鍋了嗎?拜托,不要啦我還沒結婚,還沒享受過魚水之歡,我還不想死啦——嗚嗚——
「那……那我回去趕……趕快再弄—……一份來給您……」我嚇得開始結巴。
林副理甩了甩手上的稿子,沒有說話。
「那……我先告辭了。」我狗嘴再也吐不出象牙來了,還是夾著尾巴快逃吧!
背起包包,後退著往門口移去,一副如果背對著林副理,就會被他從背後開一槍。電影都是這樣演的。
小心翼翼地盯著站立不動的林副理,口里直說對不起,生怕他彎下腰從小腿肚抽出小刀射我。電影也常這樣演。
當我的腳撞到門時,我知道,我終于爬出這個地掀了。
原來,原來要爬出這個地獄很簡單,只要離開就好了嘛。
我喜孜孜地離開這個地獄,順手將門帶上,喀啦一聲,我突然想起,黎大總監叫我要套的話,我根本沒機會套。
頓時,我從林閻王爺的地獄換到黎閻王爺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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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呆子,誰跟你熟啊?
連你家馬桶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小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