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時間早上七點整,西陵一帆的手指準時按上林齊修房前的門鈴。
「吵死了!」睡得正香甜的林齊修以被子將整個身子罩住,嘴上還喃喃自語的抱怨。
像是不叫醒她不罷休似的,鈴聲幾乎沒有間斷。
再會睡的人也會被這吵死人的鈴聲吵醒,林齊修睜大剛睡醒的惺忪雙眼,瞪著天花板。
響徹房內的鈴聲讓她越來越煩躁,她眼中有著熾熱的怒火跳動。
她立即翻身起床,連拖鞋也來不及穿,火速的打開房門,想看是哪個神經病一大早不睡覺故意來擾人清夢。
「吵什麼吵!」一開門,她不小的火氣就直接轟向來者。
來人看她頭發零亂、穿著睡衣,顯示她是被他所按的鈴聲吵醒的。
「昨天不是跟你說過七點會來找你嗎?你怎麼還在睡!」她竟然沒有將他交代的話听進去。
一見是他,林齊修一堆抱怨的話立即月兌口而出。
「拜托!你沒事按我的門鈴做什麼?你只說七點來找我,又沒有說是為了什麼事,我又不是吃飽沒事一大早起床等你。我快累死了,你就行行好放過我,讓我好好的睡一個好覺,別再來吵我了。」
她話一說完就想要關上房門。
西陵一帆立即伸手抵住她的房門,不讓她關上。
「快點去刷牙洗臉,我們吃完早餐後要去逛逛科隆的風光,可沒空讓你拖拖拉拉。」他說明來意。
听完他的話,林齊修立即翻白眼。
「我昨晚就說我不出去,我想要睡覺,你不是也有听到嗎?」
她會不想出門是怕遇著周守義,怕自己一見到他會無法控制的對他咆哮,或者對曾純菁說出昨晚的事,與其擔心自己在沖動之下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她寧願選擇逃避。
他當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不允許她以鴕鳥的心態來逃避。
「都已經到國外了,要是不出去走走、看看,僅是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睡覺上,你不覺得很不值嗎?」他堂而皇之的踏入她的房內。
「那也是我的事,你管不著。」值不值得是由她來評估,而不是由一個外人、旁人來斷定。
林齊修想將他推出房門外,卻反而被他躲過。
「快去梳洗吧,我坐在這兒等你。」他指著床前的沙發椅。
「我不……」
她拒絕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將她推入浴室內,並關上門,阻斷了她想要說的話。
「我就算現在梳洗也來不及,我昨晚就跟導游說不去了,他現在根本不可能還在等我們。」浴室內傳出林齊修悶悶的說話聲。
「誰說我們要和他們一起暢游科隆?我是要充當一天的導游,單獨帶你探險,好好了解這個古意盎然又充滿現代化的城市。」
他早就猜出她不想出門的原因,不外乎是想避開那個男人,所以他在昨晚早就打定主意要帶她參觀這個他並不陌生的城市。
浴室的門忽然被打開。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跟旅行團的人一起,而是只有我們兩個?」
「就我們兩個。」西陵一帆肯定的點頭。
「你干嘛不早說!」林齊修慌忙關上門。
浴室里傳來一陣陣的水聲,不時傳來東西掉落的乒乒乓乓聲響,顯示她現在正手忙腳亂著。
听到聲響,西陵一帆腦中浮現里頭她忙亂的情景,他難忍的莞爾一笑。
她大概是迫不及待想要出門了吧?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下著蒙蒙細雨的早晨,令人感到些許的寒意,林齊修一下計程車就趕緊拉攏外套的領口,不讓寒風順著領口吹入衣內。
「我們要到哪里去呢?」她詢問一直看著路線圖的西陵一帆。
「探險。」他簡要的回答。
「探險?」她不懂他話中的意思。
他既然信心滿滿的帶她出門,想必他應該相當了解這個城市,可又怎麼會說要去探險呢?
「我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以德文譯音和中文的‘洞’同音!它可是科隆鎊路線的火車和地鐵的車站,是重要的交通中心,在這兒不管是換車、轉換路線都很方便。」他詳細的說明一番。
通往科隆鎊小鎮的鐵路及地鐵全都在這兒交匯,所以西陵一帆才會選擇由這個地方當探險的起點。
「那和探險有什麼關系呢?」听了他的說明,她還是不懂。
「這是火車和地鐵的路線圖,上頭有各個站的名稱,你就任選一個車站,我們就搭火車或地鐵前往,不但可以欣賞沿路的風光、美景,下車後還可以四處參觀。」
他所謂的探險是指前往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游覽。
「原來這就是你所說的探險。」她終于懂他的意思了。
「你快選一個地點吧!」
看了看路線圖,林齊修點了個火車的終點站。
「就這一個吧!」她的手指點在上頭。
西陵一帆詳細的看了火車路線號碼、月台及時刻,他帶著林齊修登上月台,並在月台的自動售票機買了兩張車票。
當月台的數字時鐘顯示八點二十分時,火車準時的進站。
「天啊!好準時。」
見她像劉佬佬進大觀園似的驚嘆,他越來越覺得和她在一起很有趣。
「上車吧!」
上了車廂坐定位之後,林齊修覺得有點奇怪,月台上除了那個吹哨子管理月台的人員之外就沒有其余的人,那查票員呢?
「沒有人檢查車票嗎?」
「有啊!」
「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她四處張望,想找出查票員的藏身之處。
「查票員會不定期、不定時的上車驗票,所以不管上車還是下車都沒有檢查車票。你想要看到查票員,就要看你的運氣好不好了。」
除了她之外,大概沒有人會想看到查票員。
「德國人這麼守法嗎?」林齊修抱持懷疑的態度。「如果台灣也這麼做的話,鐵路局可就虧死了。」
「他們守不守法我是不知道,不過要是被查到沒有買票搭車的話,可是會被重罰好像是票價的五十倍喔!」
「這麼多啊!」重罰之下必有守法之人,難怪大家都會乖乖的買票。
她覺得這個方法還不錯,可以減少售票員、查票員的人力資源,這些人員的薪資開銷省下來可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目。不過,最重要的就是要人人守法不坐霸王車,否則鐵路局肯定會因虧損連連而關門大吉。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觀賞著窗外的景致,窗外的水泥建築物漸漸減少,綠樹及木造屋舍漸漸多了起來。
「你選的這個地方大概是個住宅區。」西陵一帆說出他的猜測。
「你怎麼曉得?」她胡亂點的地方,他應該也沒去過才是。
「要不要打個賭啊?」
「賭什麼?」
「嗯……輸的人請對方吃中餐。」想了一會兒,他才想到這個對他而言不痛不癢的賭注。
「好,我賭。」林齊修不多加考慮就立即應允。
「你還真是干脆啊!」依他看來她真是賭性堅強。
「反正我至少有二分之一贏你的機會,我為何不賭?」她天真的以為自己仍有一半的勝算。
西陵一帆知道他佔了個大便宜,這個賭注她根本是毫無勝算,因為他可不是第一次來科隆,他隨便猜也能八九不離十的猜出個大概。
她輸定了!
將近三十分鐘的車程,火車終于抵達了終點站。
西陵一帆和林齊修隨著車里的乘客魚貫走出,當踏上月台的那一剎那,她知道自己賭輸了。
「被你猜對了,真的是住宅區,這次打賭是我輸了。」
四周全是木屋,家家戶戶都有個小花園,種著花草樹木,將白色的屋舍點綴得綠意盎然,這兒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都像是住宅區,她就算想要辯駁也爭不贏事實。
願賭服輸,她已經認命的要掏腰包請客。
「走吧,我們去逛一逛。」西陵一帆率先舉步要離開月台。
和她打賭只是一時興起,他現在贏了,卻絕口不提打賭之事。
其實他並未將打賭的事當其,不管他是輸是嬴,他都不可能讓一個女人付錢請客,這可有損他大男人的面子。
「好。」林齊修默默的跟著他走。
小小的斜坡兩旁全是高大的樹木,走在其中,好像置身于綠色隧道內。
他們走到斜坡的盡頭,入眼的是一片整齊畫一的房舍,與筆直的街道配合,就好像是棋盤的格子。
「哇,好像是桃花源。」她忍不住贊嘆。
一登上斜坡,她才知上頭別有洞天。
兩人緩步而行,發現街道旁有棵大樹,樹上掛滿了小小的彩色燈泡,在白天還一閃一閃的也頗能吸引人的目光。
「這是家小酒吧耶!」她沒想到在住宅區中也有酒吧。
「這間酒吧開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其顧客群大概是這附近的住家。你要不要進去看看?」見她對這間酒吧如此有興趣,他主動邀請。
「好啊!」
林齊修走上前去推開門,在吧台前聊天的男女立即噤聲,全將視線移到她的身上,害她緊張的回頭望著在她身後的西陵一帆。
這種地方上的酒吧來的幾乎都是熟客,現在突然出現不同人種的陌生人,他們會感到驚訝也是正常的。
「別緊張。」他拍拍她的肩安撫,越過她走在前面。
此時有個服務生打扮的人領他們坐到靠窗的座位。
「你喝不喝啤酒?」西陵一帆問著正好奇張望的林齊修。
「我不敢喝酒。」她這個人只要一沾到酒就反胃,即使是酒精含量再低的酒她都敬謝不敏。
「那你喝隻果汁好了。」他替她拿主意。
西陵一帆點了杯啤酒及隻果汁。
「德國人將啤酒當成白開水喝,你要是不會喝啤酒,來到德國是很痛苦的。除了果汁之外,我想你大概也不會想喝德國的開水,那種咸咸又會冒泡的開水,比起啤酒更加令人難以入喉。」
那種咸咸又會冒泡的開水喝起來就像是咸汽水,他是到了不喝不可時才會勉強自己去踫這種德國礦泉水。
他一直覺得德國人真是奇怪,他們會燒開水泡咖啡、紅茶,但就是不會將經過煮沸的水當成開水飲用,只要提到水,他們送上來的都是像蘇打水的咸礦泉水。
「那種水我當然吞不下去。」她想起她在不知情之下喝下的第一口咸礦泉水。
她那時幾乎是快噴出來,但是考慮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水吐出來很不雅觀,她才苦著一張臉強迫自己吞下。
自那次之後,她幾乎是聞「水」色變,不敢再踫白開水一下。
看來她也曾遭受過德國礦泉水的荼毒;才會緊皺眉頭附和他的話。
「這種令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礦泉水可是貴得很!一杯水比啤酒、果汁還要貴。」當服務生將啤酒和果汁送來時,他又補充說明。「你的這杯罐頭隻果汁和我這杯啤酒的價格差不多,就算便宜也便宜不了幾角的馬克。」
「就因為啤酒和其他飲料相比便宜多了,所以德國人才會寧願喝啤酒也不要喝果汁或是礦泉水。」林齊修下結論。
「聰明!」西陵一帆頗贊賞她那一點就通的腦袋。
他端起杯子慢慢啜飲,解解渴。
林齊修覺得他是個很神秘的人,目不轉楮的直盯著他,在心中一直猜測他會跟團來到德國的原因。
靶覺到她灼熱的視線,他不解的問︰「你為何一直看我?」
「不管是搭火車、地鐵你都會,對德國也有相當程度的了解,相信沒有跟著旅行團你也有辦法在德國暢行無阻,那你為什麼還要多花錢跟團出國,而且還是跟蜜月團?」
她早就很好奇的想要知道其中的內情,剛好現在有這個機會,她乘機問出口。
「這可就說來話長啊!」
他若是要說明就要從西陵傳說講起,這樣就會泄露他的身份,他不願看到她知道他是西陵家的人時而露出貪婪的神色。
「反正我們的時間多得很,你可以慢慢說,我會很有耐心的听,或者你也能長話短說,講重點就行。」
看來不說她是不會罷休,她一定會纏著他說。
「其實我到德國已經不下數十次,就算不跟團我也能平安的到達德國,我會參加旅行團是為了我媽的要求,而會執意加入蜜月團則是想要躲避女人。」他選擇長話短說。
「躲避女人?你是要躲你女朋友嗎?」
「不是。」西陵一帆輕輕搖頭。「是躲陌生的女人。」
「為什麼?」他的答案讓她感到可笑。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結婚,所以我一直盡量和女人保持距離,而我媽希望我能找到令自己動心的女人,就逼著我要參加旅行團。我既不想忤逆她,又不甘听她的話,所以才會陽奉陰違的參加蜜月團。」
照他的說法,他該是對女人避而遠之,但是他卻一再的接近她。
「我也是女人啊!」難不成他不將她當成女人?
林齊修的一句話重重的擊上西陵一帆的心頭。
對啊!他怎麼會一再的主動親近她,完全將自己的「不婚主義」、「排女政策」忘得一干二淨?
為什麼他會忘了她也是女人呢?
此刻,他對于自己異常的行為感到迷惑。
一整日隨處亂逛下來,不管是僻靜的住宅區還是熙來攘往的鬧區,林齊修總算是了解了科隆的概況,也認識了這個古意及現代並存的城市。
相較于林齊修的好興致,西陵一帆可就沒那麼開心了。
他表面上是掛著一張笑臉,不厭其煩的解釋她所提出來的各種問題,但他的心里卻是一直反復思考著困擾住他的問題。
以他不愛和女人有交集的個性,他應該和她保持距離,但是他卻反常的一再接近她。
這是為什麼呢?
對于她,他說不上來是喜歡還是討厭,只是和她越相處,他就越會覺得她是個有趣的女人。
她堅強中的脆弱令他心疼,她坦蕩、無隱瞞的個性及情緒令他悴然心動,她無邪的笑容撼動了他沉寂已久的心。
他承認自己對她是有點動心,但是只有動心仍無法動搖他不婚的堅定決心。
有一刻他以為西陵家的傳說會應驗在他身上,不過他雖然在異地邂逅了令他心動的女人,但不表示她一定會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他更加不一定會娶她。
沒錯,他是不會娶她。
「你想什麼想得這麼入迷?」許久沒听到他的聲音,林齊修自然而然的詢問。
「沒什麼。」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里啊?」她沒有心思去探究他的思緒。
現在時間已接近晚上六點,但天色卻還明亮,完全沒有夕陽出現在西邊天空,她關心後續的活動。
「我們去吃德國豬腳。」他早就想要帶她去那里了。
他們搭著地鐵在「洞」下車,走出車站,爬上了通往科隆大教堂的階梯,沿著高聳牆壁的邊緣走到教堂前的廣場。
「好古老的教堂。」
林齊修說道。眼前的教堂足足有十幾層樓高,斑駁的花崗石牆壁顯示其年代久遠。
「若是能登上大教堂的頂樓,科隆的街景、建築及萊茵河的風光就能盡收眼底了。」
西陵一帆說明一番。這個教堂現在具有的是觀光價值,只不過年代久遠的建築不見得能承受得了絡繹不絕的觀光客。
便場上有許多流浪漢打扮的人各自在地上畫了個方塊,在長方形的四個角落擺上小盆子,他們就拿著臘筆在方塊上畫起圖來,各自專心埋首于自己的畫作中,不受來來往往的人潮影響。
「他們是……」德國這麼先進的國家應該不會有流浪漢出現在街頭吧?
「別小看他們喔!他們可都是畫家。」
「畫家?這怎麼可能。」她不信他說的話。
「他們在六點過後時會聚集在廣場前畫畫,路人要是覺得他畫得不錯,就在角落的小盆里丟下賞金。當他們作完畫回家,清潔隊的人就會來清掃,隔天又是干干淨淨的廣場,絕不會有五顏六色的色彩殘留。」這些地板畫家儼然成了科隆的另一項特色。
「就和乞丐差不多嗎?」林齊修這麼覺得。
「他們不是乞丐,因為他們沒有乞討,他們賣的是他們的畫、他們的才華。」在別人眼中也許會覺得他們是乞丐,但是他們自己本身卻不這麼覺得。
听了西陵一帆的解釋,她覺得不無道理。
繞過他們的身邊時,林齊修不忘丟下幾枚銅板在小盆子里。
「我們要到哪里吃豬腳?」
西陵一帆帶著她穿過廣場,在大教堂旁的商店街中走進一條小巷子。
「听說這一家豬腳很好吃喔!」西陵一帆指著巷子里人滿為患的一家小店。
看著這個由商店圍成的小便場,人潮比大教堂前還要多。
她不禁要懷疑,科隆的人是不是都跑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