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見鐘情 第六章
作者︰辛情

寶琳老大不情願的坐在餐廳內,嘴翹得比鼻子還高,對這種應酬式的飯局實在感到厭煩。更氣人的是,她是被經紀人騙來的,說什麼要續約,結果卻是陪一群老頭子吃飯。

她越想越生氣,臉色也就更加難看,她傾身對經紀人耳語,「我不舒服,要先回旅館休息。」

「你有沒有搞錯,這是大哥林辦的慶功宴,你敢中途離席,是不是不想混了?!」小斑的口氣之差,令寶琳十分厭惡。

她用了幾秒鐘衡量得失輕重,這一次台中的服裝秀是合約里最後一場,看樣子AV冷凍她是在所難免。而且……唉,管他的!她背起了皮包,二話不說就朝外面走,不顧周圍眾人訝異的神情,她覺得自己瀟灑極了。

「楊寶琳,你給我站住!」小斑追著她,在後面大喊。「你給我站住,不然我讓你後悔一輩子!」他看寶琳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便出口威脅。

寶琳聞言停了下來,不是怕小斑的威脅,而是想听听他到底要說什麼。

小斑氣喘吁吁的站定在寶琳面前,宛如一頭怒氣沖沖的公牛直盯著場內的斗牛士,怨恨的目光幾乎將她活活的剁成碎片。

「你想怎樣?」寶琳毫不畏縮的迎著他僵冷的表情。

小斑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支票和一份合約交在寶琳手上,「二十萬過一夜,另外再加上明年度以你為主秀的合約。」

「如果我說不呢?」

「你也知道咱們的合約只到今天,從明天開始,你將再也沒有機會走上你最喜歡的伸展台,我們已經召告所有的經紀公司,說你個性難纏又不可理喻,你若不接下這份合約,將會徹底從模特兒界消失。」小斑威脅完後,又用利誘哄勸著,「你想看看,你的房子、車子都還要繳貸款,你若是不做事,絕對撐不了多久。」

如果先前沒有認識杜宇,她會無所謂的接下這五十萬酬金,可是杜宇的一切都圍繞著她,無時無刻不感覺到他的存在,她愛杜宇,真的愛他。

寶琳將手中的支票和合約丟回給小斑,嘲諷的說︰「你竟然自貶身價,情願做個拉皮條的。我真是後悔跟了你!I」

寶琳坐在車上暗自盤算著,如果真的還不了貸款,干脆就把房子、車子給賣了,大不了回到從前清貧的日子,只要杜宇能常伴她左右,再苦的日子她也不怕。這兩天她想了很多,再絢爛的日子也終會歸于平淡,只要能找個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就好。

杜宇啊杜宇,我願意放棄一切跟著你,你呢?

寶琳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杜宇。

「杜醫生陪王小姐看婚紗去了。」診所的女護士如是說。

她不死心的又找到杜宇位在陽明山的家,「請問杜宇在嗎?」

「杜宇去看婚紗了。」

寶琳匆忙的掛了電話,看來杜宇真的準備結婚了。

她頹然的倒坐在沙發上,淚水像是泉水般的涌出,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碎成千萬個碎片。此刻,愛情沒了,連工作也丟了,她該如何去面對明天?

她不安的在房內踱步,寂寞和空虛緊緊的圍住她,那麼的無助……她急著要找一個倚靠,來分擔她越來越痛的心。

她踱步到酒櫃前,突然想起酒能夠幫助她忘卻失戀的痛苦,可是她沒忘記,上次胃出血住院時,醫生說過她不能喝酒,否則……

到時候再說吧!身體的痛,哪比得上心里椎心的苦楚?

她拿出酒櫃里的香檳,一杯接著一杯,喝到地幾乎忘了杜宇,可是怎麼搞的,心里還是有微微的酸楚。「杜宇……」她輕喚著他的名。

寶琳要去台中之前,曾囑咐佩如一定要記得采喂她水簇箱里的寶貝。這幾天工作一忙,硬是給忘記了,好在她現在想起來,特別趁寶琳要回來的的前夕,趕快來喂。

不料,雕花銅門內傳來一陣陣低泣和囈語,令佩如加快了手上開門的動作。

「寶琳!」佩如很驚訝,因為寶琳從沒有提前回來的紀錄。

「嗨。」寶琳揮動已經不受控制的手,「你來啦?」

寶琳的早歸已經夠讓佩如驚訝了,現在看她又一副醉茫茫的樣子。

「你不想活了?!醫生早就告誡你︰不準喝酒!你一定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佩如的低斥起了醒酒作用。

「我難過傷心嘛,你還罵我……」寶琳哽咽的泣訴。

「到底怎麼回事?」佩如過去擁著寶琳。

寶琳欲聲又止的瞧著佩如,眼角還殘留著淚珠,「佩如,我真的愛他,真的,沒騙你。可是他傷透了我的心,他就要結婚了,他只是玩玩我、戲弄我而已,而我卻這樣笨、這麼傻。佩如,我該怎麼辦?沒有他我活不下去。」

佩如感同身受,她對迪凡的感情不也是這樣?只是一向脆弱的寶琳經不起這樣的傷害與打擊。

「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初就不應該鼓勵你們交往。」

寶琳像突然找到自己傷痛的原因,憤怒的推開佩如溫暖的懷抱,「對!要不是你叫我打電話給他,他也不會認為我主動投懷送抱,是個低賤的女人,一切都是你害的。」無故被牽連的佩如怎麼也不相信事情會轉變成這樣,她一向視寶琳為妹妹一般疼愛,當然不會跟她計較。如果讓她發泄過後,心能暫時得到平靜,那自己受點委屈又算什麼?

打定主意後,她不發一語,默默承受著寶琳毫無理智的指責。

然而她越是沉默,寶琳就越覺得自己是對的。兩人交往那麼多年,偶爾總會有些小摩擦,以前不在乎的沖突,現在都成了可判絞刑的罪名。

「你每次都睡在我這,吃我的、用我的,最後還害我,我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你!」

若說話語能傷人,那寶琳這番話遠比任何利刃都來得傷人,使得佩如不自主地向後退。她提醒自己,眼前的這一切全都由她自己一手造成,所以無論寶琳的話有多傷人,她都不能失去控制而還口。

「你快走,快走,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寶琳把佩如逕地往外推,毫不留情的說。

厚重的門隔著曾經是至交的兩個人,受重創的佩如難掩內心的哀傷,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竟在短時間內同時失去了兩個生命中的支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要受上天無情的折磨?就連天上的星星似乎都在嘲笑她多舛的一生。

一定是因為愛上了孟迪凡。一定是的。他違背了和愛德華的誓約,又輕看了生日的許願,所以遭受了懲罰。

要怎麼做才能結束這一場噩夢?她剝絲抽繭的理了頭緒——首先,和淑媛聯絡是當務之急;等做完了蔻絲汀的廣告,她就要和迪凡畫清界線,不管老董再怎麼說,她都不再接手迪凡的案子;而最後一件事就是積極尋找愛德華的下落。希望一切都能如自己所願。

◎※◎

翌日早上,異常的清閑,雖然工作不多,但是佩如的心有如千斤壓頂,壓得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她越來越擔心寶琳,並決定這第一百通電話若是再沒人接,她就要親自去看看寶琳。

又是沒有接。當佩如準備掛電話的時候,答錄機突然傳來寶琳熟悉的聲音——

「佩如,我真的很抱歉昨天那樣對你。我很好,別再為我擔心,等過些日子我想通一些事,我會再跟你聯絡。」

寶琳的聲音听來平靜且安穩,看來應該沒事了,佩如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也暫時得到安歇。

解決了寶琳的事,佩如還是感到若有所失,無意識的望著每天這個時候都會被盂迪凡打開的門。

當她听到迪凡的聲音在門邊響起,立刻不自主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已經不是十七歲的少女,對感情的控制應該能收放自如,況且她認識的男人也不少,卻從來不曾有過這次這樣的情形,彼此隔著一段距離,竟然還能引起這麼強烈的反應。

白痴!她暗罵自己。孟迪凡那樣的男人不會對自己忠心的,充其量不過就是看上自己的美貌,即使再愛他也不會有結果的。

迪凡一身運動服的出現在佩如面前,天啊!他這身裝扮比任何時候都要迷人,使她原本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心又再度狂亂起來;昨晚為洛城之故所下的決定,就像地震似的產生動搖。

要忘了他,可能嗎?

「嗨!」他的笑容如往日一般帶有魔力。

佩如回應似的朝他嫣然一笑,「如意早上打電話過來幫你請假了,你怎麼還來?」

「如果我說舍不得你,你信不信?」迪凡漾起的笑似真似假。

「不信。」佩如太清楚自己並不是迪凡那種公子哥心目中理想的對象。她也沒有忘記在傾盆大雨的午後,他親口說他對自己沒有興趣。

「我找到一家俱樂部,應該能符合你的要求,不過就是地方遠了一點。」迪凡昨晚忽然想起位在台中的贏家。

「我不怕遠,只要能找到理想的地點就好。」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已經跟老板約好下午五點鐘,等雙方見過面後,再商談細節問題。那我下午過來接你?」

「OK!你就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大老遠從五股跑來?」

「我說過舍不得你,你又不信。」迪凡似笑非笑的說。

他輕佻的眼神看不出幾分真心,佩如只能自我防衛的說︰「可惜我高攀不起。」

他難掩失望的神情步出奧奇,佩如的冷漠態度說明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他嘆氣自語地說︰「佩如啊佩如,你到底是魔鬼還是天使,我怎麼會為你傾心至此?」

他暫時拋開為情所困的情緒、想起他此行還有另一個任務——去看他表弟杜宇。

直到他坐在杜宇面前,他才終于相信阿姨的話——

「這孩子自從說要帶女朋友回家,結果女朋友當晚沒回來,他倒頭喝個酩酊大醉,之後就沒看見他有一天是清醒的。」

杜母深深嘆了一口氣,又接著說︰「他長大了,什麼事都放在心里不說,我真擔心他心中的結若再不找人開導,會變成死結,以後再也解不開,徒增煩惱。而他一向把你當偶像般崇拜,你就幫阿姨一個忙,抽空去看看他。」

如果他早知道杜宇有難,他絕不會等阿姨開口。現在既然知道了,當然更加責無旁貸。

如果說煩惱會使人衰老,那杜宇就是個最好的例證。

才一會兒工夫不見,杜宇活像個糟老頭似的。松亂的頭發,滿臉的胡碴、渾身的酒味,就算此刻他強打起精神,也不若往日的英氣勃發。

「怎麼想通了要找我談?」

迪凡知道他指的是希娜和那場車禍。事隔這麼多年,他心上的傷痕還未愈合;除了傷心哀慟之外,另一個他不願談的理由是,他根本不記得事情如何發生的。

醫生只用了幾個字,就交代過一段他恨不得死去也想不起來的過去——暫時性失憶。

因為恐懼回想當時車禍發生的剎那,所以他大腦中的某部分組織決定要忘記它。

天知道,他會不會在未來的某個日子突然想起來,然後變得比現在更痛不欲生。

所以他回到台灣,遠離美國那塊傷心地,拒絕談論這件事,不想再勾起那片片段段的回憶。

「我今天來是想驗證阿姨的話。我不相信理智如你,也會因為陷入某種煩惱而無法自拔;現在看到你這副模樣,我才終于相信。」

迪凡看著杜宇的臉由白轉青,最後呈現一片鐵灰,就知道杜宇的心紊亂極了。

「怎麼,我裝得不好嗎?媽媽是怎麼察覺到的!」杜宇頹然的跌坐回沙發。

這些日子他刻意掩飾內心的傷痛,就是不願母親為他操心,沒想到還是讓她老人家擔心了。

「你的一舉一動怎麼逃得過阿姨的法眼?你吭都不吭一聲,反而讓她擔心。你是真命天子,學業、事業一帆風順,看來也只有愛情才會讓你苦惱。」

杜宇嘴角上揚,流露出嘲諷的表情,「我大概注定過不了情關。」他腦海中出現令他心碎的寶琳美麗的倩影。

他不想再談傷心事,遂將話鋒一轉,「看你在情場上如此得意,傳授一、兩招吧!」

迪凡沒有放棄核心問題,這是他來此的目的。「別顧左右而言他,那個人是誰?」

杜宇擺擺手,一副往事莫提的模樣。

「你要是再不說到底是誰讓你如此心煩意亂,我就去問護士,相信她們一定很樂于告訴我。」

迪凡等了一下,看他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打開門叫喊︰「Miss王,請你來一下。」

瀟灑倜儻的他一直是這些護士們暗戀傾慕的對象,听到他的呼喚,Miss王當然馬上出現,快到杜宇都來不及出聲阻止。

迪凡用威脅性的眼神望向杜宇,他的表弟迫于無奈,只好投降。

站立在他們之間的Miss主,並不能了解他們暗地交換的「眼語」,還一個勁的猛沖著迪凡笑。

「恭喜你呀!那麼快就要結婚,我只能躲在枕頭里哭了。」

Miss王被迪凡的話逗得紅了臉,一時無言以對。光看著英挺的迪凡的就教她腳軟了,更何況他當真表現得如此傷心的模樣。

「Miss王,沒事了,你去忙吧!」杜宇急忙為她解困。

「改天一起吃飯哦!」迪凡繼續逗著羞紅臉的Miss王。

「好。」他像被皇帝召寵般地喜悅萬分。雖然她的婚期已近,但是迪凡仍在她心中佔有非凡的地位。她開心的離開診療室,相信今天一整天,她的情緒都會異常的興奮。

「別對那個就將要結婚的女人發揮你的魅力行嗎?」杜宇太了解沒有人能抵擋迪凡刻意的追求攻勢,難怪他表哥老走桃花運,而且身旁女人不斷。

「你難道看不出來,因為我一句善意的謊話,她就開心得像中了頭獎嗎?樂人娛己,有何不可?」

杜宇搖頭嘆息,「人不風流枉少年。」

「喂,今天到底談的是你還是我啊!快從實招來,我好去向阿姨回報。」

看來是逃不過迪凡的逼供了。他清了清喉嚨,面有難色的開口說︰「寶琳,楊寶琳。」

「楊寶琳!」迪凡的眉頭不禁皺在一起,「她的背景和經歷可不值得你做長線哦!」

「你在說什麼啊?現在是人家看不起我,甩了我。」

「她甩了你?!怎麼可能?她那種女人應該緊抓著你,不讓你逃走才對。」迪凡不相信楊寶琳竟會放棄眼前這個金龜婿。

「連你都是這麼說她。她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女人,她個性善良、溫柔,只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大女孩。」他能夠同情寶琳乖張的行為,全來自于她那一顆不完整的心。所以他對她,憐惜之情多過于責備。

「如果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我會鼓勵你;若是愛她就去追;可是楊寶琳在外界的聲譽不好,緋聞不斷,先別談她是真的愛你,抑或看上你的家世,光是姨丈那一關,你就別想過,他絕不會讓楊寶琳進杜家的門。」

老一輩的人,對寶琳這種女人大都非常排斥,尤其是杜家馨,這個書香傳家的老學究。

如果杜宇真的愛楊寶琳,願意不計前嫌,也勢必要付上一些代價。若是自己,就不會那麼笨,將未來與一個只有美貌的女人鎖在一起。他真想不出楊寶琳究竟有哪點好?

「別這麼迂腐行不行?我現在沒有時間擔心我老爸贊成或反對,我只知道我愛楊寶琳愛得發狂,可是她卻像躲瘟疫般避著我。」

杜宇找了寶琳好久,但是每次打過去的電話,永遠只傳出答錄機例行的開場白。

他猜寶琳是被自己的真心嚇到了,所以躲著自己。他責怪自己,不要那麼急著帶她回家看爸媽就好了。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顯然寶琳只當他是暫時的情人,一個陪她度過寂寥夜晚的男人。

認知到這個事實,讓杜宇感到心痛。在寶琳眼里,他並不特別出眾,只是她眾多男友其中的一個。

而他卻真心的付出一切,少了寶琳的陪伴,他覺得自己不再完整,強烈的失落感令他第一次真正體會到迪凡藉酒澆愁的心情。

「听你的口氣好像非她不娶的模樣,這世界哪有真摯不渝、永世不改的愛?再過些日子,你就會把她忘得一干二淨了。」在商場上打滾了那麼多年,看到的不是因利益結合,要不就是貪圖美色的結合,其結局大都不理想,沒有真愛做基礎,築起來的房子就是不穩固。

而真愛需要立足點上的平等,像杜宇這樣單戀著寶琳,怎麼會有好結果?

不過有一點倒讓迪凡感到大惑不解,寶琳怎麼可能放棄像杜宇這種家世的人?該不會是有條件比杜宇更好的人在追求她吧!一定是的。

杜宇用雙手撐住額頭,疲累的說︰「我從來不覺得自己這一生有什麼缺憾,直到遇見寶琳,突然間,一向令我引以自豪的學歷、家世都不算什麼了,有她陪伴的日子竟是我這一生最喜悅的時光,」杜宇的雙眼突然亮了起來,「愛情真的具有魔力,它是上帝賜給人類最奇妙的一種禮物。」

迪凡輕哼一聲,「你活在二十世紀,卻還相信十七世紀的童話故事。愛情不過是一場交換的游戲,你的愛換我的愛,就這麼簡單。」

「不,不是這樣的,雖然寶琳不愛我,可是我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愛她,這就是愛情的魔力。迪凡,你應該拋開心中的枷鎖,認真的去愛一個人,別再用錢交換一份愛。」杜宇沒有忘記隨時輔導迪凡。

「愛」到底是什麼?他愛佩如,卻無法忘懷有關佩如的放蕩傳言,雖然她看起來像是一名大家閨秀,可是無風不起浪,傳聞絕不是空穴來風。

況且,他一直牢記著母親生前說過,孟家曾被泰國的土著下過咒詛,所以哥哥、姐姐才會夭折,爸爸才會英年早逝,自己才會……

他有什麼資格開導杜宇?他對佩如的愛,就好像杜宇對寶琳,他們都深愛對方,卻都為了某種理由裹足不前,硬是不敢表露給對方知道。

迪凡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他想順道去看看希娜。「我現在總算了解你對寶琳的深情,不管怎麼樣,我支持你。」

杜宇笑得很勉強,有迪凡的支持還不夠,更重要的是寶琳,而這個女主角卻隱身不想見他。

◎※◎

坐在潔白無瑕的病床前,凝視著希娜姣好卻蒼白的面龐,迪凡平靜的心湖再起漣漪。

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希娜,像是在指責他這個罪魁禍首,奪走了她絢爛的生命。

痛苦、自責、悔恨……絲毫無法減輕他心中的罪惡感,而他能夠預見自己悲慘的一生——

「想什麼想得入了神?」希娜的主治醫生王子明輕拍了迪凡的肩。

子明是迪凡在美國認識的好友,是美國醫學學會的會員,專攻腦科。

為了希娜,他特別聘請子明回國從事醫療工作。

「中國人講輪回、說因果,我在想,上輩子希娜和我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落得這樣的下場?真不知道我欠她,還是她欠我。」迪凡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想得那麼多、那麼清楚,人還活得下去嗎?」接受西方教育的子明不相信太宿命的中國理論。「只要活著就有希望,這可是句至理名言。」

「希娜不就是活著嗎?可是她的未來呢?她還有希望嗎?」

子明遞了一份最新的醫學報告給迪凡,「未來是可以期待的,在美國和台灣都有昏睡了二十年才蘇醒的例子,別這麼快對希娜失去信心。」他鼓勵的拍拍迪凡的肩。

握著手中的報告,迪凡的心又燃起了一線希望。◎※◎

斑速公路上車塞得厲害,原本預計六點半就可抵達台中,偏偏捱到晚上八點才抵達贏家俱樂部。

一路上,兩人沉默得可怕,佩如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所以努力漠視他的存在;而迪凡正在思考杜宇說的另外一種愛,犧牲奉獻的愛。

「到了。」迪凡將車子停在一間裝潢得富麗堂皇,像座城堡的大型建築之前。

「看起來像皇宮。」佩如嗤之以鼻的補了一句,「有錢人的消遣。」

「瞧你那口氣憤世嫉俗的,活像有錢人都跟你有仇似的。」迪凡引領佩如走向經理室,饒富趣味的回頭看她。

「你這種有錢人怎能體會人間疾苦?看那些侍者像哈巴狗般的巴結你,你大概覺得非常開心。」看到四周穿著制服的少男少女,就好像看到過去緊衣縮食的自己,曾經那樣卑微的活著。

現在錦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居然忘了自己也曾經有過一段像狗的日子,自卑感毫不留情的打擊著她,即使目前優渥的生活也無法隱藏她曾經有的卑下。

她真是奇怪,有的人成功了之後,還把以前奮斗的辛酸史公諸于世;而她,卻巴不得沒有人記得她的過去和一切。

突然被炮轟的迪凡一臉無辜,「我的確沒過過困窘的日子,但是我也沒自大得像你說的那樣。」他拉著佩如往貴賓室走去。

在這里,迪凡擁有一間私人的休息室。

「你放開我。」佩如降低聲調怒斥。

迪凡將門闔上,隔絕外面那些注目的眼光。

瞧見佩如注視他的眼光充滿怨懟,迪凡急忙放開手,而佩如一下于失去重心,眼看著就要跌落在紅色地毯上,幸好迪凡眼明手快,抓住了佩如下墜的手,他趁勢想取得平衡,沒想到反而被佩如給拉下去。在毫無選擇之下,他只能壓在佩如身上。

餅了幾秒鐘,佩如才意識到迪凡結實的身軀正壓在她玲瓏的身體之上,一股熟悉的喜悅迅速蔓延她的全身,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迪凡吻到般熾熱……她不禁渾身一陣燥熱,羞紅一片。

迪凡感覺到在他懷里有股女人特有的柔軟,激起他想擁抱她、親吻她的。佩如微啟的唇瓣,圓潤且飽滿,鮮艷欲滴,令他記起上次親吻她時的甜美……

他試探性的輕吻一下佩如,看著她緊閉的雙眸、泛著酡紅的臉頰,發覺她似乎並沒有拒絕的意思,也許還正稱了她的意思呢。

于是,迪凡大膽的汲取佩如唇內的蜜汁,一雙手像挖掘寶藏般在佩如身上游走,他不在乎這片唇曾被多少人擁有,只要這一刻佩如是屬于他的,他才不會傻得冀望這是佩如的第一次。

不過,情人跟妻子不同,妻子是一輩子的伙伴,除了心靈相通之外,他要求絕對的忠貞。

佩如跟愛絲一樣是情人,只是他愛佩如多一點。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擾了沉醉中的佩如,月兌離了夢幻般的情境,發覺自己忘形的投入,令她羞愧得恨不得挖個地洞躲起來,永遠都不要再見到帶著魔力的孟迪凡。

迪凡惱怒的停止了所有的動作,訕訕的翻身離開佩如,應著門,「誰?」

迪凡不情願的開了門,而佩如也趁這個時候整理凌亂的衣服。

短小壯碩的小K帶著曖昧的眼神瞟向佩如,眼神中有佩如所熟稔的輕視……他當她是什麼?廉價妓女?

她的心冷得幾乎停止了跳動,背對她的迪凡,一定也當她是個投懷送抱的拜金女郎。

此刻,她有點感激小K的不請自來,因為他的貿然出現,及時阻止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我來通知你,老爹有事去了高雄,今天趕不回來了,他說有事明天再談。」

「這樣……」迪凡回過頭,征詢佩如的意見。

「我先看一下景可以嗎?」她故意繞過迪凡,不想看見他眼中的輕蔑。

迪凡頭一次見識到佩如態度轉變如此之快,不覺一怔。剛才懷中熱情如火的佩如消失了,眼前的佩如冷漠而高傲,要不是唇上還留有佩如的余香,他真懷疑剛才的溫存只是南柯一夢。

這個健身房就好像為了這個企劃而存在似的,一切完美得讓佩如無從挑剔。

「我什麼時候可以跟老爹見面?」佩如靠在一個舉重機旁問。

「他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但是他有交代,他一回來就會去別墅找你。」小K看著迪凡說。

小K的態度太明顯了,擺明就是沒把佩如放在眼里,在台灣這個仍是男尊女卑的社會里,這樣的人她看多了,可是今天她就是沒法咽下這口氣。

「我在跟你說話,請你看著我。」佩如義正辭嚴的站在小K面前。

她冒失的舉動嚇壞了兩個不以為意的沙文豬。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小K一時語結,他從未踫過如此凶悍、霸氣的女人。

迪凡強拉著佩如離開尷尬的現場,丟下一句話給小K,「告訴老爹,我在別墅等他。」

佩如被迪凡半推半拉的送上車。

「回別墅。」迪凡撂下話,就悶不吭聲的開車。

佩如懊悔的看著窗外快速掠過的景物。她剛才的舉止確實太沖動了,她無力的貼靠著車椅,不敢看向迪凡冷峻的眸子。

「下車。」車子停在半山腰的一棟西洋式樓房前,迪凡冷淡的說。

佩如順從、不想爭辯的跟著迪凡進了屋。

這間屋子有別于迪凡辦公室,沒有那種大戶人家的氣派,卻流露出精致、典雅的風情。她第一眼就愛上這里。

「這是我母親的故居。」迪凡憐惜的撫模母親的遣物。

迪凡這時的語氣柔和極了。

佩如被一張巨幅的畫像吸引,眼光久久不能離去。

畫中的女人,手舉著一把白色羽毛扇,連身紫色旗袍,瓜子臉、丹凰眼、櫻桃嘴,是標準典型的東方美女。

細細看來,那韻味、那神情酷似迪凡,眉宇之間還有一股難解的愁。

「好美啊!」佩如忍不住贊嘆,真是個美人胚子。

「她是我媽媽。」迪凡驕傲的說。

「你跟她很像,渾身散發著一股貴族的氣質。」

他含著笑,望著畫中栩栩如生的母親。

「今晚睡哪?」佩如盯著沉默的迪凡,試著打破彼此間的鴻溝。

「這房子上上下下共十個房間,你愛睡哪就睡哪。」迪凡像被下了咒語般,恍惚的回頭。交代完之後,又轉回頭直盯著畫像發呆。

佩如看出迪凡眼中濃濃的憂郁,了解他的心中肯定有什麼事困擾著他,就讓他一個人安靜一下吧!

她順著樓梯往上走,看到一張迪凡年老時的畫像,她愣了一下。畫中人很像迪凡,可是又較他多了一點驃悍的霸氣。

畫像下方有一排極藝術的簽名,看來畫這幅畫的是個極秀氣的女人。而畫里的主角,則應該是迪凡的父親。

二樓的擺飾也是淡淡柔柔的,比較特別的是,在它的客廳上方開了一個大天窗,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真是太美了。

佩如很想搬個床睡在客廳,卻又擔心迪凡笑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橫列在兩旁的臥房其中的一間,當作今晚暫歇的地方。

她可以預期房內的擺飾,大概仍月兌離不了以溫馨為主調的設計。

丙不其然,淡藍色的壁紙、水鑽的美術燈,把氣氛烘托得暖融融的。

她安穩舒適的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健身房的那一吻,盤留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迪凡一定以為她是個輕浮的女人,要不然他不會表現得如此冷淡。看來他對自己的誤解是越來越深了。

想著想著,她突然听到「喀!」一聲,連忙閉上雙眼。

是誰?這屋子里還有別人嗎?她真後悔剛剛沒有鎖上門,難道她潛意識里希望他進來?

迪凡驚訝的走到床邊,心想,佩如怎麼會挑中這間主臥房?這間是他最喜愛的房間。

他移不開凝注她的眼光,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她的長發散亂的披在枕頭上,熟睡的她仍然美得驚人,看起來完全像個小女孩;為什麼有時她又像是個十足的女人,不斷勾起他的?

佩如非常熟悉這股古龍水味,是迪凡。

她看不到他,卻可以感覺到一股炙熱迅速向她襲來。她繼續裝睡,希望他不會打擾她,不然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向他懷里奔去。

他再次感到內心高漲的,在這世界上只有她是他最渴望的。剎那間,迪凡發現自己不願讓她就此走出他的生命,潛意識中的感覺,直到此刻才清楚的浮現,

可是希娜呢?詛咒呢?還有一個常出現在他夢中那不知名的女孩呢?最重要的是,佩如並不愛他。

太多橫叉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仍有待解決,他暫時不能愛她。他沒有再移動腳步,只是像尊雕像般定定的注視著她細致的面龐。

她原來擔心迪凡會繼續在健身房未完成的動作,但是漸漸的,她知道迪凡只是站在身旁看著她,並沒有任何不良企圖,這才放下心來,甚至開始喜歡他的陪伴,那讓她有股安全感。

餅了良久,迪凡再看了佩如一眼,呢喃著︰「祝你有個好夢。」然後關上門離去。

然而,佩如卻始終睜著眼楮無法入睡。她知道迪凡已經在某一個房間中進入夢鄉,但她自己卻輾轉反側,腦海中盤旋著迪凡柔情萬種的眼神。

她氣憤自己剛才居然沒反應,任由他在一旁窺伺。她應該大聲的喊住他,告訴他,自己不是他眼中那種隨便的女人。

她側身面壁,強迫自己入睡,但往事卻一波波涌現

她想起初遇迪凡時,誤把他當成同性戀的情形,直到他的影像如同鬼魅般纏住她的心底。

寶琳、洛城、迪凡,所有的人在她腦海中來了又去,直到天際露出淡淡的晨曦,她才倦極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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