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佩如選擇了大字型的睡法,躺在柔軟的水床上,想起杰克鐵青著臉恭喜她的模樣,忍不住笑得胃卻在痛了。
從明天開始,自己就是設計總監了,她用了三年就爬上這個別人努力多年都得不到的位子,其間付出的心血,說出來也沒人信。
因為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是靠美貌平步青雲,不過,她不在乎,成功就是要踩著別人往上爬,套一句老媽常說的話︰「人不為自己,天誅地滅。」既然連老祖宗都是這麼說,她也就奉為圭臬。
其實她的成功在于︰一旦她立下目標,絕不放棄,誓死達成。
這間美輪美奐的房子就是最好的證明,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賺來的。
當年,她放棄考上的大學不念,帶著母親給她的一千元就只身來台北。
那年她十八歲,置身在花花世界的台北,她並沒有迷失方向。白天找了一家西餐廳做女侍應,晚上又在KTV中兼差,雖然每晚都帶著沉重的腳步、疲憊的身體回到小套房,但是心底卻踏實得很。
美其名為小套房,其實那只是個不到兩坪大的木板房,里頭的東西少得可憐。
不過沒關系,她總是不斷安慰自己,做人就是要先苦後甘,再過兩年就可以月兌離餐餐吃泡面的日子了。
只要再過兩年,銀行的存款就夠付頭期款了,到那時就可以實現自己許的第一個願望——一棟裝滿玫瑰的房子。
三年前,她完成了第一個願望,買下了這間靠公園的房子,雖說不上豪華,但是總比鄉下的木板屋好多了。
她馬上接母親和妹妹來住。她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母親看到房子的表情,那麼欣慰,那麼的以自己為榮,那是她一輩子都不曾看過的快樂表情。
沒想到那麼快,她又要完成自己的第二個願望——廣告公司的總監。
只要一想到明天就要坐進那間夢寐以求的豪華辦公室,她就忍不住亢奮的心情。
她翻來覆去的躺在床上,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就是不能成眠。
好想找個人分享自己的快樂。洛城出差了,寶琳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行,再不找人談談,真的會憋出內傷。
她跳下床,穿上AB褲,隨便罩了件襯衫,滿意的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一笑。
她從不節食,可懸身材依舊稼縴合度,真的是多一分太肥,少—分則太瘦。
連寶琳這個知名模數兒見到她,都忍不住嫉妒的說︰「如果你決定走伸展台這條路,我馬上轉行。」
其實還真的有幾家知名的經紀公司找過她,不過她沒答應,原剛艮簡單——她不想。
她對自己有一個美好的計劃,她要照著夢想的藍圖去走,名利也不能使她動搖。
電話答錄機傳來寶琳爽朗的聲音︰「女人,找我干嘛?」她的聲音夾雜著藍調音樂。
佩如連忙接起電話,「你去哪了?找你一天都不見人影。」
「臨時接了個泳裝秀,才剛從白沙灣回來。」寶琳撥撥尚未全干的頭發,「我在原宿,要不要出來?」
◎※◎
原宿是一間鋼琴酒吧,在台北這個不夜城一向享有盛名,出入的盡是達官顯貴。既然男的來頭不小,當然吸引很多想釣金龜婿的淘金女郎。
所以基本上這是一間高級婚姻介紹所,就算談不成婚姻,最起碼也是個媒介一夜春宵的場所,來這的人都懷有某種目的。
撇開這些不談,真正讓佩如喜歡的是這里高昂的消費,那讓她覺得高人一等。
「到底什麼事?看你笑得嘴都歪了。」寶琳放下了手中的琴湯尼,用最優雅的姿勢點著煙。
「我升設計總監了。」佩如挑高眉,驕傲的說。
「我就知道你會升。」寶琳一直都很羨慕佩如的能干,她舉起酒杯,和佩如踫杯之後,一飲而盡。「那你們公司那個杰克不是黑了臉。」寶琳不喜歡杰克一臉陰森模樣,想起他,不禁蹙眉。
「豈止黑了臉,我看他恨不得把我推下十五樓,讓我粉身碎骨。」如果殺人不用償命,她相信他會。
「升了職,這一餐說什麼也得讓你請。」
佩如無所謂的聳聳肩,請客對她來講不算什麼。
「你們老董是不是對你有企圖?照理來說,杰克的資歷最久,對公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升你,擺明了醉翁之意。」
「誰管他,反正我賣的是腦,又不是身體。」
「你不怕他老羞成怒開除你?」
「我現在在廣告界的名聲和才華才是我的本錢,他還不至于把搖錢樹往外推。」
在連做了幾個轟動的企劃案之後,她在這行已成了搶手貨,只要她決定跳槽,多得是公司張開雙手歡迎她的加入。
「你老媽、老妹回來沒?」
「明天從香港轉機回台灣。」佩如輕咳了幾聲,因為她被寶琳的煙嗆得難受,「戒煙吧!當心死于肺癌。」她發現寶琳越來越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是抽煙,就是喝酒,要不就是一幫人通宵達旦的流連在一些聲色場所。
「我抽煙是為避免國家財政赤字,幫助社會進步繁榮。」故意將煙吹往佩如,惹得佩如頻頻皺眉。
「那我是不是該代表公賣局局長,感謝你的支持與愛護?」
「那倒不用,只要你以後別再吵著要我戒煙。」其實寶琳每次被佩如盯煩了,也試過去戒,不過通常沒幾天,就忍不住又繼續吞雲吐霧的日子。
「我是為了你好。」她順勢將寶琳又點燃的煙捺熄了,「你這麼不愛惜身體,吃虧的是自己。」
「很多人抽煙,也沒見他們早死,生死有命。」
「很多人去死,你怎麼不去死?」佩如沒好氣的瞪著寶琳,
「我不敢,不然我早就去了。」她有些落寞的灌下琴湯尼。
「寶琳,沒父母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孤兒,況且,你看你,名牌服飾、貴重珠寶,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她不明白名利雙收之後的寶琳為何還是不快樂。
「佩如,你不明白,這些年我靠青春美貌換錢、換掌聲、換贊美,你看看我的眼角,皺紋多得都可以惡夾死蚊子了,我覺得生命好像要枯竭了。」她感傷的閃動又黑又長的睫毛。—
「沒這麼嚴重吧!就算不做模特兒,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很愜意啊。」「一旦習慣在掌聲中生活,我實在不敢想像失去鮮花和鎂光燈的日子。」在年齡的壓力之下,她越來越不能忍受落幕的孤獨,尤其在沒有人陪伴的深夜。
「去跟杜醫生談談好不好?」
寶琳睜著大眼楮,一副不屑的樣子,「他醫德不好。」
「但我听過他一些患者對他的評說都滿好的,那杜宇可是這一行的佼佼者咦!況且他不是治好你的失眠嗎?」
「他不正常。」寶琳正經的說著她的感覺。
「怎麼不正常?」
「他每次看到我,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他討厭我。」
「不喜歡你就是不正常,我看你才不正常,不是所有男人都想跟你上床。」她真想將手中的杯子砸向寶琳的豆腐腦,難怪人家說胸大無腦。
「不是全部,至少是大部分,我最討厭他一臉假正經的樣子。」
「難道他就不可以是正人君子,是柳下惠?」
「可以。」寶琳提高八度,笑著說︰「不過我總在想,像他幫麼英俊的男人,如果不穿衣服像什麼?」她真的幻想杜宇古銅色的肌膚沒有了衣服的遮掩,會呈現怎樣美好的畫面。
佩如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真受不了你。」
音樂正悠揚的傳送著。在原宿餐廳的另一個角落,坐著兩個竊竊私語的男人。
「那個頭發比較長的女孩,就是奧奇廣告的歐佩如。」李志忠指了指準備離去的佩如。
「看她一臉柔弱的樣子,不像你說的那麼精明能干。」孟迪凡不相信弱不禁風的佩如,就是傳言中呼風喚雨的女強人。
「你別被她飄逸的長發、天真無邪的大眼楮所騙,她厲害得超出你的想像。」志忠絕對不會忘記,她是怎麼硬生生的從自己手里搶走數百萬的廣告。
「那麼美麗的女人應該擺在床上。」孟迪凡看著她玲瓏有致的身影。
「憑你孟大少不見得追得上她。」
志忠倒沒夸大,追佩如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不過全吃了閉門羹,只要一靠近她,就會被她發出的冷淡之氣給凍僵。
「別人也許不行,不過我孟迪凡是專吃美人魚的蛟龍。」他自信滿懷的喝盡杯中的威士忌。
「賭期兩個月,只要跟你上床,外面那輛BMW就是你的。如果沒有,我可就要了你那輛法拉利。」
「你洗干淨你那輛BMW吧!」
◎※◎
圓形會議室爆出了熱烈的掌聲,佩如蹬著紅色高跟鞋,姿態優雅的走向老董,並接過老董手中的巨型花束,微笑的接受眾人的喝采。
直到掌聲漸歇,佩如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她環顧四周,敵人多過朋友,不過她不怕,只要真心相處,敵人也可以變朋友。
她禮貌的向老董欠身,「謝謝各位的支持,我將秉持一貫的做事態度,繼續為奧奇效力。」
她舉起了酒杯,跟大家踫杯之後,一飲而盡。
稍後,在眾人簇擁之下,她走進新的辦公室——真皮沙發、檀木辦公桌和一個小型的酒吧台的組合。
她用盡了努力,才克制住自己太過興奮的表情。在她允諾出席慶功宴之後,眾人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她走向帷幕玻璃,拉起百葉窗,鳥瞰車水馬龍的台北,所有的付出和辛勞,在這一刻都得了回報。情緒燃燒到了沸點,她放肆的大聲叫︰「我辦到了!」
完成了十八歲生日那年許的第二個心願,現在該著手第三個,也是最難的一個了。該怎麼做呢?她混亂得理不出頭緒,要從哪里做起呢?叩門的聲音阻止她遠游的思緒,她對著玻璃整理了一下衣服,換上一個精明能干的面具,絲毫察覺不出來她曾有的混亂。
「請進。」她坐進了黑色的真皮沙。
看見老董推門進來,她連忙站起身。跟著老董進來的是一個全身散發貴族氣質的男人,一身名牌服飾,濃郁的古龍水味,尤其那雙仿佛可看出別人心事的大眼楮,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漂亮。
形容男人用漂亮似乎不太妥當,可是除了結實的身軀之外,他其余的地方都太完美,像女人。
佩如注意到他左耳上戴了一個耳環——同性戀,她有股作嘔的沖動,不過她還是禮貌地伸出手。
「這位是蔻絲汀化妝品的遠東總裁——孟迪凡。」老董指了指身旁這位器宇不凡的男人,然後驕傲的擁著佩如,「她就是我們廣告界的漂亮寶貝。」
孟迪凡伸手與她一握。
她捕捉到孟迪凡眼中快速閃過一絲嫌惡的表情。為什麼呢?沒理由才對第一次見面的自己,有不好的印象啁。
哦……大概是嫉妒自己比他更像女人吧!
佩如放開他極富彈性的大手,把自己的手繞到身後,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不停在衣服上擦拭,
「歐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像被捉到做壞事似的,她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停手。
「這次蔻絲汀的夏季廣告就拜托你了。」他的聲音柔和中帶著磁性。
佩如轉著慧黠的大眼楮,掩飾自己有些松懈的表情,對孟迪凡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卻想不起曾在哪里兒見過他。
「哪里,應該的,」佩如笑得很職業化,希望迪凡沒有注意到自己無意中流露的迷惘。
目送迪凡的身影消失在奧奇,她回過神審視自己,怎麼會莫名的心跳加速?大概是頭一次踫到同性戀吧!
在送走孟迪凡之後,老董蹺著腿看著她,「蔻絲汀的廣告預算一向是破千萬的,這可是你升上總監的第一件生意,可別搞砸了。眼前大家睜著眼等著笑話,別讓那些人稱心。」
「我歐佩如什麼時候教你失望過?如果我不行,你也不會破格升我了。」
「我就是欣賞你的驕傲。」老董親昵的掐了她鼻子一下,走到門邊時突然轉回頭,「別對孟迪凡這種人動心,他不值得。我替你約了他吃早餐,七點在海韻,別遲到。對了,晚上的慶功宴掛公司的帳。」
「謝了,老董。」
動心?!不可能。這一輩子她的心已烙印著「他」了。
她成功的將孟迪凡的影子驅離她的腦海。
她早就知道坐上這個位子要面對更多的挑戰,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挑戰來得那麼快,就在她坐上總監位子的第一天。
她翻開公司收集孟迪凡的資料,上面沒有寫他是同性戀,難道是自己誤會了?不,她寧願相信自己的眼楮,也不信任杰克的能力。
蔻絲汀以前的生意都交給山水的李志忠,是什麼理由讓他決定更換?難道他別有意圖?
懊不會又是一個想拿廣告權交換和她上床的白痴吧。應該不是,孟迪凡是同性戀,不愛女人。他難道真是仰慕她的才氣而來?在找不到答案以前,她只好相信後者。
雖然他同意讓奧奇先試,但那並不代表別家就已放棄競爭。嗯,先下手為強,她不能讓他有猶豫的時間。
拿起電話,她撥通了他的移動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動听的女人聲。
佩如怔了一下,是男人她還不訝異,偏偏是個女人。
「你好,請問孟迪凡,孟先生在嗎?」
愛絲將伸進她內衣的手拉開,把電話交在他手里,而他另一只手正游移在她臂上。
「我是孟迪凡。」
「孟先生您好,我是奧奇的歐佩如。」
歐佩如?迪凡收回他放肆的手,專心對付這個小尤物。
「什麼事?」迪凡故意裝出不耐的聲音。
「今晚我們公司有個聚會,是慶祝我升職的,不知道有沒有榮幸邀你參加?」
「嗯……」他假意思考,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我沒空。」
「沒關系。」佩如有一些失望,「那明天早上的約會?」她怕他出爾反爾。
「照舊。」他沒等佩如有反應,就掛了電話,表示他不在乎她。
「別玩了,小心玩出火。」愛絲有些擔心,迪凡的態度跟以前的每一次都不同,她真怕他假戲真做。
「為什麼不玩?現在正有趣。」他正布下天羅地網。
佩如掛上電話,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好在馬上有人來補強她失去的信心。
「寶貝,恭喜你。」尤洛城愉快的聲音很容易讓人失去戒心。
「你有派間諜跟蹤我嗎?不然你怎麼知道。」佩如露出純真的笑。
苞洛城談話可以不用大腦,因為他單純得使佩如不去防他,彼此感情已由朋友升華到至交。
「听寶琳說的。出來聊聊?」
「你都要結婚了,還有什麼好聊?」佩如故意裝成感傷的語調。
「別這麼說,只要你說一句。我就不結了。」
「你瘋了,我跟你鬧著玩,你可別當真。」佩如趕緊解釋,省得對自己一片情深的洛城又誤會了。「晚上原宿見。幫我通知寶琳。」
既然帳算公司的,佩如也就不客氣的將大隊人馬拉往原宿,那里的消費令人咋舌,等到老董接到帳單,想必又要吹胡子瞪眼。
◎※◎
佩如訂了一間豪華廳,里面附設有投影式KTV,令每個人唱得都忘我了。
不過,還有人不願意放過他們的新主管,在打了幾次通關之後,佩如也覺得有些醉意,連忙找洛城擋酒。
由于喝的都是啤酒,肚子脹得難受,她連忙找寶琳一塊去化妝室。
「女人,你喝了幾瓶?」寶琳今晚滴酒未沾,神智清醒得很,看佩如略有醉意,她忍不住問。
「十瓶。」
「別喝了。」她怕佩如醉倒,好心提醒。
「拜托,你忘了我是海量啊!」佩如吐過之後,覺得舒服多了。「你看到杰克那副諂媚的樣子嗎?他大概作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會換我使喚他。」
「得饒人處且饒人。」寶琳也覺得佩如太囂張了。
「屁話,誰說的?這個世界是得理不饒人。」弱肉強食的價值觀深深影響著佩如。
「杜宇說的。」寶琳說得認真,眼中有一股傾慕之意。
「你今天去見杜宇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佩如拉著寶琳的手,關切的問。
「瞧你緊張的,沒事。」她輕描淡寫的帶過,不想讓佩如操心。
「我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你,等我搞定蔻絲汀這個案子,我再好好陪你。」
「佩如,我不想靠你一輩子。我依賴你越深,就越恐懼失去你。杜宇說的對,我應該要學會面對寂莫和孤單。」
「為什麼這麼說?我們是好朋友,感情應該是一輩子的。」
「我好怕,好怕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我好怕失去現在的一切,好怕失去你。」寶琳的眼楮蒙上一層水霧,顯得楚楚可憐。
佩如似乎也感染上那份哀傷、淡淡的愁,說不出來,卻把心頭壓得如此沉重。
她摟過寶琳的肩,將她擁在自己懷里,就像過去的每一次,直到她由輕泣轉為哽咽,才將她放開。
她直視寶琳迷朦的眼,「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有的,好好抓住現在。我向你保證,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還有我。」
寶琳露出淒美的笑容,「是啊,我還有你。」她窩心的擦去眼角的淚珠,人生得一知己已無憾。
「看你把妝都哭花了,補補妝吧!省得嚇壞人。」佩如笑著看寶琳那張大花臉。
寶琳也被逗得笑出來,她用了極短的時間,換了一張美麗出色的臉,朝佩如嫣然一笑。
「我終于知道回眸一笑怎樣百媚生,看來即使楊貴妃在世,也會對你自嘆不如。」佩如衷心的贊美她。
「我不再自怨自艾了,我有上天賦予的美貌,眾人羨慕的行業,我要學你,及時行樂。」她對佩如也對自己說。可是她不確定自己可以快樂多久,要去哪里尋找真正的平安?
「好,一起及時行樂。」佩如很高興她能想通。
她一推門就听到外面刺耳的樂團演奏,還來不及回過神,就被一個冒失鬼撞得失去平衡,只好倒向那個不知道是誰的溫暖懷抱。結實的胸膛、濃郁的古龍水、名牌服飾,又一個紈侉子弟!
「你沒長眼楮啊?」佩如忍不住忿忿的說。她邊說邊向那個冒失鬼,所有要罵出口的話全梗在喉嚨里,只听見咕咕的聲音。
「這麼巧在這遇見你,這位是?」孟迪凡的眼神飄向寶琳。
「她是楊寶琳,AV經紀公司的首席模特兒。」
寶琳禮貌的握著迪凡的手,「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迪凡乍見寶琳,立刻被她的美麗折服,一下子竟忘了自已特殊的角色。
佩如無法了解,為何她在迪凡眼神中解讀出他對寶琳的傾慕之意?
孟迪凡看到佩如疑惑的臉,忍不住心驚,暗罵自己太粗心,一點點蛛絲馬跡就會讓慧黠聰穎的佩如起疑。他連忙收回手。
「我跟同事在豪華廳,要不要一起過來坐?」佩如將疑問放在心底,眼前只要他肯簽合約,那麼自己將邁入另一個事業的巔峰。
「不了,我有朋友在那。」迪凡指指鋼琴旁陰暗的角落。「有事明早再說。」他在眾人訝異的表情中走入女廁所。
「他……?」寶琳張著大嘴,看著迪凡走入女廁所。
佩如篤定淡然的說︰「他是同性戀。」
「怎麼可能?他那麼的男性化,那麼的……」寶琳皺著眉,說什麼也不肯相信英俊挺拔的孟迪凡居然是玻璃圈中人。
「人不可貌相,太陽底下早就投新鮮事了。」佩如聳聳肩,一副釋懷的樣子。
寶琳則不屑的扁扁嘴,受不了的說︰「好男人都去哪了?」她的腦海中閃過杜宇嚴肅的表情。
當她們再度進入豪華廳,只見洛城仍一夫當關的把守著酒瓶,但看他神色自若,就知道杰克灌酒沒成功。
杰克腳步不穩的接近佩如,渾身夾雜著酒味、煙味令佩如作嘔,真不懂他太太如何忍受他這個庸俗的笨蛋。
「佩如……」他發音模糊,略帶酒意的搭著佩如的肩膀,沖著佩如直笑,表情曖昧的說︰「你陪老董上了幾次床?他的床上功夫能滿足你嗎?」
佩如有股沖動,真想拿杰克手中的酒瓶,砸爛他骯髒污穢的腦袋。
佩如很快平靜心中的怒氣,附在他耳畔說︰「你別看老董上了年紀,他可是很能干,我看你可就差多了。」她拍著他凸出的肚月復,故意諷刺的說。
說是不介意外頭的流言,但是佩如的心中還是有受傷的感覺。美貌不是她能選擇的,為什麼所有人都只注意到她的美麗,而忽略她的才華、她的付出和努力?
她挑高了眉,換上主管的冷面孔,「謝謝各位今天賞臉,因為明天要上班,所以我們的聚會到此結束。」
送走了所有的人,佩如虛月兌的倒在沙發上,螢光幕正播放著紅極一時的英文歌「因為我愛你。」
佩如跟著音樂哼唱,她極喜歡其中的歌詞——
「如果我橫越高山就為了見你一面,你會不會讓我失望?如果……」
如果找到了他,他會不會讓我失望?也許他已有女友,或者有了妻小,又或者……她停止揣測,既然許了願要找到他,就別管結果如何。
「我們很久沒有三個人一起看夜景了,一起走吧!」
在洛城的提議下,他們手牽手走在霓虹燈林立的林森北路。
今晚的天空明朗無雲,抬頭就可見滿天燦爛的星斗,他們選擇了視野極佳的地方坐下來。
「像不像我們要分開的那個晚上?」洛城低頭看看身邊兩個兒時玩伴。
「好像。」寶琳收回迷離的眼,「只是……」
「只是如今你們一個是名模特,一個是廣告公司的總監,都是那麼有成就,而我來台北混不出名堂,只有回鄉下種田。」洛城說得很不甘心,誰教自己是長子,必須回去繼承祖業。
「這樣你還嫌,政府開了條重要的交通干道經過你家,把原本貧瘠的土地炒成天價,你可一下子成了暴發戶、大金主了。」佩如用斜眼瞪他的不知足。
「可是台北有我放不下心的人。」洛城含情脈脈的看著佩如。佩如滴滴溜轉著大眼楮,裝著不知洛城所指何人,有些事說穿了,就連朋友都沒得做,所以他們之間一直保持著微妙的牽引。
「當年你爸媽在洛杉磯生你,所以叫洛城;那如果在漢堡生你,你不就叫尤漢堡?」寶琳又拿老問題嘲笑他,希望緩和一下他們之間的怪異氣氛。
「我叫尤漢堡,你就高興了。」洛城拉著寶琳披肩的長發,開心的看她叫痛。
「放開我,死尤洛城!」寶琳高八度的尖叫聲,刺耳的讓洛城急急放手。
沒有了威脅的寶琳那還了得,拼了命要追到尤洛城報扯發之仇,所以他們就繞著佩如追來追去。
嬉笑聲含著怒罵,直到寶琳氣喘吁吁、不支的倒在佩如懷里,才結束一場世紀大戰。
彼此的感情不自覺的在活絡交流。
佩如只有在他們面前,才能夠自在的不帶防衛,也搞不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大概是社會化的結果,只要在別人面前,她就偽裝堅強、冷酷來保護自己善感的心。
「認識你們真好。」佩如滿足的擁著他們。
還是小時候交的朋友好,單純的感情、共同的回憶,互相扶持的心勝過後來再結識的朋友。
「認識你不好。」寶琳裝著微怒的樣子。「你有秘密,藏了那麼多年也不肯說,分明不把我們當朋友。」
「對啊!你生日時許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洛城跟著起哄,他也非常想知道佩如隱藏了多年的秘密。
「真的想知道?」
「嗯。」他們同時表示。對這點,他們倒是站在同一陣線。
「告訴你們也好,省得你們每見我一次,就逼供一次。」
想起了那個男孩,佩如的心紊亂到了極點,對一個愛了十多年的對象來說,她對他了解幾乎等于零。
她從隨身攜帶的皮夾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相片中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手牽手站在橡樹前。
「這個小女孩是你,可是這個男孩是誰?」寶琳望著模糊的照片,看不出相片中男生的模樣。
佩如的眼眸像通過時光隧道般深邃,記憶像雪片般飄來,帶著她回到那年夏天——
「死囝仔,講過幾羅擺……」母親的叫罵聲在佩如身後響起。
她不顧一切的往外沖,淚水像決堤的河水狂瀉而下,口中不斷的吶喊︰「不是我的錯,不是……」
自從父親去世,媽媽總是無緣無故的亂發脾氣,今天她又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換來媽媽一陣不分青紅皂白的鞭打。
她努力的跑向溪邊的小屋,那是父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她推開屋子的門,想起父親的慈愛,哭得更傷心。
「約翰,快來看。」小木門被一個淘氣的大男孩推開,他看著淚眼婆娑的佩如,驚訝的叫喚同伴。
「什麼事,愛德華?」另一個男孩氣喘吁吁的爬上小木屋,手中還拿著捕捉昆蟲的網。
佩如被突然闖進來的男孩,嚇得止住了哭泣,睜著純真的大眼楮,恐懼的問︰「你們要做什麼?」佩如直盯著長相有些奇怪,嘴里還框著鐵絲的愛德華。
「你別怕,我們在捉蝴蝶做標本,听到有哭聲,所以上來看看。你為什麼哭?」愛德華操著不太標準的國語,努力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佩如連忙擦去眼淚,搖搖頭。
「一定是被媽媽罵。」約翰頑皮的做了個吐舌的鬼臉。
「別哭了,跟我們一起玩吧!」愛德華捉著佩如的手就往外跑。
在花叢中追逐蝴蝶,佩如早就忘了被冤枉的委屈,她們的笑聲回蕩在林間。
「別跑了,我不行了!」佩如看著跑遠的身影大叫,無力的跌坐在石頭上。
只見兩個男孩邊迫蝴蝶邊往回跑,他們同時坐在佩如旁邊。
夕陽的余暉照在淙淙的溪邊,佩如這才發覺愛德華長得很好看,在她心中頓時升起一些奇怪的感覺,她不清楚是什麼,只是好喜歡跟他在一起。
「佩如,你不哭的時候比較漂亮。」
佩如的臉猶如上粉一般的通紅,第一次有男生贊美她,而且還是個帥男生,她不由得害羞一笑。
「愛德華,別逗她了,太陽都下山了,再不回去,阿姨又要急著找人了。」
愛德華依依不舍的望定佩如,「明天中午,我等你,你要來哦!」
「嗯。」
那天,佩如高興的跑回家,她開始淡忘父親去逝帶給她的打擊,心中被另一個人佔據,一個影響她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