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楮時,方默雲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後台房間里的小沙發上。
她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微蹙著眉頭,剛才發生的事突然在她腦中閃過,她掙扎地想爬起身,卻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按住了。
她猛一抬頭,視線正好對上了方才冷眼瞪著她的男人,依然瀟灑沉穩的神情、高挺的個子、黑發垂在領口邊。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幽靈。
「你……你沒死……」方默雲結結巴巴的說,圓瞠著水瀅瀅的大眼怔怔地望著她的前夫,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激動與歡喜。
雹競風定定地瞅著她,然後點點頭。
「可是報紙上說……沒有一個人幸免。」她有些迷惑地望著她。
「我沒有搭上那班飛機,臨時有事,所以變更預定的行程。」
「哦。」方默雲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一方面覺得很安心,一方面又為自己如此在意他的心思感到極端矛盾。
她緩緩坐起身,聞著屬于他特有的味道,再度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她低垂著頭,不敢回視他炯亮又深沉的眸光,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仍牢牢地盯視著自己。
她從濃密的眼睫下偷覷了他一眼,然後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開口問道︰「那個……雷佳娜小姐呢?」
「她在飛機上。」他回答得簡短又干脆,絲毫听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冷淡的語氣像是在談論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似的。
方默雲迷惑了,雷佳娜和他在一起也有二、三年了吧!她是他的親密女伴,他不是應該感到難過傷心嗎?
「好可憐呀!」她不覺地月兌口而出,那樣一個美麗又年輕的女子,就這麼地消逝了。
「你真的這麼想嗎?」耿競風嘲諷地挑起一邊眉毛。
他譏誚的語氣激怒了她,她驀地抬起頭來。
「當然。」她生氣地說,臉上明顯地露出憤慨的表情。他怎能這樣說她!枉費她前一刻還為他的死感到悲痛欲絕。
「你不是很討厭她嗎?」
「我是不喜歡她,但並不表示我就討厭她,甚至為她的死而高興。」她緊繃著臉回答。
雹競風定定地瞅著她氣紅了的小臉蛋,接著,突然眯起眼楮,沉著聲道︰「你听到我死了的消息,心里很高興吧?」他的聲音透著極度的不悅,冷峻黝黑的臉龐也隱隱泛著陰郁的氣息。
方默雲不動聲色,眼楮望著地面,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真心,她試著想站起身來,但是頭卻暈眩得厲害。
「別逞強,你還是坐著好。」耿競風粗聲道。
他抓著她的肩膀,將她重新按回沙發上。
「不要踫我!」她驚惶地低喊,雖然無意這麼說,卻月兌口而出了。
雹競風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關心的表情立即隱去。
「對不起,我忘了不能踫你。」他的嘴角微揚,勾出一抹嘲諷的笑痕,深邃的眼眸盯著方默雲,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她。
「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你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很難想像台上那個風情萬種、柔媚多姿的女人就是你,是什麼人教你的呢?一邊擺動腰部一邊輕移蓮步,多麼性感的動作呀!你穿上這件藍色禮服比的你更吸引人,尤其是你拋給台下觀眾的笑容……」他低沉醇厚嗓音像似的竄進她的耳膜里。
「不要再說了!」方默雲臉色蒼白地垂下頭,以壓抑的聲音制止他。
「為什麼不呢?」他嗆篁地笑著,「你對觀眾賣弄風情,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你的每一個動作都經過了許多次的練習吧?真教人難以想像,台上嫵媚動人的你竟是個冷感的女人,還將台下所有人迷得酥茫欲醉。」
「好了,請你不要再說了。」她咬著唇再度低喊了聲。心里痛恨著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殘忍地揭開她的瘡疤。
她知道自己有缺陷,可她也不願意這樣呀!然而她卻也不願讓他知道那一段造成她冷感、恐懼男人踫觸的不堪往事。那是她心底丑陋的烙印,她無法啟齒也不願提起,每每想起,總讓她無法克制地嫌惡自己。
「我也和其他人一樣,被你迷得神魂顛倒。」耿競風根本不理會她的斥責,他立刻又接著道︰「不過,我比他們更幸運,因為我看過的你,而且還記得清清楚楚的。」
方默雲聞言,整張臉倏地漲得緋紅,她霍地站起身來,一雙俏目直瞪著他。
「你……你太過分了,雷佳娜昨天才死掉,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他玩世不恭地聳聳肩,「我和她早在一年前就分手了。」一邊說著,他幽黑的眼眸瞟向她,「這和你沒什麼關系吧!況且,她已經是死去的人了。」
他的無情和冷淡不禁讓她為之氣結,她輕蔑地嗤哼道︰「哼,你仍然沒變,從前,你就常說明天有明天的女人,那不是你的格言嗎?」
「我們兩人都沒變。」他的語氣突然肅凜,表情也顯得陰暗沉冷,「我說的沒錯吧?小雲。」
當他喚著他們兩人獨處他對她親昵稱呼的小名時,方默雲心中猛然竄過一陣戰栗,和一股……暖流。但她強裝若無其事,並且無視他的質問。
「那麼,你現在的情人是誰?」
雹競風不在意地聳聳肩,「現在什麼人也沒有。」
听到他的回答,她竟感到一股莫名的喜悅,但隨即她放聲大笑。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雹競風慵懶地揚高一邊眉毛,「我為什麼要欺騙你呢?就算我真的金屋藏嬌,你也不會在意吧!」他低沉的聲音里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我……」她微微愣了一下,「我……只是同情那些女人罷了。」
雹競風猛然攫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讓她正對著他。他的表情陰郁得駭人,顯然被她的話給激怒。
「我告訴你,你無法忍受我的踫觸,並不代表其他女人都跟你一樣,相反的,她們還非常享受呢!」他殘忍地一字一句從齒縫迸出話來。
言方默雲深深地被他的話刺傷,一想到他曾和其他女人纏綿繾綣,用著那雙深情看著她的瞳眸凝視別的女人時,她的心彷佛被針刺般疼痛著。
情她默默地忍受這份椎心之痛,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權利,更沒有資格嫉妒,他們兩人之間,是她虧欠他多,她還能說什麼?又有什麼立場批評他、指責他?
小望著她蒼白悒郁的臉、泛著淚光的水眸,以及被她不知不覺間咬得殷紅如欲滴血的唇瓣,耿競風心中乍然涌起一股強烈的不舍,萬丈柔情湃然直起,幽黑瞳眸瞬間掠過一抹深情與憐惜。
說他該拿她怎麼辦?他在心底無聲地嘶喊著。
獨她那雙漆黑如墨、迷蒙似水的翦水秋眸,彷佛隱藏了許多不欲人知的心事,他根本猜不透也看不清。
家她是喜歡他的吧?否則當初又怎會答應他的求婚。然而,她卻始終抗拒著他和她之間的親密行為,每當一想起他踫觸她身體時,她那如小鹿般驚惶駭懼的模樣,他的心便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之中。她如此嫌惡、害怕他的踫觸,是否表示她內心深處其實並不愛他?這種想法三年多來一直煎熬著他的心。
他在她身上淪陷了他的心,而她卻沒有!他的感情和男性的自尊因此而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但令人氣憤的是,他根本恨不了她,更無法停止愛她!
意識到自己正陷入過往痛苦的回憶中,他微微閉上了眼。再度睜開眼時,他已恢復了原本的冷然平靜。
「月兌掉這身衣服吧!」他沉聲道。
方默雲登時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她睜大了眼楮抬起頭望向他,眼底充滿了恐懼。
又來了!只要是一些能讓她和性產生聯想的行為,她便有如一只受驚的白兔般倉皇失措。
「快去換衣服吧!我只是要送你回家。」耿競風低頭凝視著她的眼楮,表情嚴肅沉凝。「我在外面等你。」他接著又補上了句。
明白他的用意之後,方默雲自呆愣中回過神來。
「不……不必了,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家,你不必送我。」她趕緊拒絕。
「不行!我有話要和你說。」耿競風堅決地道。
「我和你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故意擺出冷漠的表情看著他。
「三年了,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他的話中透著嚴厲。
「幾年都一樣。」她仍舊是淡漠的語氣。
「只不過是十分鐘的路程,你不妨忍耐吧!」他依然不死心。
「不!我無法忍受!」逼不得已,她說出無情又傷人的話。
兩人之間突然靜默下來。方默雲僵立著,抬起眼迎視耿競風沉凝幽暗的黑眸,兩人的視線在這一瞬間完全膠著住,彷佛墜入時間的河流里,回溯到從前……
漸漸地,她發覺他的眼底浮現難以言喻的……柔情,就像他從前那樣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墨黑的眸底還隱隱跳躍著兩簇小火苗。
她的臉登時潮紅,並且微微發燙著,只得轉過身背向他,假裝要收拾東西。
「你……走吧!請你順便帶上房門,我要換衣服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冷淡而疏離,但發出的聲音卻是沙啞低沉的,完全不像她原來的聲音。
雹競風文風不動,方默雲的心跳倏地加快。
他……究竟想怎樣?他和她已經是不相干的人了呀!她惴惴不安地想著,一邊無意識地扯著藍色禮服的裙擺。
半晌,他依然毫無動靜,她只好刻意加重語氣,又道︰「請你走吧,晚安!」
說完,她想轉過身,確切地看著他離去,沒想到他不知何時竟已來到她身後,高大碩實的身軀緊緊貼靠著她,她的心驀地緊縮了一下,一股涼意竄上心頭。
下一刻,耿競風突然按住她,伸手拉下禮服的拉鏈——
「不!」她尖叫一聲,卻已經來不及,長禮服無聲地滑落在地。
方默雲慌慌張張地想拉起衣服,卻被耿競風強而有力的手抓住而動彈不得。
「這種衣服不穿也罷!」緊繃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慍怒,湛黑的雙眸從鏡中瞪視著她難掩慌張失措的水眸。他慢慢地彎,在她的肩上輕吻了一下,接著更加使勁擁緊她,強烈的男性氣息與灼熱的體溫完全包圍籠罩著她。
「住……住手!」她顫抖地低喊了聲,感覺自己好像被烙鐵烙印了一般。
然而,他並沒有放開她,反而更強而有力地將她拉入自己的懷里,他滾燙的唇在她光滑柔女敕的頸項間滑動,他溫熱的大掌跟著緩緩移動,溫柔地著她的嬌軀。
「不……不要踫我!」方默雲開始生氣地叫著︰「我討厭你!討厭你!」
「是嗎?」耿競風低聲反問。
他的唇卻不曾離開,由頸項一路舌忝舐至她緋紅的雙頰,好似故意挑逗她地輕吻,任憑她如何扭動著身體想躲開,他的唇始終牢牢貼住她瑩女敕的肌膚。
「放開我……」她驚懼地蹙起秀眉,顫聲道︰「求求你不要這樣!」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到底還想證明些什麼?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一陣冰冷和恐懼攫住了她。
雹競風似乎也察覺到了,他抬起頭,從鏡子中注視著方默雲,他的眼光充滿掠奪,牢牢地盯著她緊張而僵硬的表情,以及她眉宇間顯露出的厭惡和畏縮。
「該死的!你仍然這麼可惡、頑固!」他眯起雙眼低聲咒罵了一句,接著抿起唇又道︰「總有一天,我會把你掐死。」
說這話的同時,他的手環上她的脖子,彷佛真打算掐死她般地緊圈住她,讓她忍不住扭動掙扎了起來。然而,下一秒,他又突然松開她的脖子,一手按著她的肩膀,一手托起她的下顎,迅速而粗暴地封住她正要張開的唇。
方默雲極力地抵抗,卻無法掙月兌出他如鐵鉗般的雙手。
他瘋狂地吸吮她的芳唇,將舌頭深深的探入,他的吻饑渴又炙熱,好像要把她融入他整個身體內似的;漸漸地,她不再抵抗,顫抖的雙唇在他的熱吻下慢慢地平靜下來,而耿競風原本的粗暴的吻也轉為溫柔……
好半晌後,他終于松開她。
方默雲搖搖欲墜地靠在沙發旁,極力穩住自己的身子,也拼命想制止隱約涌上來的惡心感。然而,除了惡心之外,她頭一次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渴望與灼熱的戰栗……這代表了什麼?她不禁迷惑了。
雹競風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接著便走出後台,砰的一聲關上門。
方默雲立即淚流滿面,轉身撲倒在沙發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她依然對他的踫觸感到恐懼、排斥,可她心底的某一處卻又極端地渴望他。她真的好矛盾也好痛苦!難道她注定得擁抱著那丑陋的傷痛過一輩子而永遠無法體會被愛的滋味?淚水奔流,她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中——
在他們短暫的婚姻生活中,像這樣的事不知發生過多少遍了。
結婚那天開始,惡夢便一直籠罩著他們。
結婚之前,她一再告訴自己,因為自己深愛著耿競風,所以凡事都要忍耐;她也以為愛能改變她對性的恐懼,讓她從那一段丑陋不堪的往事中徹底解月兌,獲得救贖。
然而,新婚之夜,她便發覺自己再也不能欺騙自己!那一晚,僅穿睡褲的耿競風在她的眼中,並非是熱情的新郎,而是瘋狂、恐怖的野獸。當他熱吻她、她時,她雖然僵著身體,卻仍努力地想使自己適應他的需求。
可是,不到幾秒鐘,她便無法克制的抗拒、扭動、掙扎。每當他想接近她時,總是被抓、被咬,而不知如何是好。
他要求她提出解釋,由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他可以猜出她的不安情緒,卻模不著實際的情形。因此,他根本無法探知方默雲的內心,當然也就無法了解她對性存在著恐懼的原因。
接連數天,情況仍然沒有改善,耿競風終于大發脾氣,堅持要她去看醫生。
但是,她固執地加以拒絕。只要男人一接近她,她就會本能地築起一道牆。而且一旦看了醫生,必然會挖掘出她不欲人知、丑陋又灰暗的過去。他們一定會要她進行一連串心理諮詢,然後,她又得再一次承受痛苦以及自我嫌棄的折磨。
持續了一段痛苦的生活後,耿競風的忍耐終于達到極限。有一天晚上,她半夜醒了過來,發覺他正瘋狂地喝著酒,然後酒氣沖天地欺上她,她一如前幾次般死命抵抗,徹底激怒了他。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既然如此,我只好找其他女人了。」
她仍記得他當時憤恨的話語。接著,他便沖了出去。
當天晚上,她難過得睡不著覺,而耿競風則是徹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