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些憂傷可以忘記,有些錯誤可以原諒,在日與夜的交替間,關于愛的夢想,可以重新盼望!
接連好幾天,谷清揚一定準時來接谷心寧上學。然而,他對黎羽縴的冷漠疏淡依然如舊,仿佛當她是陌生人似的,除非有必要,否則他從不主動和她交談。
黎羽縴為此感到沮喪透頂,她根本找不到機會和他單獨談談。接寧寧下課回家後,他總是毫不留戀地離去,所有的溫柔與笑容全是針對女兒。盡避疼惜寧寧,他仍舊不曾答應女兒留在家里過夜,她忍不住猜測他是否急著趕回去飯店陪伴那位名喚Sally的女子。
為此,她根本無心工作。她是個小有名氣的童話書作者,書里的描畫也是她親手繪制。原本,這個工作可以帶給她極大的樂趣,也總能讓她紊亂不安的心緒平靜下來、獲得撫慰與紓解。但,這幾日卻全都不管用,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好好創作。
這一日,她情緒煩躁地擦掉了好幾張架構好的故事大綱,頭開始又傳來一陣隱隱的抽痛,她拿出止痛藥就著白開水服下。合上記事本、關上電腦,她已無心思工作。
正要離開書房時,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她疑惑地蹩起眉前去開門。
大門外,是朱芸妮那熟悉、親切的臉龐。黎羽縴打開門讓好友進來,露出近日來難得的微笑,「怎麼有空上我這里來?」
朱芸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臉關切地瞅著她。「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黎羽縴被她這麼一說,不自覺地模了模自己的臉蛋,然後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沒什麼,只是頭疼的老毛病而已,剛剛已經吃了藥。」
朱芸妮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你老是犯頭疼,應該好好到醫院檢查檢查,我可以讓書安給你安排看診時間。」羽縴雖說得輕描淡寫,可身為好友的她很清楚,這頭痛的老毛病這一年來益發嚴重,曾經好幾次讓羽縴痛得直冒冷汗、臉色死白。
「不必了,別這麼大驚小敝,我休息一下就好。」黎羽縴輕松帶過,她不想小題大作,讓好友為她擔憂。一邊說著,她拉著朱芸妮到客廳坐了下來。
朱芸妮不以為然地皺著眉,卻也不再唆。她了解羽縴的個性,總是不喜歡麻煩別人,讓人為她擔憂;她不擅長應付別人對她的關心與愛護;不了解她的人,總以為她很冷淡、不容易親近。回憶起學生時代剛認識她時,她總是獨來獨往,像風一樣清淡自在,仿佛不需要朋友,也從未投入人群中。
多少人想和她做朋友,卻都不得其門而人,她淡得像水、飄然如雲,對于友誼從不主動追求,甚至不去回應別人的示好。而她,朱芸妮,算是一個異數,她天生熱情活潑,和羽縴恰好相反,她喜歡羽縴的自然恬淡,毫不理會別人對她的評語,硬是纏上她。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她發現羽縴並非如別人所說的冷漠矜傲,她只是不增長處理人際關系,更正確地說,她對于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看得很淡,甚至覺得那是一種負擔。
起初,她有些納悶羽縴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然而,當她知道她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後,她漸漸能理解她的心理,也因此更加認定了她這個朋友。雖然這段友誼始終是她付出的多,剛開始時,甚至像是她自己一個人在唱著獨腳戲,但她始終沒想過要放棄,因為她知道,羽縴並不是一個冷漠、沒有感情的人!她只是習慣將感覺藏在心底,不知該如何表達罷了。她淚信她總有一天會蘇醒過來,像個正常人一樣,懂得表達自己的感受。事實上,這五年來,她已經改變了許多。
「喂!你怎麼在發呆呢?」黎羽縴拍了一下朱芸妮的肩頭,睜著大眼笑看著她。
朱芸妮驀地從果怔中驚醒過來,趕緊收回心神,她今天來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羽縴!只見她神色凝重地望著黎羽縴,握住她的手,「羽縴,你老實告訴我,你和谷學長到底談得怎麼樣?」
黎羽縴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微微怔了一怔,隨即低下頭,避開朱芸妮探詢的目光。「我們……一直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談談。」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沒時間?怎麼會呢?」朱芸妮不解地瞪大了眼,「你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再怎麼忙也會踫到面吧?」
黎羽縴神色微微蒼白,心虛地垂下頭,她始終沒讓芸妮知道清揚回國後一直都住在飯店里。
她的沉默引起了朱芸妮的懷疑,蹩起眉頭沉思了一會兒,很快地,她心里有了底。「羽縴,你老實告訴我,谷學長是不是沒住在家里?」
面對好友的關心,黎羽縴知道再也無法隱瞞下去,她虛弱地笑了一下,低聲道︰「他……住在飯店里
「難怪……難怪書安總是神神秘秘,好像有什麼事情怕我知道似的,問他清揚的事他也總是支支吾吾的,原來如此!」朱芸妮眯著眼喃喃自語著。
「別怪喬大哥,這不關他的事,你們夫妻倆千萬別為了這件事鬧不愉快。」黎羽縴趕緊說道。
朱芸妮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她好半晌後,緩緩地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谷學長這次回來不是單獨一個人,他身邊始終跟著一位高姚成熟的女人,听說是他在美國醫院的同事,叫Sally;他們的關系看起來……非比尋常!」她不想讓羽縴受到傷害,可又不能不實話實說,她很替她著急,希望她能有所警惕,別胡里胡涂丟了老公都不知道。
她的話讓黎羽縴驀然瞠大雙眼看著她,「你……你怎麼知道的?」
朱芸妮倏然眯起眼,「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早就已經知道了,是不?」
黎羽縴只是咬著唇,沉默地低下頭。
看見她這副神情,朱芸妮頓時了然于胸,不禁又嘆了一口氣。「羽縴,難道你就這樣結束你們之間的感情與婚姻?這幾天我到醫院找書安,踫到了谷學長好幾次,他對Sally的親密與溫柔可不是假的,醫院里的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對。你真能無動于衷?」
黎羽縴神色黯然地抬起頭,朝朱芸妮露出一抹淒然的苦笑,「這就是我的報應吧!當初是我辜負了他的一片真心,如今他這麼對我也是應該的,我還能說些什麼!」
「別這麼說,這不全是你的錯!」朱芸妮不忍地回道︰「他選擇愛上你,就應該接受你不同于常人的心性,你並非無情冷酷呀!他難道就不能體諒你對趙偉丞的愧疚?」羽縴、清揚和趙偉丞的那一段過去,她是惟一清楚內情,並陪著走過來的見證者。
黎羽縴黯然地斂下眼,緩緩地搖了搖頭,「五年不算短了,是我讓他等了太久的時間,他對我死了心……也是無可厚非的。」話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有些哽咽。
「難道你就這麼放棄了?你們明明是相愛的呀!」朱芸妮不放棄地道。「想想看,你真能眼睜睜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真能不在乎寧寧失去疼愛她的父親嗎?」
她的話產生了效果,黎羽縴惶然無措地抬起眼,淚光隱隱閃爍著,「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的心已經慌了、亂了。」她當然害怕失去清揚,她已不再是那個心淡情冷、沒有感情牽掛的黎羽縴。然而,愛情的來去由得了自己嗎?他真的還愛著她嗎?
朱芸妮理解地拍拍她的小手,替她打氣,「別慌!你還有機會的,一切都還來得及,找個時間你們兩人好好地談一談,別害怕說出自己心底的話,我相信只要你真誠剖白自己的心意,他一定會感動的。」
「我、我不知道,也許他已經不愛我了!」黎羽縴躊躇著,眉宇間漾著一絲淒涼的自嘲意味,「我們之間仿佛是陌生人似的,見到了我,他只是點個頭,只肯跟寧寧說話,我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甚至連表白的勇氣都快要被磨得一滴不剩!」
「別輕易被打敗!」朱芸妮像是充滿戰斗力的女戰士般,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道。「我相信你有足夠的毅力和智慧去面對這樣的困境、解決難題。機會是自己制造的,你不妨主動約他在外面談。谷學長不是懦弱的人,他不會逃避你的邀約的。」
「這樣做好嗎?我……一點把握也沒有。」黎羽縴緊咬著下唇,微顫地低語。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只要你能踏出這一步,事情才會有轉機。」朱芸妮澎湃激昂的神情好像她才是當事人似的。「別猶豫了,羽縴!這樣做不僅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寧寧呀,你總不希望讓她真的失去了父親吧!」
這句話有如當頭棒喝,黎羽縴心中一凜,胸口泛起一陣揪疼,一想起寧寧這幾日特別開心的小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畏縮了。她欠女兒的實在太多,從山生到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感受到父愛,她難道忍心讓女兒的歡喜只是短暫的數日!
「我會約清揚好好談一談。」此刻她的思緒無比清晰,所有的矛盾、掙扎與慌懼全都消逝無蹤,清澈的水眸閃動著堅定的光芒。
知道她終于想清楚了,朱芸妮由衷綻出一朵欣慰的笑花,她始終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羽縴和谷學長自然也不例外,畢竟他們已經經歷了五年的分離與折磨,老天爺不會那麼殘忍,讓他們的苦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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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谷清揚接谷心寧回來之後,正要轉身離開時,黎羽縴趕忙喚住了他——
「清揚,等等!我有話跟你說。」她幾乎是屏著氣吐出話來。
這一聲輕柔的叫喚,讓谷清揚高大的身軀微微一僵,她已經許久不曾這樣親昵地喚著他的名,自從趙偉丞死了之後,她視他如陌生人般地排拖著,總是以無盡的沉默、疏淡和哀傷回應他的深情。
意識到自己正陷入過往不堪的回憶中,他猛然警醒過來,待心緒恢復正常時,他緩緩地回過身,面無表情地睇視著她,挑高眉冷淡地道︰「有什麼事嗎?」
黎羽縴勉強吞咽著口水,結結巴巴的說︰「你……你明天有空嗎?我……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
比清揚濃眉揚得更高了,嘴角輕扯出一抹微帶訝異與譏諷的笑意,曾幾何時,她肯主動和他說話?這可真是稀奇。他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才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說︰「也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和你談,你說個時間和地點吧。」
得到了他的同意,黎羽縴微微松了一口氣,緊繃的情緒跟著舒緩些許。「明天寧寧上學後,早上十點我們在對面公園轉角處的‘典藏咖啡館’踫面,可以嗎?」她一鼓作氣地說完。早上的咖啡館很少有客人,應該是個不錯的談話地方。
他沒有意見地點點頭,「我會準時赴約。」簡短地回答了句,他便轉身離去。
直到谷清揚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之後,黎羽縴整個人才完全松弛下來。他同意了!雖然只是一小步,但起碼事情有了進展,她終于跨出了第一步,這對她而言是個好的開始!
心里一邊想著,一邊思忖著明天該穿哪件衣服,她竟然有一種期待的欣喜感覺,一顆心怦怦然地跳動著,就像個初次約會的小女生般,她不禁為自己的過度反應莞爾一笑。然而,此刻她的心無可否認地,正燃起一股喜悅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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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羽縴送女兒上幼稚園之後,便趕緊回到家里裝扮自己。
她特別挑了一件色彩淡雅柔和的絲質洋裝,再罩上一件輕薄暖和的淡藍色毛衣外套,並畫了個淡妝,在形狀優美的櫻唇上輕點唇膏,一頭長發隨意地縮在腦後,露出線條優美的雪白玉頸。
打扮妥當後,她屏著氣,微微顫抖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她的雙眼晶瑩澄澈,水女敕的臉頰漾著兩朵紅雲,朱唇嬌艷欲滴,掩不住一臉期待的喜悅光彩。
站起身順了順裙擺,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她不由得為自己異常亢奮又神經兮兮的行為感到好笑。她應該是一個極力想挽回婚姻的憂郁女人,可她現在的心情卻好像是個要趕赴情人約會、戀愛中的女子。
然而,她心里很清楚,這次的會面攸關她和清揚以及寧寧的未來,她心里已有了準備,只要清揚肯給她一個機會,無論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她願意用盡一切、盡其所能重新贏回他的愛,並為他和寧寧營造一個幸福溫馨的家庭。
穩定了心神之後,她抓起梳妝台上的小皮包,帶著希望與昂揚的斗志,挺起肩膀,走向屋外,準備迎接她的第一場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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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藏咖啡館——一家別具異國風味、溫馨雅致的小咖啡館;靜謐而優雅,置身其中,會讓人不自覺地放松心情,心也跟著柔軟了起來。
黎羽縴來到門口,深呼吸一口氣推開玻璃門,快速地環顧室內一周,很快地便看到坐在角落里,一身休閑打扮、儀態閑適自如的谷清揚,正優閑地啜著咖啡。
當他抬起頭來和她的視線踫個正著時,黎羽縴一顆心驀地又狂跳起來,手心也開始冒著汗;她一步一步走向他,眼光卻不敢再望著他,直至來到他面前,她才又抬起眼,朝他綻出一抹微帶羞澀的笑靨,然後坐了下來。
比清揚犀利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身體往後一靠,狀似漫不經心地瞅著黎羽縴。他的視線從她柔軟烏黑的秀發移至白女敕姣好的臉蛋,接著滑下她縴細優美的身段,最後又回到她的小臉上,深沉炯亮的黑瞳像要望進她眸底深處似的牢牢地盯著她,由心緒再一次陷入回憶的洪流里。
眼前這個如雲似水、飄幽淡雅的清麗女子,曾是他痴心愛戀、誓死呵護的人,他愛她愛得那麼深,只要她回應他一抹柔情的微笑,就足以讓他滿足感動了許久許久。他不在乎她天生清冷淡然的性子,也不在乎自己總是一廂情願的付出;他深信總有一天,她會被他的深情所感動,會回應他同等的愛戀和情深。
然而,他錯了,趙偉丞的事件讓他徹底嘗到絕望的痛楚,她恨本不曾愛過他!那段日子,不論他如何的傾心付出、盡其所能地包容呵護,她始終將他排拒在心房外,拒絕他一切的關懷與愛意就連寧寧剛出生時,她仍然冷淡沉默以對。
日復一日,他再也承受不了!于是,決定回美國繼續深造。可心里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只要她肯開口留他,他會不計一切留在她身邊,傾其所有地愛她、疼她。
但她沒有,她就這麼冷淡地看著他走,沒有半句挽留與不舍,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已死了一半。
到了美國,他那沒死掉的另外半顆心讓他忍不住寄給她一封又一封寫滿深濃愛意與思念的書信,痴傻地懷抱著僅存的一點希望盼她能來信,只要信里有那麼一丁點溫情的暗示,他會迫不及待整理行李奔回她身邊。然而,他又再一次的失望。
隨後,他在美國大病了一場,幾乎丟掉半條命,他沒讓移居美國的家人知道,幸賴Sally悉心照料,他才完全復元。病愈後,他整個人仿佛重生了,他徹底對羽縴絕望,也徹底死了心,從此專心致力于醫學上的鑽研,取得醫學博士學位後,他被網羅進洛杉礬一家規模龐大的醫院里任職外科醫生,便在美國定居了下來。
其實,他根本不想再回到這個讓他傷心斷腸的地方。此次回來,一方面是應國內知名T大醫院的邀請做醫學上的交流,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要離婚!
這幾年來,他變了,死守著一份得不到回應的愛是痛苦且愚蠢的,他不想再當個痴傻的人。Sally的深情、溫柔與體貼,讓他感受到被愛的喜悅與幸福,他相信他們能共同創造美好的未來,她是個值得他好好珍惜的女人。
因此,他決定娶她為妻,而他首先要做的,便是結束他與羽縴這一段婚姻,這正是他願意坐在這里面對她的原因。
黎羽縴在他的注視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眼里的深沉、陰暗,讓她感覺極為陌生;身上散發的冷凝氣息,更是她從不曾感受過的。她陡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惶懼地將她僅有的一絲喜悅侵蝕掉了,她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啟口。
「小姐,請問要點什麼咖啡?」女侍者的出現適時地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給我一杯拿鐵。」她輕聲地回答。拿鐵濃濃的牛女乃香可以舒緩她緊張的情緒。
女傳者微笑地點頭,「請稍待一會兒。」
侍者走後,兩人之間又恢復原來的靜默,黎羽縴鼓起勇氣與他對視,見他只是淡淡地看著她,仍然不打算開口似的,她不由得緊張地扭絞著置于腿上的雙手。
兩人就這麼無言相對了好一會兒,直到女侍者端來黎羽縴的拿鐵咖啡。
她無意識地拿起銀色小湯匙輕輕攪拌著,讓香氣裊裊騰升。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仍是一聲不吭,她勉力壓抑住急劇起伏的心跳,半垂著眼臉睇視著他
「呃……清揚……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她小聲地打破窒人的沉默,此刻她還沒勇氣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不妨先听听他要跟她說些什麼。
比清揚直起上半身往前傾,那張英俊的面孔冷淡地向她靠近,幽黑不見底的瞳眸深沉莫測得讓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地在麼。然而,即便是這樣,卻仍足以讓黎羽織為此心跳狂猛不休。
正當她沉溺于他那兩潭醉人的黑眸時,他突然冷冷地丟出一句話來——
「我要離婚!」
簡單的一句話,平淡的聲調沒有任何起伏,然而,卻像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轟的一響,震得黎羽縴神魂倏然飛離,無法言語,只能一臉愕愣地睇凝他。
好半晌後,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告訴自己一定是她听錯了,她努力扯動唇瓣,試著發出聲音︰「你剛剛說什麼……離婚……我是不是听錯了?」她的神色惶然不安,聲音抖顫。
依舊是冷漠、沒有任何波動的眼神;谷清揚視若無睹地瞄著她倉皇青白的臉,微勾起唇角,帶著譏嘲的笑意道︰「你沒有听錯,我也說得很清楚,我要離婚!」
肯定而決絕的語氣,伴隨著如鐵的字句,像一把利刃,狠狠戳進黎羽縴的心口,痛得幾乎讓她窒息。她的神色僵硬而惶然,手腳冷至冰點,仿佛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全被抽干了。
「為……為什麼……」她不自覺地問,喉嚨卻于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比清揚冷笑了一聲,「為什麼?我以為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才對,畢竟我們的婚姻是終結在你的手里。」
他的指責讓她無話可說,可她不想離婚呀!
「能不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她睜大了蒙上水霧的雙眸,像清純無辜的小鹿般,無措又慌張地瞅著他,毫無血色的唇瓣微微顫抖。
在那一剎那,望著她那雙楚楚可憐永蒙蒙的大眼楮,他幾乎要心軟了,眼眸迅速閃過一絲幾不可辨的憐疼。但很快地,他硬下心腸排除這不該有的感覺。說好了不再沉淪迷亂的,他不以為自己還有多少的真心可以被踐踏、折磨。
「補償?」他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語調中有著難掩的苦澀。「說得像是在施舍你的感情似的,謝了,我不需要!」
「不是這樣的!」黎羽縴急道︰「我是真心的……我知道從前是我不對……傷你太深,可這並不代表我不愛你呀!」
比清揚冷冷地撤嘴,「你表現愛的方式還真奇特哩!」
他話里嘲諷的意味非常明顯,黎羽縴不禁黯然地咬緊唇,她知道他壓根兒不相信她說的話。
「清揚……請你听我說,我是認真的。」她不放棄地繼續說,眉心抑郁地蹩攏,聲音明顯帶著哽咽。「這五年來我想了很多,也終于明白自己的心結所在……我承認自己在感情方面是個低能兒,但我很確定——你是我惟一深愛過的男人!」
事實上,早在他離開一年多後,她便已明白自己的真心,只是當她終于鼓起勇氣試著在信里表達自己的感情時,他已和她斷了音訊。如今,等了四年,她終于能面對他勇敢地說出真心活。
「花了五年的時間確定這件事,你以為我應該高興得痛哭流涕嗎?」他仍是譏諷的語氣,毫不留情地鞭答著她愁惶不已的心。
黎羽縴圓睜著一雙淚光瀅然的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谷清揚,他從不曾以如此譏消、憤世嫉俗的語氣說話,那麼殘忍又冷酷!他眼里冰冷寒漠的氣息,凍得她渾身冰涼,直覺想要伸手環抱住自己。
「求你……別說這樣傷人的話。」她痛苦地擰緊眉,「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千千萬萬個對不起,只求你……再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
比清揚微眯起眼哼笑一聲,「你以為說了對不起就可以把這些年來的痛苦、創傷都撫平了嗎?」他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停頓了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不要你的補償,更不願把我的心拿來做第二次的冒險。」
他的話讓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與驚慌,他說要離婚……是認真的!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哭出來了,可她仍極力隱忍著,蒼白得幾近透明的小臉哀憐地瞅著他,顫著聲道︰「你說過……你會愛我一輩子的,為什麼……」話說到最後,喉嚨一陣哽咽,她根本無法再說下去。
這句話觸痛了谷清揚的傷處,臉色頓時晦黯無光,黑眸掠過一絲痛楚,「這是我惟一立錯的誓言,我太高估自己,以為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會真正愛上我,回應我的深情!」他聳著肩,低沉的嗓音里透著一股自嘲的況味。
「不!不……我確實也愛你,早在我們結婚之前。」黎羽縴趕緊表白道,他失落的模樣令她感到不忍和心疼。
「你愛我?」谷清揚輕嗤了聲,「你若真愛我,就不會因為趙偉丞的死而對我不理不睬!任憑我付出再多再深的愛,你依然視若無睹,甚至當我是仇人似的!你若真愛我,就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傷心失望地離開台灣,卻從未開口說一句挽留的話!」仿佛要將過往的一切創傷和痛苦宣泄殆盡,他難以自抑地低聲嘶吼,雙眸黯沉地注視著她。
他激烈、沉痛的表情和聲調深深震撼了黎羽縴,她知道自己傷他很深,但沒想到,他的痛苦是如此地深刻、強烈,遠超過她的想象。
他的指控句句屬實,她不能也無法反駁。此刻,她好想伸出手撫平他的憂傷與痛楚,然而,她只是默然無語,一臉揪然地凝視著他。
「我到了美國之後,仍不放棄地給你寫了許多封信,可你一封也沒有回,現在只憑你一句‘我愛你’就想讓我相信嗎?」他的雙眸冷然,低沉的嗓音已恢復平靜。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殘忍地又加上一句︰「這三個字曾經是我夢寐以求的,然而,對如今的我而言,已不具任何意義!」
他決絕的語氣讓她心驚膽戰,她抖著唇低聲說︰「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不再愛我了嗎?」
「不錯!」冷冷的黑瞳直視著她,他狠下心毫不遲疑地回答。
「可是——我愛你呀!」她用盡全身所有氣力,絕望又掙扎地喊,一雙明眸愁惺地瞅著他,淚珠在她眼眶中轉啊轉的,依舊無法相信他竟變得如此絕情冷酷。
「那就是你的不幸了!」淡然無謂的語氣顯示他毫不在乎。
黎羽縴一顆心猛然揪緊,愣愣地望著他,極力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出曾有的溫柔與深情;然而,他冷峻的臉龐只是面無表情地回望著她……他是認真的!此刻,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她真的失去了他!
「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嗎?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女兒,你難道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期盼他對寧寧的疼愛能讓他回心轉意。
「這正是我想和你談的事情。」谷清揚表情嚴肅沉凝,他的黑瞳直直地望進她的眼里,一字字低沉地吐出︰「我不只要離婚,還要寧寧的監護權!」
仿佛被雷電劈中,黎羽縴愕然地瞠大淚水瀅瀅的雙眼,朱唇無措而震驚地微啟著,她腦中一片暈眩,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他不僅打碎了她僅存的一絲希望,還殘忍地想剝奪帶給她溫馨快樂。她惟一的心肝寶貝!
「求你……別這麼做!」她下意識地猛搖著頭,聲音哽咽而沙啞。「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寧寧,難道……我們真的不能重新來過?」她再次低聲下氣地哀求。
「破碎的鏡子即使重新黏合,那裂痕卻永遠存在,再也不可能像初始般完好,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我對這樣一面鏡子實在不感興趣!」他依然是無動于衷的清冷語調。
他的話像冰刃,無情地劃過她顫抖的身體,輕易將她切割成兩半,鮮血淋灕。「就算是我求你……你也不肯嗎?」忍住痛,她難掩激動地伸出手握住他放在桌面的手。
一剎那間,谷清揚幾乎被她那哀傷絕美的楚楚臉龐給撼動,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仿佛回到了從前他對她深情愛戀的痴纏時光,眸中閃過一抹深情……但很快地,他強壓下心中起伏的情潮,他能相信她嗎?他能忘得了她帶給他的傷害嗎?
對他而言,她的冷漠與疏離比任何背叛更具殺傷力,像一把冰冷的刀刃深深剜進他的心肺,那深刻人骨的痛至今仍教他心傷黯然。
猶記得,他剛到美國的第一年時,幾乎天天過著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每天盼著她的來信。然而,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後,他變得更加頹靡喪志,再也不是原來那個精神煥發、爽朗風趣的自己!他對她深情專一的愛,幾乎毀滅了一切,包括自我!
大病一場之後,他仿佛由夢中驚醒,整個人徹底振作了起來,心上的傷痕雖仍存在,但痛苦已沉澱,他決定揮別和她過去的那一段……
思及此,他柔情的目光頓時一凜,接著,拿開她的手,以一種堅定而冷淡的口吻說︰「已經太遲了!羽縴。如果在一年多前你這麼說,也許我還會考慮看看,但現在,我只有‘抱歉’兩個字。」
黎羽縴怔怔地望著他,心里很清楚他是認真的,哀求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她吸一吸鼻子,強忍住淚水縮回自己的手,恢復鎮定地道︰
「我不能沒有寧寧,寧寧也不能沒有媽媽,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了五年,我無法答應將她的監護權給你。」事已至此,她只剩下寧寧了,說什麼她都不能把女兒給他!
「寧寧會有媽媽的!」谷清揚語氣堅定沉著。「辦理好離婚事宜之後,我準備和Sally結婚,我相信她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黎羽縴猛然抬起頭看著他.臉色更加慘白,她極力控制住發顫的身體,艱澀地說︰「是那個……和你一起回來的小姐?」
比清揚點點頭,「你也見過她,Sally是個溫柔體貼的女人.絕對是個好母親,我相信寧寧也會喜歡她的。」說著,他揚起一抹溫暖笑意,冷凜的眸光瞬間柔和了起來。
黎羽縴將這一切全看進眼里,心底涌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感。她恍然有所悟,他對她的深情眷愛真的已成了過往雲煙,一切都來不及了!而她根本就怪不得他,也恨不了他,因為.這是她自己種下的因呵!
隱藏起悲傷的情緒,她勇敢地迎視他,以同樣堅定的口吻說︰「我可以答應離婚,也誠心祝福你和Sally!但寧寧的監護權我是不會讓給你的,請你……別和我爭。」
比清揚倏地眯起眼,身子再度往前傾,幽邃的黑眸里沒有一絲溫度地盯著她,一字字堅決有力,「寧寧的監護權我是要定了,現在只不過是通知你一聲,並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你懂嗎?」
「你……你沒有權利這麼做!」黎羽縴神色倉皇地驚喊,「這五年來是我和寧寧一起度過的,你沒有權利帶走她!」
「哼!」他輕嗤一聲,冷笑道︰「要不是你,我怎麼會離開自己的女兒?她原本會有一個愛她疼她的好爸爸、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可這一切都教誰給破壞了?」
「……」黎羽縴無言以對,她確實虧欠他許多,對于他嚴苛的指控,她根本無法反駁。
見她沉默不語,谷清揚繼續說︰「寧寧跟著我比跟著你好多了,她會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而且我能提供給她更好的物質環境,遠勝過你獨自一人撫養她來得好!想想看,單親家庭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你總不希望在她成長的過程中有任何缺憾吧!」
「我愛寧寧!」她急忙反駁,「我相信我的愛能彌補其他方面的不足。」
比清揚唇邊勾起一抹譏消的笑意,淡淡地道︰「根據我的經驗,我懷疑你是否有愛人的能力。」
黎羽縴登時滿臉漲紅,他就是不放過任何指責她。控訴她的機會!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她幽幽地回答︰「母女親情是天生的,我當然愛她!你不能否定我對寧寧的愛。」
她曾經被自己的母親拋棄過,不懂母親為什麼不要她;長大後,她終于明白,不是每個孩子都是被父母親所愛的,每一個生命的誕生也不全然是受到期待的。盡避童年時的迷惑與傷害對她的人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但自從有了寧寧,她所有的迷惑與傷痛漸漸獲得了開解與撫慰。她愛女兒,從她身上她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擁有愛人的能力,不再是從前那個感情淡薄的黎羽縴。
因此,她絕不能失去寧寧,她是她僅有的了!
「清揚,我很愛寧寧,請你不要把她從我身邊帶走,你可以隨時回來看她的。」她忍不住繼續懇求。
「不行!」谷清揚抿緊唇毫不妥協,「你若不肯放手,我只有請律師處理,訴諸法律途徑!」鏗鏘決然的語調強硬得令人心驚愕然。
黎羽縴震愕地呆愣著,蒼白的小臉上淨是無法置信的神情。半晌後,她痛苦地低語︰
「求你……別這麼殘忍,失去了寧寧……我什麼都沒有了!」此刻她的心充滿惶然和恐懼,她深知自己根本爭不過他,要拿到寧寧的監護權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這是你的事!」谷清揚命令自己不去看她那哀愁的臉蛋,井強迫自己硬下心腸。
「別這樣,能不能——」她慌亂地再次開口,他的手機卻在此時響起。
比清揚拿起手機低聲說了幾句,收線後,他淡淡地睨她一眼。
「我得走了!必于寧寧的監護權,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的決定不會更改,你若能同意最好,大家和平的解決這件事,否則的話,我只有采取強硬的手段;我想你也不希望把事情鬧到那種地步吧!這樣做對你。對寧寧都沒有好處。」
撂下話語後,他在桌上放了一張千元大鈔,旋即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