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織推拒了芙苓的美意,她無心踏入廣告模特兒這條路。她已經決定不留戀台北這個都
市大叢林。如果艾美再沒有下落,她只好帶著文郁和她一起繼續飄泊下去。
她看著桌上的照片,是在二月初和那一大群的可愛朋友的家族合照的,每每看到這照片
時,莫名其妙地眼淚嘩啦啦的流個沒完,這幾天來她常常在偷哭,有時在洗手間哭個夠。
她以前從未感覺自己是一個人,事實上她本來就是只有自己,而今她有這麼多朋友,得
到那麼多的友誼和接納、關懷,她該怎麼揮揮衣袖和依依難舍的他們說再見呢?
這些天偷哭的日子,不知是白薔感染了她,還是她感染了白薔,兩人常在四目相接時,
看見彼此的眼眶紅霧,彼此知道對方的心境,卻心照不宣的都不點破。
她吸吸鼻子,看著辦公室只有她一人。她才從白薔那兒回來,她說要靜靜,就隨她了。
這時電話進來了。
「藍駱徵信。」她拿起話筒說著。
「紫織嗎?我是小季,老板呢?」是小季的電話。
「都不在。有什麼事?我轉達好了。」八成又是忘了呼叫器的號碼。這是小季的最人毛
病——健忘癥。
「好吧!版訴你也一樣。老板叫我盯梢狄士超的。」
「狄士超?繼續說——」「我正在說。查到了他的另一個小鮑館,和一個女人走出來,
那個女人就是唐艾美。」小季興奮的說著,完成了任務了。
艾美。找到了。原來克樵私底下瞞著她查詢艾美下落。她不知是該生氣還是高興,莫
非……難不成他早已想趕走她。
「告訴我住址。」紫織眼淚模糊的拿著紙筆。
小季告訴她了。
「你回公司來。辦公室現在只有我一人,我還有事要辦,你快趕回來。」說完,掛上電
話。
紫織將便條紙放進口袋,決定不等小季回來,她得趕去找艾美,將她帶回來見自己的女
兒。
***
紫織拿了住址前往艾美住的地方。
呼!竟然是高級住宅區,還有警衛室。
她走向警衛室。
一名年輕的警衛上前。「小姐,請出示出入證。」
「我來找人。唐艾美小姐。」紫織說著。
「你等一下,我查一下。」說著,走向櫃台翻著住戶名冊。
「抱歉,小姐。這里沒有姓唐的住戶。」
紫織想了一下,或許是登記狄士超的名下。她從袋子里找出艾美的照片。「這位小姐見
過吧?」
他拿起照片問另一個人,另一個人笑了起來,「狄先生的女人嘛!小姐,找她有事?」
打量的眼神。
「是,我是她堂妹。」
「我通報一下。請你在會客登記欄寫上姓名。」他指指桌上的登記簿,撥著電話。
「唐艾美小姐嗎?我這里是警衛室,有位唐紫織小姐找你。」他看了一下登記簿上的名
字。
另一端的艾美蹙著眉,紫織竟然找上門來了。她說著,「我不認識她。」然後掛斷了。
他的手上仍握著話筒未掛上。「小姐,她說不認識你。」
紫織氣得臉綠了,一把搶過他手上的話筒。「我就不信她不認職我,先生,撥一下號
碼。」
「這……」
「打個賭,她會讓我進去。」紫織胸有成竹的說著。
二名警衛互看了一下,然後撥了電話。
一接通,艾美的聲音傳過來。「我說不認識她,把她趕走——。」
紫織一听,火冒參丈,破口罵了起來。「唐艾美——,你敢趕我走,試試看,我會告你
任意拋棄親生女兒,踫巧我認識報社的人,全社區的人明天都會知道有你這種狠心的媽
媽。」她才不顧及什麼淑女形象,威脅的語氣說著。對付唐艾美就得比她更狠。
「唐紫織,算你夠狠。」
紫織將听筒交給警衛之一。「唐小姐,她可以進去了嗎?」他看著她微笑。
艾美朝他吼一聲。「是。」重重的摔了電話。
十分鐘後,紫織站在艾美面前。
「哇!住得可真豪華。難怪忘了自己的女兒,自己一人享受著,哼!你這算哪門子的母
親?」她冷眼看著這四周室內的裝潢設計,給予人冷酷的白,再看看艾美入時的打扮。
「我又沒有要拋棄她,我也是為了我們母女倆的後半生活著想。」艾美聳聳肩,端了二
杯飲料。「坐啊!」
「我站著,說完我就走。」
「看不起我嗎?純真的唐大小姐。」
「看不起我嗎?純真的唐大小姐。」
「我不是來听你的冷言嘲諷。我是來請求你去看看文郁,你不關心她現在好不好嗎?」
紫織瞪著她。「她很獨立的。或許她還不要我這個媽媽呢。」
艾美輕笑一聲,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紫織真想狠狠揮掉她臉上的笑容。「這也是你應
得的報應。文郁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你就讓她這麼早嘗到孤獨寂寞,她的人生未來還有一大
段,你已毀了她的童年,不要再戕害她小小的心靈了。」
她一想到文郁在一個房單獨的睡著,睡夢中哭喊著媽媽的飲泣聲,眼眶里蓄著淚水,誰
也無法代替母愛來安撫她童稚的哭喊。「我也是這麼走過來的,不也一樣活過來了。」
艾美的聲音全然不帶一絲感情。「她不是你,你沒有權利如此安排她的未來,你怎能這
樣懲罰自己的女兒,將自己的不幸加諸在自己的女兒身上,你真是殘忍——。」
紫織對她怒目相視吼著。「我殘忍——」艾美回瞪她。「對,你就像你母親一樣做出拋
棄自己親生女兒的事來,你已經這麼做了。」
「你……敢提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我至少生下文郁還養她供她讀書,你這純真小姐知道
什麼?這十年來我的生活多苦,踫到那個死鬼讓我大了肚子,又沒名分給我,死後留下一大
堆債,我拖著女兒到處躲債,被人逼著到牛肉場跳月兌衣舞,晚上出賣自己的身體……為了什
麼?我要養活我們母女,那種苦日子我不要過了……。」
艾美敘述著十年來的甘苦皮肉生涯,說到痛心處發自內心的哭泣著。紫織一點也不同情
或可憐她,只是減少了對她的怒意。「或許我無法體會,只是那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十年的
甘苦結束了,對以後沒有打算嗎?繼續過著依賴男人的生活嗎?」「我不知道,我不是狠心
的母親,我真的想有了錢後會保障我們母女不致到處躲債挨餓,再過那種生活。當然也如道
男人玩膩了就會一腳踢開,我早已有心理準備,現在只想多撈些錢。」
紫織不贊同地搖頭。「文郁一天天的長大,她是個早熟的小孩,或許她早已知道你在干
什麼?為了什麼?但你問過她她最想要的是什麼嗎?想想你抹殺她的童年歡樂、扼殺了她的
童年美好時光,你看過她小小臉蛋的純真笑容嗎?你失去的並不比她多,現在要彌補還來得
及,不要等到文郁一天天長大成年,有能力照顧自己時,她已對你這個母親不認識了,想想
老死孤獨只有一人沒有親人在側是多淒涼的景象,晚年悲嘆曾經當時而抱憾終身。」
紫織已不再責怪艾美了,只希望她能及時回頭和文郁重新開始,相信文郁早熟的心會諒
解艾美的另一種不同的愛。她看見了艾美眼眸中的掙扎和蕭瑟。紫織留下桑家的電話和住
址。紫織沒有回去公司,她在樹森住的公寓樓下打電話給白薔。白薔听得出她想找人做伴的
語調,似乎有哭泣的沖動卻忍住了。和紫織相處才一個月,她們似乎心靈契合得彼此知道對
方的愁苦和悲嘆,她們是多麼不同的環境成長出來的,紫織給予人剛強獨立的自信美,而她
在別人眼中是柔弱嬌貴的縴細美。她們跑去youngpub找黎愛。紫織的理由是想念那些好喝
醉人的水果雞尾酒。傅先生不敢讓她們兩個女人在吧台喝酒,且四周都是盯著她們虎視眈眈
的男人。他只好請她們到樓上,上回她們一票女人聚會的房間——邵??承藏放名酒和好酒的
地方。希望她們不會偷喝那些酒。傅先生請調酒師調她們適合且喜歡的口味,他親自端上
來。「謝謝你,老傅。」
紫織說著。「不客氣。」說著,退出房間。「真的要喝?」白薔說著,看著紫織已喝下
一杯了。「大不了醉一場。」「喂——,不是醉而已,上次你發酒瘋,拚命的灌酒,罵某某
人是下流豬、騷婆娘。」
「你沒告訴我?老天——出那麼大的糗。那今晚我要靜靜的喝,記得發作時封住我的
嘴。」
紫織不記得了,笑謔說著。白薔看進她的眼眸中,哀怨的眼神。「紫織,你想哭嗎?」
紫織一怔,突然地眼淚決堤奔流著,不停的涌進眼眶里滑落下來。「討厭——」邊哭邊用手
抹去邊喝酒,咸咸的淚水和酒的苦澀一起吞下肚。「說出來啊你——」白薔激她,自己也猛
掉淚。「不說,不說——。」
紫織猛搖頭,拿起酒杯瞪著。白薔拿走她手上的酒杯,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
「唐紫織,你愛上駱克樵了。」
「住口,該死你,你又比我好到哪里?你敢告訴樹森你其實真正害怕離開他,害怕他發
現你眼楮看得見不要你……你騙得了誰,你根本離不開他,說得瀟灑浪漫,只想擁有可以回
憶的美好時光。」
「對,我是托騙自己,但至少在分手時我曾擁有過他每一寸的擁抱,而你什麼都沒有—
—。」
白薔毫不客氣的反擊她。「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一出生就沒有媽媽,爸爸死了,女乃女乃
也死了……他走了,每個我愛的人都走了,遺棄了我,五年了,我已習慣單獨飄泊的生活,
走到哪里也只是我一個,至少我沒有遺棄自己……」紫織任淚水奔流,茫然的心不知要何去
何從。白薔曾經听樹森提起紫織的小時候,他們不知道的那五年,竟然是這麼孤寂的她。
「你現在有我和大家。」
「朋友總是要分開的。」
「你要離開我們?」白薔大愕瞪著她。「我不習慣待在一個地方太久,習慣孤獨和流
浪。」
紫織幽幽的說著。白薔才真的是第一次了解到她的柔弱一面,眼中的蕭瑟淒涼。「你害
怕愛人,害怕被愛,更害怕被遺棄,我說的對不對?唐紫織,你真可憐。」
「我不需可憐、同情……最後還是一個個離開,沒有人是真心用愛來待我……,那我還
留戀什麼呢?」紫織說的是言不由衷,她不是要說得這麼絕情冷淡,但這樣她才能走得更堅
決些。她趴伏在桌上,放聲大哭。「不是這樣的,我們都愛你呀!我不準你丟下我們,你怎
能狠心丟掉愛和友誼?」白薔更了解接近她的心了。她們兩人都是渴望、需要愛的女人。兩
個女人互吐心中事,說到傷痛處時號啕大哭一場,她們的哭聲引來了傅先生,他一看嚇壞
了,趕緊下樓打電話call老板來處理。承一收到博先生的呼叫,馬上打回Pub里了解狀
況,之後又立刻打了電話給樹森和克樵。樹森正愁白薔會去哪里?雖知她一定有紫織作陪,
但絕對也沒想到她們會在Pub里喝酒。「駱克樵,你來這里干什麼?」紫織並沒有喝到爛
醉,她還有點清醒,頭昏有些恍憾站不穩,她的聲音因哭過而??啞。「過來——。你竟敢帶
于薇來這里,看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女人喝什麼酒?」真慶幸她們是到這里來,克樵欲拉住
她。「你吼什麼?我又惹了你嗎?什麼女人不能喝,那些酒廊陪酒的不是女人嗎?」紫織甩
掉他的手。「于薇?天——你也喝酒了嗎?」樹森說著,不贊同的搖頭。「放手,放手—
—,我自己會走。」
白薔推開他,自已站起來,步履有些不穩,撲向紫織。「我已看得見了,他竟然不知道
呢?」說著笑了起來。樹森的臉上有不出任何表情,眼楮沒有離開她。克樵皺著眉看他,擔
憂的看向白薔。紫織也笑了起來。「輸給你了。」
「當然,我下賭注了。」
黎愛一怔,錯愕的看著她們兩個,她走上前拉著她們,說著,「你們是買醉還是借酒裝
瘋?」她擔心的是樹森的感受。白薔是怎麼了?兩個女人為何事大哭呢?「天——我大概要
吐了。」
白薔說著,感覺有一股森冷的眼楮在她背後,射向她來,但她決心要藉酒醉壯膽把事實
吐出來。坐了下來,做出嘔吐的樣子,她真希望連她痛苦的肝膽苦液都吐出來。黎愛求救的
看向??承,他搖頭,看向樹森。樹森面色灰敗僵硬的表情,不發一話的拉她起來帶她離開。
紫織乾脆倒在沙發上。無奈的嘆著氣,白薔她真的說了,看見樹森臉上表情大變,她直後悔
激白薔說出來。不知會對他們的感情發生什麼樣的變數呢?亞樵不了解紫織她心里到底在想
什麼?一路上不吭一聲的望著窗外,似乎如她所說的很清醒。看著她長發在夜風中亂飄散,
看不清她的表情,拒絕的態度讓他覺得一份疏離感,她的背影是那麼地孤寂,他真想擁住她
听她傾訴她的內心世界。在他不知道的這九年歲月里她過得好不好?他想著半年前乍見到她
時的震驚,她改變太多了。他卻從未問過她或是坐下來和她談話,他盡量避著她,逃開和她
能促膝談心的每一個夜晚。從她縴細單薄的背脊,他感受到和文郁相同的脆弱和陌生……,
唉!為什麼他現在才發現到呢?回到公寓後,文郁還沒睡,看見他們都回來了,才道聲晚安
進去房間。紫織梳洗過後,克樵問她酒醒了沒有?「嗯!哀歉!失態了。」
紫織走向她睡覺的克難床,「幫個忙把燈關掉。」
她說著,解開發辮,拿掉發帶。「紫織,我們談談。」
克樵走向她,坐了下來和她面對面。她搖頭,「我頭很痛。晚安。」
躺下來,背對他。克樵將她翻轉過來,注視她的眼楮,「跟我談談。我覺得你有心事瞞
著我,說出來,好嗎?」紫織垂下眼睫毛,和她此刻脆弱的心抵抗著。不要在這個時候,她
的理智告訴她。「謝謝你,我真的沒事。」
「不要這樣,我太了解你了,一定有事。」
你的關心來得太慢了,沒有你的日子,我自己一個人也走了那麼長的路了。她在心底低
喊著。紫織並不想這麼對他說的,但是她下決心要離開這里。「是有事,但不關你的事,你
不用再做爛好人了,收留我已經太勉強了,就別再勉強要自己關心跟你無關的人,同情、憐
憫誰要接受?省省鄙!」「你存心激我,是不是?好,隨便你,我不管、不聞不問,到時別
說我冷淡。」
克樵氣得跳出來,關掉電燈,走進房間。紫織在黑暗中任淚水滑落,無聲無息的。令令
「你的眼楮什麼時候復明的?」樹森一回到公寓,毫不憐惜的強拖著白薔,將她推向床,抓
著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可以捏碎她的關節。白薔忍著痛,咬著牙說著,「二個月前。」
她早已有心理準備接受有一天要付出欺騙他的代價,但是她沒料到他會對她如此粗魯。
她差點認不出眼前的人會是夜夜和她纏綿的男人,她想念著他的溫柔和每一個觸模。噢——
連他輕柔如羽的聲音也變了。她後悔做此決定了?不——這樣總算知道他的心里根本從未接
納她,其至她的欺瞞。「二個月——。你怎能這樣對我?為什麼?」樹森的痛苦和憤怒激
戰,她怎能利用他的溫柔善意欺騙他呢?「賭注……,你是我最後的賭注,我別無選
擇……。」
白薔在他憤怒的怒視下,想表白對他的深情,可是被他眼中的冰冷嚇阻了,靜默著,她
知道他听不進去的。樹森臉上愈是凝重的狂怒、咆哮著,「賭注——,我只是你的賭
注……,你想要從我這邊得到什麼?高高在上的總裁孫女——白薔小姐,我的身體嗎?你降
低身分乞求我和你,我是該為自己覺得榮幸和喝采嗎?承蒙你看得起……該死——你把
我當做什麼?」他甩開她,朝門外走去。「不是,不是——。」
白薔沖出房間,在他身後喊著,眼眶中淚光閃閃。樹森站住,扭頭看她。「還要用眼淚
打動我,是嗎?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該放我走,不要再糾纏我。」
「你的愛我奢求過,是你不能付出的,每一個纏綿繾綣的夜晚,一字一句傾吐的都是我
的真心,奢望著你听得進去。」
「你要讓我的良心不安,是不是?報復我的寡情,是不是?」樹森的聲音不帶一絲感
情。「你怎能扭曲我的真心……,我真的開始懷疑、後悔做出這麼下賤令人看不起的傻事,
我真的後悔了……。」
第一次的傷口裂開了,這次裂得更大了,滲出了血。樹森突然一拳打在她頭頂上的牆
面,陰沉又危險的表情,蠻橫的說著,「後悔,是嗎?你可以隨時滾回香港,去你的車禍、
謀殺,相信你祖父會替你找到很好的私人保鏢,寂寞時再找他們陪你上床睡覺。」
先是她的欺瞞,後是她的反悔,讓他倍加氣憤。他口不擇言的不在乎那些話會傷害她。
白薔愣著靠站在牆上,心中有說不出的痛苦。她本希望他只是在生氣她的欺瞞,但……他說
出來的話傷得她是這麼的深,他真的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嗎?她無法發出聲音,喉嚨被太多
淚水梗塞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悻然離去,巨大的甩門聲相應著他的憤怒。她以為會流淚
的,卻發現眼里是乾澀的,流不出一滴淚來。黎愛很驚訝看到白薔,拎著一個皮箱站在她家
大門前,她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了。「我只能找你了。拜托!有房間可以讓我住嗎?」白薔不
敢冒險找黎薔和芙苓,紫織有她的問題要煩惱。「有。可是樹森會找你的,你們……」黎愛
才一提到樹森的名字,她馬上扭頭就要打開門走出去。黎愛一驚,拉著她,關上大門。「你
要去哪里?」「找地方住,隨便哪里都可以。」
「台北你不熟,有些地方很危險的。」
「我不在乎。下賤的事都做出來了,還在乎嗎?」她的眼楮不能適應強光,好乾好澀,
鼻子酸酸的,眼淚還是流不出來。「誰敢這樣傷害你……噢——不,是樹森嗎?」黎愛沒有
想到會是這麼嚴重的地步,她懷疑白薔口中溫柔的男人會傷害她。「我不在乎是誰了?」
「于薇,你的眼楮怎麼了?」黎愛才發現她的眼楮紅腫,奇怪的是沒有眼淚,她以為會看見
的。「我……我的眼楮流不出眼淚,淚腺塞住了。」
好痛眼前有些模糊,但她沒有說。怎會發生這種事呢?她們上了參樓,黎愛打開翟陽的
房間。正好空著,他和同學騎單車旅行環島一周,可把庭于羨慕死了,差點沒和斯衛鬧翻
天,後來听媽媽說黎夢懷孕了,才改變態度,現在都在家里幫著帶斯翟,減輕黎夢懷孕初期
的不適。「要不要我陪你?」黎愛說著,看著她紅腫的眼楮,擔憂著,「我拿冷毛巾讓你冰
敷一下眼楮,減輕腫痛。」
「好。謝謝你。」
白薔說著,在她打開門出去時,喚住她,「黎愛,求你一件事,不要讓他們知道我在這
里,這是我和樹森的事,不希望有人來干涉。傷痛已經造成,是誰也無法治愈的,答應我,
好嗎?」,等眼楮恢復,她要離開這里。她已知道自己是不會再回香港的,那兒是第二次傷
痛的開始。「好吧!」先安撫她的心,打開門走出去,留下她一個人靜一靜。第二天一早,
黎愛就告訴爸媽和黎塵,叮囑他們不要問白薔她和樹森的事情。她又打了電話給黎薔和芙苓
告訴她們昨晚發生的事,但沒告訴她們白薔的行蹤。「搞什麼?」樹森從睡夢中驚醒,從床
上躍起,抖了起來,從頭上到全身被潑了水,而前站著的是雙手叉著腰的芙苓。「你……用
水潑我?」看見一旁的臉盆,狠狠的瞪著她。「對。清醒了沒有?大白痴。」
芙苓丟了一塊毛巾給他。樹森將毛巾用力擲向她,吼了一聲,沖進浴室,光果著上身出
來。「你別惹我,小心我轟你出去。」
樹森手指指著她,就只有芙苓敢對他這樣。芙苓哼的一聲很大,不怕他威脅,走向他面
前,手指戳他胸前,「你就不能承認自己愛著于薇嗎?她哪里做錯了?要找到這麼痴傻的女
人肯將一切付出給心愛的人,到哪里去找?你的眼楮被蒙住了嗎?你的心感覺不出來嗎?」
「這是我的事。」
他轉過身,躲開她的指控,打開衣櫃找衣服。他的手停止動作,感覺事情不對。于薇的
衣服……掛在這兒的衣服,不見了。他轉過身看化妝台,沒有。它們不見了。他的心一陣撞
擊,他沖出房間到另一間房間,打開門時他的手顫抖著,床上面似乎沒有睡過的痕跡,他再
打開衣櫃抽屜,里面空??湯的,皮箱也不見了。他呆愣著,心在此刻是被抽空的,她是昨晚
離開的。「她走了。」
芙苓靠在門板上。他扭頭走向她,抓著她的手臂。「是你,對不對?你把她藏在哪
里?」「你抓痛我了。」
芙苓知道他一旦生氣起來是很可怕的。她瞪著他,無懼的說著,「你也是這樣對于薇動
粗嗎?」他馬上放手,痛苦的悶哼一聲,昨晚他對于薇做了什麼?他看見她的淚水了嗎?
「你要去哪里?」他看著她走向玄關。「回家。」
「告訴于薇回來這里,她還是我的責任。」
「你自己去找她,我很高興她離開你了。」
什麼時候了還在嘴硬說這麼冷酷的話,她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就算她知道于薇的去
處,她也不會告訴他。「芙苓——」他的下巴收得緊緊的,壓抑著怒氣。「我真同情你,不
敢愛也害怕愛人,枉費一個女人愛了你兩次,且是無怨無悔。」
芙苓用哀痛的眼神看著他。「夠了——,你走——。」
樹森推她出去,用力關上門。靠著門抓扯自己的頭發,愈扯神經愈緊繃,放松不下來。
紫織接到芙苓詢問白薔的行蹤。她的心升起一股罪惡感。她沖進辦公室,一看見樹森就開罵
責問他,「你對于薇說了什麼?是你把她逼走了,是不是?她走了,你還有心情坐在這里?
她全部給了你,你還推開她不要她……我恨你這種男人。」
「夠了,出去。」
樹森拍著桌子站起來。一個芙苓來煩他,現在又一個來惱怒他。紫織也不知哪來的力
氣,推著他坐了下來,怒瞪著他。「我會出去,等我把話說完。她的眼楮看見了,你不高興
什麼?每天她戰戰兢兢的怕你會發現,你以為是什麼?利用、欺騙嗎?你太殘忍了,如果不
在乎她,就不該濫用你的可憐、同情去看她,第二次就該推開她,心的傷口再裂開流血是很
難愈合的,不愛她為何要擁抱她?你跟其他男人一樣壞心眼,以為施舍的是偉大的情操,去
你的——,我還以為愛情多偉大,換來的卻是不值得的愛。你根本沒有損失嘛!」昨晚已流
完的眼淚又開始涌出,氣憤得難以控制。「說完了嗎?」紫織吸了吸鼻子,沒看他一眼的扭
頭就走出去。「紫織——,你……」在門口踫上克樵,克樵看她眼楮哭過似的。「走開,別
踫我。」
她瞪他一眼,不能忍受被他踫觸到,拿起皮包不想待在這里。砰的一聲,表示她的憤
怒。克樵問其他人怎麼回事?「她沖進去,然後和老板吵了起來。」
漢仔說著。「她可真是潑辣,生氣起來好凶悍。」
小季還是第一次看見女人也能這麼凶悍。克樵皺著眉進去。「紫織對你凶什麼?」他朝
樹森說著。樹森沒听見似的,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為什麼每個人都說同樣的話,都是責備
他的,怎麼沒有人關心他的感受呢?他一直是痛苦的愛著她,愛著卻難以啟齒,他有他的男
性自尊——他只是個窮光蛋。她的吃穿和衣食讓他每一次都會想到她的財勢生活,那是他所
沒有的,他們的生活背景、社會環境和經濟財富差別那麼大。只有在擁抱著她真真實實的在
懷里時,才撇開他們的不同,沉浸在中,暫時忘了愧疚和罪惡,有一天他們會分開的,
他這麼相信著。亂、亂、亂——亂得一團糟。他做個深呼吸冷靜自己,心中激流著迥??盤旋
那些個夜晚……,他無力的低喃。他要如何處理呢?「樹森,你听到我說話了嗎?」克樵敲
叩桌面,想得到注意。樹森抬頭直視他。「我討厭欺騙、討厭財勢……」聲音愈來愈弱。
「你一直是。誰愚弄欺騙了你?」「她走了。」
他起身,雙手模索著口袋找煙。克樵瞪著他。「于薇?你……把她趕走了嗎?」他知道
紫織為何對樹森發怒了?「為什麼?」「她愚弄我。」
他還是無法釋懷。「只因為她看得見。你騙誰?你害怕自己吧?誠實點,每個人都知道
你愛于薇,不要否認,這兩個月我們看得很清楚,老兄你是春風得意,眼眸盡是溫柔。」
樹森沒有話可以反駁他,他坐下來,抱著頭想使自己清醒。他的一舉一動這麼明顯嗎?
克樵搖搖頭,走出辦公室,暫時讓這可憐的男人獨處。艾美經過二天的內心煎熬和掙扎,鼓
起勇氣見自己的女兒。她已和狄士超分開了,她老實告訴他自己有女兒,他二話不說開了一
張五十萬的支票給她,謝謝她這幾個月來的陪伴,說的好像他在施舍做了善事。她當然聰明
的收下,那些珠寶首飾她也一並帶走,反正他還會再找女伴,還會再為她們揮霍。她已經打
算將珠寶首飾變賣,加上從他身上撈的錢也不少,炒作股票也少不了她一份,她覺得可以也
足夠了。她希望文郁會接受她這個改變。她打電話到桑家,可是文郁不在說已經接回去了。
要了住址,找到紫織住的地方。當克樵見到艾美時,他差點就忘記艾美和文郁這對母女的事
還沒有解決。「我去找過她了。小季沒告訴你嗎?」紫織有一點訝異艾美這麼快就出現了。
該死的!小季這家伙一定又忘了。真擔心哪天他會把自己給搞丟了,忘了自己是誰?克樵無
奈的嘆氣。「我離開狄士超了。」
艾美此刻的心是戰戰兢兢的,她有害怕的感覺。「真舍得,撈夠啦!」紫織的心酸溜溜
的。「閉上你的嘴。你不是也想丟開包袱嗎?你好不到哪里去?」克樵白她一眼,壓低聲音
說著。「你呢?不也是。」
她回嘴駁斥他。「真不敢相信你們會同住一個屋檐下這麼久?克樵,你受得了她啊?紫
織,你也真是的,男人不吃這一套,他們需要溫柔體貼的女人。」
艾美說著。她想到十幾年前紫織就愛和克樵斗嘴,她想不透克樵這麼寵溺紫織,現在想
起來,只有一個可能,克樵一定非常愛紫織。紫織嗤之以鼻。「我全身上下沒有溫柔的骨
頭。」
「又臭又硬的骨頭,還有一張犀利不饒人的嘴巴。」
克樵捏著她的下巴,朝她笑著紫織瞪他一眼,拍掉他的手,不理會他,走向房間敲著
門,然後進去。「文郁,看看誰來了?」她不由分說的拉著文郁走出房間。一看到是媽媽,
文郁立刻扭頭折回房間。艾美見狀,一顆心墜落著、抽痛著。紫織由不得她,拉著她到艾美
向前。「媽媽來接你了,你臭著一張臉干嘛?不孝女。」
「文郁,你怎不喊媽媽?我來接你了。」
艾美握著她的手,想看看半年不見她變了多少?她的眼楮認真的看著她。「我不要—
—。阿姨,我不要跟她走,她會再拋下我的,我不要離開你們,叔叔——。」
文郁甩開她的手,抓著紫織的手看著他們,眼中滿是乞求。「不會了,媽媽不會離開你
了。」
這都是她造成的錯。「不要——,我不認識你,我不要你,我要和阿姨、叔叔在一
起……。」
「文郁,這一次是真的了。」
現在後悔來得及嗎?「你走,你去找你的男人……化著濃妝,白天晚上陪著男人喝酒睡
覺,你好髒好髒……我不要跟你一樣髒,我不要被同學笑,被他們罵私生子……你為什麼要
生我?」文郁哭訴著曾經受過的委屈。艾美驚愕的、心痛的倒抽著氣。她給自己的女兒帶來
什麼樣的痛苦?她從來不知道她在學校的上課情形和同學相處快不快樂。她的腦中浮現著一
張張天真活潑的笑臉,她看到那些孩子時,可曾想過自己也有個女兒?她覺悟太慢了嗎?紫
織一個巴掌跟著落下。克樵當場楞住了,想阻止。「跟媽媽說對不起,你小小年紀嘴巴這麼
壞、這麼惡毒,快跟媽媽說對不起。」
紫織沒想到自己會動手打她。「阿姨打我……,我恨你,都是你害的,是你不要我的,
現在又來要我……害我被阿姨打,我恨你,我恨你……。」
文郁怨恨的眼光投向艾美身上,流著淚。「文郁……」她恨自己,讓女兒受這麼多苦。
紫織說的沒有錯,她從沒有關心過文郁需要的是什麼?她讓自己被生活環境所壓迫卻也深陷
在金錢物質的享受,忘了做母親的資任和付出愛。「你真讓我痛心,桑媽媽怎麼教你
的?桑爸爸白疼你了……媽媽是愛你的,生你是要養你給你吃給你穿,你還瞧不起她、恨
她……。」
紫織晃搖著她的雙肩。文郁倔強的搖頭,哭喊著,「我不愛她,我愛你……我不要離開
你。」
「不行,你不能跟著我,我一個人習慣了,你有媽媽可以在身邊照顧你,我沒有辦法一
直照顧你啊!」紫織哭成淚人兒。這個星期她哭太多了。「你要離開……?你也不要文郁了
嗎?」文郁的感覺是被再一次遺棄,她後退著,她不能承受被人拋來拋去的打擊,「連阿姨
也不要我,每個人都討厭我、遺棄我,我不要活了,我去死,反正沒有人愛我——。」她哭
喊著,打開門跑出去了。紫織沒想到她這麼激動,她忽略了她小小心靈受的傷痛,她太敏感
了,成熟得令人害怕,害怕傷到她脆弱不易相信人的心靈,她追著出去。艾美慘白了臉跟在
後面,克樵沒料到情形這麼難以控制,他太疏忽一個孩子的感受。「停下來,文郁——。」
紫織在後面追她,試圖拉她的手,但被她用力的甩掉了。轉進巷子時,一道光射進來。
「小心車子——」紫織喊著,看見摩托車朝她駛近。文郁一時沒反應,站在原地。紫織嚇了
一跳,將她推開,但自己躲避不及,被摩托車撞上了,撲倒在地上。「阿姨——。」
文郁跑上前,哭著搖晃她,被驚嚇的臉上一片青白。克樵奔向她,輕拍她。「紫織—
—。」
騎摩托車的年輕人臉上被嚇壞了,驚魂未定。「是這個小妹妹沖過來的……。」
聲音是顫抖的。紫織申吟了一聲,掙扎著起身,張開眼楮。「文郁……?」她耳邊听見
艾美的哭泣聲。「她沒事。」
艾美說著,哽咽的說著。「有沒有怎麼樣?」克樵扶她站起來,在微弱的路燈下搜巡她
有沒有受傷。「膝蓋……我的手肘,大概擦破皮了。」
紫織感覺刺痛,她最怕看到流血了,她不敢看它們。亞樵堅持到醫院做檢查,她說小題
大作,一路上又是吵個沒完。克樵只好激怒她。「萬一腦震溫,千萬不要死在我的公寓。」
紫織馬上閉嘴,眼楮瞪著他,氣得找不出話回他。回到公寓時,顯然這對母女已和好
了。文郁靠在艾美的肩上睡著了,哭累了,臉上還留有淚痕。「文郁,醒醒。」
艾美輕輕搖晃她。「不要吵醒她。」
紫織阻止她。「她說看到你沒事才會放心。」
文郁揉著惺松的眼楮,一看見紫織,馬上清醒了。「阿姨……,對不起,害你受傷
了。」
「擦破皮而已,沒事的,克樵叔叔太小題大作了,小傷,明天就好了。」
紫織安撫她的歉疚心理。「小傷?擦藥時你叫什麼叫?」克機說著,故意踫她擦破皮的
膝蓋。她痛呼一聲,吼著,「駱克樵——,你給我記住。」
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做勢要丟他。克樵不跟她斗,趕緊逃開。「阿姨,你不要和克樵叔叔
吵嘴,好不好?」文郁說著。「好。」
她想說的是永遠不會了,我就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