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譚世剛家回來的路上,方逸一直沉默不語,看著抱在手上已熟睡的文旎,想著譚氏夫
婦的參胞胎女兒,讓她想起文旎尚在襁褓的時候,一晃眼,她已五歲了。
方逸既羨又妒,看著黎夢、黎薔和芙苓她們被丈夫的愛包圍著,她甚至冷眼旁觀的想著
他們幸福美滿的婚姻能持續多久?她實在不是一個好女人,骨子里竟然壞到有幸災樂禍的念
頭。
她以前也很幸福,幸福快樂得太不真實,以為會一直持續到白頭偕老。但在一瞬間幸福
全幻滅了,世界在她腳下消失了,她跌入了萬丈深淵……
「方逸,醒醒,到家了。」青雲輕搖醒她。
方逸睜開眼楮,看到了青雲的臉在她眼前,她才猛然地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青雲伸手抱著她懷里的文旎。「文旎可玩累了,幸好明天是星期天,不用早起。」他親
吻了她的額頭。
方逸拿出鑰匙開門,推開門讓他先進門。
青雲將文旎抱進房間,然後出來。
「怎麼了?看你一路上都不說話。」他走向她。
方逸搖頭。「沒什麼?想起文旎嬰兒時的模樣。世剛的女兒真漂禿,父母親的優點全給
了她們,可恩和斯衛的兒子也是。」她替他月兌下外套。
「我們家小旎也很漂亮。」青雲說著。當文旎出生後,曾有段時間他都陪著她們母女,
直到文旎滿二歲時,因鄰居的眼光和說閑話,他才將自己的房子也就是這棟讓她們住下,自
己卻租了間套房在外面住,至今方逸都不知道他一直住在租的套房里。星期六他通常回來這
里過夜,以防文旎找他,她漸漸長大了,每天一早起來,就是先找他,這個成了他和方逸的
困擾。
「青雲,你告訴他們我們的關系嗎?」方逸很介意別人的看法。
「沒有。」
「文旎喊你爸爸,他們不覺得奇怪嗎?」
青雲知道俐伶告訴他們了。「他們就算知道會諒解的。他們不是那種人,你應該和黎薔
她們多接觸,她們會是你很好的朋友。」
「她們太幸福了,我……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想打擾他們。」方逸深怕自己會陷入
以前的生活,她很多朋友,可是她們卻冷淡的看她的婚姻走向絕路。
「我不勉強你。我只是覺得你的生活圈朋友幾乎沒有一個,你又不熱中應酬交際,一下
班就回家,就不出門了。」
「有,我有朋友,你就是一個,還拉著我出去,記不記得一年多前,在桃園機場?」
「好,好。我不勉強你。」
有時方逸懷疑他沒發過脾氣,難以想像他凶狠時的模樣會是怎麼樣的面孔?他不說勉強
她的話,不勉強她去做任何事,甚至星期六周末,寧願耗在這里。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
就是這種溫文儒雅的男人,和譚世剛他們那種瀟灑不羈的外表是完全不一樣的,第一眼就能
讓人信任他信服他。
她生文旎時,是他在她身旁陪著她,文旎出生後,他收養了文旎,免除文旎報戶口上的
不必要麻煩和費口舌,他就一直照顧著她們。她真的不了解這個男人,他們本來只是主雇的
關系,他是她的老板,直至五年後的今天,她依然不能完全了解他。
五年中她未曾問他發生婚變的始末,對她來說是個噩夢,至今回想起來,她做的那些
事,也只不過是企圖挽回自己的尊嚴和婚姻主宰者。
她望著青雲,眼楮蒙上了一層霧氣,他真的對她太好了。她何其有幸能得到這種關懷呵
護。
她嘆息了一聲,她該如何是好?五年來一直持續這種普通的友誼關系,她心底渴望他的
踫觸,她需要他,但是又怕有了這種親密關系後,他們的生活會不一樣,和婚姻是兩回
事,她不願再接觸和婚姻有關的字眼。她好矛盾好痛苦。
「青雲,你想要我嗎?」方逸跨出了第一步,雙眼注視他。
青雲扯著領帶的手,停止了動作。「方逸,你不要勉強。」他扯下領帶,眼楮不去看
她。走向浴室,開了水龍頭沖沖臉,讓自己內心剛升起的澎湃熱情降溫,他當然想要她,初
見她時,就被她幸福洋溢著笑容的臉深深吸引,他知道她結了婚,相信她的婚姻很美滿,突
然那張笑臉消失了,看到了她的不快樂,卻又不敢開口問她,只是默默的有著她、擔心著
她。
那一天,她遞出辭呈,以身體不適為由離開了公司,沒多久就听說她離婚了。是念念不
忘她還是上天的安排,驅使他想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天的情景,她倒在
血泊中,白而無血色的臉,他永遠忘不了,在醫院途中,他想了很多,只要她能平安活著,
說什麼他也不願再放開她了。那以刻起,他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他早已深深著她了。
「還是不行嗎?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我。」方逸靠在浴室門邊說著。
那一次是她生完文旎二個月後,她主動提出來的,可是他沒有接受,他不要她用這種方
式來感激他,他可以等她。他是這麼說的。但那時的她受了拒絕,自尊心強烈的讓她無地自
容,不肯原諒自己。
「那一次不一樣,若我們發生關系,等於是侮辱你自己,我也不會原諒自己利用你最脆
弱時愛了你。」青雲的臉埋進毛巾里,聲音沙啞的說著,他得停止這個話題。「去睡覺,明
天得陪小旎溜冰。」
方逸跨進浴室,從他身後抱住他,臉頰貼著他寬闊的背。「我需要你。」她的聲音充滿
了對他的和需要。
青雲整個人僵住了,瞪著鏡中的自己。他眼中赤果果的寫著他的渴望。這份甜蜜的邀請
是她提出來的,他想答應她。他內心掙扎不已。
他轉過身,抬起她的下巴,眼楮望進她的,輕柔的說著,「我也想要,看見我眼中的渴
望嗎?但明天我們兩個都緩 悔的。」他抗拒這份誘惑。
方逸眼眶霎時充滿了淚水,「你又再次拒絕我。我可以給你的,我知道男人有需要,外
面的女人能滿足你的,我也可以。」
懊死的需要,青雲咒罵著,推開她,走出浴室。
他走向客廳,拿起領帶和外套。
「為什麼?我不行嗎?」方逸的眼中此時是羞辱和悲哀。
青雲不想看見她受傷的眼神。「我尊重你,但性並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
「我要的是你不能給我的。」
「它很重要?」
「是的。」夢寐以求的愛、守候、等候著。
方逸的心髒跳動著、激烈的,他眼中的柔情似乎訴說著什麼?她不是沒感覺,只是她拒
絕承諾。
「對不起。」她還是沒有勇氣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愛。
青雲的心軟下來了。他環住她的肩,坐了下來。「不要這樣說,是我逼得你放棄自尊承
認要我,我承認自己也要你。相處這麼久了,你甚至不了解我,我對你的了解也僅此而
已。」
「我不想提起我的過去,那是慘痛的記憶,我……甚至親手差點殺了自己和孩子……」
她的眼淚滑過面頰,抓著他的襯衫,臉埋進他的胸膛。
「過去了,不要再提了。」青雲想起六年前在醫院時,她也是這樣的痛哭在他懷里。
「你為什麼不問?」她抬起眼看他。
「我不要看到你再流淚,就讓那些創痛過去,丟掉不愉快的記憶。你的笑容一直是我最
喜歡的,我要看到你快樂的笑容。」青雲回想到六年前她的一顰一笑,令他心動的笑靨。每
天看到她洋溢的幸福笑靨,他就覺得心情跟著她亢奮了起來。她的笑容是一種魔力,這是他
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方逸一驚,怔忡的看他,她進公司時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只當他是老板,應該不會
對員工這麼注意著,難道那時他一直注意她。
「為什麼?」這麼久的日子,她才發現她從來沒問過他,不禁納悶自己為何會接受他的
幫忙。
青雲被她這一問,他反倒難為情了起來。
方逸第一次看見他面有窘色。
「董事長,莫非你對女職員存有邪念?」她嬌笑著,難得看到他的窘樣。
「我沒有。只是關心罷了。」
「暗戀我?」會嗎?公司那麼多漂亮的未婚單身的女同事。
「方逸請你別懷疑我有企圖,如果我有企圖,如今我們的關系又會是不一樣的,所以,
請了解我,我是真心的關心你們。」青雲握住她的手,由衷的傳達他的心意。
方逸搖頭,「我怎會懷疑你呢?今生我沒有可報答你的關懷和付出,我欠你的又何止這
些呢?」
「說什麼欠呀欠的,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會這麼對待你的。」
「不,我們母女的命是你救的,再也沒有人會像你這樣肯付出這麼多。」這些年來,方
逸覺得已太依賴他甚至樣樣事情都依靠他。
青雲嘆著氣,他不要她的感激,他要的是她的愛,他想得到她的全部。被她這一說,他
覺得自己是個卑鄙的男人,利用她的無依無靠等待她的投靠。他真想告訴她,他不是什麼聖
人、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繼續下去如何是好?有一天他終究會被自己的征服的,一旦有
了關系,他會要求得更多,不容許她再拒絕他的求婚。他所要的就是用婚姻來保障他們
參人間的關系。
「你在想什麼?」
「沒有。」他該說什麼呢?
方逸起身站了起來,「我要去洗澡了。你先到房間換衣服,」青雲頷首點頭,心不在焉
的听著她說話。
***
方逸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想著幾個小時前和青雲的談話。最近她覺得自己愈來
愈矛盾、焦躁,她懷疑自己是患了性失調、荷爾蒙作祟,她幾乎是幾近發狂了的需要、渴望
性,她不知要如何解釋這種情形,更不知要找誰傾吐。常常半夜里被自己的夢驚醒,更令她
震驚的是她在夢中見到的是青雲,覺得尷尬又羞恥,看到夢中的自己有些輕佻,對自己的需
求驚訝不已,深怕被自己揉亂了心。
青雲曾向她提出結婚的要求,可是她拒絕了,她不能利用他的感情束縛住他,且那時的
她根本無法再接受一個男人,更何況是再掉進婚姻的漩渦里。
她能夠再接受一個男人的愛嗎?她知道青雲要的是什麼。
她的心告訴她,你自己要先跨出第一步,真正接受他,親近並多了解他,他付出了這麼
多,該是對他付出自己的關心的時候。
方逸听從她的心,掀開棉被從床上下來。
帶著一顆雀躍、忐忑不安的心,來到青雲的房間,悄悄推開門進去。床旁的小桌子,留
了一盞小燈,藉著微弱的燈光,她看著閉上雙眼睡著的青雲,如果要揮別痛苦的舊創,她需
要他來愈合自己的傷口,這麼多年了,一點一滴累積的信任,使她想擁有他的全部,在她內
心深處的角落里,他一直是她最重要的人。
她掀開棉被一角,爬上床,緊挨著他。
青雲感覺身旁的溫熱,他的身軀一僵,轉過頭,「方逸……」他輕喚著。
「床好冷……我想跟你睡。」她的勇氣突然快消失了,結巴的說著。
「這個床太窄了,你會掉下去的。」青雲的喉嚨是乾又澀的,她的主動讓他不知如何是
好—「那……到主臥室來,那兒床較大。」她不給他機會推開她。
「方逸……,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青雲掀開棉被,背對著她。他不敢回頭看到她
邀請的眼眸。
「我知道。我想改變我們的關系,想擺月兌以前的夢魘不愉快的記憶,我……想唯有你能
讓我信任了,我只有你了……。」
青雲感覺出她的緊張,她跨出這一大步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她抗拒男人、害怕婚姻,因
為她經歷過了慘痛的婚姻,甚至差點賠上了性命,他能諒解、了解她的處境。
他繞到另一側,攔腰將她抱起,走出房間。走向主臥室。他將她放在床上,轉身走回去
關上門。
他慢慢踱向床,坐在床邊,控制自己漲滿的喜悅,一只手來回的撫模她的臉頰,眼中燃
起熊熊的欲火。
「你決定了?」
方逸抓起他的手,親吻他的掌心,抬起眼迎上他赤果的。她的一顆心差點就跳出
來,她聲音沙啞發緊的說著,「給我時間認識你,我……我還不知對你是怎樣的情感,你了
解嗎?我需要時間適應這一切……我害怕婚姻……它……我會慢慢告訴你的,請你試著了
解,我不知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我只知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
「這就夠了。我了解,我們慢慢來,好嗎?」青雲已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覺得已足夠
了,興奮之情豈是參言兩語可以形容的。
「嗯!謝謝你。」方逸的眼楮發亮著、等待著。
青雲深情款款的注視她,低下頭,微顫的唇輕觸著她的嘴唇,方逸立刻抬起手臂環住
他,攏著他偎向自已。
青雲饑饞地吻著她,她逸出輕嘆的一聲,如夢似的低吟,「青雲……」她酥軟在他強而
有力的懷抱,回吻著他,迎合著他的索求,激烈狂熱的吻幾乎令她窒息。
青雲十分困難的從她唇上移開,四目交會時,柔情似水的笑靨讓他相信這不是一場夢。
「今天這樣就夠了,下一次……下一次。」他差點承受不住胸中的興奮之情,聲音是沙
啞的。
方逸眼里閃爍著剛才的狂野和奔放,她驚愕得尚未恢復,那一吻的震撼力太大,她全身
都還在顫抖著。他叩開了她深鎖封閉的心扉,她心中一道牆在他的吻下傾倒了,她發出一聲
輕嘆,感激他溫柔的撤退,否則她會淹死在他的吻中。
青雲將她擁進懷里,她偎進他懷里,枕著他的手臂,閉上眼楮。
***
清晨七點,青雲從睡夢中清醒,他猛的睜開眼楮,不是在夢境,他嗅出方逸身上的香
味,他真的和她同床共枕,擁著她的感覺依然存在。
「文旎乖,別吵爸爸,讓爸爸再睡一下下。」從客廳傳來方逸的聲音。
「一下下是多久嘛——」青雲可以看見文旎嘟著嘴生氣的模樣。
「宮文旎——我說的話你愈來愈不听了嗎?」方逸追在她後面。
「爸爸——,你起來了嗎?」文旎一推開門就看見爸爸已等著她。
「去刷牙洗臉,爸爸再香你一個。乖,去。」青雲是笑著下命令的。
「是。爸爸總司令。」只有爸爸的話是她愛听的,一轉身就跑出去了。
「你看吧!都是你慣壞的。」方逸抱怨的說著。
青雲伸手將她拉進懷里,吻著她的頸背,移向她的耳垂,輕舌忝著,「我也想慣壞她的媽
媽。」輕聲說著。
方逸不禁心蕩神馳……她轉過身,攀著他的頸子,印上一吻。
「我看到了,爸爸媽媽在親嘴,我也要一個。」文旎這時沖了進來,不知自己打斷了親
熱場面。
方逸尷尬的紅著臉,掙扎著要從青雲腿上離開,但他不讓她離去,眼中是笑盈盈的,拉
著文旎坐上他另一條腿,親了一下她的臉頰。
「我要告訴小朋友,爸爸和媽媽親嘴。」
「不可以——」方逸听了差點跳起來。
「可是老師說相親相愛的人才會親嘴,對不對,爸爸?」文旎把問題推給他。
「對,一點也沒錯。」青雲沒想就回答她。
方逸睜大眼楮看這對父女。父女?她才發現自己嫉妒自己的女兒,她擁有青雲全部的
愛。
文旎從爸爸腿上跳下來,「我要去畫圖,我要畫爸爸媽媽在親親,等一下喔!我很快就
畫好的。」說著,一溜眼不見了。
「我的天——,你怎不阻止她呢?」方逸連阻止她的機會都沒有,她快管不住文旎了。
「隨她去嘛!我們繼續剛才的吻。」青雲捧著她的臉,沖她一笑。
「她會再撞進來的……不行……」方逸的聲音在他的吻中逝去。
***
「喂——喂你們,大消息,董事長和方逸今天又一起上班。」在換衣間一些女職員正在
換上公司制服,這里常是她們傳遞各課部門的內幕消息。
「你看到了?」
「嗯!我看見方逸從董事長的車上出來,很親熱的樣子,董事長摟著她進電梯。」
這幾天董事長和方逸的事情在各部門散播著,也是最熱門的話題。
「傳間是真的了。真的是看不叫來,看她溫柔賢淑恬靜的樣子,會是那種勾引男人的女
人。」各種傳說謠言無奇不有。
「她是悶騷型的。」有人下此評話。她們附和的笑了起來。
「又再嚼舌根了,你們管那麼多事干什麼?」王玉雪最看不慣有人在背後中傷別人。
「又幫她說話。」
王玉雪看了她們一眼,說著,「我比你們早認識她,她和我是同一期進公司的。」她還
記得七年前,她們同時被錄取,被安排在同一部門。
「以前……?你很清楚她羅?那她和董事長是什麼關系?」
王玉雪朝她們神秘的笑著,「如果我說她是董事長夫人呢?」她也只是猜測,只是有些
事她還沒弄清楚,她已有好幾次撞見他們在一起,不,應該說是參人,一個小女孩喊董事長
爸爸,她看見的是一幅幸福和樂的親子圖。
她們驚喘一聲,臉上血色盡失,面有難色,「你……你可別亂說,誰都知道董事長還沒
有結婚,她怎麼可能是董事長的太太?」
「小心點,別再背後亂嚼舌根。」王玉雪沒有再多說一句,丟下話走出換衣間。
「嗨!早。」方逸正要進去,在換衣間門口踫到正要出來的董事長。
「早。」雖是同一期進公司的,但私底下她們並沒有來往。
在里頭听到方逸的女職員們,在她進來時,紛紛走出來。
「方小姐早。」她們和她打招呼。
方逸有點訝異,她們的態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但她還是朝她們微微一笑,道聲早
安。
再度恢復職業婦女的身分,是在半年前,她經過一番思考後,徵得青雲同意,才再度進
公司上班。白天文旎在桑家夫婦開的幼稚園上課,下班後她才去接文旎回家。
起初她進公司時,對公司一些同事的竊竊私語和投來的有色眼光,很不能釋然和不自
在,她知道自己在公司的處境十分尷尬,她听到最多的是董事長的地下夫人、情婦之類的
話,有人巴結、阿諛奉承,有人在背後說些難听的字眼,她都沒有告訴青雲,默默忍受著,
要說就隨他們去說,久了不新鮮,還有什麼花邊丑事可說的呢?她和青雲都是沒有家室的
人,沒有傷害到任何一方的家庭。
今天是怎麼了?每個人看見她都改變態度,她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很不舒服,令人不
安。
下午的時間一晃而過,她看下手腕上的表已快五點了,她得去接文旎了。每次她只要一
走出辦公窒,她都可以想像到背後的喁喁私語,說董車長偏心,她就可以提早下班。
方逸走出辦公室,走向董事長辦公室。
她敲了門,然後進去。全公司的人,大概只有她能自由進出董車長辦公室。
青雲抬頭看她,起身走向她。「要接文旎了嗎?」
「今晚有應酬嗎?」
「對不起!這幾天和日本廠商方面有些廣告企畫的問題,還有待溝通。」青雲這些天有
些沉不住氣,日本化妝品公司對他們的產品推銷企畫有異議,是他踫上最難纏的客戶,他們
凡事都要插手或質問,對於模特兒的要求更高。
「黎薔和芙苓的廣告企畫沒有通過嗎?」方逸知道廣告企畫全交給世唐廣告公司,前些
天世剛和可恩來公司欲了解溝通上的問題。
「通過了,模特兒他們又不滿意了,且希望在日本拍攝,說也好笑,他們看上的竟是黎
薔,他們想要找年輕女孩,卻選了一個媽媽級的模特兒。世剛頭一個反對,還差點和他們翻
臉,大罵他們心存不軌,老畢更是氣得臉都綠了,罵他們目中無人。」青雲莞爾一笑,嘆了
氣。
方逸倒不驚訝,譚世剛怎可能讓漂亮老婆被日本人吃豆腐。她突然想到上回看流行刊物
時,她看到一些有關日本人對拍電視廣告的資訊。
「青雲,日本人不是很喜歡找外國人拍廣告嗎?」她說著,尤其找的都是當紅的名影
星。
「或許可以一試,但是到哪里找呢?」這又是傷腦筋的問題。
「很好找的,國內藝人不乏有著東西方綜合體的臉蛋,當然知名度愈高愈好。」
「好吧,姑且試試。」他點頭,只好廣納意見一試了。
「晚上出去吃飯,好久沒陪你們吃飯了。」青雲說著,暫時將那些煩人的事務拋一邊。
「不是有應酬?」
「讓王經理去應付,他懂日本那一套,由他去好了。」
「那我們不出去吃了。我等會兒就去超市買些菜,做些你愛吃的料理。」
「別忘了準備葡萄酒。」青雲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
「不會忘的。」方逸的臉上一片緋紅,她還是不習慣和青雲的親密動作。
「路上小心點。」青雲打開門,叮嚀著。
「晚上見。」方逸回眸一笑。
青雲看著她的背影離去。
他知道她忍受公司同事們的私下非議,但她卻不畏懼的迎接他們的眼光。
這一星期他一直沒胃口,吃個飯也談公事,他想念她親手做的料理,很家鄉又有家的感
覺。
他突然想起方逸懷孕的那段日子,對他來說是漫長的,她不是個很好伺候的孕婦;她常
常掉淚,半夜哭叫著說她不想生下孩子,問她原因,她怎麼也不肯說,甚至威脅他若去調查
她,她要離開他、不接受他的任何幫助。在產房外等她生產時,他是多麼的焦急害怕,怕她
軟弱不生下孩子,戒煙多年的他竟然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當听到她們母女平安的活下來推出
產房時,他幾乎是感動得掉下淚來。當他抱著小小的身子,看著紅通通皺著臉的嬰兒時,他
便愛上她了。
他尤其懷念文旎還是嬰兒的時候,那是他和方逸最親密的時刻,文旎半夜肚子餓哭鬧
時,他不忍叫醒她喂女乃,自己泡女乃粉喂文坭,替她換尿布。他一直私心的將文旎當成是自己
的親骨肉,在她出生時,收養她冠上他的姓,連名字也是他取的;那一段日子可把他們折騰
得累壞了,有時小丫頭發起脾氣不睡覺,他陪著她流淚,也常常因此為了文旎兩人大吵一
頓。有一回他下班很晚才回到家,听著哭聲不止,她硬是不抱文旎讓她繼縝哭,她邊哭邊罵
著,他生了氣將她罵了一頓,她賭氣將文旎抱給他,自己一個人去睡了。奇怪的是文旎一抱
在他手上,她就不哭了,方逸氣得說著以後讓他帶孩子。
帶艾旎打預防針,常常是他被兩個女人的眼淚淹沒,像上次打麻疹疫苗時,連哄帶騙
的,小丫頭就是不肯打,躲在他身後,方逸氣起來邊打邊罵邊流淚。這一切這一些堆積的感
情,隨著累積的生活點滴……這一切都是他最珍貴的回憶。
他已不再提結婚的事了。他不想逼她,她已跨出來了,她的心漸漸敞開了許多,甚至要
求他搬回來一起住,雖然他們尚未有肌膚之親,他認為應該等她完全適應了,他才能與她有
親密的接觸。這一個月來,小小的親膩舉動她已慢慢在接受了。
他看著時鐘,恨不得夜晚快來臨。今晚,他要他們結合,他要告訴她的太多了。
***
方逸接了文旎後,在附近的超市買菜。
「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文旎幫著媽媽推菜籃。
「爸爸要回來吃晚餐,爸爸喜歡吃青椒牛肉、糖醋排骨來不及做了,糖醋魚好了。家里
沒有糖醋醬了,文旎,幫媽媽找糖醋包。」方逸挑了牛肉絲、吳郭魚和青椒,是青雲喜歡吃
的。
「這個嗎?」文旎手上拿著糖醋醬包。
「對。」
「我要吃咖哩飯。」
「好。去拿二個馬鈴薯,一個洋蔥。」
「好。」
方逸有著她走向青菜區。
「媽媽——快來。」突然,文旎叫著她,聲音是驚慌的。
方逸一听不對勁,立刻奔向她,「文旎……。」她臉上是驚駭的,眼楮瞪著地上的人,
地上蜷縮著一個女人。
「小姐,醒醒——」方逸蹲搖晃她。
「拜托……送我去醫院,我的肚子好疼……」蒼白的臉,斗大的汗珠,捂著肚子,臉上
五官疼得扭曲著。
方逸瞪著這張臉,她記得這個臉孔,是六年前志仁帶回家來的女孩。
看著她痛苦的面容,方逸已忘了從前的雲煙往事,她急得叫了起來。「救護車,快叫救
護車——」「打了,馬上會到。」有人應聲回答。
「媽媽,我好怕。那個阿姨她……」文旎不敢看,緊緊抓著媽媽的手。
「不怕。乖……。」方逸看圍觀的人散去了。「忍著點,救護車馬上到。」她不敢離
開,心里著急著救護車怎還沒到?
林倩芳痛苦得睜不開眼楮,對於眼前四周的人一片模糊,但方逸的臉孔卻是那麼的清晰
在她眼前,她閉上眼楮,她踫上了方逸,而她卻是這副模樣。
救護車終於來了,方逸看著她被載走了。
回家的途中,林倩芳痛苦申吟的景象浮在她眼前。
回到家後,腦中揮之不去林倩芳的臉,給她的感覺是蒼老。她有種說不出的憐憫心情,
不知為何反倒有點可憐、同情她,她不像是當年那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算算年紀她應該二
十五、六了,給予人的印象是滄桑感。
方逸不禁想著,她和志仁的婚姻幸福嗎?還是他依舊改不了拈花惹草的惡習?
「媽媽——爸爸回來了。」文旎才听到玄關開門的聲音,喊著。
這麼快就回來了,她都還沒洗過澡,滿臉油膩的活像個油湯。
「好香——」青雲高舉著肩上的文旎,踱進廚房。
「媽媽煮了爸爸愛吃的菜唷——。」
方逸將文旎抱下來。「少拍馬屁,快去洗個手,要吃飯了。」拍她的小趕她去洗
手。
她轉向青雲,「看你,西裝上衣月兌都沒月兌。你也去洗手。」說著,替他將西裝外套月兌下
來,松開他的領帶。
「是。」青雲卷起袖子,加入文旎。
「爸爸,告訴你,剛才在超市一個阿姨躺在地上,她的臉好白好白,好可怕喲!」文旎
說著。
「要吃飯了,不可以說那個。」方逸想留著兩人獨處時,告訴青雲。
參人在輕松的談話間,吃完這頓晚餐。
吃完後,方逸幫文旎洗了個澡,回到廚房時,青雲正在替她清洗碗盤。她斜倚在門邊看
著她的背影,這麼好的男人,她為何不嫁給他呢?她當然明白知道他的心意,而她呢?她始
終擺月兌不了前次的婚姻帶給她的陰影,一幕幕的往事是她不願再回顧的。
她害怕會再面對、害怕再愛上一個男人,愛帶來的恨是多大的殺傷力,她差點就扼殺了
自己的性命和體內的小生命。
懊忘掉拋開那一段陰霾了。
她走向他。「青雲,你先去洗個澡,女兒等著你下棋,她的挑戰書已下了好幾天了,小
心應付她。」她解他身上的圍裙說著。
「我以為她忘了呢!」青雲在褲子上擦了手。
「壞毛病,又不是小孩子,有抹布不用。」方逸搖搖頭。她知道太多他的一些壞毛病和
缺點。
「改不了嘛!」他聳著肩,像個孩子似的朝她扮鬼臉,走出廚房。
方逸跟在他後面,等會兒他會回過頭。她心里想著。
「我的衣服放在哪個衣櫃?」果然,他回過頭了。
方逸只有笑一笑,進去房間,打開衣櫃抽屜,取出衣物給他。
「拜托,衣服請翻正,內衣褲、襪子也是。」若不提醒他,他是月兌下來就扔在洗衣藍,
連內外里都懶得翻。
「是。」青雲恭恭敬敬的接過衣物,然後進浴室。
知道這麼好的男人也會有缺點,令她覺得這樣才算是正常人過的生活。她以前討厭有這
些缺點的人,幾乎是不能忍受,這或許是她常從外表看一個男人,才導致對婚姻有一種什麼
都是美好的錯覺。
青雲洗過澡後,被文旎拉去下棋。
等方逸沐浴完,洗完衣服後,走出浴室,看著他們這對大小人正玩著電視游樂器,下完
棋了嗎?不知誰贏了?
趁他們沒注意她,她撥了電話給黎薔。她想到文旎那些小小時候的衣服,她都還保留
著,丟掉又覺得太可惜。前些天,她才整理了些,送到孤兒院。
「黎薔,你有沒有需要嬰兒的舊衣服。」方逸有點不好意思問,並不是大家都能接受舊
衣服。
「當然需要,參胞胎的衣服買下來光是價格就挺嚇人的,才剛買不久又不能穿了,實在
太浪費了,有舊衣服的話當然好,婆婆說穿舊衣服的孩子,長得會比較好。」黎薔在另一端
說著。
「我這里有文旎小時候穿過的,就像你說的穿二、參個月又都不能穿了,孩子大得快,
衣服是一件添一件,永遠買不完。」她沒想到黎薔是很守舊的女性。
「就說定了。」
「好,我整理後再送去。」
「文旎睡啦?」
「沒有,和她爸爸玩電視游樂器。」
「真好,會把世剛羨慕得要死,他巴不得他那參胞胎女兒快點走路,他要帶出去風
騷。」電話中是一陣笑聲,又傳來一陣哭聲,「參個女兒又在齊聲高唱了,我得去救世剛
了,下回再談,拜了。」說著,電話掛斷了。
「參個哭聲可真熱鬧,世剛一定是手忙腳亂的不知要哄哪一個?她有過這種經驗,有時
急得不知是餓了還是尿布濕了。」
打給誰?「青雲走進房里,瞧見她一個人在發笑。」
黎薔。你們玩你們的,我去找出舊衣服,整理一下。「方逸起身走出房間。方逸翻箱倒
櫃的,一張床上都是衣服,她不曉得會這麼多,都怪青雲亂買衣服,還有俐伶從美國寄回來
好多套童裝。她開始一件件折好,放進箱子,也不知過了多久,青雲探頭進來。」
怎麼這麼多衣服?可以拿出去大拍賣了。「他清了一塊可以讓他坐下來。」
還說,還不是你亂買一大堆衣服。文旎呢?「她白他一眼說著。」
她睡了,快十點了。「青雲眼中帶話的啾著她。」
我快弄完了,你去看夜間新聞。「方逸沒看進他眼眸深處。青雲懊惱的申吟了一聲,說
著,」我們一起弄。「他動手幫忙整理了。他們每摺一件衣服,就有一段有趣的事浮現,讓
他們回味了許久。清理出參大箱來,記憶就有如那參大箱疊起、一籮筐的堆積著。方逸突然
想起前天的事。她一直沒機會問他。這一個月來她有他陪著生活在一起,讓她覺得太幸福而
忽略了某些問題。她的眼楮嚴肅正經地直視著他,」青雲,你為什麼拒絕邰珞霜?「」干嘛
提起她?「青雲平淡的口吻,他不願有人破壞他們特別的夜晚。」
為什麼不能提?你不是曾一度和她交往過?「方逸沒來由的有一絲嫉妒。」
喂——那是過去式了。「他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哀?」是嗎?「」你在生氣嗎?「」我
沒有。「」有。「」好。我很生氣,你拒絕她了。「她瞪著他。這是什麼跟什麼?」你怎麼
可以這樣?讓我背罪名嗎?「」方逸,听著,我怎麼選擇伴侶是我的事,況且我又沒負
她……「」你敢說沒和她上床?「」我沒有……「」其他女人呢?你敢說沒有?「」
我……,你怎麼愈扯愈遠,對,我不是什麼聖人。「想不承認她不會信,若承認又會更令她
生氣,女人心真的是有點也不能不提防、小心應付。方逸原本無意這麼咄咄逼他,而是她將
以前和現在混淆重疊了,她又是從前那個女人了,她不知道該相信誰了?」不要這樣,你真
要听真話嗎?「青雲見她心思游離,他揣測她一定又想到了什麼,才會如此不安,似乎又回
到了沉默的軀殼,任何人也打不進她的思緒里頭。」請你看著我,方逸。「他輕扯了一下她
的手臂。」
我是不是妨礙了你的私生活?我們既沒有婚姻關系,我怎能這樣待你呢?我不應該束縛
你的。「方逸抬起眼臉迎視著他,眼里有著霧氣。」
不——不許你這麼說,听著,好嗎?若我說我從沒浪蕩過,你可以不相信我,我自己承
認有過,但自從有了你後,我沒有在外面亂來,我不會說什麼發誓的話,但請你相信我,不
要把我拋在一邊。「他握住她的雙手,把它們合在他的掌中,他誠摯的親吻著她的掌心。」
青雲……「一股相信他的力量,她不再懷疑他的感情了,只知道她的心此刻已飛到他心
深處,她伸出雙臂投向他的懷抱。她已經無法抗拒他的魅力和自己的情感,她此刻只想著
他,整個的他,而她也預備奉獻出自己,整個的自己。」
方逸……「青雲出自體內的渴望應聲而出,呼喊著。他們緊緊摟在一起,四片唇膠合廝
纏著……。他們相互著、親吻著、探索著彼此身體每一部分,彼此果裎在眼底時,欲火
也更旺更烈……青雲全身熾燃著欲火,狂喜申吟著,方逸無法抑止地顫抖著,用自己的手和
身體感覺他結實寬闊的背脊,用自己的雙唇和雙手述說著內心的,需要他來滿足,當身
體結合接觸時,她喊出了聲,是驚嘆又迷醉,她配合著他規律的律動起伏,迎向他愉悅的呻
吟,讓他在她體內釋放無限的愛和熱情。」
我真不敢相信,我們真的了。「青雲氣息咻咻,閉著眼想著剛才的第一次親密接
觸。」
是的,你使我如此的快樂。「方逸偎在他的臂彎,輕嘆低喃著,她從沒如此滿足過。」
真的?「青雲的聲音粗嘎,吸取她的發香,再次捕捉她的嘴唇,一聲嬌喘囈語逸出她的
喉嚨。方逸在青雲的撩撥下激出她體內欣喜鮮活的感官情潮,再次的迷醉,迷失了方向,熱
烈的火焰爆發出千萬個星辰。久久兩人才從激情中恢復,身體不忍分開。」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青雲摟著她,柔聲說道。」
長期承諾。永遠嗎?「方逸凝望著他充滿期待的眼楮,承諾表示婚姻關系嗎?她起了一
陣寒栗。青雲感覺出她的冷顫,不知該如何形容她眸中的復雜情緒。」
是的,水遠,但不是現在,只要你對我有一點情感,多久我都願意等你。「方逸眼楮睜
得很大,」你願意……但我不知道能不能……你不知道我今天踫到了誰?林倩芳……我離婚
的原因……「她掙扎著起身欲下床。青雲一驚,將她拉回床上,他不能讓她丟下話就逃
開。」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方逸將在超市踫到她的情形敘述了一遍。
「你還在恨她?」雖然她沒說出原因,可想而知的是林倩芳曾是她的婚姻第參者。
「不——我沒有,我已不在乎她曾對我做了什麼。」方逸猛搖頭。
「你在害怕什麼?」他的感覺告訴他是的。
「為我曾經做過的事,你知道了會看不起我,或許不會再理我。」或許這才是她真正害
怕的心理因素。
「六年都過來了,我的心一直是不變的。」
「你不懂的,我是一個可怕的女人。」她雙手掩面哭泣著。
「過去了,我只要你和文旎過得幸福快樂,不要再想起以前的事。」
「青雲……」她不敢說出口,她眷戀有他的依靠,怕以前的事毀掉現有的快樂。對,她
一定要忘掉才行,她依賴他不能沒有他,生活中已少不了他。她的感情也才剛萌芽,她怎能
讓以前的陰影籠罩她的心呢?
「放心,除非你告訴我對我沒存任何感情,我說什麼也不會放開你的。」青雲親一下她
的額頭。
方逸的兩眼蒙上了一層淚光,在他眼中看出了他對她的一片心意,她立即投入青雲的憐
愛、諒解的胸懷,緊緊摟住他,她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而且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