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君 第2章(2)
作者︰湛亮

這廂,他在哀聲嘆氣;那廂,華妙蝶則是蹲在師姐身邊竊竊私語……

「師姐,你說師兄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了?」

「這話怎麼說?」驀地停下手邊的工作,沈待君奇怪的看著師妹,臉上滿是訝意。

「你不覺得師兄這些天總是鬼鬼祟祟的偷瞧你嗎?」神神秘秘的靠在她耳邊小聲嘀帖,華妙蝶直覺認定師兄肯定是做了虧心事才會這樣。

沈待君一怔,隨即鎮定強笑。

「有嗎?」

這些天,她有意無意的總會避開師弟,免得他為難,自己也難堪,加上又有爹親要照料,空閑時間不多,是以倒是沒怎麼留意到師弟的異常。

「當然有!」點頭如搗蒜,華妙蝶指證歷歷。

「瞧,師兄現在又在偷瞧了。」

聞言,沈待君心下一跳,直覺的轉頭朝師弟望去,卻見他神色慌張的飛快撇開眼,這讓她原本微微揚起的心緒頃時沉凝,垂眸黯然澀笑……

師弟對她終究只是師姐弟之情,她還在期盼著什麼呢?

太傻了啊……

「別胡說,肯定是你眼花了!」收回目光,她佯裝無事的說道。

「哪有!」嘟著嘴,華妙蝶可不這麼認為。

「明明師兄這些天一直很怪……不不不,應該說打從師姐拋下我們,自個兒雲游天下後,師兄就一直怪里怪氣的,有時還像是丟了魂兒般的恍恍惚惚,問他在想什麼也不說,詭異極了」,肯定是在苦惱著該如何面對她那超越師姐弟之情的情思哪……

心中苦澀的暗忖,沈待君的臉上依然強撐著一貫的淺笑,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

「別淨是胡思亂想,那些龍藤草處理好沒?」

雖然師父與師姐皆精于醫術,可華妙蝶卻始終興趣缺缺,假借著整理藥材只不過是想賴在師姐身邊的借口罷了,實際上根本就是口動手不動;如今一被問起,她馬上嘿嘿干笑——

「師姐,師爹的腳什麼時候要開始治療?」搔搔頭,心虛的顧左右而言他。

沈待君心知肚明她的毛病,如今提起也只不過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後,這才輕聲目答道︰「等我處理好手邊的藥材,等會兒就可以幫爹醫治了。」

「哦」了一聲,想到骨頭要被硬生生打斷再接起,華妙蝶整張臉不由自主的皺成一團,感同身受的覺得自己的卻也痛了起來,不禁對師爹寄予無限的同情。

「師姐,師爹重新接骨肯定會很疼,我下山進村里買些好東西回來幫師爹好好補一補吧!」她心想,在醫術上雖然幫不上忙,但是其他方面還是可以盡上心力的。

沈待君甚感欣慰,可嘴上卻笑道︰「這些天,爹對你和師弟的態度可不好,你不怪他嗎?」

聞言,華妙蝶偷偷的朝師父墓旁,躺在竹榻上曬著暖陽的師爹瞅了一眼,隨即做了個鬼臉竊笑。

「師姐,師爹也就只是吼一吼,根本就是紙老虎一只,沒什麼的。」

事實上,剛開始她確實有點被師爹惡劣的態度給嚇到,尤其每回叫他「師爹」時,他總是勃然大怒,氣得像是要把她和師兄給撕碎似的。

但因為師兄堅持要這麼叫,還打死不退,她只好舍命陪師兄;加上叫了那麼幾回合下來,她便發現師爹氣歸氣。吼歸吼,可倒也從沒出過手,于是她便認定了師爹只是紙老虎。

甚至她每次見到人就沖著他「師爹、師爹」的叫上那麼幾聲,美其名尊長敬老,實則是在故意氣人,然後自己在暗中偷樂。

紙老虎?

朝爹親瞅去一眼,回想起這幾日來他與師弟妹對于稱謂上的『僵持不下』與有趣互動,沈待君禁不住笑了,不導不承認師妹的形容還真有那麼一點貼切。

「別讓爹听到你這麼說他,否則有你好受的。」縴指輕戳了一下師妹的額頭,她悄聲囑咐。

「那是自然!」俏皮的吐了一下舌頭,華妙蝶霍地起身,笑嘻嘻的朝「紙老虎」揚聲喊道︰「師爹,我要進村里買些好東西給你補一補,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些什麼?」

此話一出,就見原本閨目休憩的沈雲生猛地睜開眼瞪了過來,怒氣勃發的開罵,「不許叫我師爹,滾!」

得到預料中的反應,華妙蝶得意的格格嬌笑,朝他扮了個鬼臉後,便滿心暢陝的奔下山去,轉眼間不見蹤影。

「蠢貨!我絕不承認芸娘收了這兩個蠢貨當徒弟!」還在兀自發著怒火,沈雲生臉色鐵青至極。

其實有師弟妹這樣「刺激」爹親,爹親感覺有活力多了。

有趣的暗忖著,沈待君強忍著笑來到他身邊,柔聲哄道︰「爹,師妹是頑皮了一點,你別與她計較。來,我們進屋去吧!」話落,準備蹲背他。

然而一只健臂驀地打橫斜出,阻上上了她的動作,隨即清朗的嗓音揚起——

「師姐,我來背師爹吧!」已經暗中注意了許久的華丹楓,見機馬上飛快湊了過來,自告奮勇的獻殷勤。

事實上,他從剛剛就一直很懊惱!

明明好不容易師姐終于正眼看他,兩人視線正面對上,誰知他卻突然緊張得心兒怦怦亂跳,在慌亂之下匆匆別開了眼,待反應過來自己干了什麼之後,悔得險些以頭磕地,差點就要捶胸頓足,仰天長嘯以示哀怨。

如今,「眼中釘」師妹好不容易終于閃人,他當然要把握時機了。

「誰要讓你這蠢貨背了?」怒目瞪人,沈雲生眼底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還有我說了,不許叫我師爹!」

「我是師父的徒兒,自然要叫你師爹,除非你根本不是師姐的爹!」華丹楓一臉堅持的表明理由,並且還不忘展現體貼心意。

「再說,師爹現在瘦歸瘦,可在精心調養下也漸漸的康健好轉;而師姐這麼單薄,還要背著你進進出出,久了也會受不住的。」

哼!這些天總是看著單薄的師姐背著師爹,他的心中只覺得萬分不舍,幾回想過去幫忙皆被師爹給轟走,可今天也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定要把這事兒給挑明了講。

沈雲生聞言大怒,厲聲喝罵,「蠢貨!我自然是芸娘的夫婿、君兒的爹,但那不表示你就可以叫我師爹!」

「可是……」華丹楓還有話要講。

「住口!」大聲喝斥,沈雲生見他沒有動作,不由得又橫眉豎眼的瞪人。

「不是要背我嗎?還不快點!」

哼!他雖然不喜眼前這個蠢貨,但是仔細想想,這蠢貨說得也沒錯,總是讓君兒背著他進進出出,確實太辛苦她了,所以這體力活兒就讓這蠢貨來干吧!

華丹楓被喝得一愣,待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後,頓時嘴角都笑咧到耳後了,二話不說馬上蹲。

「有什麼好笑的?你這蠢貨!」見那刺目粲笑,沈雲生滿心不悅,邊罵邊移動身子往他的背上趴上去的同時,還不忘重重的朝他的後腦勺狠敲一記。

被敲了一記爆栗響,華丹楓疼得齜牙咧嘴,可並不影響他的好心情,俐落的一把將壞脾氣的師爹背了起來,在斥罵聲中腳步平穩的往屋里走去。

後頭,沈待君目睹兩人令人啼笑皆非的互動,當下不由得搖頭輕笑,趕忙跟進屋內。

不一會兒,當華丹楓終于把沈雲生背到床上安置好後,回頭一看,卻見師姐取出了藥缽,專注而細心的捂著長著細絨的藥車,最後還倒入一種沁得清香的透明液體,使之成為膏狀物。

「師姐,你在做什麼?」禁不住好奇,他湊過來探看。

靶受到他突如其來的靠近所帶來的體熱與氣息,沈待君手中微微一頓,心跳一時間不受控制的有些混亂,面色也微微泛著暈紅,可還是強自鎮定回答道︰「我準備幫爹重新接骨,這是「石鈴草」,對接筋續骨很有療效。」

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華丹楓捧起搗好的藥膏,很熱切的自告奮勇。

「我也來幫忙。」

「你這蠢貨能幫得上什麼忙?」床榻上,沈雲生鄙夷冷嗤,心知肚明自家娘子的一身醫術就只有女兒傾心習之,至于華丹楓、華妙蝶這兩個蠢貨連皮毛也沒學得。

「至少能幫忙打斷師爹的腳骨。」笑眯眯的反駁,華丹楓很清楚要重新接骨前,得先把他那扭曲糾結的骨節給盯斷。

被堵得一窒,沈雲生勃然大怒,正待再次開罵,一旁的沈待君只好連忙開口勸阻——

「行了!你們別忙著斗嘴,還治不治傷呢?」

丙然她一出聲,兩個男人頓時住了嘴,只是一個神色忿忿,一個則是笑咧了嘴。

不理會兩個男人天南地北的各異情緒,沈待君逕自來到床邊,縴手在爹親右腳扭曲糾結的骨節上仔仔細細的模了又模,最後抬眸低聲問道︰「爹,可以嗎?」

「盡避來吧!」沉著聲,沈雲生期盼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輕輕的點了點頭,她柔聲又道︰「師弟的內力比我好,由他動手好嗎?」不是她不願意親手為之,而是由內力較深的那個來震斷骨節,較能掌握好分寸與力道,不至于一個施力過猛而震成碎骨,那就更難醫治了。

聞言,不信任外人的沈雲生下意識的就想反對,但當對上她祈求的目光後,只能忿忿的怒瞪著已經開始摩拳擦掌的華丹楓一眼,然後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了。

見狀,沈待君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而華丹楓則是躍躍欲試的撩起袖子,在她的解說與指示下,大掌握上扭曲骨節,開始運勁準備動手。

「師爹,我要動手了喔!」帶著些微緊張,他出聲警告。

「少羅唆,要就快點!」怒目斥責,沈雲生嫌他太婆媽。

好吧!既然要被打斷腳骨的人都這麼說了,華丹楓也不再遲疑,當下巧勁一震,頓時就听「啪嚓」兩聲悶響,隨即一聲倒抽涼氣也隨之響起。

迅速看了爹親一眼,只見他的額際沁出豆大冷汗,削瘦的臉龐因刺骨的疼痛而扭曲變形,沈待君知道事不宜遲連忙擠上前去將原本扭曲,可如今卻被震斷成兩截的骨節扳正,然後在忍痛的抽氣聲中迅速在斷骨處敷上厚厚一層由「石鈴草」所搗碎的藥膏,最後纏上紗布,再以兩塊木板固定住。

當一切大功告成,她才松心的輕吐了一口氣,想用衣袖拭去額際汗水,一條手巾卻自動的覆上面頰,輕柔異常療幫她擦著汗珠。

「師弟……」沈待君愣愣的看著手巾的主人,一時間竟忘了要躲開,恍若無人般,華丹楓親呢的為她擦去汗水舌,這才赧紅著臉收起手巾,可眼中卻漾著柔軟又堅定的光彩。

「蠢貨,你在干什麼?竟敢當著我的面佔君兒的便宜!」床榻上,沈雲生慘白著臉痛得冷汗直流,可在見到那過于二親呢的舉動時,頓時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隨手抓起一個硬物就往華丹楓的頭上砸去。

由于這記偷襲來得太過突然,加上華丹楓又蕩漾在自己的款款柔情中,絲毫沒有警戒心,是以就听見「砰」的一聲,他被砸了個頭昏眼花,而地上的「凶器」——只茶杯則是滾啊賓的滾到房門邊。

瞠目結舌的瞪著地上的茶杯,沈待君看了看抱頭哀號的師弟,又瞧瞧怒火噴勃的爹親,霎時一股莫名的笑氣直主胸口溢,所幸最後一刻,她勉強壓住到了嘴邊的笑意,連拖帶拉的趕忙把師弟推出房間外,因為她瞄見爹親已經芏動手尋找第二件「凶器」了。

「那個蠢貨竟敢佔你便宜!我要殺了他,絕對要殺了他……」沈雲生氣急敗壞的怒吼著,恨不得馬上下床將人給大卸八塊。

「爹,好了!好了!別動氣,師弟只是幫我擦擦汗,沒其他意思……」柔聲細語的哄著,沈待君心中其實很復雜。

一來欣喜于師弟在面對她時,似乎已回到過往師姐弟相處時的景象,不再面有為難與尷尬;二來卻又對于他的親密舉止依舊會影響自己,讓自己心神恍惚,失去一貫的鎮定而感到苦澀與黯然。

「擦汗?」沈雲生大怒。

「男女授受不親,那蠢貨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幫你擦汗?」

想到自己不在的這二十來年,自家女兒極有可能已經被佔去無數便宜,他更是氣沖斗牛、怒火狂燃。

面對暴怒的爹親,沈待君有些無語,當下無奈的暗嘆了一口氣。

「爹,師弟只是幫我擦擦汗,哪是佔什麼便宜,你別胡思亂想。再說,你正在養傷,可別妄動真氣,否則影響了傷勢復原,那就不好了。」

好言好語的勸哄著,她有點頭大的抉著爹親躺好。

「來,你肯定是累了,先睡一覺,好好休養。」

床榻上,在女兒的安撫聲中,沈雲生又咒罵了好一會兒,最後實在抵不過傷痛的折磨,終于體力不支,累倒沉入夢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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