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穆檀悅回到王府宴請使節。
羅炎兒發覺他一出現,所有人都變熱情了——朝廷的使節積極找他攀談,連七公主也一改矜持的性子,主動接近他。
這些人真的是來祭奠三皇子的嗎?
羅炎兒在餐桌旁一言不發,沉靜的低頭吃東西,總覺得這些人更像是來巴結穆檀悅的,又或者說……他們是另有意圖?
「怎麼悶不吭聲的,有心事?」穆檀悅夾了羅炎兒喜歡的菜放到她碗里。
他關懷備至的舉動讓落坐周圍的眾人,目光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羅炎兒皺了皺眉,還沒想到該怎麼回話,穆檀悅不安分的手已悄悄的潛入桌底下胡作非為,一會兒撫她的腰、一會兒揉她的腿……確實是關懷備至!
羅炎兒暗暗咒罵,一張漂亮的臉蛋瞬間漲紅了。旁邊的眾人並未察覺到餐桌下的風起雲涌。羅炎兒羞恥得不顧冷靜,沖動的手也采到桌子下,還沒算好目標位置就先朝著穆檀悅狠狠的抓去——
她這一抓,讓穆檀悅隨和的笑臉倏地僵硬了幾分,接著他又若無其事的瞥了羅炎兒一眼。
她的手——正好抓到了他最脆弱的部位!
羅炎兒原本充斥著怒火的腦海又在瞬間變得一片空白,手指飛快的撤退,回到桌面,卻還隱隱有些顫抖。
「你不舒服嗎?」穆檀悅笑咪咪的注視她。
羅炎兒很想找個洞鑽進去,天知道她的王有多麼無賴!
「我累了。」偷偷的踩了他的腳一下,羅炎兒抽出手絹擦拭著嘴角,慢條斯理的借口離開。「妾身先告退了。」
穆檀悅微微挑眉,她有禮貌的樣子還真是讓人看不習慣。
郁悶的回到房中,羅炎兒又羞又怒的搓著雙手,搓了半天,臉頰仍紅艷得如同著了火。
她剛想著穆檀悅回來要怎麼罵他一頓,沒多久,他就快步走進門,笑容可掬的黏上她。
「你沒陪他們?」羅炎兒有點詫異,他居然跟著她回來,冷落了客人。
「我要陪也是陪妾身你才對。」他鎖了門,英俊的瞼上掛著只有她才看得到的不良神色——暖昧又邪惡。
羅炎兒嘆氣,「你都不膩嗎?一有空閑就來騷擾我,不累啊?」
穆檀悅跟著她嘆氣,「我還在擔心沒有我的騷擾,你會不習慣。」
羅炎兒平靜的瞼霎時扭曲,仿佛被揭穿了心事一樣,她難受的背對他,不想承認有時候他騷擾她的次數減少一點,她也會不高興的事實︰
她恨死了自己扭曲的感情,怕讓他看穿心事,羅炎兒趕緊轉開話題,「那些人有和你說什麼嗎?」
「如果是關于三皇子的事,他們倒是一個字也沒提起過。」
「果然,名義上是來祭奠的人,實際上卻完全不重視祭奠的事宜。」羅炎兒語帶諷刺,再也不想去接待那群使節了。
她對三皇子的重視程度,深厚到不能容忍別人輕忽三皇子。
穆檀悅知道她此時的感受,雖然還是有點不高興,但他依然完美的掩飾了對于死人的嫉妒。「關于祭奠,我們得比他們更重視。」他打趣道。
那些朝廷使節根本不曉得三皇子的墓地其實是個空殼子,那個死人早就燒成灰,葬在他睡房外的花叢里,以便讓他的王妃輕易就能看見。
幸好他花了不少工夫修建墓地,足以讓那些使節隨便看著相信這里是最適合三皇子的安息之處。
「皇族里來的只有七公主,她是三皇子的同母妹妹。」穆檀悅心不在焉的說著。
羅炎兒卻感覺得到七公主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的郁悶又加深了幾許,低聲道︰「待嫁的公主到這里來……不太合適。」
穆檀悅煞有其事的點頭。「嗯,畢竟不是每個女子都像你如此狂放。」
郡主大人從小就到處闖蕩,視名節、禮教如無物。
「你有啥意見?」她的大眼楮中散發著火光。
穆檀悅攤攤手,如果羅炎兒不到處跑的話,他也不會在她未嫁之時遇見她,並得到她。他就喜歡她的沒規矩,即使偶爾也會因為她的任性而動怒。
在又愛又恨的漩渦里,受盡苦難與折磨的人,不僅僅是羅炎兒一個。
「這個是皇太後給我的密函。」穆檀悅忽然取出一封信。
羅炎兒聞言,雙眼圓睜。
穆檀悅覺得她的表情很可愛,故意把信給她又猛地抽走,惹得她眉毛快要豎起來,他才湊上去親她一口,再把信塞到她手里。
羅炎兒小小聲罵了他一句,被他親吻的雙唇又燙又癢,還有點不過癮的感覺,她咬緊唇瓣,拆信一看。
頓時,她的面色大變。
皇太後的親筆信,羅炎兒曾經見過,確認筆跡沒錯,但對于信件的內容,她仍有疑惑,甚至……不太能接受!
「她想讓你娶七公主!」羅炎兒逐漸陰沉的目光,筆直的盯著屬于她一人所有的夫君。
穆檀悅淡淡的笑,生怕一回話就引發她的怒氣,只好沉默不語。
先皇病筆之後,年幼的新帝無力處理朝政,如今的朝廷由攝政王一手遮天,原本握有權勢的皇親國戚也讓攝政王清理得所剩無幾。
以皇太後為首的派系與攝政王的勢力對立,最近一直受到攝政王的打壓,眼看著就要無法翻身了。這時,皇太後建議穆檀悅娶七公主,莫非是要討好穆檀悅,順便找靠山與攝政王對抗?
但攝政王是穆檀悅情同手足的至交,穆檀悅會為此舍棄情義嗎?
羅炎兒看著信,又看著穆檀悅,又圓又大的眸子里掠過了復雜的情緒。
「你和七公主有交情嗎?」穆檀悅月兌下厚重的衣袍,似有意、若無意的問她。
羅炎兒搖頭,想起方才在筵席上,七公主對穆檀悅積極示好的態度,她心里又是一陣反感。「你想娶她?」冷冷的問穆檀悅。
他曾經答應過不會再娶別的女人,只會有她一個妻子!
如今皇太後向他提出了諸多好處,想他接收七公主的同時,照顧正被攝政王排擠的一些皇族,在豐厚的利益面前,穆檀悅還會遵守承諾嗎?
七公主雖非人間絕色,倒也是極其清麗的美人兒。
她想不出穆檀悅會拒絕這飛來的艷福;多一個美貌如花的妻子、多一些皇族的支援,比起她這個郡主所能給予的東西,也許七公主和皇太後能給他更多利益。
如此想來,羅炎兒的心思糾結成一團,開始患得患失,不得安寧了。
「你覺得我會娶她?」穆檀悅語調沉重的問,很遺憾羅炎兒依然不信任他。
「你有什麼理由拒絕?」她低垂著頭無法面對他,煩躁的心一直想著他會不會去糾纏別的女子,像對待她這樣把心分給別人?
當今天下,有能力與攝政王分庭抗禮的就只剩下穆檀悅了,雖然穆檀悅與攝政王情同手足,但在權勢和利益面前,所謂的情義——真能維持下去嗎?
皇太後在信上表示,只要穆檀悅肯迎娶七公主,並且接納她們娘家的親人遠離攝政王的控制,順便保護一些皇親國戚,相對的,他們願意給穆檀悅分享他們剩余的財勢。
有了這些人的力量,若穆檀悅想興兵造反,奪取天下也不是難事了,只是他有這樣的野心嗎?
另外,七公主本身是否願意當二房?
羅炎兒沒忘記,她是穆檀悅的正室——獨一無二的王妃!
「我若是娶了她,你怎麼辦?」穆檀悅一邊清洗雙手,一邊戲言,「我可不想讓你傷心、失望、難過、痛苦……」
「誰會傷心、難過!」她打斷他的話。
假如穆檀悅違背了承諾娶七公主,她是不是就可以鐵了心離他而去,她的爹娘也會支持她吧?
羅炎兒繃起身子,仿佛在盯梢獵物一樣凝視著穆檀悅,即使他違背承諾,能給她帶來自由的機會,但她卻不想……不想他背信棄義。
一想到他會娶別的女人,甚至只是想像著七公主親近他的情景,都讓羅炎兒感到萬分不愉快。
「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感覺到妻子渾身縈繞著陰郁的氣息,穆檀悅忍不住嘆息,一臉關心的走向她。
羅炎兒無緣無故的生起悶氣,看他全身衣裳月兌得差不多了一副悠閑的樣子,她更忿忿不平了。
為什麼從頭到尾,煩惱的人只有她一個?而他永遠都是這麼的輕松自在?
假如他變了心,去對別的女人獻殷勤,以往他對她的糾纏豈不就成了笑話?羅炎兒的腦子里,不由自主的充滿了七公主與穆檀悅親密相處的情景,她漂亮的臉蛋又皺得像個褶痕鮮明的包子。
「你走開,今晚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她坐到床上,抓起一個枕頭丟向他,拚命在瞼上裝出生氣的表情,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太過無理取鬧了。
穆檀悅無聲一笑,似乎完全明白了她說不出口的復雜感情。
他湊近羅炎兒,當她以為他又要花言巧語的調戲她時,他只是模了模她蓬松的頭發,然後轉身離開。「讓你清淨一晚也好,我就不煩你了。」
羅炎兒愣愣的看著自己的發絲與他的手指慢慢拉開距離,對于他這麼干脆的離去,她十分訝異。
平時不管怎麼趕都不會走的人,這回居然沒有黏著她不放……她瞪著穆檀悅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房里,她的視線仍收不回去。
在心底,像是長出了刺一樣,扎得羅炎兒渾身難受,每一根刺都是同一個疑問︰穆檀悅是否對七公主感興趣?
她沒有答案,她又不是穆檀悅,怎麼可能替他做決定!羅炎兒眉頭緊皺,呼吸困難了,她身不由己的追出門外,望著穆檀悅漫步而去,尚未遠離的背影。
她嘴巴張張闔闔,好不容易擠出聲響,「你真的要走?」
他的身影停頓下來,在他身旁不遠處,就是那盛開著玫瑰的花叢。
暗香四溢,掠過他的鼻端,提醒他——花叢底下還埋葬著羅炎兒永遠放不下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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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吹過長廊,夜微涼,月光被樹木的陰影攔截,周圍忽然陷入陰暗中。
穆檀悅悠悠轉過身,語調有些無奈的反問︰「不是你要我走的嗎?」
「你……」羅炎兒結巴了,平時怎麼趕都不會走的他,為什麼突然變了?「你是不是要去找七公主?」
穆檀悅的唇角微微上揚,看來一個對他獻殷勤的女人出現,就能引起羅炎兒對他的高度重視,他是不是該就此利用這個能刺激羅炎兒的女人?
「你說話啊!」等不到回覆的她,以命令的口吻催促。
「不,我不會親近她,不只是她,別的女子,我也不會看上第二眼。」他回到羅炎兒面前,奇怪自己居然一點也不想利用別的女人來刺激她。
即使那樣做能帶給他渴望的良好效果,順便打擊她的驕傲、引起她的不安,他依然不想!
兩人之間的信任與愛戀,只有兩人能夠確定,他不會讓別人進入到他和羅炎兒的私密天地中。「你還不清楚嗎?」
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穆檀悅望著她大得驚人的眸子。「你是故意裝糊涂的,明知道我要的人只有你,還去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感到忐忑不安,你不覺得自己很傻嗎?」
羅炎兒猛地揮開他的手,習慣性的背向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有忐忑不安。她又在逃避了,穆檀悅看不下去,隨即踩出腳步聲——作勢離開。
羅炎兒一听,又猛地回頭,拉住他不讓他走,結果卻發現他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她的手馬上縮回去,繼續背對他。
穆檀悅搖頭發笑,想起小時候听說過一個「掩耳盜鈴」的典故,還有類似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法,當時覺得做出那種事的人愚不可及,如今看著一點都不坦蕩的羅炎兒,他才知道真有這種人——明明心思都暴露無遺了,還要逞強!
可他……因為她生了病,喜好都變得不正常了,他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壞處,更不討厭她的任性和逞強。
他也病得不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