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怎麼可能?」
連盈盈無法接受的頻頻搖頭,隨即抬頭看著她最厭惡的女人,指著關語唯忿忿不平地大聲說︰「她怎麼會是爸的女兒?她怎麼會?」
連耀文在一旁則是捂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原來他以前追求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姐姐?
一想到這兒,他就不禁覺得惡心。
「原來你在外面早就已經有了別的女人,甚至有了這個雜種。」宋素雲羞憤地幾乎歇斯底里的吼叫著,「既然這樣,為什麼當初又要娶我?」
連建國面對妻子的指控,只是蒼然的笑了幾聲。
「你……你以為我願意嗎?」連建國苦笑中帶著哀怨,「這麼多年來,你父母幾乎把你當成掌上明珠一樣的寵溺,這世上根本沒有你要不到的東西,要是我讓你知道靜茹懷了我的孩子,天曉得你會采取什麼卑劣的手段逼死靜茹?」
「我……」宋素雲頓時啞口無言。
回想起年輕時的她,確實是要什麼有什麼的大小姐,這世上根本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包括她想要的男人。
只不過她萬萬沒想到,最後她所得到的,竟是個不曾受過她的男人,而這一切,是她生長在不平凡的家庭當中,所應得到的嗎?
連建國回想起過去所受的屈辱與對待,不禁令他感到心寒。
「為了她們,我默默守著這個秘密足足二十多年,也忍氣吞聲你們母子對我的冷嘲熱諷整整二十多年,這一切全是為了保護她們母女的安全,如今……」
他抬眸望向自己的女兒小唯,臉上展露一抹淡淡的哀愁,「我終于可以公開這個秘密了,甚至當著大家的面,喊她一聲丫頭了。」
必語唯听了父親這番話,忍不住一陣鼻酸,低頭哽咽起來。
連建國的笑容里,有著深深的愧疚及安慰。「從今而後,小唯終于可以得到應有的尊重,我心願已足,再也無所牽掛。」他微笑的對小唯伸出手,「丫頭……」
必語唯見狀,很快的將父親那布滿皺紋的手放在兩掌中,淚眼盈眶的望著父親。
連建國看著小唯那張美麗的臉龐,心里想的淨是靜茹甜美的容顏,「丫頭,我對不起你……委屈你了。」
必語唯只是抿著唇拼命搖頭,此時的她已經難過到一個字都講不出來,生怕一開口,便會無法控制淚水奪眶而出。
連建國抬頭著向身後的邵律師,微笑的對著邵律師說︰「邵軒,我把我最疼愛的女兒交給你了,今後你可要好好待她,給她一個溫暖的家庭,同時也替我彌補她這二十多年來所缺少的關愛。」
邵軒點頭允諾,「您放心,我會的。」他低頭看著小唯,認真的保證,「我一定會給她幸福的,不會讓她再受到任何委屈。」
連建國滿意的點了點頭,欣慰自己果然沒看錯人,從他第一眼看到邵軒,他就知道邵軒是個不錯的青年,如今能將丫頭的幸福交于邵軒手上,最令他放心。
「丫頭,好好照顧自己,你是那麼的勇敢、獨立,千萬別讓我失望。」
必語唯又點了點頭,盈滿淚珠的眼眸早已模糊。
連建國滿是心疼的為女兒拭淚,看著女兒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不禁回想起當年靜茹在得知他必須娶別人時,也是這樣默默的哭泣,沒有任何控訴、沒有任何抱怨。
就因為這樣,所以更令他覺得心酸。
「丫頭,可以答應我一個無理的要求嗎?」他帶著慈藹的笑容,問向女兒。
「什麼事。」關語唯揚眉回問。
「我希望這一次,你不要再叫我連先生了,喊我一聲,好嗎?」
必語唯微顫的雙唇不知何時被淚水浸濕,只見那微張的唇瓣,小小聲的發出一聲︰「爸……」
連建國一听到,馬上揚起滿足的笑容,緩緩的閉上眼楮。
「也該是我向你母親賠不是的時候了。」連建國在放開女兒的手之前,隱約可見他那眼見泛著晶瑩剔透的淚光,直到他一松手,眼淚同時也滲出眼角,滑落泛白的發絲里頭。
必語唯看著他的大手滑落在病床旁,忍不住驚愕的睜圓了眼,再抬眸望向他那安詳的睡容,她知道唯一的親人已經靜靜離開她的身邊,就如母親當年靜靜的離開一樣,一切是那麼的安靜、祥和。
一旁的護士們因為看到難過硬咽,所以差點忘了自己分內的工作,還好儀器的「嘩嘩」聲提醒了她們,否則她們可能真要跟著病人家屬一起掉眼淚了。
其中一名護士在擦干眼角的淚水後,溫柔的對病人疼愛的女兒說︰「關小姐,連先生已經……離開了。」
必語唯緩緩抬頭看了護士一眼,然後才回過神的離開病床旁,往邵軒的身邊走去。
護士們等關小姐離開後,先是確定病人是否已經死亡,然後再為病人拔掉身上的管子與針管,並為病人填寫死亡時間以作證明。
連盈盈在看見護士欲用白布覆蓋住案親的臉龐時,忽然一個使勁推開了護士,大聲的控訴。
「不,你不可以死,」她憤恨的掀開白布,用力拍著父親的胸口不滿的說︰「你生了我二十多年,從來沒有關心過我,難道你連最後都不願跟你女兒說話嗎?你快給我起來呀,我要你給我一個交代呀……」
連盈盈縱然再無情,也敵不過血濃于水的親生父親,就這樣丟下他們撒手人間,一個字也沒有交代清楚,甚至連最後一句話也不願多說,這種無奈的悲哀令她感到難過極了。
「對了,」這時連耀文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連忙跟著撲向父親,緊張的搖著父親的身軀,「爸,你還沒交代公司的所有權歸誰啊?你快點告訴我,公司是不是給我啊?」
宋素雲失魂落魄的望著病床上的人發呆,嘴邊還念念有辭,「原來他的心早就給了別人,原來他根本就不愛我,原來……」
護士們相互對著,忍不住搖頭嘆氣。
她們再一次確定病人死亡之後,很快的關掉心電圖,拔掉氧氣罩,迅速的結束一切瑣碎的動作後,其中一人回頭對著關語唯說;「關小姐,麻煩請你跟我一塊去辦理死亡證明。」
邵軒這時突然開口說,「我陪你一塊去。」
必語唯抬眸著了邵軒那闃黑的雙眸一眼,沒有回答,只是默然轉身走出病房。
始終默默看著這一幕的邵芸,這時也跟著他們走出病房,並在走廊上目送小唯那孤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馬志城見芸芸走出病房,自然也是緊跟著她,與芸芸一塊望著關語唯的身影逐漸消失。
現在他終于明白,原來關語唯與連建國的關系是如此密切,難怪他那天在茶館里會听到那樣怪異的對白,也難怪她會對自己同父異母弟妹如此包容。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疑惑全都迎刃而解,他也不禁為自己對關語唯的誤會與排斥,感到愧疚然而關語唯卻沒有任何怪罪,只是默默的承受一切。
如今,一切謠傳終于澄清,從今而後,關語唯再也不是以往的關語唯,她將會是全新的自己,一個令他刮目相看的女人。
***
站在榕樹下的邵軒,默默的看著小唯沉靜的容顏凝視著遠方,靜靜地守著她那孤獨的靈魂。
從這個角度望去,可以看見她縴長的身影,在一身黑色衣服的襯托下,更顯得嬌小與單薄,尤其她那一雙凝神的眼眸,隱約可見她暗藏多年的孤寂與悲傷。
如此荏弱的她,就這樣獨自面對人生的劇變讓他不由地萌生心疼,多希望能將她緊擁人懷,給她一個強而有力的肩膀依靠。
然而他清楚明白,此時此刻的她,只想耍寧靜的與連建國單獨相處,所以他並不打算破壞他們父女倆獨處的機會,選擇靜靜的守在遠方,但只要她肯回首,一定能找到他的身影。
這天,是連建國出殯的日子。
必語唯直到最後,仍是靜靜的守著靈堂,目送她父親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對于父親贈予的所有遺產,她已經全數捐給了慈善機構,因為她心里明白,如果接受這筆龐大的遺產,鐵定惹來連家人更多抨擊,所以她寧可放棄這些財富,換取一片寧靜的天空。
而這陣子連家因為忙著辦理房子轉戶一事,幾乎鮮少有時間到殯儀館來守靈,偶爾只會看到宋素雲穿著黑色服裝,前來悼念與她生活二十多年的先生,其余兩名兒女可能早就遺忘了連建國這個人,更逞論是出殯的日子。
必語唯畢竟不是第一次面臨生離死別,所以整個儀式直到最後,她仍是沉靜的配合負責人員的交代,直到苦一段落,她依依不舍的凝望父親的遺照最後一眼,才轉身準備離開。
邵軒看著她冷酷的面對到最後,著實佩服她的勇敢與獨立。
從他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即使在這一刻,仍是可見她冷靜的一面。
對于如此殘酷無情的命運,她仍是默然的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完全無怨無尤,或許就是因為她生長在坎坷的環境中,所以才會造就她成熟的處事態度。
邵軒微笑的迎接逐漸走近的小唯,給予她一個充滿朝氣的笑容,「可以走了嗎?」
必語唯在回答前,再一次回頭望了靈堂最後一眼,然後才微笑的說︰「嗯,可以走了。」
「那我們先去吃一頓,我看你這幾天已經累的瘦了一大圈,得帶你去好好補一下才行。」邵軒溫柔的拉起她的小手,笑問︰「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我帶你去。」
必語唯偏頭想了一下,腦子里突然萌生一個念頭,只是她不確定邵軒是否願意,所以她帶著楚楚可憐的表情問他。
「人家現在突然好想去夜市吃東西喔,可以帶我去嗎?」她笑的有點諂媚的等著他的回應。
只見邵軒一听見「夜市」兩個字,馬上褪去微笑,換上一副沒好氣的表情,「怎麼才說要給你補一下而已,竟挑這種設營養的!」
她裝無辜的嘟起小嘴,「是你問我想吃什麼,我才突然想到夜市羅。」
邵軒看著她這副討人喜歡的模樣,無奈的嘆了口氣,最後也只能順了她的意。
「好吧,既然想去夜市里吃,那我們就到士林去吃到飽好了,那里的東西豐富又好吃,吃完了還可以逛一下夜市。」
「耶!」關語唯立刻開心的舉雙手贊成。
自從連建國的事情發生至今,這大概是她最放松的時候了。
邵軒先載關語唯回家梳洗一下,更換一套輕便的衣服,等天空逐漸轉暗後,再出發前往士林。
而關語唯則是在邵軒溫柔的呵護下,一路上都是開懷的笑著,雖然偶爾仍有藏不住甭獨的表情浮現,但多豐時候仍是對今晚的夜市之行,感到相當滿意。
就這樣,她毫無禁忌的吃吃喝喝,把夜市里的每一間店鋪都給逛遍,甚至以往不曾嘗試過的小吃,也全都點一份來塞進肚子。
直到她的雙腳累了,手上提滿了食物,肚子撐飽了,眼皮也沉重了,她才心滿意足的打道回府。
回到家後,關語唯早已累到分不清東南西北雙手的東西全部擱在客廳的桌上,然後走進房里立刻撲在床上,倒頭就睡。
邵軒見狀,不禁搖頭失笑,體貼的為她蓋上被子。
這一夜,關語唯夢到了父親與母親,一塊攜手走在沙灘上,隱約問她甚至听見母親開心的笑聲,在海風的吹拂下送到她的耳朵里來。
雖然她無法與他們一起同樂,但能夠看到他們終于相聚在一塊,而且能夠快樂無憂,就算只是一場夢,她也不禁感動的掉下眼淚,在睡夢中,揚起了幸福的笑。
而這一幕,全都映人邵軒的眼底。
他心疼的撫模她額際的發絲,輕輕俯身為她吻去眼角的淚痕,然後溫柔的陪她一起入睡。
邵軒在心中默默的承諾著,從這一刻起,他再也不會讓她感到孤獨,因為她的生命已有他的存在,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