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焰明洗好臉，露出一張干淨俊朗的臉龐。他拿了條毛巾在臉上抹了抹，走出狹小的浴室。他提起收拾好的簡單行李，再看一眼六坪大的小房間，覺得自己這輩子永遠也忘不了過去六個月的日子。

「邱媽媽。」蘇焰明敲了敲對門房東的房門。

「什麼事？」門里探出一個中年婦女；身材矮小，有張可親的臉。「喔，是蘇先生啊。」

「嗯，我要走了，跟你說一聲。」蘇焰明微笑。

「你要走了？」邱媽媽點點頭，和善的目光則上下巡著他全身。「今天總算露出真面目。」

蘇焰明怔住！露出真面目？難不成……

「以前我老覺得奇怪，怎麼一個長得那麼英俊的小伙子，硬要裝得髒兮兮。你們這些年輕男生不都越來越愛漂亮，怎麼你卻是不修邊幅？可能有什麼苦衷。現在能不能把你的秘密告訴邱媽媽？」邱媽媽一臉好奇。

「既然邱媽媽覺得是秘密，就別再問了。」蘇焰明揚起唇角，還是別拆穿他的身份吧，省得嚇到老人家。

「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邱媽媽又打量他一會兒。「不過，蘇先生，你變了。」

「變了？」現在倒換蘇焰明好奇。「你是指我的外表？」

邱媽媽搖頭。

「那只是一部分。難道你自己沒發覺？」她記得第一次看到蘇焰明，他的臉上布滿寒霜，活像準備去縱火、發泄情緒，更別說和人閑聊。而現在……「你以前總讓人覺得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現在才發現其實你也是個平凡人，很好相處嘛。」

原來是指這個。這……算贊美吧？

「我以前的確太驕傲了，一定很惹人厭，」他承認自己從小被人捧到大，老早學會目中無人。「謝謝你的包容。」

「說什麼話，」邱媽媽都覺得不好意思。「我又沒做什麼……不過，人懂得謙虛最重要，要自信，可不能自負啊。哎，怎麼在說教了……」

「邱媽媽，我會記著。」經過這段日子，他越發珍惜身邊願意說真心話、讓他警惕自己行為缺失的人，因為他們是如此難得。

"再見。」雖然是短暫的緣分，也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但蘇焰明深深祝福眼前的婦人。

他一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不過，他也覺得自己變了，變得越來越喜歡自己。這是好事吧？

走出小鮑寓，從今以後他又恢復蘇少爺的身份，要什麼有什麼，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哥兒。他算是很幸運，在物質方面從來沒有匾乏過，絕少受過挫折。這六個月他實際體會到另一種真實的人生，他以前根本無法想像的——包括繳電費、上超級市場這些再平常不過的瑣事。

鈴……

蘇焰明接起手機。

「少爺，車子已經停在巷口，您隨時都可以……」彼端傳來客氣的聲音，提醒他日後優渥的生活。

「我知道了。」他冷漠地掛斷。

今晚，黑夜里沒有星星，蘇焰明踱著緩慢的腳步離開。他忍不住想像陶蘊之知道他的身份後會是什麼表情？會有什麼心情？

應該……很高興吧？女人不都喜歡有錢的男人？陶蘊之應該也不會例外；蘇焰明不禁揣測起她的想法。她的思考模式跟他周遭認識的人迥然不同。老實說，即使到現在，他還不是很了解她。

蘇家的寶藍色賓士停在前頭，他正想走上前，卻听到一聲熟悉的呼喚——

「焰明！」

蘇焰明回過頭，冷艷的魏筱嵐徐徐從她的車里走出。

「我終于見到你了！」魏筱嵐走到他跟前，姣美的臉蛋微慍。「就算你想躲我，也應該給我一個理由。」自從那一晚的溫存後，他又像煙霧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家里、朋友都沒有他的消息，手機號碼換了，也沒回蘇家，魏筱嵐簡直快被他逼瘋。

蘇焰明冷冷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其實讓她知道也無所謂，反正他已經沒有偽裝的必要。

「是你家司機好心告訴我。」畢竟她曾是他的女朋友，蘇家的司機當然見過她。

「是嗎？」他冷笑嘲諷︰「他還真牢靠。」說完，便想走人。

「等一下！焰明，你到底怎麼回事？」魏筱嵐著急地拉住他，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听說你有出席你姐姐的婚宴，為什麼沒找我當你的女伴？」她還滿心以為自己是唯一人選，連出席的禮服都準備好了。

「你知道我有出席婚宴，那你應該還听到一件事—一我帶了別的女伴。」他斜眼睨她。

「焰明，你——」魏筱嵐咬緊下唇。「你是故意氣我？」

蘇焰明揚揚眉，瞧著她豎眉的模樣不覺有趣。她真的在意自己？「魏小姐，我為什麼要氣你？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他懶懶地開口。

「那你是……」她說話的口氣不自覺發顫。

「我換女人又不是什麼大事，你沒有必要那麼驚訝。」蘇焰明推開她，毫不留情地走開。

換女人？他是說他……他甩了她？！魏筱嵐震驚得說不出話！雖然她隱隱約約察覺到蘇焰明對她的態度有變，卻怎麼也沒料到會是……怎麼可能會有女人勝過她！

「焰明，你說清楚！」魏筱嵐追上他。「那女人是誰？你不說清楚，我絕不會跟你分手！」

蘇焰明頗不耐煩，他講得還不夠清楚？

「魏小姐，你搞清楚，你從來就不是我的情人，我喜歡別的女人跟你也毫無關系，更不需要跟你交代；如果你硬要跟我糾纏不清，是你自找苦吃。」

他真的愛上別的女人！魏筱嵐幾乎動彈不得，她一定要看看那個女人長什麼模樣！會比她美？會比她有魅力？她不相信！

「不需要擺出那麼絕望的臉，我相信你除了我之外，還會有很多好對象讓你挑。」他諷刺地開口。

司機恭恭敬敬地為他打開車門。

「焰明，你不能拋棄我，否則你一定會後悔！」她不死心。

「後悔？」挑眉冷笑，坐進車里。「我不會為了你的事後悔。」

踫一聲，車門硬生生關上，徒留下魏筱嵐一人佇立在原地，忿恨地望著遠去的車影。

「小陳，」蘇焰明開口，冷漠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以後不準跟那個女人提到我的行蹤。」

「是，少爺。」司機小陳惶恐地答道。他也是被魏筱嵐脅迫，不得已才說出少爺今晚會回蘇宅的事。剛剛看到兩人感情破裂，以後他怎麼可能會再透露任何事！

ｏｏ

「糟糕。遲到了！」

陶蘊之穿著高跟鞋在樓梯間奔跑，喀喀喀的聲響，顧不得會吵到左鄰右舍。她手提公事包沖出公寓，趕著去搭捷運上班。

最近她的上司魏筱嵐動不動就發脾氣，尤其近來準備服裝秀的事更是搞得她焦頭爛額，每一個小細節都挑她毛病，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她今天真的遲到了，一定會被炒魷魚。

「早安。」一陣低沉、富磁性的嗓音喚住她，陶蘊之在公寓大門前停住腳步，眼前那個穿著正式西裝的俊朗男子不就是蘇焰明？

「阿明！」她訝異地張大嘴，他又一次讓她驚艷了，怎麼會有帥得那麼耀眼的男人！他身旁的那輛寶藍色賓士在艷陽下更顯得氣勢非凡。「你怎麼會在這里？」

「來接你上班，」他微笑為她打開車門。「上車吧。」

「可是……」陶蘊之遲疑，她還是有種錯亂的感覺，該不會還沒睡醒吧？

蘇焰明看了看手表，說道︰「現在八點五十分，如果你再猶豫一分鐘，就一定會遲到。」

遲到？！陶蘊之听了，全身仿佛上了發條，迅速鑽進車里。「快快快！」她催促︰「阿明，快一點啊！要是遲到，我上司會宰了我，到時候我就得去失業救濟所報到了！」

蘇焰明看她一眼，唇角微揚。「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人敢動你一根寒毛，何況……」他止住話沒再繼續說，長腿跨進車里坐到她身旁，關上車門。「小陳，開車。」

何況什麼，陶蘊之非常好奇，看他命令司機的態度從容不迫，習慣的模樣仿佛天生的富家公子，跟她印象中的阿明完全不同。難道現在才是他的真面目？

「你看什麼？」他側過臉，漂亮的大眼凝望她。

陶蘊之眨了眨眼，臉上擠出一絲強笑。「沒什麼，你看起來跟平常差好多……」發牛什麼事了？

「你不喜歡？」他問道。

「咦？」

「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他蹺起長腿，神態悠閑自若。

「怎麼會，你很帥……」她承認，以他的「美貌」，很容易征服女人心。

蘇焰明滿意地揚起嘴角，她已經接受他真正的模樣，那就夠了。

見他不再發問，陶蘊之心里越發好奇。其實打從參加那場婚宴開始，她就已經懷疑起蘇焰明的身份；只不過，她奇差無比的解謎能力始終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她有預感，今天她會得到答案。

「阿明，到底……」到底怎麼回事？

「到了。」他開口打斷她的問話。

車子停在LAVENDER時裝大樓門口。陶蘊之從車窗里往外望，看到兩排站好好的人牆。她瞪人眼楮！在那里列隊歡迎的不都是公司的高級主管……怎麼？難道今天來了什麼貴賓？

「阿明，」陶蘊之真的嚇到了，長到這麼大她還沒見過這種陣仗。「我看……我還是先走一步……」

司機小陳必恭必敬地打開車門。

「來吧，」蘇焰明伸出手，俊臉滿溢溫柔的笑。「我們一起出去。」

走投無路了。陶蘊之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他，只能硬著頭皮握住他的手，將自己交給他。

「焰明少爺，第一天上班，辛苦您了。」陶蘊之認得首先湊上來的笑臉，是公關部的張經理。

「張經理，為了我勞師動眾，想必是你的主意？」蘇焰明淡然回話。

「這沒什麼，」張經理直陪笑臉。「只要焰明少爺高興……」

「焰明少爺，您剛來公司，一定不了解公司狀況，如果有問題，您可以隨時詢問我。我現在就帶您到您的新辦公室。」某個主管擠開張經理。逢迎地說道。

「焰明少爺，您還是先見蘇總吧，我幫您引路。」另一名主管搶著發話。

蘇焰明環視身邊諂媚的嘴臉，微笑。

「我只要你們做一件事。」

「什麼？」眾人期盼地望著他。

「讓出一條路。」說完，他拉著陶蘊之進人ＬＡＶＥＮＤＥＲ大樓。

陶蘊之緊緊跟在他後頭，感覺到一陣陣異樣的注視，心里直覺不舒服，仿佛動物園里供人參觀的動物。

焰明少爺……蘇總……她的腦子已經攪成豆漿了。

「阿明，我們要去哪兒？」兩人一起跨進電梯，陶蘊之忍不住開口問道。

「等會你就知道。」蘇焰明一臉神秘，堅決不透露。

陶蘊之抿嘴，看著電梯一層層往上升，甚至跳過她上班的那一層樓。

「可是……我還要上班……」她低聲囁嚅，想到魏筱嵐那張冷臉，她有股沖動想掙開蘇焰明的手，火速跑到自己的座椅上乖乖坐好。

「我知道，」蘇焰明仍是一派輕松模樣。「我現在就帶你去上班。」

帶她去上班？陶蘊之越听越迷糊。她皺緊眉頭，不解。

幾乎已經到了頂層，電梯終于停下。

「來。」蘇焰明像個大小孩似的，興匆匆地帶著她離開電梯，走進公司頂級設計師所在的樓層。

又是滿載妒嫉、羨慕的目光，盯得陶蘊之渾身不對勁！

蘇焰明停在一間辦公室前，打開門，將她推進去。

「你的新辦公室，喜歡嗎？」

她的……新……辦公室？陶蘊之果愣在原地！腳踩著柔軟的地毯，四周是全新裝潢的設備、精致的辦公桌、舒服的座椅，還有一大片的玻璃窗，可以眺望整個台北市。除此之外，室內還布置滿滿的黃玫瑰，香味直撲她的鼻。

「這一定不是真的。」她敲敲自己的頭。「我在作夢，一定是夢……」

「不是夢，是真的。」蘇焰明淡淡應一句。

「怎麼可能。」她鎖緊眉頭。「這些怎麼會是我的？」

「是我送你的。」正確說起來，應該是他跟他父親蘇維新要的禮物。「你有才能擁有這些。」

「可是，你怎麼能送我？」

蘇焰明听了，簡直不敢置信！到現在陶蘊之仍沒察覺他是誰，難不成她嚇傻了？

「你知不知道ＬＡＶＥＮＤＥＲ創辦人是誰？」他慢條斯理地問道。

「知道。蘇立勤。」蘇立勤是有名的服飾界大亨，她當然知道。

「那現任的總經理是誰，你曉不曉得？」他接著問。

「嗯，蘇維新。」自己公司的老板，她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那……蘇維新的兒子叫什麼名字，你了不了？」終于問到重點。

「呃……」陶蘊之面有難色。關于第三代，她就不清楚了，只是偶爾從同事美珠那里听到一些他的消息；但她常常左耳進右耳出，听過就忘了，根本不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不過，阿明干嘛提起他？「我不清楚……阿明，你為什麼要問？」

「你想想，我姓什麼？」他好整以暇地繼續說道。

「蘇。」她愣愣地接道。

「剛才那群老狐狸喊我什麼？」

「焰明少爺。」

「So？」蘇焰明聳聳肩，不相信她還猜不出。

「你是蘇焰明少爺！？」她伸手指著他，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蘇焰明迅速低頭，往她唇上一吻。

「完全正確！我就是你老板的兒子，蘇焰明少爺。」

０００

「所以……」陶蘊之整個人縮在沙發里，雙手環住自己的雙腿。「我像個傻瓜一樣，被你耍得團團轉？」

「我沒有耍你。」蘇焰明從冰箱里拿出一杯果汁遞給她。「只是我跟我父親已經約定好，絕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他坐到她身旁。

陶蘊之靜靜端詳他俊秀的臉，訝異自己為什麼一直都沒察覺，雖然她是比平常人迷糊一些、神經大條一點，但是……

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一下班，她立即被蘇焰明拉到他私人的住處。豪華名貴的大廈、令人欽羨的大坪數、氣派的裝潢，她頓時覺得自己仿佛闖進一個陌生、不屬于她的世界，眼前的阿明好像和她活在不同的時空。

她默默喝了口果汁。

「你好像不太高興？」他盯著她。

「我太驚訝了。」她實話實說。

「驚訝是必然的，畢竟我跟以前的樣子落差很大。不過，有一件事是不會變的。」

「什麼？」現在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會吃驚了。

「我們的關系。」他抬起她的手，在唇邊輕吻。

望著他深情誠懇的眼楮，陶蘊之頓時手足無措、心慌意亂！他們以前的相處是那麼的自然，但此刻，卻讓她好緊張。

「糟糕！差點忘了今晚ＨＢＯ有我最愛的電影，我們來看電……」

想拿遙控器的手卻被他緊緊握住。

「我第一次那麼愛一個人。」他說道，俊臉逸出一絲溫柔的笑。「遇到你，我才明白原來愛一個人是那麼幸福。」

陶蘊之咽口口水，講這麼肉麻的話可以臉不紅氣不喘，他是真心的？

「我想……我還是回去……」她掙月兌他，想離開，她真的不會應付現在的蘇焰明。

「你怕什麼？」蘇焰明把她攬進懷里，讓她緊靠著他結實的胸膛。

「我……」她倚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沒有……」

「不喜歡我踫你？」他揚起俊眉深邃途的眼定在她臉上。

「也不是……」她躲開他炯炯的目光。這一切來得太快，讓她措手不及。

「那……這樣呢？」他低頭攫住她柔軟的唇，伸手箝住她的後腦勺，細膩地奪取她獨有的芬芳。

突如其來的吻讓陶蘊之全身僵硬！他們以前也曾接過吻，卻沒有像這一次……蘇焰明猛烈的動作讓她完全無法思考，逐漸深人的吸吮讓她感覺自己仿佛融化了。

他松開她，看到她一張酡紅的女敕臉蛋，睜著一雙大眼正悄悄觀察他。

「喜不喜歡？」他輕聲對她說，忍住心里的笑意。

「喜歡什麼？」她傻傻地反問。

「喜歡……」他倏地抱起她，緩緩步向臥室。「喜不喜歡我的嘴巴貼到你的嘴唇上？」

陶蘊之咽口口水！他是問剛才那個火熱的吻哦？

「還不錯……」

蘇焰明將她放置在大床上，俯身逼近她，一臉正經地問道︰「如果是舌頭貼著舌頭，喜歡嗎？」

舌頭貼舌頭？陶蘊之愣愣地盯著他，嘴唇微張。

「我們進展得太快了……」她困難地說出，被他一挑逗，她簡直快暈了。「我還沒準備好……」

「你永遠也不可能準備好。」蘇焰明了解她的性格，他伸手輕輕扯下她的襯衫。

「唉，阿明，你知不知道白熊、黑熊、灰熊哪種熊最厲害？」陶蘊之臉紅得像柿子，身體在蘇焰明溫柔的觸模下逐漸軟化，腦子卻硬是在一片混亂里擠出話題。

「你說呢？」蘇焰明溫柔地回話。

「是灰熊嘛……‘灰熊’厲害嘛，哈哈……」好冷的笑話，陶蘊之的干笑聲絲毫沒有澆熄蘇焰明的，他急切的動作著實將她吞沒。

「喜不喜歡我抱你？」放肆激情之余，他忍不住問她。

陶蘊之倚在他胸前，渾身被他得嬌喘連連，哪有力氣回他話。

「回答我……」他執拗地逼問。

「灰熊……」她被逼得只能喃喃回應。

「什麼？」夾雜著兩人的喘息聲，他有點听不清她的話。

「灰熊喜歡啦……」

蘇焰明微笑，終于滿意了。他摟緊懷里的可人兒，貼緊她縴細的身子，緩緩和她結成一體。從今以後，她是他的，永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