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火深入幻海的這幾天,塞恩可一點也沒閑著。他知道如果不趕快想辦法進入可怕的幻海尋人,整件事情的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于是,他集合了所有留在洛特城的風族人和火族的軍隊,讓他們一起來設法營救對兩族而言都極為重要的人。
經過細細地研商和縝密地推敲,最後終于在一名風族長老的獻計下,塞恩擬定了一套進入幻海的計劃。
由于明了幻海的地形和天候的險惡,風族長老提供了一項記載在古老典籍中的古老戰術。那是一種運用烽火在遙遠的夜晚曠野中傳遞軍情的方法。
塞恩認為這個方法十分值得一試。他馬上命人分頭制作烽火,詳細陣,只求能有效且順利地找到馥柔兒和他們的火族之王。
終于,施放烽火的隊伍依照塞恩的布置十層一層地往幻海內部深入。而每一個烽火哨的設置最重要的關鍵是保持可以順暢連系的安全距離。另外,軍隊和馬匹的配置也都以迅速和機動為要。
就在營救的隊伍開拔至幻海的第二個夜晚,引領著烽火哨最前線的塞恩,竟馬上在烽火照亮的夜空下看見沙丘上有一抹身影朝著眩目的烽煙而來。
「塞……恩大人……真……的是你嗎?」
夜晚不該出現幻像才對,但當馥柔兒絕望地守在嘔血後昏迷不醒的烈火身邊,不經意地仰望透明得像一面鏡子的夜空時,她即在夜空深處看到綻放著一朵朵璀璨眩麗的火花。她簡直不敢置信,直到烽火的聲音愈來愈近,她才立刻往光亮處努力、奔去。
當她看見塞恩那張熟悉的臉孔時,不禁在心中默默感謝天神。原來天神還沒有放棄他們,只求一切都還來得及。
★★★
烈火負傷回宮的事,在赤焰城內掀起了一陣波瀾。
太後焦急萬分地領著重要大臣和宮內所有御醫在烈火的寢宮等待火族首席醫者布洛的診治。
「布洛,我的火兒到底怎麼了!」太後的焦慮溘于言表。
布洛在診視完畢後,面色凝重地慢慢轉過身。他眉心揪結,半響說不出話來。
「到底怎麼樣了,你快說啊!」太後簡直是急死了。
布洛的表情始終帶著某種困惑的神色,面對太後,他先是吁了一口氣。這事,他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我看不出王的身體內外有任何的異狀,可是……」
「可是什麼?」對于布洛的吞吞吐吐,太後感到極度不耐。
「王此刻昏迷不醒,而且全身冰冷,尤其是呼吸異常微弱,臣下只怕……」
「只怕什麼?」太後的聲音顯得十分的震怒。「怎麼會這樣?誰,你們誰告訴我,火兒怎麼會變成這樣?」
面對太後的怒意,在場的臣子和御醫們立刻跪成一片。惟獨只有守在床側怔怔地望著烈火的馥柔兒沒有俯身。
太後的視線馬上攫住這個過于醒目的身影。
她…」她不是被放逐到幻海里去了嗎?為何此刻會安好地站在這里?
太後驚訝地瞪視著馥柔兒,再看向躺在床上幾乎只剩下一絲氣息的兒子!
「你怎麼會在這里?而我的火兒又怎麼會變成這樣?」太後氣得全身狂顫。「你一定是你!來人啊!把她……」
「太後請慢!」再度冒著腦袋落地的危險,塞恩將太後充滿殺氣的旨意攔了下來。「太後,現在應該以搶救王的性命為優先,太後還是讓御醫們先研究出一套辦法來,我們絕對不能眼睜睜地讓王……」
塞恩的話起了作用,太後收拾起怒氣,玉臂一揮,打斷他的話說︰「好!大伙一起跟我過來。」
太後的眼神掃過馥柔兒之後,即落在心愛的兒子身上。他是火族上下精神之所系,她絕對不能讓他的生命就此結束。
不管那個該死的風族女孩做了什麼,她都會得到她應有的懲罰,尤其是如果她的火兒有任何的差池,她身為一個母親和火族的太後,對她自是不會輕饒。
只是,此時此刻,塞恩說的對,搶救火兒的性命最要緊,現在什麼也比不上讓兒子醒來更重要。
「來人,把這個女孩押入水牢。」太後下令後,隨即掉頭走離。「你們跟我來吧!」
于是,馥柔兒被衛兵們強行拉了出去,大臣和御醫們則隨太後魚貫地步出寢宮。
★★★
回到皇宮的烈火至今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
御醫們的臉色越加凝重,而太後的焦慮和不安,更使得整個宮內彌漫著沉重恐慌的氣氛。
從寢宮里出入的大臣們亦只能交換著無奈與絕望的眼神。因為他們的王正靜靜地躺在床上,不僅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氣息還益加虛弱。
從烈火仍是王子時便跟隨著他四處征戰的路凡撕不忍看到王竟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于是,他快步踱出寢宮,但不知為何,他的腳步不知不覺地朝宮內某處走去。
—會兒,他在曲折的回廊盡頭差點撞上由另一個方向走來正低頭沉思的塞恩。
「啊!對不起,路凡斯大人。」
塞恩收住心神,竟看到眼角帶有淚痕的路凡斯。他長嘆二聲,沒想到性情一向直來直往的路凡斯竟會
「塞恩,你低著頭在想什麼?要上哪兒去?」
這個地方是宮內一個十分偏僻的角落,會在這里
踫上塞恩,莫非他也跟他一樣……
「那你呢?路凡斯大人,你現在要上哪兒去?」
若沒別的事,一般人是不會來到這個荒僻而且人煙稀少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路凡斯向來誠實。「我只是不知不覺就往這里走來了。」
「其實我也是。」塞恩坦言。
「馥柔兒姑娘她……她不知道怎麼樣了?」
路凡斯記得自從在街市救了那個女孩之後,好像凡是踫上無法解決的難題,只要去找她就對了。
「莫非我們心里所想的都一樣。」
塞恩失笑,這或許也是最後的辦法。
他並沒有把握被關在水牢的馥柔兒能改變什麼,甚至,他會笑自己的異想天開。
但王的情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了,而且听布洛的口氣,王似乎拖不過今晚。
「走吧,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去看看她吧!」路凡斯心思單純地說道。
塞恩點頭,兩人朝水牢的方向走去。
★★★
「慢著,兩位大人,你們不能進去。」
在水牢的人口處,塞恩和路凡斯被戒備森嚴的守衛士兵欄下。
「你們讓開!」路凡斯不耐地斥喝。
身為堂堂的火族大臣竟被擋在水牢之外,他實在有些惱火。
「大人,請勿為難我們,這是太後的命令。」
衛兵們仍堅定地阻擋著,不讓任何人人內,
「你們——」面對士兵的堅決,路凡斯幾乎已經擺出硬闖的架式。
「路凡斯大人,別為難他們了。」塞恩不疾不徐地說道。
他朝路凡斯頷首示意,向前跨出兩步,從腰際取出那面代表至上權威的金黃色令牌。
「各位,今天的事一切都由我和這面火炎令承擔,請讓我們進去……」
塞恩的話語未完,所有衛兵一見到火炎令,立即跪成一列。
于是,不再有任何的阻擋,塞恩領著路凡斯進入水牢。
他們慢慢地拾階步下陰濕幽暗的地窖。
雙手被緊緊地捆綁,並且高懸地面的馥柔兒,幾乎有半個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水里。
意識逐漸呈現模糊狀態的她,憑著一個意念的支持,努力撐著被寒凍的冷水啃噬得幾乎麻痹的身子。
「馥柔兒姑娘!」首先發出急喚的是已經迫不及待的路凡斯。
當他看見被浸泡在水里的女孩,斜倚著低垂的側臉,而且雙眼緊閉,他的心里著實有些發慌。
「馥柔兒——」
塞恩心頭也頗為著急,有著和路凡斯一樣的憂慮。他趨身向前,手顫抖地急欲探查馥柔兒的鼻息。
忽地,馥柔兒的頭動了一下。她緩緩地睜開眼,望著眼前的塞恩與路凡斯,她輕輕地笑了。
「兩位……大人……」
馥柔兒的貝齒打顫,僵硬的唇全然不听使喚。
「馥柔兒姑娘,你還好吧?」路凡斯于心不忍地問道。
他實在無法想象,馥柔兒嬌弱的身子是如何經歷幻海的放逐之後,現在又再次經歷這水牢的酷刑。
「我……不要緊。」馥柔兒勉強一笑。「王……王……他現在……怎麼……樣了?」
看見她如此焦慮的眼神,塞恩和路凡斯只是相對無言,輕輕播頭。
「王……」馥柔兒心頭一震,全身激動得扯動著縛住手腕的鎖鏈。「求……求……你們,讓我……出去……」
馥柔兒蒼白的臉龐因為太過激動而狂顫,幽淒的神情,教塞恩和路凡斯看了,心中不無酸澀,但兩人也只能無奈地相望一眼。對于她的請求,實不知如何回應。
「求求……你們,讓我……見……見……他,我……一定……要見他……」
馥柔兒聲淚俱下,昏亂的意識敵不過深切的心念,更左右不了她想陪著烈火,伴著烈火的思念。她用僅存的力氣扯動著堅如磐石的鎖鏈,在這冰冷空寂的水牢中撞擊出清脆、撼人的聲響。
「你別激動,你現在這個樣子去見王,對王一點幫助也沒有;而且一旦太後知道了,只會為你惹來更大的麻煩,說不定還會下令殺了你。」
塞恩實話實說,雖然他口里所說的麻煩遲早都會降臨到馥柔兒身上,但……也許會有奇跡出現。
「不,我無所謂。我……一定要見他,請……你們……讓我見王……一面,因為……能讓……王活過來……的東西……在我身上。」
馥柔兒語音顫抖地吐出這般驚世駭俗的顛狂之語,讓兩個火族大臣雙雙愣了一下。
「你……你說什麼?」
路凡斯驚訝得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而塞恩卻一反常態,他很快就恢復原有的鎮定。冥冥之中,他和路凡斯不就是為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存在的期盼而來到這里的嗎?
「我……」馥柔兒心里雖有猶豫,但要見烈火的強烈渴望卻教她不得不將有關封印之石的秘密說出。「王身上……的火印之石……現在……就在我的身體里……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能夠讓王活下去—惟一的辦法……就是讓我回到他身邊去……」
馥柔兒在烈火昏厥之初也曾經嘗試將自己體內的神力傳給他,但當時卻怎麼試都失敗。
然而,不管情況如何,她相信只要火印之石能夠再度回到烈火的身體里,他一定能活過來。
只可惜,回到皇宮後的她一直都沒有足夠的時間與機會去設法。
「火印之石?」塞恩驚異地問道。
原來冥界中傳說的封印之石確有其事,只是他仍有些不敢相信竟會從馥柔兒口中听到這令人驚奇的秘密。
「請……你們相信我……」馥柔兒懇求著。
確實是教人難以置信。一個自稱擁有封印之石神力的人竟會被枷鎖困在牢籠里。
但;這女孩至今已不知創造過多少次奇跡了。在塞恩眼中,她早就是一個擁有使奇跡發生的神力女孩。
「我相信你。」
路凡斯的心口早讓一股感動沸騰著。反正情況再壞也不會比王平白的死去更加嚴重。
說著,他抽出鋒利的短刀,削斷緊扣著馥柔兒手腕的鎖鏈,並迅速地從水中撈起她虛乏的身子。
「馥柔兒姑娘,你放心。我會用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到王的身邊的。」
看著路凡斯極為認真的宣示,塞恩十分有默契地掏出已被他濫用多次的火炎令。
★★★
入夜後的寢宮十分幽靜,仿佛還有鬼魅出沒似的陰冷。
在太後鎮日焦急的守候及群醫徒勞無功的努力之-後,路凡斯和塞恩依計在眾人撤離烈火身邊後留了下來。
他們俏悄地將馥柔兒送進寢宮,兩人便退到外頭把守。
自從從幻海回到無炎月彎,再回到這讓她記憶深刻的寢宮內。馥柔兒一直都沒機會好好地仔細看看這個讓她愛得深狂的男人。
他那如火焰般的卷發依然凌亂地散在額前,他那健碩的身體依舊映照著剛毅的線條,只是——
他不再看著她,他的唇、他的臉、他的身體變得如此地冰冷,而她幾乎觸模不到他的鼻息。
馥柔兒咬著唇,試著想要喚醒體內的力量,卻總是力不從心。
看著烈火虛弱無力的樣子,她心急得發慌,卻找不到任何可以救他的方法。恐懼啃蝕著她的心,讓她慌亂得無法集中心念。
懊怎麼辦?她問自己,也問天神。
「王,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睜開眼楮來看看我,求你告訴我。」
伏在烈火的胸前,馥柔兒再次痛哭失聲。
以往,只要是她的請求,他總是應允,不管她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是有求必應。為何這一次——他的回答就只有教她心痛的沉默?
「我的請求你听見了嗎?」
馥柔兒的口中不斷逸出深切的低喃,然而千呼萬喚的企求卻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開始恨自己,為什麼偏偏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她就是遍尋不著一絲絲能夠喚醒體內神力的來源?或者是那兩種神奇的力量早已離她而去,不復存在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惟一渴望的就是同他一起死去。
心念一轉,馥柔兒隨即爬上這張曾經令她害怕得全身發顫的大床。
她嬌柔瘦小的身軀緊緊環住那本該火熱得燙人,如今卻冰冷得令人心碎的身子。
尋著記憶,馥柔兒又欺上那雙數度幾乎將她融化的唇。
「我愛你——」.
不管他是否能夠听見,她都必須讓他知道她對他的愛。
馥柔兒不斷地在烈火耳邊呢噥著愛語,整個身體更加緊實地熨貼上那團噬人的冰冷。
然而,烈火的身體愈是冰冷,馥柔兒就愈是感到熾人的火熱正源源地從她體內竄出,她整個人就像被烈焰燒灼著……
漸漸地,不敵焚身熱火的馥柔兒困乏虛月兌得昏睡過去。
一度,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得嘗夙願地和火族之王烈火一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