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太好了,」當今皇上看著子夜呈上的十顆夜明珠,笑得合不攏嘴。「寒姑娘——」
「皇兄,」蝶舞插嘴道,「叫子夜得了,何必那麼生疏呢?」
「你可真會打岔,連朕在說話,你都敢打斷。」話意雖含責備,臉上卻完全不見怒容。
「蝶舞,別沒規矩,教子夜笑話。」皇太後也笑意盈盈。
「都快成自己人了,還講那麼多規矩做啥?您何不累,我都累了,」蝶舞還是那副蠻不在乎的樣子,「你說對不對?子夜。」
她依然什麼都沒說,只點了一下頭。
「您們看、您們看,子夜她都同意我的看法了。」蝶舞開心不已,手舞足蹈。
皇太後搖頭嘆息。「都快為人母親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子夜,你可別笑話她。」
「公主天真爛漫,是難得的質素,我羨慕都來不及,怎麼會笑話?」
皇太後與皇上頻點頭,但蝶舞卻覺得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寒子夜冷若冰霜,行事奇詭,近乎孤僻,全是她從晴光、魯荻那里,或自己親身體驗所得,怎麼可能突然變得如此平易近人?
尤其是她居然同意皇兄提議的婚事,更加奇怪,簡直就是奇怪得不得了,只除了一項,就是她說——
「子夜。」皇太後輕喊。
「子夜在。」
「來,」皇太後慈藹的說,「過來我這邊。」
子夜依言做了,于是皇太後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可以說是愈看愈滿意。「子夜,成親的事,由我一手包辦,真的好嗎?」
她點了點頭。
「真的可以不等你娘、你兄嫂和華山的親朋好友來?」
「不是。」子夜簡短的說。
「不是?」
「不是‘不等’,而是‘不必’,沒必要要他們大老遠的趕來,我嫂子的肚子雖沒公主的大,但舟車勞頓對孕婦而言,總是能免則免的酷刑,是不是?所以煩請皇太後幫我主婚即可,相信娘也會同意。」
「那成親之後,朕馬上要京畿大將軍陪你回華山,好不好?」
「好。」她仍是平靜的應道。
皇太後滿意的笑了,仍拉住子夜的手下放,簡直就把她當成另一個女兒看待,甚至覺得她比蝶舞還要乖巧,跟如霜以前描述的全部不同。
和母親想著同一件事的蝶舞腦中靈光乍現,對了,就是這個。不同,不一樣,子夜變得跟過去完全不一樣,對于被安排的婚事,她理應大力反抗,不該表現得如此溫馴,這太不像自己所認識的寒子夜了。
「皇上。」皇太後叫道。
「母後。」
「雖然一切都安排妥當,但我還是要怪你。」
「怪朕?」
「是啊,把成親這種大事的時間安排得如此緊迫,難道不該說說你!」
皇上听了,立刻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母後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他們兩人一起回京,為何不能即刻成親?更何況這原本就是您和霜姨的心願,不是嗎?」
原來一切真是安排好的!子夜表面上不動聲色,私底下五內如焚,心中只有個念頭︰大將軍,所謂的洞房花燭夜,便是你人頭落地時!
從子夜這邊大概問不出端倪來了,蝶舞當機立斷,決定問明白的新郎去。
「蝶舞,你可來了!」映紅一看到,馬上松了口大氣。
「怎麼啦?過去見到我都沒這麼開心,新郎倌呢?」
「跟柳青出去看下一趟鏢去了。」
「你八成是在開我玩笑!」蝶舞瞪大工眼楮說。
「是開玩笑就好了。」
「他瘋了呀?明日便要迎娶——」
「子夜,我知道,沒有瘋,所以請你別口無遮攔。」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蝶舞與映紅一起轉過身去。「魯荻!」
「是我,是你們的幫主魯荻,不認識了嗎?干嘛一副吃驚的樣子。」說著便來到兩人面前坐下。
「你知道自己明日要成親?」蝶舞劈頭就問。
「知道,而且還是皇上賜的婚,不是嗎?」
「是。但皇兄原本安排的對象,並不是——」
「我,」他接下去。「我也知道,不過那人一點兒也配不上子夜,提都不必提。」
蝶舞不說話了,只盯住他看了又看,果然要不了多久,魯獲就哇啦啦的叫起來。「你……你……你……一直、一直盯住我……看做什麼?」
「老毛病不改。」」什麼?」
「說你啦,」蝶舞揮一揮手指說,「一心虛,馬上口吃。」
「我!」魯荻連臉都得微紅。「我才不心虛。」
「此地無銀三百兩。」
「紅姐。」他突然叫映紅。
「幫主?」
「送客。」
蝶舞和其他人一樣,同時皺眉,然後她馬上「炸」起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的前幫主呀,不是趕你,而是請你放心,我跟子夜情投意合,不輸你跟司徒大哥,也不遜于晴光跟月——啊,他以後就是我舅子了耶,不錯、不錯。」
「拜托,」蝶舞差點想敲他的頭,把他給敲清醒。「不要突然露出陶醉的表情,有點惡心耶,還是先把話說清,不要吊我胃口。」
「真的要我說?」他看看四周。
「敢不說清楚,明天你就休想迎娶子夜。」
「什麼?哪有這樣威脅人的?」
見他緊張,蝶舞反而環起手來,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你清楚我的脾氣,對不對?況且這里又沒有別人,就我跟柳大哥夫妻,你害什麼羞?」
「簡單的說,就是我們相愛,所以明日之後,子夜就是蜻幫的幫主夫人了,你什麼都用不著擔心,好不好?」
這事映紅也是首度听聞,生性樂觀的她,馬上對丈夫說︰「看來我們先回來是對的。」
柳青頷首,蝶舞卻還要追根究柢。「短短的時間,怎麼可能——」
「你自己還不是。」不待她講完,魯荻便搶白。
「什麼?」
「難道不是?你自己和司徒也沒相處多久,便轟轟烈烈的愛上,不是嗎?」「是,但是——」
「好啦,」他伸個大懶腰。「明天是我的大日子,得養精蓄銳一番,不然累倒了怎麼辦?先進去了,其他的事,有勞各位。」
呆呆的目送他轉進內室,蝶舞立刻扭頭問柳青夫婦。「你們有沒有辦法為我解惑?」
「恐怕很難,上回回來找你跟司徒爺時,你們不是說皇太後交代皇上,已幫寒子夜找了個將軍嗎?」
「對,濟南大將軍,朱海天,人頗精明能干,跟子夜……雖然不曉得會不會投緣,但各方面應該都挺相配。」
「那為什麼現在會換成是魯荻娶她?」
「因為他監守自盜,原來夜明珠就是他盜走的,找什麼陽山三霸去綁架子夜,也不是遵照皇兄安排個小意外的指示,如他跟那三個胡涂賊說的,說什麼之後要親自去救,好與她培養感情,而不是真的想對她不利。」
「皇上看人的眼光——」想到蝶舞的身份,柳青趕緊噤聲。
蝶舞先是斜他一眼,再笑道,「他看人的眼光本來就不是次次皆準,皇帝畢竟也是人嘛,不過封魯荻為京畿大將軍,總算是眼光獨具。」
映紅到這時才意識到蝶舞的心情。「公主,你在擔什麼心?夜明珠追回,寒子夜一樣嫁給將軍,不是皆大歡喜嗎?」
「看起來似乎是如此,但是……」蝶舞沉吟,「詳細過程,又有誰知道?」
經她一提,柳青夫婦也陷入沉思當中︰對噢,後來究竟如何?寒子夜的視力何時全部恢復?還有,這也是令他們最百恩不解的一點,為什麼魯荻的武功會在一夕之間,突飛猛進?下南海之前與之後,他的功力仿佛增強了——不,是仿佛增強了兩、二倍。為什麼?後來他和寒子夜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回到自己房內的魯荻臉上浮現笑容,眼中卻滿含期待,恨不得今日即是明日,可以快將子夜擁人懷內,就像那夜一樣。
啊!那一夜,回想起置身海邊岩洞的那一夜,魯荻頓感回腸蕩氣起來。
起先他只覺得冷,全身發冷,然後就漸漸溫暖起來,不是熱,而是暖,教人舒服的溫暖,還外帶一份……柔軟。
對,柔軟,就好像置身在雲端或海水中,不過,當然是溫熱,而非冰冷的海水。軟綿綿的白雲裹著他,滑溜溜的海水托著他,這輩子,他還沒有這麼輕松、暢意過。
「浮姻,好一點沒有?還覺得冷不?」
「子夜?」原先迷迷糊糊,甚至有些渾渾噩噩的,但等到她的名字隨著身影躍大腦中,同時經過消化後,魯荻便整個清醒過來。
「子夜!」
「你醒了?」驚喜交加的雙音。
「子夜,你——」感覺異樣,想要一探究竟,卻被她所阻止。
「不!」
「子夜,」其實不必真的看,光靠「接觸」,也可以明白。「你把自己怎麼了?」兩人赤身的擁抱在一起,怎麼會這樣?「你的衣裳呢?快找出來穿上。」
她反手扣住他,不讓他離開。「別走!」
「我不走,」只好安撫她。「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魯獲想說自己只是要幫她把衣服找出來披上。
但是卻被她一口打斷。「來不及了。」
「你說什麼?我……我對你做了什麼?天啊!我真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救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我疼借你,我……我愛你!絕對不是因為天啊,我……我怎麼會——」
這次沒有辦法再說話,不是因為她插嘴,而是因為被她的雙唇封個正著。
魯荻原本想要自制的,但她火熱的雙唇和柔軟的身子呀!教他如何再壓抑下去?
「再說一遍。」在唇舌的交纏間,子夜要求。
「嗯?」他卻已經快要意亂情迷。
「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愛你,子夜,打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上你,我已經愛你好長一段時間,只是你不知道,而我……我竟然也不清楚……」
她偎得他更緊了,緊到兩人之問己幾乎沒有空隙。「我們並沒有……所以你毋需負責。」
魯荻听到這話,先是松了口氣,繼而生起氣來。「我今年二十八,就快三十了,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會完全沒有過去?如果只是因為有過親密接觸,就要負責任,那我還能保持單身,等你到現在?」
子夜也耍起脾氣來。「原來你這麼風流!」作勢抽身。
不過魯荻已經將她緊緊抱住,不肯松手。「既已相逢,何忍分離,子夜,別再折磨我了,好不好?」並大膽的貼上她的鬢邊,纏綿至極的吻到耳後去。
他沒有撤謊,他認識她好久了,在她仍頂著「夜邪」名號,驚擾京師黑白兩道期間就認識她,覺得她美艷不可方物,後來當司徒漠與嫣然公主蝶舞成親時,兩人再度重逢。
寒子夜的個性絕不「尋常」,但魯荻偏偏為她所吸引,兩人在她隨華山諸人來京城做客期問,不停抬杠,斗嘴不休,愛苗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萌芽的?
總之現在魯荻明白自己為什麼肯在得知「人鏢」是她的情況下,仍一路追隨保護,甚至不惜賠上性命了,一切,都只因為他愛她。
他愛上了她,愛上寒子夜,一個和他過去所認識的女人完全不同的女子。
但話說回來,如果她和她們雷同,自己還會喜歡上她、愛上她嗎?
「會折磨人的,是你。」子夜的聲音低到幾乎听不到。
「哦?」雙唇輕輕含住她的耳垂,恣意挑逗,雙手也沒閑著,緩緩挪移到她的胸前,巧妙的試探。
很快的,她的呼吸就變得既細且碎,身子也無力的靠臥在他結實的胸膛。
「我有折磨你嗎?怎麼折磨?」在將她的至硬挺,接著俯下頭去含住吸吮後,手指更大膽的滑進她柔女敕的雙腿間。「是那樣?還是這樣?」
「浮煙!」子夜已經無力招架,頭往後仰,長發如瀑,渾身散發出誘人的氣息。
「子夜、子夜。」除了再三呼吸她的名字以外,魯荻自己也別無主張,指間的濕潤告訴他她已經準備好了,但是——
「浮姻?」滑到臀後的手掌,令她不解。「你……為什麼?」
魯荻原本就快要按捺不住,經此「鼓勵」,真的差點要崩潰決堤。「因為……不能讓浮姻輕率的佔有你,至少不能以他之名,在這里這樣……」
听他這麼一說,子夜也清醒過來了,想到盜取夜明珠的條件,不禁捏了把冷汗。
于是兩人便僅僅擁抱著彼此,不敢再進一步的親昵纏綿。「謝謝你。」好半天之後,總算比較平靜了,子夜才率先說道。
「你為我驅淨風寒,該道謝的人是我。」
「不對。」她甚至還搖了搖頭。
「那里不對?」
「是你始終護著我才對,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怎麼?不再誤以為我是什麼大將軍了?」
「你不可能是。」
「何以見得?」魯荻十分好奇。
「我雖然不知道那個‘大將軍’為什麼要兜那麼大一個圈子認識我,但做官的人,哪可能如你這般重情重義?」
「女人的直覺。」
「通常準得很,最好不要小看。」
「說說夜明珠的事。」
子夜說了,至少把自己所知道的部份全說了,而魯荻也終于有了概念。
听完之後,他卻沒有問子夜任何問題,令她頗感意外,只說︰「睡吧。」
「睡……你要我睡覺?」離天明大約還有一個半時辰左右,但她的眼楮好像……好像比先前好了許多,依稀可以捕捉到他身形的輪廓。「浮煙,我的眼楮,我的眼楮好像……好像……」
「明早起來,不,應該說是等天亮之後,可以看得更清楚,你信不信?」
「真的?」
「真的,」他自己也是練武的人,雖然醒來只有短短的時間,但運功行氣,已經知道除了為他驅掉體內所有的寒氣之外,她還做了什麼,感動之余,不禁也心疼不已,這個妮子,實在是太……怎麼說呢?太沖動、太任性、太不會瞻前顧後,太一意孤行了。「我跟你保證,等你再度醒來之時,雙眼已能全部恢復光明。」
他沒事,自己的眼楮沒事,憑兩人聯手,一定可以奪回夜明珠,子夜的心情整個放松下來,而一放松,倦意隨即襲卷而來,自然而然的打了個大呵欠。
「累了吧?」魯獲哄道;「快睡,有我守著你。」
「你不一起睡嗎?」她已經閉上了眼楮。
魯獲笑了一聲,一手順著她的長發,一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可真會誘惑人。」
雖然一片黑暗,但子夜依然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火辣辣熱起來,不禁輕輕捶了他一下。「你取笑我。」
「預習閨房樂趣,不好嗎?子夜。」
「嗯?」
「記住一件事,永遠不要忘記,好不好?」
她遲疑了半晌,然後說︰「除非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等我看清楚你的時候,」她捧起他的臉,緩緩摩挲,縴縴五指滑過他濃密的劍眉,他隨著她的手勢合上的眼楮、他長長的睫毛、略顯鷹勾的高挺鼻梁、以及。吻得她神魂顛倒的雙唇。「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
魯荻設想到她的條件會如此簡單,正要應好,她已經又說話了。「浮煙,你有一對好長的睫毛,又彎又翹哩,一定很漂亮。」
是嗎?魯荻正想笑說哪有人用「漂亮」兩字形容男人,就已經听見她均勻的鼻息;啊!她睡著了,那不論有什麼事,就等她醒來再說了吧。
回憶至此,魯荻臉上露出幸福的神情,心想︰明日,正是她醒來後我們重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