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
晴霜泫然欲泣,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事實上,他也許連她是誰,都不在乎。
什麼恩愛夫妻、美麗遠景,一切都只是她自己不切實際的想像。
她實在是太笨了。
「對,我是忘了。」路塵近乎凶狠的說︰「忘了女人是多麼狡猾、善變、卑鄙、無恥的動物。」
「你說什麼?」晴霜問道。
「我不必回答你的問題。」是他傲慢的回應。
「為什麼不必?我是你的妻子呀!」
「那又如何?」
「我是你的妻子,你應該——」
「不,不對。」
「什麼?」晴霜已經頭昏腦脹,都快搞不清楚了,這個人,真的是鎮平大將軍路塵?
「你說的話不對。」
「我可是你明媒正娶進門的妻——」
路塵再度揮手打斷她說︰「這個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必一再重復。」
「那什麼不對?」如果可以,晴霜真想說不對的是他的腦袋。
「你說話的口氣不對,我是你的丈夫,丈夫是天,所以對我的任何決定,你都只有服從、沒有質疑的權利。」
晴霜瞪大眼楮看他,恨不得能再打他幾個耳光,看看能不能將他打醒。
可是她實在是太驚訝了,驚訝到幾乎動彈不得的地步,甚至由他執起了她的下巴。「听清楚了沒有?」
「听清楚了。」
「那好,請你寬衣。」
洞房花燭夜,自然得寬衣解帶,卻不該是這樣的情況,太荒謬了。
所以她終究忍不住再問︰「為什麼?」
這一次他倒是願意好好的回答︰「因為我需要你來為我傳宗接代。」
她整個人都呆掉了。
「怎麼?听不懂?不會吧!」
「你娶我,只是為了要傳宗接代?」那她成了什麼?生產的工具?不!她怎麼可以由著他作踐自己?
「沒錯,的確如此。」
「除此之外呢?」
路塵笑道︰「時候不早了,你知道嗎?」
「那又如何?」
「反正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夫妻,所以這問題似乎不必現在談完吧!」
「不,我一定要搞清楚。」晴霜堅持。
「看起來,你很固執,」路塵說︰「這一點,他們倒是沒有提到。」
「他們?」晴霜不明白。
「就是幫我篩選新娘人選的那一批人。」
晴霜想了一下,然後坐了下來。
「你——」換路塵不解。
「請坐。」
「什麼?」
「請坐,我們是夫妻,自該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是不是?」
「你——」路塵一副「你該不會瘋了?」的表情。
不過晴霜仍然堅持,甚至伸手舉高按住他的肩膀,輕輕壓他坐下,再斟一杯熱茶給他。「大將軍,請用茶。」
路塵將接了過來。「‘大將軍’是給別人叫的,我有名有姓。」
「你要我連名帶姓的叫你?叫你路塵?」她說得回腸蕩氣,他也听得一愣。
有那麼一下下,他們就那樣盯住彼此看,誰都沒有動,一股奇妙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流動著。
別傻了!路塵首先恢復清醒,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她當然也不會例外。
「陌桑。」
「啊?」
路塵再說︰「你可以喊我的字,陌桑。」
「陌上桑,」她低吟︰「怎麼你的名字盡是如此蕭瑟的字眼?」
「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因為取名的人是家父,而他已過世十年了。」
「啊!」她的眼眶驀然紅了。「你真不幸。」
「因為我的無父無母?」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如此輕易為他動容。
「嗯。」
「所以才需要你來為我添丁生女呀!」
怎麼又兜回到這個話題上︰「但我以為婚姻——」
「夠了!」路塵失去耐性,父母、家庭、婚姻、妻子……種種字眼加起來,只給了他莫大的壓力,他受不了了。
「陌桑?」
路塵起身,往她走過去。
「陌桑,你想做什麼?」晴霜覺得他神色詭異,不覺緊張了起來。
「我想我一進來就跟你說清楚了,既然你不肯動手,就由我來。」
「不!」她本能的護住胸前襟領。
「不?」他撇了撇嘴,笑容極為冷酷。「恐怕由不得你。」
「這是我的身體,怎麼由不得我?」驟然被他拉起來,晴霜感到很害怕,但又不想示弱。
「‘你’的身體?」他哈哈大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
「你太天真了,夫人,很快的我就會讓你的身體知道她真正的主人是誰。」
「什麼——」晴霜還來不及問完,雙唇已經被他封住,繼而狂吻起來。
不!她不要這樣,不要!
但是他完全不顧她的感受,一邊吻她,一邊扯落她的衣服,也不管這身嫁衣花了他多少銀子,當裂帛聲傳進她的耳內時,晴霜甚至不知道被他撕裂的,究竟是外在的衣裳,還是包括她胸內的心。
「放開我!」她想要推開他,哪里知道口一微張,他的舌尖便探進來,嚇得晴霜幾乎暈厥過去。
但她當然沒有真的暈過去,能昏死過去的話還好,就不必再承受接下來的……什麼?
她已一絲不掛,光滑的肌膚在琉璃燈光映射下,美得教人炫目。
「你真美。」路塵由衷的贊嘆。
她應該為他的贊美感到歡喜,但此刻心中只有無限的悲哀。
她被他拋上床,乍見赤身的他,晴霜也有一絲的驚惶,但除了驚惶之外,還有更深刻的情懷,她欣賞他、崇拜他,她……依然愛他!
怎麼會這樣?
沒有時間和機會思索了,他的吻如雨點般落下,覆蓋在她的額頭、鬢邊、面頰、耳垂和脖子上,他的雙手更似無所不在,不放過她任何敏感的角落。
晴霜雖是處子,對于男女之事卻並非一無所知,父母對她的教育一向開明,她當然知道成親之後,夫妻之間會發生什麼事。
但……眼前的一切卻完全出乎她原先的設想之外啊!
有那麼糟嗎?
是的,很糟、很糟,因為她的身子迅速起了反應,她的身子……已經完全不听她的了。
路塵的陽剛氣息令她暈眩,教她難以招架,尤其是伸進她大腿內的手指,更是將她撩撥到頂點。
「怎麼樣?現在你還能說‘她’,」路塵甚至故意停頓了一下。「是你的身體嗎?」
「陌桑,求求你。」她睜開眼楮,望著他乞求。
「唔,我喜歡有反應的女人。」他吻在她的胸前,用舌尖挑逗她粉女敕的。
「不要。」晴霜開始恨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難道她真是個的女子,喜歡這些……把戲?
「女人是世上最口是心非的動物。」
「放開我。」但她的聲音微弱到連自己都快要听不見了。
「言不由衷。」他譏笑她,手指才一動,她的身子便拱起來,令他更加的得意。
「你知道我是誰嗎?」
靶受到她的溫潤,路塵自己的自制力都快要崩潰了,哪里還能靜下心來咀嚼她為什麼會有此一問。
「你是我的妻子,我小孩的母親。」
「所以就折磨我?戲弄我?」
他終于稍微抬起頭來。「你稱這為戲弄?折磨?」
「不然是什麼?」
「是討好跟歡愉呀!我以為你會喜歡的,大多數的男人可沒有這份胸襟。」
或許他說的全對,可是傷心至極的晴霜現在只想反擊。「是嗎?那得等往後我有機會跟其他的男人同——」
「住嘴!」他狂喝一聲。
晴霜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只得佯裝漠然。
「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一樣的。」
為什麼他要一再強調這句話?為什麼?對于女人——雙腿間驟來的刺痛令她無法再往下想。「啊!」甚至忍不住叫出聲來。
但她來不及喊痛,路塵馬上說︰「原來你喜歡粗暴,那我似乎該更賣力一些。」
晴霜被他固定在身下,由著他來回沖刺、馳騁,絲毫不顧她可能有的感受。
天啊!她真……真怎麼樣呢?路塵仿如登上雲霄,找不到任何恰當的形容詞來表達此刻的感受。
晴霜也是。
「晴霜。」良久以後,她才吐出這兩個字。
「什麼?」仍趴在她身上,享受余韻的路塵迷迷糊糊的問道。
「我的名字?」她說︰「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我知道你姓範。」
丙然,她心中的苦澀再添三分。
他翻身坐起。「希望你還喜歡我的表現。」
「我錯了。」
他一邊穿上衣服,一邊回頭問︰「你說什麼?」有那麼一瞬間,她脆弱的樣子還真教他心疼,但是……不,他絕不再上當,誰知道她這模樣是真是假?
「我錯了。」她重復一遍。
路塵的反應竟是哈哈大笑。「不會啦,等你看到明早給你的賞賜後,就不會這樣想了。」
晴霜強忍住淚水,要求他︰「叫一次我的名字。」
「什麼?」
「我的名字。」她不看他,卻極力堅持。
「晴霜,對不對?晴天也會有霜?你這名字有點意思。」
「我姓範,宋朝詩人範成大的範。」晴霜說。
「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天啊!」他態度輕佻的說︰「雖然你是他們幫我找的候選名單中,最飽讀詩書的一個,卻也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考我吧!」
「這種時候,」她停頓一下。「是什麼時候?」
「我享受樂趣的時刻。」他故意地說,也不知道是要刺激她,還是掩飾心中的那絲不安。
享受?把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的享受?「你成這個親,不是只為了孩子嗎?」
「我可也在你身上砸下大把的銀子,所以跟你要一些額外的紅利,應該不為過吧?」
「那你打算‘享受’到什麼時候?」
「到確定你受孕為止,」他說︰「噢,對了,如果第一胎是女兒,或者是兒子,但長相不合我意,或太合我意,那我可能都還會繼續過來陪你。」
她是真的墜入一個無底深淵,一個最可怕的惡夢當中。
「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比如?」
他討厭她的冷漠和平靜,如果她大吼大叫,或者臭罵他,甚至打他,或許他就不會有越來越煩躁的感覺。
「謝謝我對你的體貼,你會好好表現,以免太早被我冷落,必須獨守空閨等等?」他幾近惡意挑釁。
「請你出去!」
路塵仰頭大笑。「露出真面目來了?一旦利用完,就想盡快趕我走,好,我走,反正我原本就沒打算要跟你共處一室。」
晴霜的淚水已快決堤,只得咬住下唇,死命隱忍。
他已打開門,卻又在門前打住。「對了,不背給你听,怕你誤會我粗俗;‘新築場泥鏡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聲里輕雷動,一夜連枷響到明。’這是範成大六十首‘四時田園雜興’中的一首,你的名字,應該就是出自‘家家打稻趁霜晴’,只不過將‘霜晴’改為‘晴霜’而已;如何,我的文采還可以吧?不輸我床上的技巧喔!」
在他漸去漸息的笑聲中,晴霜的淚水終于源源不絕的落在全新的鴛鴦枕上。
被福晉暫時留在鎮平大將軍府內的高進,一大早就給叫醒。
「什麼事呀?」
「高總管,不好了。」
他匆匆忙忙起身,再迅速拉開門問︰「什麼事情這樣慌慌張張的?」
年輕的侍女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而且一臉焦急,活像隨時就要哭出來似的。「總管……高……高總管……」
「這是在干什麼?」他不高興了,一把將她拉進屋內。「進來說,別在外頭丟人現眼,要被大將軍看到,不賞你一頓責罵才怪。」
他不這樣說還好,一說,那侍女真的「哇!」一聲哭出來。
「你……你這是……」高進不愧為王爺府中的總管,立刻喝道︰「縱有天大的問題,你也要先讓我知道原委,我才能幫你頂呀!閉嘴,噤聲!別再哭了。」
「是。」想不到這一招還真管用。
他先讓她靜一下,然後才說︰「行了,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
「大將軍……大將軍……」哭是不哭了,就是還有些抽噎。
「大將軍怎麼了?」高進一听便著急,不料侍女卻回說大將軍沒怎麼樣。「他沒怎——」高進被搞得啼笑皆非。「那你大叫、小叫個什麼勁兒呢?莫非要我叫你姑女乃女乃,你才肯把話說清楚?」
他詼諧的言詞,總算讓侍女完全鎮定下來。
「高總管,是大將軍夫人不見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我也希望自己是在胡說八道,但她真的不見了!」
「那大將軍呢?」
「他……」侍女低下頭去。
「哎喲,我的姑女乃女乃,」高進終于忍不住這樣叫她︰「我拜托、拜托你,現在可不是害臊的時候,大將軍他人呢?」
「不在屋里。」
「你是說……」但應該不會吧!昨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呀!
「我是要去向夫人請早安,好進去幫她梳頭的,但喚了幾回,都不見反應,這才大著膽子伸手去推門,想不到……門一推就開,而里頭一個人也沒有。」
「你找仔細了?」
「當然。」
他想了一下,當機立斷。「找小扁兒來。」
小扁兒是路塵的貼身侍衛,全名叫做路連,那還是路塵的父親給他取的名字,因為路連是個孤兒,襁褓時就被扔在路家大門外,是府內的大嬸兒看著不忍心,才把他抱進來養的。
他小路塵五歲,已經娶妻生子,既是路塵的侍衛,也近乎兄弟。
「高爺,你找我?」因他小時候身子骨單薄,所以大家便都叫他「小扁兒」的路連趕過來說。
「小扁兒,快別叫我什麼‘爺’了,我哪擔待得起?」高進說︰「眼前發生個大事,我也不跟你寒暄了,大將軍呢?」
「你找他有事?」
「就怕有事呀!」
「我不懂,」路連說︰「將軍昨兒個剛大喜,會有什麼事?」才說完,面色便有些發窘的接道︰「除非……夫人她——」
「就是夫人出事了呀!」高進打斷路連說。
「她發現了?」路連拉住斑進追問︰「她知道將軍上藍姑姑那里去了?」
「藍姑姑?那是誰?」高進追問。
「那是……是……」路連吞吞吐吐。
「啊!」侍女卻先叫出聲來。「她那里不是——」
「噓!」路連制止了她。
斑進看出不對,也听出不對,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對那侍女說︰「叫人給我打盆熱水來,我要洗把臉。」
「但是……」
路連馬上說︰「高總管的吩咐沒听見嗎?還不快去!」
「是。」
等她一走,高進立即盯住路連問︰「那是誰?」
「誰?」路連顧左右而言他。
「路連!事到如今,你還在跟我裝胡涂,就不怕我立刻回王爺府去告狀嗎?」高進已快生起氣來。
「別呀!爺。」路連趕緊求饒。
「叫你別叫爺,你還叫個什麼勁兒?」高進煩躁的制止。
「眼前都得靠你,哪里能不叫爺?」路連討好道。
明明知道這路連是在拍自己馬屁,高進仍覺得十分受用。「你挺機靈的嘛,說!藍姑姑是誰?開窯子的,是不是?」
「是,但是——」
斑進舉手擋住了他想做的解釋。「這廢話咱們都別說,趕快兵分兩路要緊。」
「兵分兩路?」
「對,你去找大將軍,我找夫人。」
「行嗎?」
「怎麼?」高進瞪了他一眼。「不相信我?」
「小扁兒怎麼敢?」
「那還不趕快行動?」
「是!」
路連一走,高進立刻往府宅後頭去,老天爺,但願他的直覺沒有錯。
敝了,這平常還不覺得將軍府有多大,一旦心急,便感覺自己的腳步特別重,幸而趕到佛堂時,有燭光微明,太好了,他果然沒有押錯寶。
但是!
「夫人!」高進撞開門,同時大叫︰「萬萬不可!你不要做傻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