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綿走進紀家,佟迎梅看到她來,淡淡的點頭。
「以綿,坐吧!」
佟夫人像是知道她的來意,卻不急著開口,只是靜靜的打量她。
蘇以綿坐在白色真皮沙發上,有些局促不安。
夫人美麗雍容,出身大家的她,舉止高貴嫻雅無可挑剔,四十多歲的人看來像三十出頭。蘇以綿一直有點怕她,每次回到這里,進到這幢別墅里,十幾年來含在她血液里的自卑就漫了出來,她無法克制心底對夫人的抗拒。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你來的時候也才只有兩三歲。」佟迎梅啜著茶,優雅的開口。「你是早產兒,先天不良,後天又缺乏調養,瘦小得像個洋女圭女圭,怎麼看也不像和靖遠同年同月生的,沒爹媽的孩子總是讓人心疼,而你乖巧又孝順,我一直很喜歡你,也因為你,紀家對蘇家一向照顧,你知道嗎?」
蘇以綿的女乃女乃、叔叔和嬸嬸都在紀家工作,他們還資助她國中、高中的學費,紀家名下的公司、基金會等,也多次發給她獎學金,女乃女乃這次動心髒病的大手術,也是紀家張羅打點的。
若沒有紀家兩代人多年來的幫助,蘇家不知淪落到什麼地步了,蘇以綿心里很感激,紀夫人雖然比較淡漠,但對他們確是諸多照顧。
「我知道……我們很感激。」
佟迎梅沉吟了會兒。「你和靖遠從小一起長大,有感情也是很自然的,我知道靖遠喜歡你,但是……你們實在不能在一起。」
夫人語氣和緩,說的話卻令她發寒。
「靖遠生在紀家,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他以後的人生你是知道的,他是紀家的繼承人,他不只是得到家族的庇蔭,也要為家族盡到義務,他的責任會很重,而他的妻子也必須是家族同意的人,不然他會很累,你懂嗎?」
「我們……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原該理直氣壯的一句話,在夫人的目光下,她竟氣虛了。
「你們還是太年輕了。」佟迎梅優雅的放下骨甕杯,笑意輕淺。「年輕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以為自己什麼都能辦到,等大了才發現那是莽撞,以綿,我是喜歡你,但不喜歡你是我的兒媳婦。」
屋里的空調舒適宜人,她卻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握緊雙手,卻仍覺寒意迫人。
「我的兒子是什麼樣子我知道,靖遠適合一個溫柔的女孩子,你雖然安靜乖巧,但獨立自主,你們兩人一樣倔強,認定的事就改不了,這對你們兩個人都不好,硬踫硬遲早遍體鱗傷,你懂嗎?在談戀愛的當頭是什麼都管不了的,等新鮮感過了,就覺得一切難以忍受,如果這邊的家族親人不能接受你,婚姻就像一道剩菜,再也沒什麼可以忍耐的了。」
面對蘇以綿的沉默,她平和的娓娓說道︰「希望你好好的考慮一下,你女乃女乃剛動完手術,日後復健治療都要花不少錢,不過這些你都不用煩惱,我會負責她全部的醫藥費,你叔叔、嬸嬸的工作我也會安排,讓他們去台南工廠那里,換一個環安排,讓他們去台南工廠那里,換一個環境更好,各方面都不會委屈他們的。
「你一向很優秀,如果不能出國留學我都替你覺得可惜,你如果要留學,留學的學費你也不用擔心,希望你不要以為我在逼你,你若願意離開靖遠,我會很感激,而這是酬謝,這世上沒有白受的恩情,是吧?」
眼看那年輕女孩越來越白的臉,黑眸里是徹骨的傷心,佟迎梅嘆了一聲。
「我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是個上進有骨氣的女孩子,我並不想扮演這樣的角色,但我是個母親,我得在孩子做錯事的時候阻止他,你若要恨就恨我吧!」
蘇以綿顫著唇,仍是說不出話。
佟迎梅又道︰「我說了那麼多,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希望你今天能給我一個答覆。」
那樣一對清亮靈透的眼楮,卻有種東西黯淡了,一點一點的滅了,在那一刻,佟迎梅竟不忍卒睹,眼睜睜看著年輕的熱情在熄滅。
「我會和靖遠分開。」蘇以綿話說得很輕,卻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得到這答案是在意料之中,佟迎梅凝視著她,「你是個明白的孩子,希望你能主動讓他離開你,讓他死心,他從小性子就倔,我之所以不在他面前反對你,實在是知道他听不進去,只會和我作對……以綿,你就當是一個做母親的私心,你和他只是男女間短暫的情分,而我和他是一輩子的母子,我不想他恨我,你懂嗎?」
「我懂……夫人,請你幫我照顧好女乃女乃。」
「放心吧!她在紀家那麼多年,我怎樣也不會虧待她。」
「別讓我叔叔他們搬到台南,他們已經習慣住這里了。」蘇以綿苦澀的說︰「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我不會再回來,我會一直待在高雄。」
佟迎梅蹙眉,點頭。
「我不想出國留學,我想留在國內念研究所,所以,不用費心安排我的事。」
她不能自私的罔顧家人的利益,面對女乃女乃臥病在床,和叔叔一家的生計,在她點頭後都能解決,她不能假裝清高的拖累他們,但是,她的感情是不能賣的,她不接受交換條件。
佟迎梅深深的看她一眼。
「靖遠,他很固執,請給我多一點時間……大學畢業前,我們一定會分手。」
蘇以綿道。
「好,我相信你。」
自那次談話後,女乃女乃的病情已經明朗,手術也很成功,醫生說會恢復得很好,但仍需要專人照科,在出院後會被安排住進很好的療養院,為此叔叔嬸嬸都松了一口氣,省得長期照顧病人。
蘇以綿回到高雄,卻把自己冬眠起來,她將自己緊緊的縮成一團,外頭艷陽高照,她卻像坐臥千年寒冰,凍得瑟瑟發抖。
「以綿,你怎麼了?」半夜,上鋪的小嵐壓低聲音問。
「沒、沒有。」聲音難掩哽咽,帶著濃厚的鼻音。
小嵐模黑從上鋪爬下來,遞來面紙。
「怎麼哭了,你是怎麼了?」
蘇以綿埋頭在被子里默默流淚不出聲,小嵐和她縮在一起,擔憂的看她,已是半夜時分,另兩個室友都不在,小嵐扭亮了台燈,看著蘇以綿淚痕斑斑的小臉。
「是不是和紀靖遠吵架了?」
蘇以綿搖搖頭。「小嵐我害怕。
她看到那天的結局了,害怕要再回到自己一人。
她淌著淚慢慢的說著,小嵐只是沉默,最終嘆了一聲。「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對他很不公平,你應該把這一切告訴他,他媽的事讓他去解決。」
蘇以綿搖頭,長發可憐兮兮的凌亂著。「我不能。」
在別人的愛情里,自己能理智冷靜的旁觀這一切,但不是當事人,不能理解他們糾纏難分的愛恨嶼怒,連在愛情里游戲散漫的小嵐也不免感到悲哀。
「這是一部很爛的戲,很爛的過程,很爛的結局,很老套……戲如人——原來不假……」
「以綿……別哭了,我都想哭了……」小嵐紅了眼眶。
這一夜,蘇以綿只是哭著,使盡了全部的力氣。
這學期開始得很平靜,即將要升大四,要修的學分少了很多,蘇以綿的大四比別人更輕松,已決定申請推薦甄試的她已有七八成的把握,其余時間照樣上家教。
紀靖遠在美國參加完大賽後,又在美國停留了一段時間,他打電話來說會再晚幾天回去,要她安心地等他。
那夜,蘇以綿把小套房收拾干淨,這房間被兩人布置得很漂亮,雅致溫馨,有他們很多很多的回憶。
累透了,她就睡著了,夢境里混亂極了,她像被困在一個迷宮里,怎麼也走不出去。她一直在走,好多熟悉又陌生的臉孔從她身邊經過,還有個不知名的怪物追逐著她,幾乎將她吞吃入肚。
救救我……
「以綿、以綿……」
一個聲音畫破迷霧而來,她驚喘地醒來,只見紀靖遠擔憂的看著她。「怎麼?你作惡夢了?」
頭頂是亮晃晃的燈光,熟悉的一切讓她狂跳的心慢慢的平復,紀靖遠用手探了探她的額,已是冷汗涔涔,她翻開她的棉被,原來汗也濕了前胸。
還是夏天,她卻用薄被緊緊的將自己裹成一團。
倒了杯冰開水給她,只見她咕嚕咕嚕喝個干淨,紀靖遠皺著眉看她臉色蒼白、眼底仍有血絲,他拂了拂她頰邊的發。
「什麼夢?讓你嚇成這樣。」
情緒終于平復下來,她抬頭看下眼牆上的鐘,已是晚上十二點多,窗外一片漆黑,她長吁了口氣。
「怎麼來了?不是說周五才回台北嗎?」
深夜時分,卻見他難掩疲憊的出現在她床前。
「想你啊!」他露齒而笑。「我提早回來,直接奔來高雄,連家都還沒回。」
她愣愣看他,英挺的劍眉揚著,恣意飛揚,漂亮的眼楮有不容錯認的深情,想到夢里的一幕,她的鼻子不由發酸。
看她一言不發,他皺了皺眉。「怎麼,你不高興看到我?」
「高興。」她緊緊摟著他,一張小臉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從他胸膛傳出。
「靖遠,我很想你。」
抱著她的雙臂緊了緊,蘇以綿感情一向內斂,偶爾被他逼急了才會說出幾句溫存的話,此刻她難得的柔情讓他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你作了什麼夢?」
「忘了。」
忘了?他要再問時,她柔軟的唇辦貼著他的頸邊往上滑動,最後咬著他的耳垂舌忝咬著,柔軟的身體貼著他,誘惑的移動著,惹得他呼吸越發沉重。
她長發披散著,半遮著她的臉,露出的臉頰染著幾分嫣紅,一對水眸情波瀲濫,異于平常的嫵媚風情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把他推倒,半欺過來,細柔的發絲拂著他的胸膛,癢癢的、麻麻的。
今晚的她主動而熱情,她吻遍他全身,用讓他發狂的方式。她笑得像個妖精,微挑的眼角斜睨著他,讓他發狠的一次次壓倒她,在她尖叫和啜泣的高潮中,兩人終于滿足。
夜更深了,筋疲力盡的兩人相擁而眠,惡夢暫時被拋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