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後門傳來喀哄的聲響,紗門開了又關。
「刁梅,吃飯了!」朗朗的呼聲傳了過來。
刁梅轉身掛上門邊的釘鉤,提著好幾個空籃子從廚房走到飯廳。
她瞪著餐桌上一口也沒動到的飯菜,有些不高興。
「我不是叫你先吃嗎?」她的口氣儼然像個正要教訓頑劣小兒的嬤嬤。
雷曜森坐在餐桌邊,雙手盤在胸口,長腿伸得直直的,一臉老大不高興。
「人都還沒到齊,你叫我怎麼開飯?」
「喂!這屋里就你一個主人,你開飯等于全家開飯耶!」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雷曜森撇開臉,有些賭氣。
「是是是。」她翻了個白眼,拿他莫可奈何。「我馬上就來。」
她拿出棉手帕,率性地往額上揩兩下,擦掉汗水。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地想,雷曜森需要的並不只是一個管家,還必須是個能跟他聊天打屁的伴兒。
他是她見過最沒有架子的雇主,百分之百的隨和,她可以像朋友一樣跟他打打鬧鬧——盡避她忙得很,從來沒交過多少個朋友,也不知道朋友能夠打鬧到什麼程度。
對于她不夠畢恭畢敬的態度,他安之若索,大概是因為他討厭孤獨寂寞,討厭一個人獨處,所以閑來有個人對他翻臉相向,他也當作是享受……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每當他走入那個秘密的房間,一待好幾個鐘頭時,就容不得她接近半步了。
刁梅收起棉手帕,白玉般的臉頰紅撲撲。她模了模瓷盤盤底,菜都涼了。
「我拿去微波一下。」她端起盤子往廚房走。
「有勞你了。」雷曜森伸個懶腰,抖抖長腿,不再賭氣。「這種生活真好!」
「好什麼?」
「每天都有美味的食物、棉被也被曬得香軟,要茶有茶、要果汁有果汁,就連以前偶爾會看到的小強也不見蹤影。」雷曜森一臉幸福、陶醉加感動。「生活里有你,實在是太美妙了!」
刁梅聳了聳肩,完全不理解他在感動些什麼。
「先生,你花了大把的銀子聘請我來工作耶!」做得好是應該的,做不好,她當初好意思開出高薪又供膳食的條件嗎?
或許她應該考慮一下,她是否已經「物超所值」到應該加薪的地步。
「花錢是花錢。」雷曜森捂著心口,繼續感性地說道︰「但我始終相信,如果沒有一顆『誠摯溫暖的愛心』,你是不可以把我照顧得如此無微不至。」
她?誠摯……溫暖……的愛心?刁梅的臉驀地紅了。
這是什麼自以為是的笨話?害她听得一陣抨然,好像她對他有多好似的!
其實,她對每一份工作都同樣全力以赴。但,該死的,從來沒有一位雇主像他說過這樣的話,听起來又惡心又窩心,害她心里某種滿足感油然而生,而那種滿足感,是賺再多再多的錢也比不上的。
「刁梅,你的臉好紅!」雷曜森驚呼一聲。
他的小避家向來冷靜自持,就算天塌下來,也會指揮他去頂著,然後搜刮出本月薪資,再自個兒逃走,這會兒他只是說了幾句話,她的臉就……好了?
炳哈,原來她這麼青女敕!以後他應該多多利用調情的技巧逗著她玩才對。
「閉嘴!」刁梅瞪他一眼,眼神惡狠狠的,她最討厭被糗了!「我在牆邊放了一些丸子!你不要隨便撿起來吃。」
「嗄?換話題啦?這麼快?」雷曜森惋惜地說道,他還沒有糗夠說!
刁梅不理會他,眼也不眨地繼續解釋。「那些丸子是要用來殺小強的。」
「殺小強?」奇怪,就算換了話題,她的臉蛋還是紅撲撲的呀!
「那是我用硼酸、洋蔥、面粉、砂糖、女乃粉搓揉而成的『環何毒餌』。」刁梅的嘴角僵硬,有點不知所措地說明。「小強吃了這玩意兒會掛點。」
雷曜森看著她不自然的說話神態,神情開始變得有些詭異。
「刁梅。」他蜜蜜甜甜地喚著。「你在害羞,對不對?」
「……」臉色青了。
「你在害羞!」他像是發現新大陸地嚷嚷了起來。
他的小避家竟然也會不好意思,那種手足無措、胡亂講話的樣子,好可愛喲!
「去你的!」刁梅老羞成怒。「再聒噪下去,你就吃『環保毒餌』當午餐吧!」
她進進……不對,應該說是「逃進」廚房里,端出微波好的食物——擺上桌,然後落坐。
食物香氣撲鼻而來。「開動!」
雷曜森一聲令下,豐盛的午餐在轉眼間被兩人掃得干干淨淨。
飯後,刁梅戴起長手套開始清理碗盤,雷曜森則端著熱茶倚在一邊跟她閑聊。
「對了,電話旁邊有一本記事薄,記錄著打過電話來找你的人。」大部分都是千嬌百媚的女人。「下次少個人陪你吃飯時,麻煩請從『花名冊』里挑一個。」
雷曜森喝了口熱茶。「我在趕工作的時候,是不會跟那些美女聯絡的。」
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工作起來也算是個拼命三郎。工作期間內,他完全不近,也不出外找樂子。像這樣飯後的閑話家常,就算是娛樂活動了。
「趕工作?」刁梅拿起長刷子清洗玻璃杯。「你最近都躲在那個秘密的房間里趕工作?」
「……對啊!」這回,換成雷曜森的表情怪怪的了。
真希望她不要再追問下去,對于他的工作,他沒什麼好講的,更不希望被她窺知其中一二。他的工作那麼特殊!天知道她得知內情後會怎麼想。
般不好,她會狠狠地甩他一巴掌……
雷曜森的祈禱,老天與刁梅都沒有听見。「什麼樣的工作?SOHO族嗎?」
「嗯……跟電腦有關。」他隨口謅一謅,同時默禱︰別、別再問了啊!
可刁梅繼續問︰「是程式軟體設計之類的嗎?」
「嗯……相差不遠,大概就是那一類。」他咬著杯緣含糊以對。
「那一類是哪一類?」刁梅還是沒放過他。
「嗯……就時下很興的電玩軟體吧!」
雷曜森有些惴惴不安。她再繼續問下去,他說不定真的要把杯緣給咬碎了!
「噢!」她對電玩不感興趣。之前諸多的詢問,只是為了將問題導向她比較好奇的方向。「之前好像有幾個訪客能暢無阻地進那房間打你。」
雷曜森松了口氣。這個問題他很樂意回答!
「第一對來找我的是我的義兄和他的小女友,第二對則是我的義妹跟她的阿娜答,至于那位不認老的老太婆,是我舊家的管家。」
「哦!」刁梅側著頭想了一下。
廚房里,除了沖水聲之外,就剩雷曜森咕嚕咕嚕喝著茶的聲響。
「他們好像都罔顧你那『尊重隱私權』的規則喔!」刁梅洗淨最後一個盤子。「為什麼只有我該遵守這個規則?」
雷曜森突然被一口熱茶噎到。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打掃,」刁梅關掉嘩啦嘩啦的水龍頭。「而童管家卻可以?」
雷曜森一窒。他的喉嚨就像是那個水龍頭,被刁梅的問話給掐住了。
「那個,我……」
不行!不能告訴她,他窩在工作里做的都是些什麼工作,不然他一定會被刁梅鄙夷、唾棄,就不定她還會因此掛冠求去,那他就得跟這種美妙的生活說拜拜了。
一體認到事情有嚴重性,雷曜森立刻命令自己板起臉來。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絕對不準進那個房間,不然就要你好看!」
撂下狠話後,他把余溫猶存的茶杯拋給刁梅,然後狼狽的逃離。
***
「叮咚、叮咚……」
刁梅擔任管家的第七天,一個非常漂亮的混血兒女孩出現在門外。
她約莫十一二歲年紀,有著一雙大得像少女漫畫中女主角的眼楮,和一頭濃密棕發。見到刁梅來開門,她大大的眼楮先閃過一陣錯愕,然後迅速築起戒備,像拱起毛針的刺帽。
「你是誰?」她盤起雙臂,很自然地站起了三七步。
吧嘛?她以為這是在情敵談判嗎?
刁梅面無表情地自我介紹。「管家刁梅。」
女孩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神情倨傲。「我是伊萊莎,我來見雷曜森。」
「雷曜森正在……」秘密的房間里殺人,刁梅忍著沒說出後面的活。
綜觀童話百兒八十本,最為人熟知、擁有一個秘密房間的那位先生名叫藍胡子。藍胡子大大每天閑著沒事做,都在里頭解決前妻的尸體——
這個範例太有名了,連小孩子都知道,經過雷曜森一而再、再而三的隱瞞,她不得不開始往那方面揣想。
「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常來,不用你帶路。」伊萊莎端著一臉優越感,似乎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勝過了刁梅。她伸手推開刁梅,徑自走入屋子。
刁梅被推得火氣直冒。
但無論如何,管家都不能對雇主與訪客發脾氣,這是「規矩」。
只是……可惡!這小女孩更沒禮貌,怎麼可以伸手推人?
「我去幫你通報。」刁梅不服輸地追了過去,伸手擋住。
「不用,是他打電話叫我來的,我直接進去就可以了。」伊萊莎揚起下巴,繞過她繼續前進。
這女孩是雷曜森找進「秘密的房間」的?
刁梅挑起眉,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她要跟過去看看雷曜森的反應,
她又跑到伊萊莎面前,擋住!
伊萊莎則是再度突破她的防守,向前攻!
一大一小兩個女生就這樣競走著,一下子推推她的肩、一下子撞撞她的手,兩人無言地挑釁著,一起擠到秘密的房間門口。
伊萊莎看了刁梅一眼,伸手敲門。
門一開,探出雷曜森亂糟糟的雞窩頭,顯示他已經工作很久了。
他一看見伊萊莎,一張略顯疲憊的俊臉立刻綻出光彩。
「伊萊莎,你終于來了!」他像是松了口氣。
刁梅盤著雙臂,冷眼旁觀。看樣子,他們果真是「相見歡」呢!
伊萊莎上前,路起腳尖,張開雙臂,環擁住他的腰身。「雷,我好想念你。」
哼!還敢說自己不是戀童癖!刁梅瞧著瞧著,喉嚨突然有點澀澀的。
「別玩了!」雷曜森退後一步,看起來似乎有些煩惱。「快點進來,今天會很忙,我需要你的大力相助。」
看吧!我就說是他找我來的,你偏不信。
伊萊莎斜睨了刁梅一眼,隨即像只小貓兒般靈巧地躍進房門。
刁梅下意識地走上前探頭看著。奇怪了!秘密房間里到底有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能來去自如,惟獨怕她靠近?
「喂喂喂,你不能進來。」果然!雷曜森立刻擋到她面前,一臉緊張。
她一頭撞上他的胸口,鼻梁差點塌陷。「喂!很痛耶!」她抬起頭,生氣地瞪著他。「頭低一點!」
「干嘛?」她想把他的鼻子撞扁嗎?
刁梅揉揉自個兒的鼻子。「頭抬得太高,瞪人會很辛苦,你頭低一點!」
反了,真是反了!他聘請來的管家,竟然要求他提供瞪他的「最佳角度」?
「你也別玩了。」雷曜森心系工作,不想抬杠。「去準備點心款待伊萊莎。」
「好啊!要什麼點心?」刁梅踞起腳尖企圖偷看,還故意發問以拖延時間。
「隨便。」
「你需要咖啡嗎?」再偷看一眼。
「需要,給我濃、苦、澀,喝了會反胃的那一種。」他揉揉太陽穴,想要抑緩頭痛。「期限快到了,我工作了一個晚上沒睡,真的很需要提神飲料。」
「既然你忙著工作,那還邀伊萊莎過來干嘛?」
是誰說「趕工作的時候,不會跟那些美女聯絡」的?伊萊莎可是小美女一個耶!
刁梅心中有一點點不舒坦,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伊萊莎是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環,沒有她不行。」雷曜森揉揉眼楮解釋。
什麼樣的工作會把混血兒美少女當作是「最重要的一環」?
刁梅仔細推敲。雷大少自稱做的是電玩軟體設計——電玩?她惟一想到的解釋是……伊萊莎是被請來「應用」在電玩軟體里的。
這麼說來,雷曜森可能是個……「月兌衣麻將真人版」之流的電玩設計師羅?!
刁梅想象力驚人,心思疾轉,自動自發地把線索串連成一個推測。
為了印證這個推測的可能性,她靈機一動。
「啊!死老鼠。」她突然尖叫一聲,「在那里!」她往牆角一指,希望能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後伺機跳進房里一探究竟。
就在她舉起腳腳往前溜的時候,她的衣領突然被提了起來。
「這招不管用。」雷曜森沒有上當。「別玩了,快點去把我的咖啡弄來!」
他像「夾女圭女圭」似的把她提到門外三步,丟下,然後轉身,砰一聲當著她的面把門用力關上。
刁梅瞪著微微顫動的門板,好奇心霎時被激到最高點。
準備好點心咖啡之後,刁梅捧著托盤,再度來到「秘密的房間」。
雷曜森打開門,神情像是面對著一列軍隊般的凝肅,以高大的身量檔住她亂飄的視線。
「我來。」他將托盤接了過去,轉身交給伊萊莎。
刁梅慢慢地將縴軀歪向左邊。「還有什麼需要吩咐我做的嗎?」
雷曜森也對應性地將身體歪到同一邊。「沒有。」
刁梅再慢慢地將縴軀歪到右邊。「你不想吃飯喝湯!或者來一盤水果嗎?」
雷曜森繼續對應性地將身體歪到同一側。「我不餓。」
「真的嗎?」刁梅慢慢地路起腳尖。
雷曜森拒絕再玩「你看我擋」的游戲。
「刁梅,我已經跟你約定過了,你必須尊重我的隱私,不能靠近這個工作室。」他祭出最殘忍無情的一招——「否則我要扣你薪水!」
「是、是、是。」刁梅打了個大呵欠,根本沒當一回事。
她可不是被唬大的,雷曜森是不是那種一門的人,難道她會看不出來嗎?
算了,不跟他硬踫硬!她酷酷地轉身走開。
雷曜森也把門關上,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氣氛。
三秒鐘之後,門扇猛然打開,雷曜森以無比警敏的姿態跳了出來。
誰要是敢在外面偷看或偷听,為了「顏面問題」,他一定殺殺殺、殺無赦!
他的電眼媲美科技最前線的掃瞄雷達,由左掃到右,再由右掃到左——
沒有人!
他放下十分之一的心,輕輕關上門,噓了口氣。
這個房間里,藏著他最深層的秘密。他寧可撞枕頭山自殺,也不願將秘密公諸于世,或者讓刁梅知情。
所以,一切小心為上!
五秒鐘後,他再度將門拉開一條細縫,露出一只眼楮偵測四周,然後慢慢地將門打開,探出頭來張望。
很好、很好,沒有人在附近!
「雷,你玩夠了沒有?」伊萊莎站在他身後,小大人似的呼喝著他。
他沒理會,解放了心中二分之一的憂慮。
二十秒鐘之後,他又刷地一聲打開門,很神勇地跳到門外。
丙然還是沒見半個人影——他的管家刁梅小姐,看在扣減薪水的份上,果然很遵守彼此的約定,他總算可以完完全全地放心了!
必上門,他開始準備「工作」。
走廊上一片靜寂。不久之後,刁梅拿著一個玻璃杯出現在轉角。
「就知道你會疑神疑鬼。」她的小臉上掛著幾分得意的神情。「听說這玩意兒可以偷听。」她上下反轉玻璃杯。「是用這邊,還是那邊?」
她抓著杯子靠向牆壁,耳朵附上去,實驗幾次之後,終于如願以償地竊听到里頭的對話。
「呼,終于擺月兌那個小賊溜了。」雷曜森的聲音听起來如釋重負。
小賊溜?刁梅挑了挑眉。好樣兒的!難道在他心目中,她又賊又溜?
伊萊莎不滿地撇了撇唇。「雷,你好像對她不錯。」
有嗎?刁梅偏著頭,無聲地反問。
「有嗎?」雷曜森也問。
「以前試圖闖進這個房間來的女人,都會被你下禁足令,從此不許再踏入這棟洋房一步。」伊萊莎嚷道。「但是,你對她特別不一樣。」
听這語意,以前似乎也有過不少女人想一探究竟而被拒羅?
刁梅不平的心理雖然平衡了些,但好奇心卻有增無減。
「我不能趕她走。」雷曜森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需要她,這個房子也是。」
秘密的房間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我不喜歡她。」伊萊莎突然不高興地說道。「我討厭她!」
刁梅微詫。她做了什麼事讓這位大小姐親自點名排斥她?
算了!不研究!博得伊萊莎的喜愛又不能升官發財,她想那麼多于嘛?
刁梅聳聳肩,懶得再追究。
「別孩子氣了。」雷曜森的嗓音一振,轉開話題。
「好了好了,今天的工作很多!得動作快才能完成。」他拍了一下手。「伊萊莎,先轉一圈給我看看。」
咦?他們要開始為「月兌衣麻將真人版」……「實地取景」了嗎?
刁梅忍不住把耳朵往玻璃杯貼個死緊。
雷曜森繼續評頭論足。「嗯,你又長高了,下一季恐怕不能再請你……」
「阿姨說,她改天要帶妹妹過來給你看看合不合用,這是真的嗎?」伊萊莎聲音緊繃,仿佛在壓抑著不快樂的情緒。
……合不合用?
听到這四個字,刁梅手一滑,差點把玻璃杯摔在地上。
原來雷曜森這麼勁爆,不只要「用」,還要斟酌「合不合用」!
她驚訝地瞪著眼,仿佛這樣做,目光就能自動穿透牆壁,燒灼在雷曜森身上。
「對,她跟我提過,我沒有意見。」雷曜森隨口一答,仿佛沒察覺到伊萊莎越來越低落的心情。「來,你先去換上這件雪紡紗洋裝,穿起來會很可愛喲!」
開始了!他們要開始「實地取景」了!
想到曾經見過的「月兌衣麻將」電玩軟體,刁梅突然喪失了繼續偷听的「胃口」,她抓緊玻璃杯,遠遠地跑開了。
☉☉☉
起了個油鍋,丟了把蔥未,當油泡不斷浮起,就代表油溫已經夠熱了。
刁梅穿著買醬油附贈的免費圍裙,正站在寬敞的廚房里張羅午餐。
她進駐到雷曜森的家之後,發現廚房是這棟房子里惟一干淨的地方,大概是因為雷曜森不擅廚藝,沒使用過廚房,才能維持整潔如新的模樣。
每次進來,她都忍不住要贊嘆一番,這個廚房好棒!擁有整套設計過的義大利廚具,瓦斯爐、電磁爐,烤箱、雙門冰箱……等,統統一應俱全。
可惜刁媽與賈叔還在老家打包行李,不然,他們肯定要樂壞了。
刁梅的腦子邊轉,雙手也邊忙著調理食物。
瓦斯台上的六個爐具統統開著火,煎、煮、炒、炸同時進行。
因為刁媽與賈叔還沒報到,她缺乏助手,所以,七家雇主決定妥協,餐食的供應暫時由這個「中央廚房」統一烹調,然後分送到各家去。
于是,她洗洗切切,揮動鏟子、湯杓與菜刀!努力開伙。
只是,人在這里,心卻不在。
她一顆飄滿好奇泡泡的心,早已經溜到「秘密的房間」里了。
一連幾天,包括今天,伊萊莎都來造訪。她維持著高傲的姿態,理都不理她,一進門,就往秘密的房間大步邁進,一待就是大半天,吃食、飲料全由她送到門口去。
他們在里頭干什麼勾當?難不成真的在做「月兌衣麻將真人版」的電玩軟體?
刁梅拿著大湯杓攪動滾燙的湯,盛了少許在小碟子上試試味道。
還不賴,大功告成!
「叮咚、叮咚……」門鈴又響了!
她匆匆關火,月兌掉那件印有醬油標志的免費圍裙,跑去開門。
「你好。」這回,出現在大門外的是個富有書卷氣的男人。他溫柔淺笑,提著重重的皮箱。「我叫霍晉風,听說你是雷聘請的管家。」
「是。」
霍晉風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你很年輕。」
「當管家沒有法定年齡的限制。」刁梅朝臉煽了煽風,想起之前那位來「搶地盤」的童管家。
多虧那位老太太身強體健,不然,那麼老了還當管家,身體怎麼吃得消?
「我要到雷的……」霍晉風說明來意。
「秘密房間,除了我以外,任何訪客都可以踏入的那一間,是吧!」刁梅的口氣不由得有些酸溜溜,將手一擺。「請!」
霍晉風差點因為她的反應而爆出笑聲。
刁梅可沒有他這份好心情。霍晉風比之前的訪客都來得客氣,頗有紳士風度地請她帶路,但是她知道,這一次她依然會被雷曜森擋在門外。
「刁梅,你不能——」果然!雷曜森一看到她就緊張兮兮。
「靠近。」她訓練有素地幫他宣示隱私權,可見他之前耳提面命了無數次。
「這是我們當初——」
「協議的內容。」
「如果你不遵守的話——」
「就扣薪水,以示懲戒。」她簡直把他的「懲治條例」倒背如流。
雷曜森被她截話截得有點傻眼。「……對,就是這樣。」
霍晉風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的對答,心里有著驚奇。
他可是第一次看到雷曜森在女性面前這麼不討喜!以前,雷曜森號稱能把三歲至一百歲的女性哄得心花朵朵開,而他也著實沒見過有哪個女子對雷曜森擺譜。
僅此一位——刁梅。
雷曜森吶吶的說︰「既然你這麼清楚我的原則,那——」
「我就先失陪了,我還得把午餐送到各個雇主家去。」刁梅不等地開口,就自動閃人。
雷曜森搔搔頭。「奇怪了,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以前她都會偷看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人啊!
看著她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他心里頓時有種失落感。
「怎麼回事?」霍晉風拍拍他的肩,問道。
「沒有、沒事。」雷曜森振作精神,咧嘴一笑。「霍,你終于來了,我們等了你很久,今天得要你大力相助喔!」
又是「大力相助」?上次這家伙也拜托伊萊莎「大力相助」耶!
刁梅沒有走遠,反而縮在轉角,內心充滿不解。
「伊萊莎,好久不見!」霍晉風看著混血兒女孩。「你越來越漂亮羅!」
有別于對待刁梅的不善態度,伊萊莎朝霍晉風鞠了個躬。「今天請多多指教。」
「我們金三角又聚在一起了。」雷曜森興高采烈地開口。「伊萊莎,今天霍可是特地放下他的工作,重拾他的興趣來為你服務的喔!」
興趣?連這位翩翩紳士的興趣都是制造「月兌衣麻將真人版」?
刁梅挑挑眉,越來越不敢苟同他們的行為。
「不要把我說得那麼厲害。」霍晉風朗朗而笑,打開皮箱,開始做準備。
「唷唏,我們開始吧,這一季,我總共設計了十二套造型。」雷曜森以主導的口氣說道︰「第一套是鏤空皮衣,配件是小皮鞭,我們來打造一個刁蠻小鮑主。伊萊莎,你可以在那邊換衣服,我們不會偷看。」
沒多久,話語沉默,只有一陣憲憲率率的更衣聲傳來。
刁梅再度挑挑眉。鏤空皮衣與小皮鞭?光听就可以感覺到一股暖昧勁兒在偷偷騷動。敢情「月兌衣麻將」也有SM版,所以才要伊萊莎做此打扮?
「我換好了!」
「哇!丙然很漂亮,淡妝也化得很自然。」
伊萊莎小小年紀就會自己化妝?
刁梅有點shock。她她她、她可真是「專業」啊!不知道投身這一行,一個月可以賺多少錢喔?
雷曜森的聲音繼續傳來。「之前,趁刁梅去夜間部上課的時候,我請人搬來了道具。等會兒就在這里的攝影棚拍照,看看初步成果如何。」
那個秘密的房間里還架有攝影棚?刁梅更Shock了!
原來雷曜森把「月兌衣麻將」的成效看得這麼認真,她以前都不知道。
「伊萊莎,請到這里來。」霍晉風的口氣就像柔柔的春風,讓人听了很舒服。「請對著鏡頭擺出最完美的pose。」
「喀嚀喀嚀、喀嘹喀嚀……」按快門的聲音響起。
「我有個想法。」半晌之後,雷曜森上前溝通。「伊萊莎,你不是學過芭蕾嗎?霍,我希望拍幾組劈腿、跳躍的動作,好增加動感。」
「沒問題。」霍晉風調整了一下攝影器材。「來吧!」
伊萊莎揮舞著小皮鞭,按照雷曜森的指示輕盈躍起,然後——重重摔下!
「好痛!」她痛得幾乎爬不起身。
「怎麼了!怎麼了!」兩個男人都慌了手腳。以前要伊萊莎挑戰更高難度的動作,她都能如願完成,今天怎麼……「你有沒有受傷?」
「沒、沒有,我沒事。」伊萊莎慢慢地爬起身,聲音中飽含苦楚,就連隔在牆外的刁梅也听得一清二楚。「我、我沒問題,我要再試一次!」
堡作室里,傳來了單腳蹦跳的聲音,伊萊莎一步步跳回原位。
「真的沒問題嗎?」雷曜森沒听出她的痛楚,還呆呆的做確認。
「當然沒有問題。」伊萊莎的保證充滿了逞強的意味。
刁梅本來想置之不理,而且瞧瞧掛鐘,早就過了她該分送食物的時間,她委實不必多管雷曜森的「隱私」。
但是……只要一想到對她總是冷淡高傲的伊萊莎,竟然發出那麼痛苦的聲音,卻還逞強著想把動作完成,她就感到擔心。
屋里的那兩個男人簡直就像呆頭鵝似的,還想傾著她的意,「再來一次」?!听伊萊莎之前喊得那麼淒厲,再來個oncemore,她焉有命哉?
刁梅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阻止她,又沒有錢賺……不阻止,好像又太殘忍了?
阻止她,搞不好伊萊莎會反過來責怪她礙事……不阻止,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受罪?
刁梅還在考慮,但她的腳卻像是有自主意識般地跑上去,磅磅磅地踢踹著門板。
終于,正義戰勝了「惟錢獨尊」的天性,刁梅終于踹開門,沖了進去!
「統統都給我住手!」她瞪著凶光四射的眼楮,一臉捍衛女戰士的神情。「你們想逼伊萊莎做什麼?」
秘密的房間里一片死寂,但也一片凌亂。
到處都是散落的紙張與廢紙團,遍布在工作台上與地面上,廢紙團被當球踢,廢紙張躺在地面,默默地記錄著每個人的鞋印花紋。一個簡單,卻絕不簡陋的攝影棚橫在眼前,前方還有一台專業照相機。
「刁梅!我說過,不準你進來!」雷曜森急唬唬地吼,但為時已晚。
刁梅不再管那些「懲治條例」了,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須關心。
「你們想逼伊萊莎做什麼?」她凶巴巴地問。
「我們哪有逼她什麼?」雷曜森心虛地低咆。
糟糕糟糕,門鎖不牢,竟讓刁梅給踹了進來!雷曜森好擔心,她會不會已經發現了他的工作是……是……噢,天哪!
刁梅朝伊萊莎跑過去!罷好她支持不住,又摔了下去。
「哪里受傷了?」刁梅連忙伸手去扶她。
「別踫我!」從一開始,伊萊莎就下意識地排斥刁梅,此刻也一樣。
「要不是因為你身上有傷,我才懶得理你。」刁梅也只是「路見不平」,可沒對這位混血小美女改觀多少。「傷在哪里?」
在她的堅持下,伊萊莎終于指出腰椎、大腿和膝蓋上的幾處舊傷。
「你根本不該做跳躍的動作。」刁梅拿來醫藥包料理傷處。
她將帶有傷口的部分以藥水消毒過,固定傷勢,至于那些未破皮的淤青,則滴上活血按摩油緩慢地揉散化淤。
從頭到尾,伊萊莎都沒有反抗,眼中似乎有著傷疼的淚花,態度漸漸平和。
「好了,休息個幾天,等傷勢痊愈後,你想在天上飛都不關我的事。」刁梅依然嘴上不饒人。
「……謝謝。」伊萊莎幾不可聞地說道。
刁梅聳聳肩,不以為意。正當她要站起身時,腳跟卻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往後一滑。她不悅地伸手一抓,不料卻抓到一塊光滑的綢布……
包正,那不是布料,而是一件銀白色的小禮服,而且是——童、裝。
「還我!」雷曜森激動地跳上來一把搶過去藏在身後。
他隨即低下頭,不敢看刁梅,更不敢猜測她會有什麼反應。
刁梅又困惑、又狐疑地盯著他反常的舉動,慢慢爬起身,雙眼眯起。
霍晉風看了看他們,眼神停在雷曜森與刁梅臉上,不住鼻碌碌轉動。
憑著他對雷曜森的了解,他心中很快便有了計較。
「我想,我剛才的自我介紹不夠仔細。」他轉向刁梅,再一次風度翩翩地行禮。「我叫霍晉風,是『風雲管理顧問公司』的總經理,業余娛樂是玩相機。」
刁梅看著在他手里晃啊晃的專業相機,點了點頭。
霍晉風繼續介紹。「伊萊莎是模特兒,而且是從三歲起便走在伸展台上的專業兒童模特兒。」
敝不得她能自己畫出濃淡自然的妝容!
刁梅再仔細看看她身上的皮裁衣裳,裙擺、袖口都鏤空了花瓣圖樣——如果這套衣服硬要叫做「鏤空皮衣」,那也……也不為過啦!
不過,伊萊莎這身打扮看起來的確有幾分歐陸悍公主的架式,搶眼得很。
「至于我的義弟,雷曜森……」霍晉風深吸口氣,強忍著笑意,大聲宣布道︰「他是女童裝設計師。」
「女童裝設計師?」刁梅像只鸚鵡,高八度音地重復念一遍。
雷曜森尷尬地撿起掉在地上的各款新裝,小心翼翼的動作,顯示他真的很重視這些童裙、童衣——他這一季辛苦創作的成品。
刁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怪不得……」她喃喃自語著。
「怪不得什麼?」霍晉風禮貌地問。
「怪不得上次有個打扮成小女生的『歐內降』沖著他直喊……」刁梅抖了抖,又抖了抖,臉色變得又古怪又詭異。「戀童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