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會痛?」
「痛死了!」
「痛死你活該!」
陸青野將更多的碘酒倒在明月的傷口上,惹來她難以忍受的低叫。
拜他惡劣的態度所賜,方才在路燈下,一時感傷的眼角淚痕,如今全都收得干干淨淨,此時在眼眶里打轉的晶瑩水光全都是痛出來的。
擦傷雖然不是致命的重傷,但細細碎碎的傷口遍布在雪膚,隨便牽動一下,都會扯來一陣疼痛。看來,等待傷口結痂的這段日子,她每天都要「嘶」過來、「嘶」過去,走路活動統統都要搭配抽氣聲當作音效了。
「既然這麼怕痛,你跟人家逞什麼威風?」陸青野橫了她一眼。「你是女金剛,有三頭六臂,還是神力女超人啊?」
他凶巴巴地說著,黝黑的大掌握著棉花棒,蘸了蘸藥水,俯沖向下的手勢凌厲無比,像要制造「二度傷害」。
會痛啊!她嚇縮了身子。
他更加用力地扣緊她的左手腕,將她往自己扯過來。
「躲什麼躲?剛剛你不是還很神勇地巴住機車騎士不放嗎?」
他恨罵,永遠也不會告訴她,當他看到那副景象時,心髒差點麻痹掉。
幸好他的腎上腺素很活躍!想也末想就蹬上去救她,不然,這會兒她恐怕己經成為整點新聞的頭條。
「是他巴著我不放耶!」她皺著臉,雙眼緊閉,小聲地回嘴,不敢看他粗魯地在她的傷口上「用刑」。
扁是在會議室里靜靜坐著,他都想釘死她了;這會兒他自己想英雄救美,卻也跌得滿身是傷,不恨死她才怪。
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在她的傷口上痛加折磨!
沾著藥水的濕棉花貼上她的肌膚,一瞬間,又冷又刺的痛覺讓她差點跳起來。
但是,接下來,棉花輕按,耐心地拂過傷口,一遍又一遍,習慣了藥水的刺激以後,反而不那麼疼了。
她眯開眼楮,看看傷口,再看看他。
他還是一號表情,眉頭皺得緊緊的,她敢打包票,「嚇壤小孩」一定列在他的「人生志願」前五名。但是、但是……
他的眼神很專注,手握著藥用粗軸棉花棒,不斷地重復上藥、換棉花棒的動作,將她沾滿塵沙的傷口清得干干淨淨。
他的眼神,她曾經看過,電視上介紹珠寶師傅聚精會神地琢磨鑽石時,那眼神就跟此刻的陸青野十分肖似。
珠寶師傅的眼中只有鑽石,陸青野此時的眼中只有她,同樣的耐心、同樣的專注、同樣仿佛正從事著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明月忍不住心口一柔。像他這樣脾氣陰晴不定,不高興就杠著她好玩的男人,會有耐性嗎?會對她特別有耐心嗎?
陸青野不知道她心中所思,口頭上還是凶巴巴的。
「你沒听說過『財去人安樂』嗎?」
明月小小的回了一下嘴。「我只听說過,『財去肚子餓』。」
「財去肚子餓」?很有創意,但也很討打!
陸青野用棉花棒吸去傷口上的滲液與多余的藥水。
「讓傷口保持干燥,別去踫水,以免化膿,還有,最好每天擦一次碘酒!」
他不悅地瞪著她的傷口。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擦傷也是會留下斑痕的,她覺得女人身上左一塊疤痕,右一塊傷斑,很好看嗎?
「謝謝。」明月小聲地咕噥。「對了,你……為什麼會剛好在這里?」
陸青野抿了抿唇。「剛好」?「剛好」?
才不是狗屁「剛好」!
自從他發現,她老是在省那一點點公車錢之後,每次開會,每次拖到晚上,他總會不自覺地走在她身後大約五十公尺的地方。
今天是因為路經轉角處,正好有個老太太過來問路,耽擱一陣子,才讓歹徒有機可乘,要不然,哪會讓她在這里「嘶」來「嘶」去的皺眉頭、擠眼楮?
他不可能讓她傷得一分一毫!絕不!
他收拾著急救箱,不期然地,自己批評過明月寫的小說的某句話突然翻上心頭──[b]為什麼男主角總是無所不能?永遠能在女主角發生危難的前一秒,緊急趕到?難道他是天眼通?[/b]
他現在知道了!男人才不是「天眼通」。而是如果真心在乎一個女人,很自然地就會去在意她的行蹤、注意她的安全,哪能讓她輕易受傷害?
他呆滯半晌。
他在意她?呿!他把自己剖析得好象他在喜歡江明月。
般清楚,這女人犯過他!
就因為她自己的一筆胡涂爛帳,害他消耗多少大腦內存去「存取」她。他永遠都記不清楚「俠義」的總機、助理跟接待處小姐的芳名、容貌與三圍,倒是她,連十幾年前頰上的幾顆小雀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在意她?
去他的爺爺女乃女乃,去他的爸爸媽媽……
天殺的,他真的在意她!
在為她默默做了好些事後,他才愕然發現……或承認這個早已存在的事實。
「陸青野?」 她疑惑,他為什麼不回答,擺譜啊?
「沒有為什麼。」他惱怒了俊顏,耳根子卻莫名其妙地紅了,口氣比平時更凶上幾倍。「你家在這里,我家也在這里,回家的路不都一樣嗎?不要講得好象我在後面跟蹤你、怕你出了什麼事一樣!」
明月瞅著他,他恨恨地把臉別到一邊去,擺明是在鬧別扭。
饒她是再遲鈍的人,也看出了他與平時不一樣的態度,何況她又不笨!
不、會、吧?
他真的跟在她後頭走?回家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公車可坐、有出租車可搭,就算要靠自己的兩條腿,也有不少大道、快捷方式可選。
而他卻走了跟她一樣的路?
照理說,男人的腳程比較快,如果兩人真那麼有默契,都喜歡走同一條路,他也早就超前她了,但……他還是走在她身後?
這可以解釋,為什麼她正在急難的當口,他立刻就出現的狀況。
明月心里不是不動容。奇怪了,他不是才在會議室里,對她一聲凶過一聲,干麼一轉眼就變得那麼關心她?
她突然覺得心情很好。他對她還不錯,好象還挺注意她的。
她微微一笑,卻隨即斂住,告訴自己要保持冷然不動的心,不能對他產生過分溫暖、過分柔軟的感覺。
不過……這種心情好,應該算是「正常」的情緒吧!就跟其它朋友對她好一樣,她心里也會暖暖的。對她而言,他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
明月對自己點點頭。對,就是這樣,他很普通,就跟其它朋友沒什麼兩樣。
陸青野起身,深深抽了一口氣,然後憋住,眉峰緊緊一皺。
明月這才想起。「啊!你也受傷了,換我來幫你擦藥。」
都怪他一回來就勒令她「就刑」,害她只顧著自己這邊痛、那邊痛,卻渾然忘了他替她承去了大部分撞擊的沖力。
「不用了,我沒什麼皮外傷。」陸青野拒絕。
他出門習慣穿長褲夾克,夏天也一樣,具有某種程度的保護作用。撞擊到地面,筋骨當然會疼痛,但他剛剛活動了一下,已經確認骨頭沒有受傷。
明月眼楮一亮。「那怎麼可以?內傷不治,老來會很辛苦的。」
她難得地起了玩心。
這家伙剛剛「伺候」過她,雖然他的動作看起來很可怕,但那全是嚇唬人的,他的手勁輕巧得不可思議,將疼痛減到了最低點。
現在,她也願意「嘶」過來、「嘶」過去,忍痛幫他推拿。當然,她也想如法炮制,先用大動作恐嚇他一頓,然後再輕輕下手……
「來吧,我那邊有一瓶很不錯的跌打損傷藥油。」平時寫稿寫到右臂廢掉,自己按摩用的。「我按摩的技術也不差。」全都是靠自己模索出來的。「不用客氣,大家有難同當。」既然我痛個半死,你也不能例外!
「我沒有客氣,是真的不需要你的服務。」陸青野哼了一聲。
他可不是死人,方才她整個人蜷在他身上,柔軟的起伏煽動了男性體內的原始之火,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于平撫了不識相的亢奮。
要是她想對他揉揉捏捏,今天晚上,他不把她吃了才怪!
[b]男人為色欲瘋狂,[/b]這句話可是她說的,如果她想幫他「療傷」,一雙小手就得在他的身上揉揉捏捏,光是用想象的,他就沒有辦法承受。
「總有瘀青需要揉揉吧?」她毛遂自薦,也想看看他痛得淚花亂轉的模樣。
「妳的手勁道不足,按不到痛點。」
「我今天晚上有吃面包,力氣會大一點。」
「還是一樣。」
雙手不夠,還有雙腳萬能。「我也可以替你踩背。」
「我會自己去找馬殺雞。」
明月一傻。「馬殺雞?」
「男人去的三溫暖,要油壓有油壓、要指壓有指壓,要粉壓有粉壓,不勞你費心。」
去他的!一番好意還被當作驢肝肺。
她氣得想轉身離去,卻還是舍不得不看他哭爹喊娘、大聲慘嚎的精采實況。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難得我這麼熱心,願意白做工,你確定真的不要我幫忙?」
矯健的身軀一晃眼來到她面前,大掌箝握住尖尖的下巴,迫她揚首望著他。
他俯下臉,睇了她好半晌,在她唇邊溫存呢喃。
「如果你願意比照三溫暖的作法,按摩之後還有『全套服務』,伺候得我舒舒服服,我當然沒有拒絕讓你做白工的理由。」
一字一句,伴隨著他的氣息,送入她的心口。
明月在近若咫尺的黑瞳里,看到慌措的自己。
他是說、是說……要那樣?
那雙散發著邀請意味的黑瞳,讓她心跳狂顫,而真正令她戰栗不已的是……她體內竟然有股騷動不安的力量,躍躍欲試。
「才……才不要!」她不知是拒絕自己,還是拒絕他,慌亂一推,趕緊奪門而出。
好糗!耍人反被耍,而且……
「啊!」她的手好痛!
叩!
陸青野真的出門去了。
夜里,雖然很疲累很疲累,但明月躺在木板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她耳朵直豎,傾听隔壁的動靜,想要知道,陸青野是不是去做那個什麼「壓」。
直到他半夜開了門又關了門,腳步聲漸行漸遠,幾只爬在她腦門上的瞌睡蟲,終于宣告人間蒸發。
睡不著了!
她從木板床上爬起來,刷牙又洗臉,整頓一番,讓自己處于工作狀態。
要工作,法寶不可少,尤其是發箍與竹筷。
發箍,是不讓不齊長的劉侮垂下來,妨礙視線、搔癢鼻尖。竹筷是用來綰住長發,借著扯緊頭皮的微疼,來讓自己集中精神、不打瞌睡。
她打開計算機,望著屏幕上,情感毫無進展的男女主角,一陣心煩。
責任編輯海晶說,希望故事里,愛再深一點、情再濃一點……
怎麼深?怎麼濃?誰來教教她?
她順了一下上下文,掌握故事的發展,改掉幾個錯字,和怪怪的文句。
這一回,她筆下的男主角,是個暴躁別扭、愛在心里口難開的魯男子,女主角則是曾經受過感情創傷,遲遲不敢付出真愛的弱女子。
魯男子啊……
她忍不住想起了陸青野。
想起他,好幾次都把話都說得很凶,但事實上,他根本不曾傷害她分毫,想起他,一邊幫她敷藥一邊罵,動作看似粗魯,但其實一點也沒弄疼她。
真奇怪,他是這樣魯魯莽莽,她回想起來,居然還有點窩心……
明月敲了敲鍵盤,把對陸青野的感覺敲進計算機里,經過一連串的鍵入消去、剪下貼上、排列組合之後,她突然覺得……字里行間,男主角好象變可愛了。
他變得比較生動,比較有趣,他有想法,他喜歡女主角卻怕被她發現,怕因此嚇跑了她,他會真真實實地「鬧別扭」,而不再只是因為她為筆下的人物貼上了「別扭」的卷標,他就安安分分地做個別扭的平面人物。
那女主角呢?
既然她不算笨,也談過戀愛,她應該看得出男主角在遮掩自己的感情,一顆受傷的心雖然為之動容,但過往的情傷太深,她無法立刻敞開自己、接受男主角,必須有他更多的包容、更多潛藏在粗魯之下的溫柔,才能重啟她心扉。
靶情是這樣一點一滴醞釀出來,就算沒有狗血的女配角,與「他爸爸殺死我媽媽,我哥哥拐走他妹妹」的芭樂橋段,也很有「寫」頭。
說不準是陸青野跟男主角影像重疊的關系,還是女主角的心境與她有幾分肖似,一旦把心里所想的念頭敲進計算機里,她就像開了竅似的,靈思泉涌。
這麼一來,筆下的男女主角就不再「相對無語」了,他們會說笑、會嗔惱、會賭氣、會拌嘴,感情戲不再困擾她,她甚至覺得以前「用幾句話就帶過去」的作法,實在有點可惜。
明月喀啦喀啦地敲著,直到天蒙蒙亮,整場對手戲結束,才累得臥倒在床上。陷入睡夢前,最後一個朦的念頭是──
她會不會像書中的女主角一樣,打破對愛的桎梏,一顆心忍不住朝陸青野飛奔而去?
一整個下午,明月坐立難安,而且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胸悶。
棒壁的暴躁鄰居自從昨天半夜出門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
她眼楮看著屏幕上的稿子,耳朵卻豎得筆直,細听動靜。
哼哼!這家伙該不會真的去什麼「三溫暖」,做完「全套服務」才回來吧?
她牙根發酸,在應該全力以赴做工作的時候,腦子里拚命轉著五四三。
且慢,樓梯間有動靜……
可惡,還哼著小曲兒呢!看樣子,昨晚肯定讓他「滿意」極了!
明月用力敲著機械式鍵盤,喀啦喀啦的聲響比一支打擊樂隊的效果更驚人。
「咚咚咚咚、咚咚!」愉快的敲門聲響起。
可惡!出去外面拈花惹草一整夜,回來還有膽跑來招惹她!
明月渾然不覺自己的心緒,已經失了以往的冷漠淡然,而陸青野去「辦啥事」,其實也不關她的事,更沒察覺在心里翻騰的是醋海。
她假裝沒听見敲門聲,但鍵盤卻敲得更用力了!
「啾、呃、啾啾啾∼∼」換成門鈐響起,「騷聲」的小鳥兒叫,夾雜幾聲「咳嗽」。「啾……」聲音由大變小,終于壽終正寢。
明月氣沖沖地站起來,唰一聲打開大門。
「你又有什麼指教?」一雙杏眸往上瞪。
陸青野微詫。「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她顧左右而言他。「看,你把我的門鈴按壞了,你以前不都是直接踹門的嗎?」
「是啊!」陸青野聳聳肩。「不過,我找人幫你換上好好的一扇門,就是為了你的門戶安全著想,我干麼沒事又踹壞它?」難不成要再讓她的安全受到威脅?
難道……這就是他自從換過門以後,再也沒有踢踹過的原因?
明月心中一甜,但隨即又板起臉。
她一雙骨碌碌的大眼楮將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視線晃兩圈。
很好,他精神飽滿、春風滿面,一眼即知,該消的「火」全都滅掉了。
可惡!她不高興。
可惡可惡可惡!她居然「為此」感到不高興!
「拿去。」他拋了一個長方形小紙盒給她。
「這什麼?」她伸手接住,照著盒上的名稱念出來。「美德特殊除疤凝膠?」她抬起頭。「這干麼用的?」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里頭有使用說明書,自己看看,記得要擦。」他閃過眼神,故作無事地吹口哨,一轉頭就要回他家。
明月還是灰煞煞。「擦哪里?」
「等你雙肘上的傷痕結痂後,就可以開始擦。」
「哦!」她氣焰斂下。她自己都不在乎「疤」不「疤」的,他居然還跑去買藥來給她擦,心里不禁淌過一陣暖流。「謝謝。」
「……不必謝得好象是我特地去買來的一樣。」他抹了把瞼,小聲咕噥。
他的耳根子又紅紅的了,泄漏他口是心非的心思。
啊不然這是怎麼弄來的?明月有些飄飄然,在心底明知故問。
「對了,你……你昨晚按摩得怎麼樣?」她問得忸怩。
「不錯啊!我老頭推拿的技術還不賴。」
他扭了一圈脖子,外加做了兩下闊胸運動,證明自己應該已經無病無痛。
明月一愣。「你老頭?」
「就是我爸啊!」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大家不都是一這樣叫的嗎?難道這年頭,還有人中規中矩地喊「爹」?
喂喂!你不是去「全套服務」嗎?
明月咬著舌尖,叫自己別問出來,以免搞得自己好象很在意他說過的話似的。
但……心里沒由來的一甜。
他只是回家找老爸推拿,干麼說得那麼曖昧?害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也不對,她為什麼要七上八下?他去哪兒、做什麼事,又不關她的事!
「對了,以後你一個人出門小心一點。」陸青野說。
她胸口一暖,正要開口,為昨天的事好好道聲謝,誰知他下一句又繼續道︰「不是天天都有等死的人剛好走在你後面,等著當墊背。」
他只是想撇清,不讓她知道自己多麼在意她。接吻已經被她搶了先,又讓她盤據在心里面,教他大男人的面子何存?
但听在明月耳中,這句話的指控意味就很濃了!
她本來就好好地走在路上,要不是搶匪莫名其妙的出現,她根本不會有事,也不需要「墊背的」。
再說,昨晚她呼救了嗎?沒有!是他自己好心多事,跑上前來搭救她的耶!她是感恩在心里,但自願救人的他,沒必要說話這麼刻薄吧!
回想起小六那個晚上遇襲,學長罵歸罵,可沒說半分苛刻話!
明月才想到這里,兩相比較的話語就不假思索地跳出口。
「你怎麼不跟你哥學一下?學長講話客氣,溫文有禮,言語從不出格……」
話題怎麼會突然扯到秦佑懷那邊去?
一提到他,明月喜歡老哥,老哥喜歡別人,他上場「代打」的事兒就在腦中亂轉,清爽愉悅的好心情也霎時煙俏雲散!
他想也沒想就截斷她的話。
「是是是,秦佑懷清貴優雅、氣度雍容,簡直就像白馬王子一樣,讓你心儀不已,從初中時代就哈得要死,還在畢業典禮那天,叫你的姊妹淘把他邀去社團教室後面強押著接吻,對不對?」
明月臉色唰地變白。
她舉起食指,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指上他的鼻子。
「你怎麼會知道?」她呀地一聲,霍然明暸。「學長告訴你的?」
陸青野瞪著她,不知道是要笑,還是要生氣。
她從來沒有猜到過她吻的人是他,直到這一刻,也還是沒開竅。
他不想再等下去,誰知道她什麼時候豁然開朗?
「那一天妳吻的人是我。」他靜靜地投出炸彈。
明月一呆。「怎麼可能?」
「你那位優雅的白馬王子早就知道你的預謀,騙我去當替死鬼,所以你吻的人根本不是他。」
「不可能……」明月腦中一團混亂。「你、你是他弟弟啊!」
「然後呢?」關兄或弟什麼事?
「既然你是他弟弟,應該不可能就讀同一個年級,我吻的人就不會是你。」
她十分確定,那天吻的「學長」長得跟秦佑懷一模一樣,是應屆畢業生沒錯,他胸口還別著胸花呢!
再說,如果學長有弟弟也在白泉中學就讀,一起畢業,那三年之中,不可能連點風聲都沒傳到她耳中啊!
「我跟他是雙胞胎。」陸青野好心提供她答案。
「雙胞胎?」
「同卵雙生,外觀長得很像的那一種。但是在白泉中學時,他念日間部,我念夜間部,除了少數師長以外,沒有人知道這個俏息。」
明月茫然的眼神在他臉上搜尋。「可是……你們又長得不像。」
「當年很像,但現在──只能說,各有各的主張。」
一派主張率性自在,一派主張雍容典雅,說是「親兄弟」有人信,說是「雙胞胎」……還得再考慮考慮。
明月顫抖著紅唇。他不會知道,他說出口的消息多麼驚人!
腦中像有跑馬燈在轉──
敝不得當年她心里就打了個突,懷疑他遠觀和近看不一樣。遠遠眺著,只覺他是個陽光男孩,走近一瞧,不馴的眼神就跟此刻一模一樣。
敝不得初中三年她一點接近學長的意願都沒有,一方面是因為ㄍ一ㄙ,另一方面則是隱隱約約有感覺,他不是自己識得的那個人。
怎麼會這樣?明月神情迷亂。
陸青野望著眼前甜美的菱唇,胸中涌起一股騷動。
他想吻她,非常想!
或許是因為懷念當時的感覺,或許是想討回一個公道,或許是想以牙還牙、以吻還吻,或許……也或許什麼原因都沒有,只是單純地想品嘗她的味道!
明月腦子一團亂,隱隱知道整件事還有內情,卻又不知從何抽絲剝繭起。
當年,她吻的是陸青野?但……為什麼?為什麼心里沒有排斥的感覺?
「不可能……」她捂著額頭,只覺得整件事復雜得讓她頭疼。「絕對不可能……」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為什麼不可能?」他蠻笑。「要不要再吻一次確認看看?」
明月瞪大眼楮,第一個反應就是尖叫著逃開。
陸青野動作更快,立刻追上她,長臂將她環住,火樣的眼神就逼在眼前。
她心慌意亂,根本無法思考。
他靠得那麼近,他要的就是相濡以沫,只是相濡以沬,簡單而直接的索求在他的眼神表露無遺,讓她覺得自己好軟弱。
「你不可以……」她不認為自己抗拒得了他。
「我當然可以,只是一個吻而已。」
「你不可以不尊重我的意願就……」
「當年『你們』也沒有尊重過我的意願,一個派我去『代打』,至于你,還派了四個胖妹充當大頭針『釘』住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吻我。」
「我那是……」年少輕狂。
天哪!「年少輕狂」這四個字被她用爛了沒有?
陸青野笑了,仿佛很以她的惶亂為樂。
「放輕松,至少這里沒有觀眾……也沒有大頭針。」
說罷,他的唇便俯蓋下來。
記得當時年記小,只是嘴唇踫嘴唇,蜻蜓點水式的啾一下、啾一下,但──這個吻不一樣。
他來勢洶洶,眼神閃爍著熠熠火光,想要狠狠地討回公道。
明月用力掙扎,卻只是讓他的鐵臂箍得更緊。
「你這個混蛋!放開我啊!」她在掙扎中,搶著說話的機會。
「這不就是你自己惹來的嗎?」他的話,有如青天霹靂。
明月一僵,抗拒陡然變軟。
算了,就讓他吻一回當作賠償,從今以後兩不相欠好了!
他惡狠狠地俯下,她軟綿綿地迎上,唇在半空中膠合。
「啊……」熱燙的唇貼上了她,明月發出輕微的低吟。
陸青野雙臂環過來,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擦傷,右掌捧住她的後腦,將她壓向自己,左手則環著她的縴腰將她整個人拉近。
他吮上她的粉女敕,輕咬著她的下唇,為那芳甜的氣息輕嘆不已。
早知她如此美味、如此誘人,高三那一年,他就該這樣吻她,而不是像個二楞子般呆呆站著,只顧生氣、只顧瞪她,而錯失了這豐潤的芳唇。
這對明月來說,絕對是重量級的饗宴,當年的啾啾啾根本不夠看。
她被吻得心兒慌慌,幾乎站不住,雙臂自動自發地繞住他的肩膀,深怕自己往下滑。
這個動作扯痛了傷口,將她的神志扯回現實。她正想推開陸青野,但環在她腰上的鐵臂好生邪惡,竟然潛進衣服底下往上探去。明月立刻就往後倒退,鑽出他的懷抱。
她只是還一個吻,結果卻、卻……
她臉蛋羞紅。「你干麼吻到……吻到里面去?」還、還、還模她!
可惡,她的聲音听起來好沙啞,好象想撩撥什麼,她用力咳了咳。
陸青野也沒預期到一把火居然會燒得那麼旺。他強迫自己不去多看明月浴上春情的模樣,那嬌紅的臉頰與泛著水光的玫瑰唇瓣,怕自己會克制不住。
他試著打破曖昧的氛圍。
「你不會不知道,本金寄存久了,利息也跟著來了吧?」他戲謔一笑。「我這邊的利率可是很高的。」
明月氣結,心里又羞惱,只是瞪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樣?還會不會後悔當初吻錯了人?」
他問得看似輕松玩笑,其實心里還介意著秦佑懷,猛吃他的醋。
吻錯了人?
明月听到這句話,宛如抓住了一把鑰匙──一把能夠打開謎團的鑰匙。
「你說,你是被學長派來……代打的?」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他的笑威脅意味十足。「你一定要強調這件事嗎?」可不可以把它忘了?
明月捧著小腦袋,腦中迷霧一片片。
代打?吻錯了人?雙胞胎?這一個換成那一個?
等等,重要的是……
「很久很久以前,是誰在路邊救了我?」
「你是說,你被怪叔叔踢倒腳踏車的那一次?」陸青野奇怪地瞥了她一眼。「當然是我啊!」
明月全身劇震了一下,腦門被轟得隆隆作響。
「噢……噢。」是他,「當然」是他,陸青野。
「怎麼了嗎?」他看她好象有點不對勁。
「沒、沒事。」明月搖頭晃腦,眼神有幾分迷離。
她繞過他去握門把,使勁想把門推開。
陸青野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你要去哪里?」
她楞楞地抬頭看他。「回家。」
「你家在那邊。」他握住她的雙肩,幫她轉個向。
「哦!」明月像機器人似的僵硬地走過去,打開門,走進去,關起來。
喀!落鎖。
她傻楞楞的反應揪緊陸青野的心。
他不知道明月後來問的問題是什麼意思,也沒去多想。
他唯一想得到的是──在明月心中,「代打」永遠都是「代打」,怎麼樣也爬不上「正主兒」的位置,他可以侵略她的唇,卻掠奪不了她的心。
可惡!他一拳捶向牆壁,真是太可惡了!
明月筆直地走進浴室,把放在角落的臉盆抬出來,坐上小凳子,架好洗衣板,開始洗衣服。
是他,一直都是他!
她把水晶肥皂抹在衣服上,用力搓揉起來。
當初,小學六年級,十二歲,她所心儀的大男生就是陸青野。
他在狼爪下救了她,給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讓她在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挫折或不安,夢里就會出現他的身影,給她撫慰。
她從臉盆里拖出另一件衣服,一樣打上肥皂,搓揉。
小六那時,她足足暗戀了他一年,老是希望能再遇兒他,常常在白泉中學校門口晃來晃去,卻始終看不到他的人。
上了初中,開學第一天,就看兒神采飛揚的「他」上台演講,那時心里好高興好高興,但是又別扭,不想上前去相認。
她再從臉盆拖出一件短褲。啊!水晶肥皂變薄了,不好用了,她把肥皂放進過濾袋里,跟其它的舊肥皂擠成一團,然後繼續洗。
如果當時上前去相認,或許就不會有後續綿延十幾年的烏龍事件了。
陸青野才不是「代打」,他是「正主兒」,一直都存在她的心底的「正主兒」!
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陸青野,但她的目光卻足足追逐了秦佑懷三年,明明感覺到「他」在人前人後有差異,卻沒有想到,「他們」壓很兒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天哪!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人比她更呆?
明月搓揉衣服的手勁更重,仿佛想把衣服給洗破。
當時,她還集聚姊妹淘的力量,想在畢業典禮留下美好的回憶。
要不是秦佑懷臨時抽腿,拐了陸青野過來,陰錯陽差,讓她吻著自己想吻的人,那後果會是怎麼樣?
她根本不敢想象!
明月把洗好的衣服統統丟進水桶里,放水準備月兌去泡沫,手里卻還一直搓著一件大被單。
原來,在她心里、在她身邊、在她面前的人一直都是陸青野,是她眼拙才沒發現。
敝不得,她老覺得他眼熟。
敝不得,他總是能夠讓她冷靜自持的面具崩然碎裂。
敝不得,他總能把她激怒,引出她內心那個恰北北的「麻辣大姊頭」。
敝不得,他總能讓她一再重溫記憶中的安全感,跟他在一起,感覺就是那麼對!
因為由始至終,他就是她偷偷藏在心里的人影。
那個「人影」早就回到她的現實生活中,恢復為活蹦蹦的「人」,只是她一直沒有發覺。
今天的發現,活絡了舊有的感覺,曾經萌芽的情苗雖然經過嚴冰的覆蓋,但終于又掙月兌出來。
她回想起近日的種種,他耍睥氣、他鬧別扭、他粗魯中的溫柔、他不顧一切舍身救她的舉動……這點點滴滴,有如甘泉澆在情苗上,溫柔的情緒與柔軟的感覺頓時暴增好多好多。
明月愈想愈激昂。她喜歡他,打從以前就一直一直喜歡!
誤以為自己被當作「代打」的感覺很差吧?怪不得他總是陰陽怪氣!
她要去告訴他,他才不是「代打」,在她心里面,他就是「正主兒」!
明月從小凳子上站起身,顧不得手掌腳上都是肥皂泡泡,毅然決然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