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小徑上,知道自己像個好笑的逃家小孩,但煉雪實在壓抑不住掉頭就跑的念頭。
一年多的時間過得好快,此刻她才驚覺自己竟然這麼長時間沒回家,而老爹、老媽也沒想過來看自己;就住在一個大莊園里的一家人卻有如遠親,算是個怪異家庭吧?
盡避很龜速,還是走到了家門前,猶疑地抬手輕敲了幾下門。
「請稍候,馬上就來。」
是母親低柔有禮的聲音。
門被輕輕拉開。
兩雙眼眸相對,半晌無聲。
「我回來了。」
甩甩頭,決定自己先打破這快令人窒息的沉默。
「啊,你回來了。」
母親也終于反應過來了,側過身,讓女兒進來。
「老頭呢?」
背對著母親,煉雪故意大聲地問道。
知道多愁善感的母親必定在身後抹淚,心也有些難受,但安慰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在院子里。」匆匆忙忙地跑來跑去,想給久未歸家的女兒張羅些吃的,宮澤媽媽簡短地回答。
一年多未見,女兒變高了,變漂亮了,額頭也有了智慧光芒。在宗主身邊學習,果然讓她成長不少。但那不馴的氣質依然外放,令她不安。
最近,在他們這群下人里又傳著不好的謠言。說煉雪和宗主一年多來形影不離,向來冷淡的宗主對煉雪寵溺有加,給她最好的環境學習,請來各類名師,讓她在股市里任意妄為。
特別是前段日子,宗主結婚周年紀念之日,煉雪又不見蹤影,有人傳她是與夫人吃醋,怕觸景傷情便逃開了……人多是非多,為娘的自然相信這都是流言斐語。只是煉雪向來恣意妄為慣了,從來不理主僕之分、盡忠職守這一套,她也怕,怕她真干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唉!吾家有女初長成,總令人憂心哪!官澤媽媽看著女兒大踏步走進庭院。這對火爆父女怕又有一場戰爭了。
「我要去美國了。」一看見老爹又在擦那幾件破銅爛鐵就有火,整天叨念著這是歷代主上嘉獎宮澤家的寶貝,愚忠!
「什麼?!」顧不得再裝什麼若無其事、早知道這死丫頭片子回來了。本想給她瞧瞧他冷酷的背影,讓她感受一下做爹的威嚴;沒想到她一來就給他扔這麼一個炸彈。「你去那兒干什麼?你人還沒給我長齊全,就想往外跑,我教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瞪著虎眼,破天荒第一次沒收拾好他的寶貝就先對著女兒破口大罵。
死丫頭,野性子,跑來跑去,還想跑美國?「你的宗主叫我去的。」優雅地摘了一朵花把玩,煉雪看好戲似的等著看老爹的下一副表情。
「什麼我的宗主,他也是你的——什麼?!宗主叫你去的?」直覺地就要教訓女兒的玩世不恭,猛然領悟到她話里的意思,直教宮澤傻了眼。
「聰明。」笑咪咪地將花往身後一拋,煉雪心情奇佳地往屋里走去,光看到老爹傻乎乎的樣子,就讓她這趟美國之行值回票價。
心情好好,吃老媽做的點心去羅!
飽餐一頓後,心滿意足地走出家門,在附近散散步。嘻,老爹的腦袋選處在七級地震當中。
這塊地方住的都是自稱世代為羽山家家臣的死忠分子。數百年來不但連住的房子沒變,連住在里面的人的腦子也沒變。難怪他們會視她這個「天生異心」的人為叛逆分子。不過,撇開這些不談,她在這塊地方也度過了一段挺美好的童年。
有好幾個年齡相當的玩伴,把她崇拜得一塌胡涂,就因為她膽敢做些在他們所受的教育下視為叛逆的事情。不過,那段純屬無腦兒童在一塊瞎玩鬧的日子已是很遙遠的記憶了。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這里一切以一個家族為中心的生活方式漸生抵觸。同伴卻似乎對于延續上輩走過的路覺得理所當然。
她不滿、反抗,父母的訓斥和周遭玩伴的漸行漸遠令她覺得壓抑、窒息,只好往外界逃,隨著另外一群迷茫的孩子在外界瘋狂。
那也是一段愚蠢卻刺激的歲月呀!輕喟一聲,將思緒從往事抽回,抬頭正好看見幾個人從不遠處走來。
是阿部、阿力、阿香、阿寬他們。這四個人從小便是她的跟屁蟲,打打鬧鬧地親密過好幾年,不過從她到外面混以後,和他們就再也沒什麼交集。估計他們也把她當作不良少女,不敢再同她打交道。煉雪將眼光一轉,打算當作沒看見他們,好若無其事地走開。
「阿煉,阿煉,你回來啦!」歡喜雀躍的叫聲出自一個長著一張女圭女圭臉的男孩口中,是阿部,最單純、直接的那一個。
再裝就太假了,煉雪不自然地對他們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好混過去。
「人家眼里根本沒有你,你一頭熱干嘛?」冷冷發話的是一臉酷相的阿力。長得一副誠實可靠的樣子,平日里八棒子敲不出一句話,一開口就給你來最欠揍的。才說了一句,就恢復了面無表情狀。
「你是我拋棄在家的黃臉婆啊?一開口就給我酸得陰陽怪氣。」嗟,這種毒舌程度也是她教出來的,還成不了氣候。
果然,一句話讓阿力那張石額臉刷地變黑了。
「阿煉,你是好多年沒理我們了呀!」說話的是人如其名的阿寬,臉寬寬、身子寬寬、說話也寬寬厚厚,沒心眼。
「人家忙,忙著向外跑,又忙著到宗主那兒找錢,還忙著出國風光呢!」
「阿力,不要年紀輕輕就給我得婦女更年期綜合癥好不好?」這麼尖酸刻薄的話,虧他一個大男人說得出口。
道不同不相為謀,煉雪打算繞道走。
「不要見面就吵好不好?」阿部和阿香齊聲勸道。
這兩個人從小扮家家酒就是新郎、新娘,如今連勸架的表情也是一臉夫妻相——臉紅紅的,又跺腳又擺手,太有默契了。
「吵?我從不和外人吵,和她吵什麼?」阿力又是冷冷地進出一句。
「你把我當外人?」煉雪危險地眯眼。
「不是外人嗎?這幾年你見過我們幾次面,和我們說過幾句話?就你一個人壓抑,一個人折騰,你和我們說過一句心里話沒有?我們的夢想你听過沒有?是,你在這里孤身奮戰,要一個人闖天地。很好,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見。」生平第一次說這麼多話,也沒見他結巴,話說得這麼絕,臉部也充滿義憤,阿力就這麼揚長而去。
「喂,有沒有人說我很目中無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感覺而已;想不到阿力那小子竟硬邦邦地先給她甩了過來,一下子就把她給弄呆了。
一直到現在,她都跟羽山正人坐在前往美國的飛機上了,還沒緩過勁來。實在愍不住了,只好和他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有。」繼續翻了一頁正在批閱的報表,羽山正人頭也不抬地答了一個字。
「誰?」不像是他會給的答案,絕對有下文。煉雪狐疑地追問。
「你。」抬頭,羽山正人要笑不笑地瞥了她一眼。
「我真這麼自私?」很好,這才是他應有的答案。煉雪不氣不惱,換了一副更不恥下問的表情,繼續問道。
「真想知道?」放下報表,羽山正人也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正眼望著她。
「快說。」是不在意別人對她作何評價啦,但她就是想知道,為什麼阿力他們一副被背叛的表情,就連老好人阿寬也是略帶傷感的樣子?她和他們的交情有這麼好嗎?
「你太以自我為中心,只顧自己的感受,不在乎別人的心情,喜怒隨心,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難得她會和他探討精神層面的問題,羽山正人不想放過這次機會。
她是個任性的孩子,沒有壞心眼。但愈是這樣的性子,便愈傷人。她本性大而化之,又桀驚不馴,他人的言行對她沒什麼意義,除了被否定和被束縛時,她會難受外,很難想家有什廢人、什麼事是她放在心上斤斤計較的。
但是她自我的性格使她認為世上所有的人都莫過如是,因此在她看來,自己來去自如的行為不會對人造成傷害,可是天下間像她這麼能夠完全自我又遲鈍到沒神經的人,又有幾個呢?
他一直擔心這種性格會讓她吃虧。她傷不傷人是他無法也無心去考慮的。但就怕被她無形中傷害的人懷恨在心,反而對她造成傷害呀!
這趟美國之行,在踏上飛機的一剎那,他就後悔了。這麼驕傲的人兒並未真正經歷過什麼挫折的人生,會不會就此在那個陌生的國度里折了翼?雖然說,為了避開族中其他人的非議和干擾,也為了推她成長,送她走是最好的選擇,但他還是忐忑不安啁!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啊,希望上天不會以某種殘酷的方式令她猛醒成長。
「喂,訓人不要訓到一半就打瞌睡好不好?」
耳旁傳來她不滿的聲音,羽山正人苦笑,看來溫言軟語的勸導對她是沒什麼用的。但此刻,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不能以更親近的身分和語氣對她了,他怕,這注定一生要被埋葬的感情會令他瘋狂,做出這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來。她不會懂得愛,也唯願她不懂,羽山家族更不需要他這份私人的背叛,就讓他做個她人生路上的領路人吧!他要給她最好的人生,不要她愛他,但求她莫忘了,莫讓他如同其他人那樣,瞬間成了她似曾相識的陌路人。
「算了,和你這張真皮面具說話太費勁,我睡了。」懶得再去研究他高深莫測的表情,也不想為自己的性格問題費腦子,煉雪決定會周公去也。
說不定在夢里又可以看見老爹那暴跳如雷的樣子。以前覺得他蠻橫不講理,現在倒覺得挺可愛的。唉!他要是把十分之一對羽山家的忠誠和信任給她,就很完美了……微笑著,她漸漸沉人夢鄉。
輕輕地為她掖好慢慢滑下的毛毯,靜靜地看著她入睡後解下小獸般的警戒而松弛純潔的臉,心是幸福的。
怎麼愛上的呢?還不知道風從何時拂的,心己被吹皺了一池春水,那麼妙不可言,令他來不及設防。不是狂風暴風似的突然襲來,只是在他驚覺前,愛己將心填得滿滿的,往昔或曾有過的感情波痕已蕩然無存。
他只是個可悲的負心人而己。他是愛過知子的,也曾感激地願意和她相伴一生。不願否認這份曾經的愛,是什麼原因呢?姻緣不是三生石上定下的嗎?為什麼反而只對煉雪才有那種生生相屬的感覺?這份背叛的愛是罪,令他偷偷幸福的罪。他以一個男人的身分貪戀著這份幸福,以一個家族宗主的身分終生背負著這份罪。
能這樣愛過,縱使心中孤苦一生,也甘之如飴。
「這是一百萬美金,你可以選擇任何一種方式使用它。」在羽山家族購置于紐約的一所公寓里,羽山正人將一張支票遞給正在狼吞虎咽的煉雪。
「我拿了它遠走高飛也沒有問題?」咽下口中食物,煉雪壞壞一笑。
「一切隨你。」淡淡地答一句,倒了一碗湯給一口氣吃了兩人份食物的人。
「我有沒有說過,以後羽山家垮了,你可以去當廚師或者算命先生?」心滿意足地將湯一飲而盡,她笑咪咪地看著他說。
「喔?」她對羽山家族悲慘前途的斷言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不以為忤。說他可以當廚師也可以理解,從她對自己剛才的手藝十分捧場的樣子也知道算是份真誠的恭維,至于算命先生嘛……他微揚眉,等待她再發出高論。
「你知不知道你這副表情——」模仿一下他高深莫測的神情,煉雪接著說道,「讓人很容易相信,這個先生說對了,真是神機妙算;若說錯了,也覺得你是因為天機不可泄漏而故意打誑語。」說罷,煉雪促狹地看著他,等著他古扳的性子被挑起時那一如既往的變臉。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這些錢該怎麼用才能獲得更好的效益。」維持著波瀾不驚的臉,羽山正人一邊收拾她留下的狼借一邊淡淡地囑咐。
「效益?我倒比較喜歡以更讓人愜意的方式來安排這筆錢。」早該知道他不是個有幽默感的人。不過,「效益」這個詞讓她有點不舒服。效益?說白了便是錢,無論是陽性的或是陰性的。可是掙這麼多錢干嘛?她喜歡的是面對挑戰時的刺激,可不是汲汲于錢財的被縛感覺。
「隨你。」對她的能力他從沒有筷疑過,只是希望她能干出一番成績,令羽山家族的人刮目相看。
自他出生之日起,便生活在這個充滿貴族等級色彩的家族中,雖未對家臣們有輕視之意,但輕忽是一定有的。直到遇見了煉雪,驚嘆于她的能力和氣焰之余,也對羽山家族自認居于上位的觀念有所動搖,甚至在心中慢慢對其否定。
但是各人的發展皆看其造化,在其他家臣的後代並未出現像煉雪這樣極具自我意識的人之前,他不打算破壞家族的平靜,來搞個改革維新,一切只能順其自然。而煉雪可能是打開某一個局面的一扇門。
但不可否認,栽培煉雪的第一目的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單憑他一人的力量,沒有整個羽山家族的支援,提供不了一個開闊的天地令這匹不斷成長的野馬馳騁。有朝一日,一旦她發現在他身邊已無自由和挑戰感時,依她的性子必會斷然離去。
說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罷,唯有使煉雪以做人的成績來說服族中人開創先河,讓煉雪成為家族中的領導人物,才有希望讓她留在他視力可及的地方,這算是他生平第一次沖動地先為自己考慮的舉措吧?
不過,看來煉雪是不會乖乖地按他的理想行事的,實在令人憂心。看見她老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也有點惱她的無情啊!
「喂,你怎麼什麼也不吃?」這個男人的手藝很不錯,不過如果不離開羽山家族,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點。
「我吃了。」沒指望她動手收拾,羽山正人認命地捧著一個大盆子向廚房走去。
現在他和煉雪住的是他前兩年在紐約處理某項家族事宜時買的。很喜歡這種公寓每間房子都高大寬敞,不像日本,即使是羽山家傳統的老屋,也因極具本土風格過于注重精巧,而失去了這種開闊、自由的感覺。他直覺煉雪會喜歡。
「就吃那麼一點點?你沒有特別喜歡吃的嗎?」蹦蹦跳跳地跟著他走進廚房,她不敢置信地大嚷。
「我一向吃得不多,而且不像你這麼挑食。每種嘗一點我便飽了。」認真地看著新購的洗碗機的說明書。沒告訴她自己是第一次做家事,飯萊也是照食譜、按她的口味做的。不知道為什麼,不願意叫幫佣來這里。
「我來試試。」自告奮勇地走向洗碗機,按幾個鈕。羽山正人措手不及地看著她自信滿滿的舉動。
「轟隆隆……」機子動起來了。
「這個……有這麼大聲嗎?」羽山正人小心翼翼地看著上下震動的機器。
「洗碗會沒有聲音嗎?」很鄙夷地瞥他一眼。果然是公子哥,不僅百姓生活。
「聲音……有點怪。」不敢放松地盯著機器,承認自己對這個一竅不通,她似乎很專家的樣子,應該是沒問題。只是洗碗機的聲音都這麼——令人心驚肉跳嗎?
「杞人憂天。」很優聞地倒好一杯羽山正人手工榨的橙汁。喝一口,啊——美味!
「咯登。」洗碗機不動了。
「你看,洗好了吧?」得意洋洋地放下被一飲而空的杯子,煉雪笑看著他。
羽山正人不置可否地試著打開洗碗機。
「啊——」煉雪發出感想。
機櫃內,一堆碗盤碎片。
「再買吧。」先溜為妙,看著他變得有點怪異的神色,不走才怪。
「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斜斜地躺在客廳沙發上看書的煉雪見羽山正人終于從廚房出來,馬上問道。
「什麼?」對于她的破壞能力,沒有銘記歷史的深刻教訓,是他自己的失誤,羽山正人已有了這層覺悟。因而見她先發制人的提問,也不以為意。
「你沒什麼特殊的喜好。不,應該說,你沒有真正喜歡的東西,從吃的東西、穿的衣服,到工作、業余愛好,你完全沒有自己的特別意願。」早在吃飯的時候就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了。「你沒什麼個性!」未了,再殘酷地加上這句打擊。
「我只是個實用主義者。實用,這是我最明顯的個人要求。」羽山正人的臉仍是波瀾未興,淡淡地回了一句。
「隨你自欺欺人。」她一直覺得他只是羽山家的傀儡,但這話打擊力度似乎太大,他肯定不會承認,她只好閉嘴。
夜深人靜,羽山正人靜靜地坐在書房里。桌面上擱著沏好的茶,茶己不知涼了多久。
「你沒有真正喜歡的東西。」
「你沒什麼個性。」
「你自欺欺人。」
那張或許不知天高地厚卻也不僅保留的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他的自律、他的穩重,他在所有族人眼中的好,在她看來卻是沒有個性。
這是一雙真實得容不下一點虛偽的眼楮。
他是在自欺欺人,欺自己,也騙他人。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永遠堅持下去,對自己的責任他水不會放手,他永對羽山家族不離不棄。
而他人要的,也就是這份宗主對家族的忠誠。
所有的人都堅待他的忠誠,只有煉雪不要,她說這是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有什麼不好?
羽山家會有一個嚴謹穩重的宗主。
知子會有一個溫柔的丈夫。
還有,他的孩子會有一個可靠的父親。
大家都會過得很好。
他自己好不好,這滋味一個獨嘗便夠,何必拿出來宣泄?不,是絕不能泄漏半分。
為自己,以完全的自我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便是愛煉雪吧!
只是這件事是對他人毫無意義的,即使是煉雪也不會懂,只有他自己知道便夠了。
夠了,愛過了這麼一回,換來了一生的相思。
有這份相思,他便不再孤單了。他有了足夠的力量去自欺欺人。
他不要真實。
真實只令他回想起今生第一道永不磨滅的傷痕——父親的背叛。
那時,他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