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嫁給我。」張上懷重復道。
確實,這句話並不在他的計劃中,他壓根沒想過自己會對侯縴縴或是任何女人提出這「甜蜜」的要求,但是,現在他開口了。
只是,他更料不到的是侯縴縴的回答。
「我不要。」
「你為什麼不要」
「這不是你的……」
「侯縴縴,你別拿我當傻瓜了,孩子是不是我的,我們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張上懷不高興地說。她要是真這麼隨便,和他發生關系的時候又怎會還是處女
她瞠著眼楮瞪他,接著頹然地垂下視線,搖搖頭。「我不要,你不是說真的。」
「我保證我是說真的。」
「你……你不可靠。」
「媽的你以為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如果你要孩子,這就是最好的安排。」多少女人若得到他的求婚會欣喜若狂,她卻淨潑他冷水。他是好心與她商量,她以為他真的需要求她
「你又不愛我……」
張上懷沉著臉。「關于這一點,我們也只有各自妥協了。」
大勢底定,他不給侯縴縴反抗的機會,也不給自己時間後悔,當天就留下來等侯存渠,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侯存渠瞪著主動投案的凶手,想狠狠賞他幾記老拳,不過終究維持了紳士風度,冷冷地對他說︰「教你父親來跟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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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澄修就這樣被推上火線。
他這下沒得幸災樂禍了,因為把人家女兒肚子弄大的,不巧就是他的兒子,他老臉丟光了
家庭風暴就不提了,總之做老子的最後還是得出面。
坐在餐廳的包廂里,張澄修的臉色比侯存渠還要難看。
因為他的臉實在太臭,侯存渠反而樂了,哼聲冷笑,「你也有今天!」
「彼此彼此,我看閣下的麻煩比我還大吧。」
兩個衣冠楚楚,事業有成,年紀加起來整整一百歲的男人各據包廂一端,瞪著對方的眼中火光進射,暗濤洶涌。
「你教出來的好兒子,沒有他,我還沒這麻煩。」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可也教出了個好女兒。」其實張澄修氣得想掐兒子的脖子,不過外敵當前,他怎麼也不會承認這一點。
「我是有個好女兒,只可惜被你兒子騙了。」女兒什麼對象不挑,竟然私通外敵,侯存渠當然也不會承認他受到的打擊。
「哈,我張某人的兒子說人才有人才,說錢財有錢財,要什麼女人沒有,會去騙你女兒」說著,張澄修的視線掃向侯縴縴,嫌惡地打量她單薄的身子和平凡的外貌,以及那一身突兀的蕾絲連身裙,刻薄地問︰「你老實說,你給我兒子下了什麼藥?!」
侯縴縴听得臉色發白。
「姓張的」侯存渠氣得大喊一聲。
「有何指教,姓侯的?」
「你的髒嘴放干淨一點!」
「我的懷疑有憑有據,要不你女兒走什麼狗屎運,我兒子睡過那麼多女人都沒事,就她會懷孕?」
聞言,侯縴縴的臉色由白轉青。
「婚事是你兒子提的,我有度量才跟你談,這就是你拿出來的誠意!」侯存渠咬牙道。
「我當然很有誠意,只要你別借題發揮就行。」
侯存渠哼了聲。「你們姓張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張澄修翻臉怒喊,「姓侯的!」
「我說錯了嗎?!老子搶走我的女人,現在做兒子的連我女兒也不放過,我侯存渠哪里招惹你們姓張的,都跟我過不去!」
「幾十年前的老帳你現在還跟我翻,分明是借題發揮,我看你今天不是來談判,是來跟我算帳的。」
「沒錯,新仇加舊恨,咱倆今天一並算。」
「你分明無理取鬧。」
「你們父子一脈相承,專搶我的女人!」
張澄修忍不住跳腳。「你說話客氣點,口口聲聲你的女人、你的女人,她不是你的女人,是我老婆!」
「要不是你連拐帶騙,她會嫁給你!」
「你少栽贓,我張某人行事光明磊落,哪里需要騙?!」
侯存渠眉一橫,銳利的目光射向張上懷。「你兒子連手段都跟你一樣。」
火山終于爆發。
兩個中年男人吵起來跟幼稚園的小表沒兩樣,什麼爛帳都掀,從小到大的世交好友當年就是這樣鬧到絕交。
沖冠一怒為紅顏,侯存渠認為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女人,張澄修偏要來搶,要搶也就算了,竟然「偷吃步」,沒多久就毀了人家的清白,害他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張澄修卻覺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後來居上是因為他有實力,有魅力,侯存渠贏不了就該認輸,不認輸也就算了,還記恨到現在,真是沒風度。
「你搞清楚,今天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我兒子不一定要娶你女兒!」
「笑話,要我把女兒嫁給姓張的,你們等下輩子吧!」
「我就說你在記仇!」
「記仇又怎樣!」
砰一聲重擊,震斷兩人的聲音,室內頓時籠罩著一片悚然的寂靜。
侯縴縴一驚,扭著雙手看向對面的張上懷。
他的拳頭還擱在桌面上,不耐煩地瞪視這兩個月兌離正題的主事者。「你們鬧夠了沒?!」
這時,包廂的門打了開來,柯雨央儀態優雅地走進來。
侯存渠的橫眉豎目瞬時全部收起,兩眼發亮,直直地望著她,急得張澄修連忙防賊似的擋在他前頭。
「你來做什麼這件事由我處理就可以了。」
「你處理得怎麼樣?」柯雨央問丈夫。
不怎麼樣,從頭吵到尾。張澄修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侯存渠冷笑一聲,「免談。」
「姓侯的你……」
「我不跟你談。」
「求之不得」希罕哩。張澄修不甘示弱,轉向太座說︰「我們走,這件事就算吹了,誰也不許再提。」
「你出去。」
「嘎?!」張澄修有些呆住。
「你們都出去,我來跟侯先生談。」柯雨央宣布道。
張澄修哪里肯,緊張得要命。「不行你知道他……他對你……」
柯雨央橫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都幾十年前的事了,你還計較,也不怕孩子們笑話。」
就是幾十年前的前朝遺事他才得計較,因為這姓侯的從來沒死心
可惜張澄修在家中的分量還比不上柯雨央一根手指頭,她很堅持地將丈夫請了出去,也要孩子們離開,和侯存渠單獨坐在包廂里。
「學長。」她一開口就讓侯存渠心頭一暖。
「不行,張上懷跟他老子一個樣,我不會答應的。」他仍然嘴硬。
可惡,明明是他認識柯雨央在先……
「上懷怎麼會跟他爸爸一樣你應該注意到,那孩子長得比較像我。」柯雨央說。
「他是很像你。」
侯存渠承認,張家兩個孩子都承襲了母親容貌上的優點,害他每次看見張湘容都既生氣又難過。若是沒有張澄修那個流胚,張家的兩個孩子就會姓侯了。他總是一相情願地這麼想,愈想就愈傷心。
「你……幸福嗎?」
「我很幸福。」
柯雨央的笑容貨真價實,狠狠擊碎了侯存渠的心。那個下流胚哪里比得上他憑什麼能給親愛的學妹幸福……
「學長。」柯雨央保養得宜的臉蛋一如當年那般美麗、那樣動人,說話也仍是那麼溫柔誠懇。「最起碼我們還能做親家,我會疼惜縴縴的。」
效果全然相反。
柯雨央只說了兩、三句話,侯存渠立刻被搞定。
于是,十九歲的侯縴縴出閣了。
不過侯存渠有個條件,「我就這麼一個女兒,雖然嫁得勉強,但是絕對不能寒酸。」
這一點,張澄修也有意見,「我也只有一個兒子,雖然娶得無奈,排場還是得做出來,一定要風風光光!」
結果婚禮辦得極盡奢華鋪張之能事,兩個原來只想隨便登記了事的年輕人被迫配合演出,尷尬的大秀一段秦晉之好的戲碼。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張上懷說到做到,可是說實話,自開口求婚到現在,他沒有一天不後悔。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新郎休息室里響起一聲聲夸張的哀嘆。
「失策啊造孽啊可恥啊你、你簡直……」
「你閉嘴。」
「丟光我們的臉!」頂著一張俊俏討喜的女圭女圭臉,莫東勛講起話來很不知死活。
張上懷的心情已經夠差了,還得應付這只聒噪的烏鴉,他寒著臉說︰「謝謝你的祝福。」
他的臉都黑了一半,莫東勛卻還不知收斂,也不曉得是太過震驚還是覺得太有趣,他哇啦哇啦個沒停。
「虧得你‘女性迷幻藥’的盛名咧,要什麼女人沒有是不是大魚大肉吃多了,想換點清淡的這我可以理解啦,但是那種貨色,你怎麼吃得下?!」
「我就是吃了,而且吃出了問題,能怎樣」張上懷沒好氣地說,滿是無奈。
「遜咖?!」
「這叫一步錯,步步錯,你也真行,一踩就踏中了地雷。」接話的白震華斜挑劍眉,優閑地交疊雙腿,語氣听起來不是很同情。
「反正你們今天是來看戲就對了。」誤交損友,張上懷認了。
「沒的事。」才怪
「好啦,別這樣,開心點,我還是祝你幸福。」莫東勛兩手搭在他肩上,眼泛波光,看似哀傷地望著他。「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你認命一點安心的去吧,那些在今天為你流干眼淚、哭斷肝腸的女人們就統統到我懷里來我莫四公子會好生安慰她們的,你可以安息了。」
張上懷忍了又忍,才沒賞他一記勾拳。
「我是結束單身,不是結、束、生、命,你少咒我。」
「意思反正差不多。」莫東勛聳聳肩。對他這個公子來說,婚姻即是墳墓,張上懷都要踏進墳墓里了,他只有祝好友「安息」
「你有分寸一點,別太過分了。」坐在白震華旁邊,一直沒開口的徐涼書終于看不下去,搓搓下巴,正經地說︰「百密難免有一疏,做事貴在有擔當,上懷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們都該祝福他,這才是重點。對吧」說完,他的目光掃向白震華。
白震華挑挑眉,然後嚴肅地望向莫東勛。
莫東勛咳了幾聲,收起痞樣,接著,三位好友舉杯異口同聲祝福張上懷。
「新婚快樂!」
話聲方落,三個人動作一致地掏出皮夾。
「三十天。」莫東勛隨便丟出一張運通卡。
「兩個月。」白震華拿出一張白金。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徐涼書搖搖頭,極其慎重地模出一張新開幕的名流俱樂部會員證。「你們有沒有良心啊,好歹也要等孩子生出來,我賭八個月。」
張上懷再善良也不得不相信,他這幾個狐群狗黨絕對是來看他笑話的
他整整領結,揚起一抹森冷的笑。反正這是一場不被祝福的婚姻,就連新郎自己也不看好。
「我作莊,通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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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新娘休息室里,侯縴縴兩頰紅撲撲的,她皺眉閉眼,口中數度發出微弱的抗議,「媽咪,可以了……好了……好了啦!」
貂毛刷子很堅持地在她臉上四處涂抹,非要弄到滿意了,瞿美江才肯把工具還給旁邊被剝奪職權的化妝師,開心地欣賞自己的杰作。
「我的小寶貝,你今天真的太美了!」
侯縴縴轉向一旁的落地長鏡,聲音無力。「你又把我當成洋女圭女圭玩了。」
「寶貝呀,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媽咪真的好開心,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一定要把你打扮成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
侯縴縴看著自己臉上繽紛多彩的女圭女圭妝。身上純白華麗的蕾絲禮服和頭紗,是擔任蕾絲設計師的母親連日趕工,特地從比利時帶回來的,她整個人活月兌月兌像尊手工制的洋女圭女圭,而且是八○年代的那種。
「謝謝媽咪……」她聲音悲潦。
「哎呀我的小小寶貝!」瞿美江感動得要命。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媽咪。」
「唉,想當初我嫁給你爹地的時候也是只有十九歲,一轉眼,你也已經十九歲,也要嫁人嘍。」瞿美江今年四十歲還不到,但耳朵似乎已經不太好,女兒的話她只當沒听到。
侯縴縴再次感到無力。
「寶貝,笑一個呀,當新娘子的人,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呢」瞿美江推掉工作趕回台灣,為的就是參加寶貝女兒的婚禮,怎料女兒淨是一張苦瓜臉,完全不見新嫁娘的喜悅。
侯縴縴抿了抿唇。她怎麼可能開心這是一場不被祝福的婚姻,沒有一個人是心甘情願的,包括她這個新娘子在內。想到以後將和張上懷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她就覺得害怕;想到這場婚姻最終可能的結果,她就一陣恐慌。
「媽咪,你當初結婚的時候,知道爸爸心里並不愛你嗎?」
翟美江臉色一變,聲音低了八度。
「你一個小孩子怎會知道這些?!」
「你們每次吵架還不都是說這個,我早就曉得了。」父母簽字離婚時她已經七歲,他們不合的原因她很清楚。
瞿美江拿出手帕,揩揩眼角。「我明白,結婚的時候我就明白他不愛我,但我還是嫁給他……」
「為什麼,因為你愛他?」
「因為……」她擰著、揉著,又仔細將手帕邊的蕾絲整平,開心地欣賞著,眼里哪有一點淚水。「因為他有錢嘛!」
「媽咪?!」
「哼,多虧挖了你爹地不少贍養費,我才能出國留學,實現當設計師的夢想啊,呵呵!」
唉,這就是她父母親的婚姻。
「媽咪,當我沒問好了。」侯縴縴沮喪地說。
「哎呀,寶貝,能夠看到你當新娘子,媽咪真的好開心喔你一定會比媽咪幸福好多好多」瞿美江又抱又親,又緊張兮兮地替她補妝,就怕弄壞她可愛的寶貝女圭女圭。
直到張湘容進來,才救侯縴縴月兌離折磨。
「哎呀,要出場了,我先去就定位。需不需要掉眼淚我的眼藥水擱哪兒去了!」
「媽咪,你拿手帕擤擤鼻于就很像了。」
「也對寶貝,媽咪等著你喔」說著,瞿美江便離開了新娘休息室。
張湘容抱著香檳玫瑰組成的球狀捧花,塞到侯縴縴手里。兩人雙手接觸時,沉默像陣寒霧般漫開。
誰都想不到侯縴縴會這麼早婚,更讓張湘容想不到的是,她會成了自己的嫂嫂。
喜歡張上懷的事,是侯縴縴一個人的秘密,她誰都沒說,包括最要好的朋友。
「你都沒告訴我。」
「湘湘……」
「你一個字都沒說。」
「對不起。」
「你……你……」張湘容隱忍多日的情緒終于爆發,哇一聲哭了出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你怎麼可以……你誰不要,為什麼偏偏選我哥啊他那麼花、那麼爛、那麼不可靠,你一定會吃虧的,你怎麼這麼傻!」
那五人小組除了她心愛的單威之外,其余四人包括她哥哥在內,全都不是好東西。張湘容胳臂向外彎,不忍心看著好友陷入火坑。
侯縴縴鼻子一紅,身子顫了顫,淚水跟著流下來。管不了臉上的妝,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嗚……我也不想,但是、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