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雋奇這幾天一直覺得頭重腳輕、全身無力、提不起半點勁來。他想他是中了「第一特獎」被流行性感冒給感染了。
忍了幾天,現在他再也忍不住了!劈哩啪啦的收拾起書本,他難得的從圖書館早退。
他才剛由一樓的電梯口踏出,背後就傳來一陣熟悉的呼喚聲——
「朱學長!朱學長!」
噢!天!虧他這些日子還在慶幸沒有發生預料中的麻煩呢,顯然他是高興得太早了。
「咳!學妹!」認命的,他對已到他眼前的女孩露出個笑容,有點勉強的。
「學長,請問……你現在有空嗎?」女孩一臉期待地瞧著他。
「呃……你有什麼事嗎?」他決定先裝傻。
「嗯……學長,我……我……」女孩不好意思的絞扭著雙手。「我有一些話……想跟你說!」
朱雋奇深吸了口氣。哎,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他就干脆點,早早解決吧!于是……「你想跟我說什麼?」
「學長,我……我喜歡你!」女孩鼓起勇氣的抬頭看著他,一鼓作氣將自己的心意道出。
而朱雋奇也在瞬間呆愣住了,但不是因為眼前的學妹,而是因為正面對著他、離他們有一小段距離的大樓門口站著的那個人江丞!
女孩不解地順著他的眼光轉頭望去她是誰呀?為什麼學長這麼看她?!
「…………」朱雋奇驚愕得說不出活來。
天……天啊!她怎麼會這時候剛好出現?!
呃……慘了!她該不會……剛好就听見學妹剛剛說的那句話了吧?!
噢!天啊!殺了他吧!朱雋奇不住在心墾暗暗叫糟。
而顯然的,扛丞繡的確听見那句話了。只見她臉龐霎時刷白、對著他尷尬的笑了笑……「呃……你……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沒听到!你們……慢慢聊!我不打擾了!」
她說著,連看都沒看朱雋奇,飛快的轉身往門外跑了出去。
「呃——!」朱雋奇當下提起腳步就要迫上去,但再一想她應該會去找陳敏娟,那他不如先把跟前學妹這事解決,再去她們班上找她好好說清楚吧。
「學妹……」朱雋奇壓下強烈想沖出門口去的沖動,強迫自己先認真的面對眼前的人。
「嗯?學長,剛剛那個女生……你們認識嗎?」女孩訥訥地問著。
「嗯,我們認識。」
「那她是你同學嗎?她剛剛的反應好奇怪……她……」
「學妹。」朱雋奇打斷她的話。
「啊?」
「我很謝謝你喜歡我,可是……我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對不起。」他決定速戰速決。
「呃……這……這樣啊……」女孩臉上倏然蒙上尷尬且難掩傷心的陰影,不過她仍勉強的掛著笑容。「沒……沒關系,我也……謝謝你……上次的幫忙,朱學長!」
「嗯。」朱雋奇心里也覺得不好受,他知道他傷害到她了,可是,沒有辦法。
他的心只有一個,只給剛剛跑掉的那個人!
「我可以問……她是……剛才那個女生嗎?」不是她太聰明,而是學長看那女生的眼神太特別了!明眼的人一瞧就知道那里頭代表著什麼樣的感情……
朱雋奇對她笑了笑。「對,她是我惟一喜歡的人……!」
「什麼?!她沒有來找你?!」朱雋奇錯愕地瞪視著被他喊出教室的陳敏娟。
方才他和學妹說開後,就一刻也沒耽擱的直奔她們上課的醫學大樓。
但是卻沒想到江丞誘並沒有來找陳敏娟,而且還翹課了。
天啊!這下他要去哪里找人啊?
「嗯……你……知不知道她可能會上哪兒去?」朱雋奇試著問陳敏娟。
陳敏娟也一臉莫名兼納悶。「我真的不清楚耶,因為她一早就出門說要去圖書館找你的啊,怎麼?你們沒有踫上嗎?」
呃……朱雋奇的臉孔不禁微微扭曲,這下他可真是啞巴吃黃連了……
如果……時間能倒轉,他還寧可他們別踫上的好啊……
「嘿!你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啦?」怎麼他一臉如喪考妣的頹喪啊?
「呃……我們……」朱雋奇現下的確是非常、非常的沮喪。
「喂!快說喔,不然我要進去上課了!」陳敏娟威脅他。
「喔……」朱雋奇苦惱的閉了閉眼,吐了口長氣。「是這樣子的……」他簡單扼要的對她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嘿嘿!真是愈來愈精彩了哦!陳敏娟有些「小沒良心」的在心里偷笑著。
不過……看朱雋奇那麼沮喪,她也不好竊笑太久。「嘿!我說……朱先生!」
「嗯?」
「其實……你也不用那麼擔心啦!」
「啊?為什麼?」朱雋奇一愣。
「我知道你喜歡丞,而丞嘛……則是個當局者迷的超級迷糊蛋,所以你不反對她需要點外來刺激,好讓她快快清醒吧?嗯?」
「呃……這……」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是……
「哎!放心啦!你學妹這個意外刺激可能威力強了點,但是這樣也好啊,丞說不定能夠因此‘頓悟’了哦!」陳敏娟拍拍他的肩膀,輕松地笑道。
「嗯……」希望真能這樣就好了。朱雋奇在心里暗暗祈禱。
「對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陳敏娟注意到他的臉色很蒼白。
「呃……還……還好。」
「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喔,最好去看個醫生比較好。」她出于一番好意的建議他。
「嗯……好,我待會兒會去。」其實他今天從圖書館早退的本意,就是想去看醫生,卻沒想到發生了這一連串讓他頭疼不已的意外!
「對了,說不定丞有帶行動電話,我可以call她,讓她陪你一起去啊。」陳敏娟突地靈光一閃地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朱雋奇婉拒她的好意。「我想等我看過醫生、比較好些後,再慢慢對她解釋,我不想她現在回來面對我又生著病的這一團混亂。」
「喔,這樣啊,好吧。」陳敏娟遲疑了下,想到他也有他的考量,于是不再堅持。
「丞?」駱明倫剛從教學大樓里走出來,遠遠就瞧見江丞一臉落寞的在林蔭大道上踽踽獨行。
「嗯?」江丞抬頭。「學……學長?」她沒料到會在這時踫到他。
「你今天這麼早就沒課啦?」駱明倫爽朗地對她笑道。
「呃……是……是啊!」她心虛的回答著,不好意思說是自己翹課,因為萬一學長跟著問為什麼的話,她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他。
總不能說她現在滿腦子為了阿奇的事情而混亂成一團,心情down到了谷底,所以不想上課吧?雖然事實的確是如此。
「那想不想去看我打球?」他提議。
「打……打球?!」江丞有些懷疑的看向他手上抱著的一大疊厚厚的書本。
有人抱這麼多書,然後說要去打球的嗎?說要去圖書館還差不多吧?她不禁在心里狐疑著。
駱明倫隨著她的目光看出了她的疑惑,他笑了笑。「我剛剛先上圖書館去借書了,這些是我要用來參考,做一份報告用的。哪……因為我下午才有課,所以我想先去球場打一會兒球,而這些書可以暫時放在球場外邊,等我打完球後再帶回宿舍就好,這樣就不用再多跑一趟了呀,你說是吧?」
喔,原來是這樣啊。江丞明白的笑了起來。
「我替你拿一些好了。」她說著,徑自從駱明倫手上搬過一半的書本。
「喔,你力氣很大哦?丞學妹。」駱明倫驚訝了一下下,隨即笑道。
「呃?!」江丞頓時一愣,尷尬的覷了他一眼——這對女生來說,應該不能算是一種「贊美」吧?被當成「神力女超人」好像……不太好耶?她委實不知該哭還該笑。
駱明倫沒有察覺出她的「監介」,依舊神態自若的談笑著。「上次我記得你有提到說你不會三步上籃,待會兒我教你,好不好?」
「呃……不……不用了!真的!謝謝!」扛丞一听這還得了,她可不想在他面前出糗啊!
「沒關系啊,你別覺得不好意思,因為我今天沒有和同學約,所以只有我一個人打而已,不會有別人,我們可以一對一教學。」
一對一教學……?!這更不得了了!
「呃……不……不好吧!我真的很鈍的!」江丞真恨不得自己今天穿裙子,這樣她就有光明正大的好理由可以拒絕他了。
「鈍?不會啦!一回生、兩回熟,很快你就能學會的。」駱明倫推論得再自然不過。
「可是……學長……」看他這麼「意志力堅強」的說服她,江丞真是暗暗著急得欲哭無淚。
怎麼辦啊?她要怎麼說才能讓學長萌生退意咧?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下意識的,她抬手敲了敲額際,不意間踫觸到鼻梁上架著的……眼鏡?!
哎呀!對了!她昨天因為沒睡好,今天一早起來眼楮紅紅的不舒服,所以她沒戴隱形眼鏡,而是戴一般的眼鏡。
嘿嘿……這不就是可以婉拒學長「熱心教學」的最好借口嗎?虧她還想了半天,都沒想到這點!真是「春天里的兩條蟲」啊,蠢喔!江丞在心里暗笑自己的遲鈍腦袋瓜子。
「嗯?怎麼啦?」駱明倫見她突然噤聲,于是轉頭問道。
「喔……學長,我想我還是不太方便,因為……我今天戴了眼鏡……」她說著指了指自己的眼鏡。「你也知道……我笨手笨腳的,萬一被球K到的活,這種無框的眼鏡很容易就永久變形了,所以……還是謝謝你的好意,我在旁邊看你打就好。」
駱明倫感到可惜的看了看她……喔哦!他倒是沒注意到這一點!
嗯……「好吧,那我就改天有機會再教你好了。」
「嗯,好啊!謝謝!」江丞趕忙點頭,同時露出計謀得逞的得意笑容。
「你今天怎麼會戴眼鏡啊?」他突地隨口問道。
「喔,因為昨天沒睡好,所以……」
「為什麼?熬夜看書嗎?」
「呃……」她也很想說是,可惜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哩。「……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喔?」駱明倫眉眼一挑,頗詫異的看向她。「有什麼事困擾你嗎?可以說給我听?」
嗯……是有事情困擾她呀,而且現在更是困擾她了!因為那個困擾她的正角
阿奇先生,一大早就和別人一起合送了她一劑威力十足的「強心針」,害她的心髒差點overloading!
「丞?」見她兀自怔愣著,駱明倫于是出聲喚回她的注意力。
「呃……我……是有一件事情困擾著我,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其實她也很猶豫該不該跟他說。
「嗯,沒關系,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顧慮我太多。」駱明倫對她安慰的一笑,要她別擔心。
「學長,你有沒有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好朋友?」江丞豁出去地問道,她決定找個人說說才行,否則她一肚子的困惑、郁平加難過,會把她撐爆的。
「好朋友?嗯……好朋友是有的,但是如果說是一直待在身邊的話,我沒有。我的運氣還不夠好到踫上一個‘一直待在我身邊’的好朋友。」他笑著回道,隱約的,他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事情了。
「喔……這樣子啊。」
「你那個‘一直在身邊’的好朋友……他……讓你困擾了?」駱明倫很快想到誰是造成她現下煩惱的元凶。
「嗯……應該是吧。」她模稜兩可的答道。
「喔?怎麼說?」
「學長,如果你有這種好朋友,那……有人向他表白,你知道了後,心里會不會覺得很難受?’’
「很難受?」駱明倫眼眸眯了眯,原來……她真的喜歡那個她口中的阿奇啊……那他該不該和她點明呢?還是自私的Keep她在身邊?他是真的挺喜歡她……
「對啊,就是腳口悶悶的,說是傷心,又不太像;說是高興,那又一點都沒有。嗯……學長,我……我這反應是不是很糟糕啊?有人向好朋友表白,我居然一點都不為他感到開心。」江丞心里萌生一些罪惡感。
「你不是‘不想’替他感到開心,而是‘做不到’為他開心,對吧?」嘆了口氣,駱明倫還是決定「君子有成人之美」。雖然他從未自詡是君子,現下這種情況他更不想當,但是他知道……強摘的瓜不會甜!
就算他現在不點明,總有一天她也會明白。
與其到那時兩人再來「長痛」,還不如他現在先經歷「短痛」就好,是'巴?
唉!雖然說感情沒有什麼先來後到之分,但是就他們的狀況而言,他的確是出現得太晚了,遠比她心里那根深柢固的「阿奇」來得晚太多了呀!
「嗯……學長,你好厲害,一下就說中了我的盲點!我是真的,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為阿奇高興那種事。
「那麼……你知道你這反應……代表了什麼嗎?」他適時推她一把。
「嗯……我的反應?你是指……我為什麼做不到替他感到開心嗎?」
「對。」
「我……我……不知道……」她腦海里有個聲音就快要掙扎而出,可是就在將要突破的瞬間,她又退縮了。
駱明倫嘆了口氣。「丞,老實面對自己的心吧!我想……你是知道的,只是你不願意去承認它,對吧?」
「呃……」江丞怔仲著——
是嗎?她真的知道嗎?
嗯……好像真是這樣子吧,她心里的聲音……愈來愈大聲了!可是……這是真的嗎?她……實在……很難相信啊!因為她的心正不斷的在重復著一個令她心驚的事實——
她喜歡阿奇!她是喜歡阿奇的……無關哥兒們、無關好朋友、無關任何同儕情誼,純粹的……就只是男女之間的感情!
嗅……天哪!她……是什麼時候改變的?!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對阿奇的感情早巳「變質」頂不自知,而她卻始終以「好哥兒們」這一層關系欺騙著自己的內心,不斷的以此對他耍賴、做出各種無理的要求一而阿奇卻對她從無怨言!
嗅!她……實在是太丟人了!而且……也自欺得太可笑了啊!
江丞終于茅塞頓開,同時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難怪……難怪她什麼事都第一個想到阿奇,什麼事第一個找的也是阿奇,所有的喜怒哀樂,他都是她第一個想與之分享的人啊!
天啊!這麼明顯的事實,她居然到現在才懂?!她真是笨得可以了……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他的一舉一動會對你影響那麼深遠了吧?」駱明倫看出她已經想得透徹,他很想為她高興,可是他實在笑不出來,因為他心里著實苦澀到了極點。
生平第一次他扮演這種具有「偉大情操」的角色呵!
「呃……明白……我明白了!」江丞看向他,又突然有股想哭的沖動。他可是她「現任的男朋友」哪。
「學長……謝謝!謝謝你!」她的眼楮變得朦朧了
「哎,你別太感動呀!你也知道嘛,我是念醫學系的,頭腦可好的呢,當然很容易點明你想不透的盲點嘍,對吧?」
駱明倫語氣一轉,故意輕松的自夸了一番,試圖沖淡現下兩人間顯然太過「感性」的氣氛。雖然他眼眶也有些熱熱的,為了他自己發酸的心。
「好吧,我想……你現在一定不想和我去打球了,對不對?」他努力撐起一張笑臉對她,他知道她現在一定想立刻飛到那個「阿奇」身邊。
「嗯?」江丞抬眼瞧他,眸中有被淚水浸透的晶亮。
「唉!別這樣看我!我會不想放手的。」駱明倫勉強自己撇開頭去,不去看她那令人垂憐三分的神情。「我可不是聖人哪,我現在已經開始為自己剛才的‘犧牲奉獻’有點小後悔了,你要是再這樣瞧著我,我可真的要反悔嘍。」他故意威脅她。
他是真的不想讓她再動搖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她不知道……她那眼神、那模樣,真的會輕易融化掉一顆「已打定主意退讓」的心哪!
這下他終于明白書上頭所形容的……何謂「百煉鋼也成繞指柔」了,可不就是
他現下所面臨的窘境嗎?
「對……對不起廠江丞不明白駱明倫心里那屬于男性意識的自我掙扎,她
只道他不想她含淚瞧他,所以慌忙的低下頭去。
「哎……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他也正為自己哀悼呀!駱明倫苦惱的蹙起眉頭。「算了!我想,我們還是各自冷靜一下,好嗎?」他是真的需要沉澱一下自己的心情。
「嗯,好。」江丞也覺得自己很需要冷靜,她還需要馬上飛奔到她想的那個人身邊——好好對他說個明白!不管究竟有沒有人對他表白、不管他究竟有沒有喜歡別人,她都必須對自己、也對他、對他們兩人間的這分感情……親自作個交代。
因為……惟一遲鈍得看不清這一切、惟一鴕鳥得不願面對一切的人,一直就只有她一人,再沒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