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有著雙重性格。
白晝時,它熱力滿滿,開心地款待著每個到它懷里作客的生物;當夜降臨,日光抽盡,它也變了臉,變容之快,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波地一聲,奈奈子直直墜入海里。
伊虎算得很準,她沒撞到礁岩也沒撞到美人魚,但即使只是海水,那驟降的溫度依舊讓她險些心跳停止,且感受到那沉重的水壓幾乎要使人滅頂,但她並沒孤獨太久,一個緊隨而至的溫熱軀體,很快地就在無垠的海里尋著了她,將她密密護在懷中,一塊往上蹬游上去。
她在他懷中嗅著了純然男性的氣息,一股讓她可以安心的氣息,相信他會像將她由薔薇城堡中安然帶出一樣地將她帶離任何險境,所以她硬是耍賴撒嬌地將自個兒的重量全交給他,連掙動都懶。
沒多久,海面上,破水而出一對濕漉漉的俊男美女,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火光蔽天,奈奈子定楮一看,才看清那造成火光蔽天的來源是兩人的滑翔翼,她雙臂掛在伊虎的頸項上,貪戀著玩耍的美眸里,竟是一絲絲的擔憂也沒有。
是呀!有個本事十足的未婚夫,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她偎黏在他懷里,那讓烈焰輝映得嬌艷的瞳眸,更形澄澈動人。
「是你干的好事?」她側眸好奇的問。
伊虎點頭,同她一樣將目光鎖往火焰沖天之處,「妳還有其它更好的,可以讓別人發現我們所在地的辦法嗎?」
她笑著皺皺鼻偎靠在他懷里,很稚氣的撒嬌動作。「所以,我們還是得等待救援,而不是你要馱著我游回岸上去?」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卻發現他的視線,很難從她那常有細微可愛動作的小臉上稍移開來。
「小可愛,天色已黑,只要一個方向誤判,我們很可能會直接游回台灣或是日本。」
奈奈子偏著螓首笑得微顫了身子,喜歡他總能在任何時候依舊保持著幽默感。
她喜歡他面對難關時的幽默,更喜歡他專心解題時的沉靜。
糟糕!
她的美目里閃過了一絲遺憾,她好像愈來愈喜歡他了,也愈來愈不再去妄想要贏過他而解除這個婚約了,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只想贏得他的人,只想贏得他的心。
這個念頭讓她終于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別故意打混,援兵來不來是一回事,你在跳下前答應要回答我的事呢?」
伊虎低頭睞著她布滿挑釁、映著火光的一對艷瞳。
面無表情感覺著她因為害怕沉沒而用雙臂勾緊他、雙腿環繞在他腰上的姿勢,這個懶丫頭,若非他水性強,一人足以撐浮住兩人,否則兩人早成了海中亡魂,而她,卻還沒忘了她該死的問題?
「反正妳都已經跳下來了,我也已經無所謂了。」他淡淡哼氣,毫不掩飾想耍賴的意圖。「妳想唱『紅蜻蜓』就唱吧。」
「你--」她恨恨咬牙,嗔惱地用一只小拳頭拚命捶他胸口,「你怎麼可以騙人呢?」
「為什麼不可以?」
他笑得更邪肆了,擺明著對她的惱火不痛不癢。
「那叫哄妳不叫騙妳,哄妳是為了救妳一命,妳根本沒吃虧,去問妳多桑,去問問全世界的人,我的作法有沒有錯?那天我在姊姊的背上看到黃昏時的紅蜻蜓。我們拿著小籃子,摘著山中田里的桑果,彷佛作夢一般。姊姊十五歲出嫁了,自此就失去了聯系,黃昏時的紅蜻蜓,休憩在竹竿的末梢……」
無視于她氣爆了的臉色,他竟然還用怪腔怪調的童音,學起她平日唱童謠時的稚氣模樣。
「不許唱!不許唱!我哪有唱那麼難听……」
一手捂著他嘴,一手掩住自己耳朵,奈奈子氣得發出尖叫,而伊虎卻還在那兒紅蜻蜓地沒完沒了。
「Tiger!」
嗔惱滿滿的奈奈子不掩耳也不捂嘴了,她將一雙小手握成拳頭抵在他胸前認真大喊。
「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紅蜻蜓」硬生生地斷了音,伊虎瞇冷瞳,一臉古怪地瞪著在他懷中告白的女孩。
她不管他唱不唱歌,臉色古不古怪,他不說就由她來說。!她嘰哩呱啦用著日文夾帶著中文告白,數也數不清自己究竟說了幾個喜歡。
「我真的好喜歡你!我想當你的未婚妻,想當你的妻子,想為你生一堆孩子,想到老的時候都還能听你為我唱『紅蜻蜓』……」
伊虎皺緊了濃眉。
冰冷的瞳中卻有種叫做自制的東西,正在迅速瓦解,他依舊沒向她告白,卻也沒讓她把話說完,他只是將她握緊了的小拳往上攀往他的頸項,好讓他可以低頭恣意吻她,恣意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
奈奈子瞪大眼楮,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在做什麼。
他沒說喜歡她,只是他吻了她,這個,就是回答嗎?
這個,才是她最最鐘愛的女兒節禮吧!
屬于她和他的……初吻!
甜蜜一笑,奈奈子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楮,用手纏緊著伊虎的頸項,感受到他加強著舌尖蠻意的虛索,浸在海水中的嬌軀輕輕抖顫起來。
她半瞇的眸子里交織著喜悅、驚恐和初次被引誘的迷醉,而他,卻無意多想,無意多看,無意分神,只是順應本能,用力地吸吮、霸氣地……
他們吻得意亂情迷,吻得狂肆熱情。
對于緩緩接近的快艇馬達聲及聲聲「Tiger」的呼喚听若末聞,更對于他們彷佛正在緩緩下沉中的劣境,毫無所覺。
吻得難解難分的奈奈子和伊虎,被Tony等人分別拉上了小艇。
即使一身狼狽,即使身上寒冷,但奈奈子臉上卻毫不遮掩過了個快樂女兒節的表情,兩人身上分別披著一條漫著香氣的白色大浴巾,偌大的浴巾雖能將她從頭到腳包得緊緊的,但她還是蹦蹦跳跳地硬是鑽進了正在和Tony說話的伊虎懷里。
對她像貓兒討寵似地黏上身的舉動,伊虎無聲挑眉縱容著她,只是將視線調回,他面無表情繼續和Tony討論著滑翔翼的善後問題,雖沒理會她,但那只環著她的大掌卻自然而然地,用長指插滑進她濕漉漉的發絲里,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撥刷著,像是怕她感冒似地為她將濕發弄干。
雖然在人前時他沒了方才獨處的狂肆熱情,彷佛又變回了那凡事無所謂的男子,但她還是能從他的指尖,感受出他對她的不一樣。
她瞇瞇笑眼、皺皺俏鼻縮在他懷里,感動滿滿。
打小起,她就是讓人護在掌心里長大的,原還以為自己早對這種受寵的感覺免疫了,但這會兒她才知道,那種來自于情人間的寵溺,根本是全然不同的。
她賴在他懷里,著迷地睇著他和人說話時薄唇的開合及喉結上下的迷人滑動。
她在他胸口听見了平穩的心跳聲,感受著他的長指,溫柔穿梭在她的發絲間,月色暈暈,水波蕩蕩,她輕嘆了口氣,視線收回,弓起膝頭,她將臉兒枕在臂上偎在他懷里,她突然覺得,這一生,當是再無所求了。
心情放松,沒多久她便在他懷里熟睡了。
一覺睡醒,天還是黑的,奈奈子在大床上坐起,皺皺眉環顧著全然陌生的大房間,這里並不是她住的飯店。
跳下大床,她困惑地跑到窗前拉開窗簾。
沒有威基基燈火璀璨的夜景,也沒有喧鬧的樂隊音響,窗外是一座安靜泳池,以及一排圍牆似的高大椰林。
「所以……」她自言自語,想起了他曾形容過的莊園。「這里就是他在考艾島上的住屋?」
當她住在飯店時,就曾提過想去參觀他在考艾島上的莊園,他卻只是淡笑地帶過話題,這會兒他帶她來,是因為太晚了投宿不便?還是,他終于願意承認兩人之間的關系,早已今非昔比?
奈奈子回憶起海上的熱吻,不由得面紅耳赤。
夜里外頭太黑,她在窗旁無法看得太遠,只好踱回大床,直至此時她才驚覺身上薄如蟬翼的睡衣。
是他……幫她換的嗎?
還是他叫女佣換的?如果沒記錯,他曾提過在這屋里,他雇請了不少當地住民當僕佣的。
紅了紅臉,奈奈子暗罵自己離譜,莫怪會被他喊作小睡豬,否則,又怎會連被人洗了澡、換了衣裳都不知道呢?
不過,另一個念頭閃過,為什麼他這里會有女人的衣服?而且,還是那麼性感兼暴露?她不悅地咬緊唇瓣走進更衣室,拉開櫃門,惱恨更甚,因為她發現了滿滿一屋子的女性衣物。
別說多款性感睡衣了,連洋裝、套裝、騎裝、馬甲、襯里、高跟鞋等,樣樣都不缺。
用力甩上櫃門,奈奈子氣得想殺人。
知道他到處養有女人是一回事,但親眼所見卻還是讓她受了傷,尤其,在她確定了自己有多麼喜歡他的時候。
惱恨之余,她不但月兌下睡衣,還將那件睡衣撕成條狀,至于櫃里的,不怕,明天她會去跟女佣借剪刀。
身上沒衣服穿她也不擔心,順手撈起床上的白床單,圍了兩圈在胸口打個結,就成了她的臨時衣裳。
跳上床,她將枕頭當成了伊虎,狠狠地又捶又踹,末了還撕破了枕套,弄出了漫天飛舞的白羽毛,羽毛飛滿天還害她打了幾個噴嚏。
不行!
她環胸告訴自己冷靜,怎能讓自己在這里生氣而由著他繼續呼呼大睡呢?既然她睡不著,那他就別想給她睡!
她再度下床,動手開門,踏進走道後分不清楚東南西北,走道兩邊的房間,看來大同小異,管他的,一間一間闖,總會逮到罪魁禍首。
她開了幾間空房間和一間看來像是主臥房,床上卻空空蕩蕩的大房間,房里有伊虎的衣物,有他獨特的氣味,床上卻不見人影。
「該死!」她暗暗咬牙,活像是即將逮到丈夫偷腥的妻子,「這麼聰明?知道我會來這里興師問罪?」
踏出房後她瞇緊眼巡了一圈,二樓的房間都讓她探過了,這家伙八成是躲在樓下。
罷下了樓梯她就發現左側一間房,門底輕泄而出的微光了。
房里有光就代表著有人,是他嗎?
沒再多想她躡手躡腳潛近門邊,偷偷開了條縫,賊兒似地伏身爬進,有關于此事一點也不難,畢竟,她曾經立志要當私家偵探的,雖然,她沒想到,有一天她竟會將這捉奸的本事用在自己未婚夫身上。
房里很暗,燈沒開。
那微光,是投影機將畫面投映在白色牆上所發出的,細微聲響,則是影片映轉時的機器聲,配音是現場收的音,有著細細雜音。
房里昏暗,有著嗆人的煙味及濃濃的酒氣,而那將身子斜臥在牛皮大辦公椅里,一雙長腿慵懶交迭在擱腳幾上,手持著高腳酒杯,瞇著雙瞳的男子,正是她的未婚夫。
其實在賊兒爬進門時伊虎就已經知道了,但他只是瞇著眼,不動聲色等著偷兒自己原形畢露。
奈奈子還來不及看清楚屏幕上的畫面,她才剛爬起身,就和那對在夜里顯得更為深邃冰漠的深眸對上了。
大眼瞪小眼,奈奈子瞇緊眸子,這家伙,竟敢如此有恃無恐像瞧著小賊似地瞧著她?
也不看看是誰做了壞事,先是弄了一屋子的女人衣服,又是半夜三更不睡覺,偷爬起來看他老情人的帶子?
真是可惡至極!
「你很過分耶!」
她率先發飆,用手怒指著牆上屏幕。
「半夜三更不睡覺,念念不忘著這種……這種婬騷狐媚、不知檢點、沒有節操的……的……」
奈奈子的「女人」沒能再擠出口,因為她剛好側過眸,和屏幕上的人兒對上了眼楮。
嗯,看來她有點麻煩了!
什麼婬騷狐媚,什麼不知檢點都用不上了,屏幕上,是一個可愛得要命的小女孩,年約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而且很抱歉,那個小女孩正是她自己,松鳩奈奈子。
她震驚不語,伊虎則是淡淡邪笑地將酒杯抵在俊魅唇下,晃了幾下淺淺品嘗。
「很好!小可愛……」
他上下打量著她僅用床單包裹著的豐腴玲瓏身段,笑得邪俊。
「這會兒我總算知道了妳對于自己的評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