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帶,再過五個鐘頭我們即將抵達巴黎,目前我們正在薩爾德上空。」
空中小姐輕柔的聲音自麥克風傳至座艙內各處,和窗外迷蒙的光點連成一線。
孔琉音支起快僵成化石的身軀,費力的伸展原先糾成一塊兒的四肢。丁胖子果然精打細算,虐待她精神之余還不忘虐待她的身體,不但奪走她建功的機會,還進一步以經濟艙消耗她的意志,天曉得長途旅行已經夠可怕了,還得像條可憐的沙丁魚擠在狹小的座艙之內,那姓丁的混帳怎麼不自己來擠擠看,真是混帳透頂!
暗罵了丁胖子一番之後,孔琉音躁郁的看向窗外微透的曙光,一方面想起她的室友。不知道耕竹和詠賢她們兩人可好?三個好朋友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出任務,而且全是些危險性頗高的緝私行動,那姓丁的胖子是不是打算讓她們一塊兒陣亡,省得屢屢建功危及他的寶座?
一想起丁胖子努力保有的局長之職,她就想起詠賢。詠賢是她們之中最積極,脾氣也是最壞的一個,她矢志要立大功踹下丁胖子並站在他的啤酒肚上跳舞。屆時,她一定是在旁邊幫忙打鼓的那個人,耕竹必定也會插手踹上幾腳,看能不能將他那圓滾滾的肚子踹出幾滴油來。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們都巴不得能將丁胖子踹下局長之職,而且不介意這份榮幸該歸誰。以目前的「戰績」來看,擁有這實力的當屬詠賢,天曉得她為了能早一日踹下丁胖子有多賣命,拚命的程度教她和耕竹都為她擔心。畢竟實在不需要為了踢走那無恥小人而冒險,進一步忽略自身的安全。
但沒有人能阻止得了詠賢,她的父親不能,她們所遇見的吉普賽女人也不能。在她熱氣沸騰的血液里只存在著「贏」這個字,更別提她向來不信怪力亂神那一套,死也不肯承認她們真的遇見常人還不見的怪事。
她和耕竹都不信,但琉音相信。因為這世上充滿著太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不是每件事都能獲得合理的辯證,也不是所有影像都能用「幻覺」兩字來概括。詠賢和耕竹兩個人的個性說像不像,但嘴巴硬這項卻無庸置疑,或許她們只是不願在口頭上示弱,其實內心也一樣焦躁不安吧。
幾乎是直覺的,琉音無意識的把玩掛在頸項問的項鏈。以白金打造的底座上瓖的是一顆拇指大呈心形的蛋白石,是她母親的遺物,亦是抱憾離開世間的母親唯一被「愛」過的事實。
她看向窗外的曙光,想象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每天越過窗欞看病房外的景色,祈禱遺棄她多年的那位男子會突然出現,並再次帶給她人生喜悅的模樣。有時候——幾乎是大部分的時候——琉音會假裝忘記自己帶有一半的法國血統,盡避她長得不怎麼像是混血兒,但血統是瞞不住的。人們總在有意無意間窺探她那過翹的睫毛和白晢的肌膚,總在她不注意時羨慕的盯著她的身材看,共因為她的身材恰巧是黃金比例——遺傳自她父系那邊的法國血統。
她苦笑,再次把玩那塊似乎會灼人的墜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佩戴著它?直到她母親辭世的剎那她都未曾正眼瞧過她。對她母親來說,時間早已靜止,早已冰封在多年前她父親離去的那瞬間。就像琥珀一樣,她將自己的感情及感覺以她自身創造出來的樹脂層層封住,任何人都不許靠近她的幻想世界,即使是她年幼的女兒也一樣。
她不懂得愛,也不相信真愛的存在,琉音承認。她不知道這是否算是她的錯,因為她顯然是一段異國戀曲下的產物罷了。對一個自命瀟灑的男人來說,三秒鐘射精的快感卻必須付出下半輩子的辛勞,這個算盤怎麼撥都不劃算,因此她父親離開了,丟下她母親和年僅十歲的她,至今她還能記得母親錯愕的表情,因為自始至終她都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妻子,根本無法接受丈夫離去的事實。
從那一刻起,琉音的人生也跟著做了一個巨大的轉變。經由外祖母的打理之下她回到台灣,因為顯然已經心智耗弱的母親再也不具行為能力,唯一能幫她們的只剩年邁的外祖母。她仍記得當她第一次上台灣小學時的模樣,中文不太好的她差點被欺侮死,最後還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詠賢幫她解的圍,從那刻起她們倆便形影不離,甚至一同報考警校,再經過種種訓練成為兩名優秀的警官。
她不懂愛,是的!你如何去責怪一個從未得到過愛的孩子說她不懂得愛?在她幼小的心靈中,被遺棄的哭泣早已取代偶爾被泡在臂彎里的關懷。在她所剩無幾的記憶中唯一仍殘存的影像只剩她父親不醉酒時的微笑,而且那種時候少得可憐。她不明白愛情是否真能迷惑一個人的眼,即使年幼如她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父親並不愛她,也不愛她母親,只有天曉得他為什麼會娶她母親,再將她帶入無邊的孤寂和絕望中。
醒醒吧,在想什麼,別忘了你還有任務!
提醒自己之後她再一次望向窗外,發現除了曙光之外雲層中似乎還多了些什麼。七彩的虹光追著機翼穿梭于雲層之間,看似絢爛的景色身後內緊緊跟著一團黑色的迷霧,隨著氣流的散播愈擴愈大。由她所在的位置望過去,巨大濃密的烏雲好象是一頭怪獸,張著惡魔般的大嘴緊緊跟隨著渺小的客機,隨意就可將它吞沒。
你一定是太閑了,想想你的任務吧。琉音勉強自己揮去心中的不安想她即將面對的走私案。這次的任務滿特別的,她要面對的是專門盜取名畫的走私集團,這些私梟的拿手絕活是「仿畫」,他們養有一批專門仿各類名人畫作的畫匠。他們做案的手法高明,偷天換日的功夫極高,法國境內各大美術館防不勝防,老是展出了一半才發現掛在展覽室的畫是假的。為此,法國政府方面請求國際刑警組織幫忙,因為據說這個組織最近會有一連串的私運活動,目標是全世界出得起價錢的收藏家,亞洲方面就佔了一半,法國政府如臨大敵,畢竟這些畫都是他們的國寶,也是人類藝術的最高境界,他們可丟不起這個臉。
天哪,真累!
快僵成植物人的琉音再次調整她的姿勢,以免還飛不到巴黎就變成姜餅人。這時候她不禁怨恨起她外祖母來,她老人家不曉得為什麼堅持她一定得繼續她的法文課程,還請了個在台神父兼教她拉丁文,搞得她不但要努力學習中文,還得盡力兼顧她的「母語」,最後還差點死在比阿拉伯文難上一百倍的拉丁語下,要不是她快精盡人亡,搞不好她外祖母還會要她學希伯萊文哩。她的外祖母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認為最接近天主的方式便是要了解祂的語言,一點也不考慮她的外孫女有沒有這條慧根。
如今這項語言上的優勢卻成了她極大的負擔。她明白丁胖子肚子里懷的是什麼鬼胎,由他此次分派任務的舉動不難發現,他大概是想一不做二不休借著這些危險游戲提早送她們升天。現在,只差她們配不配合而已,是否願爽快的交出她們三人的性命。
這恐怕有些困難!她冷笑。先不提詠賢擅長的騎射,她使槍的功夫也不差,還有超快的腳程。而耕竹呢,更曾是全英劍擊大賽女子組冠軍,槍法亦準確無比。至于她本身,雖不擅長于槍擊,但擅長近距離搏斗,跆拳道也上段,舞弄匕首的功夫堪稱一流,事實上她隨身攜帶一把銳利的匕首,以備不時之需。
按理說一切都在控制之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中總是惴惴不安。琉音拿起耳機戴上,試圖讓音樂帶走荒謬的心慌,未料還沒來得及戴上耳機即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震動,飛機正以大幅度波動上下起伏搖蚌不停,顯然是遇到亂流。
「各位旅客請留在座位上不要離開,我們正遇到一股不穩定的氣流,請系好安全帶並將椅背扶正,謝謝您的合作。」
空中小姐略帶緊張的聲音自麥克風里傳出穿透所有旅客焦躁不安的心。她的善意非但沒能使驚慌的旅客平息緊張的情緒,反而跟著機身的浮啊沉沉使所有旅客的情緒爬升至最高點。猛抬頭一看,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氣。形單影只的飛機不知何時已被巨大的烏雲包圍,四周除了黑暗以外還是黑暗,龐大的陰影流露出一股強烈的殺意,越趨緊密的濃霧彷佛是來自地獄的黑手,張開巨大的十指,毫不留情的攫住動彈不得的雙翼。
「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什麼?」
「老天!」
鎊種語言交織成一片驚悚的聲網,沒有人看過這種現象,原本還正常飛行的飛機竟像中了魔咒一樣動不了,整架飛機左右搖晃,而且一直往下墜。
琉音明白他們正非常幸運的中了頭彩——墜機。
「主呀,保佑我吧。」這時她也不能免俗的和大伙做出同樣的動作
雙手合十祈禱。只是惡魔的力量太大了,強力的氣流猛烈的拉扯著機身,眾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尖叫,接下來是一波巨大的力量推擠著狹小的機身。
「砰」的一聲,飛機爆炸了。琉音隨著這聲巨響跟著入侵的氣流彈出機身之外,接下來便是一連串永無止境的墜落……
突然間,她失去知覺,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往下掉。她明白自己一定活不成了,手中反射性的抓緊脖子間的蛋白石項鏈。或許她仍是心中那個自己不願意承認的小影子,總是等在角落盼望她的父母之中誰能記起她的存在模模她的頭,給她一點溫暖,然後告訴她,她很乖,是個好孩子,而不是只是生下她不理她。
真可笑,她居然在臨死的剎那才又重新審視那個寂寞的孩子。她終究沒長大,至少不像外在表現出的堅強。現在,她就要上天國與她母親相聚了,她會打開她的懷抱還是會像以往那樣對她置之不理,心中存在的只有那不可能再回頭的背影,她會嗎?
她一直在往下墜,地心引力的作用加快她下墜的速度。她可以確定自己必死無疑,而且會死得很難看,泰半會像一塊被汽車碾過的披薩落得死無全尸。她閉上眼楮迎接死亡,發現原本橫向的氣流竟莫名其妙改變了方向,像是要保護她似的將她整個人緊緊包圍。瞬間她有如坐上熱氣球般的緩慢降落,也像坐在雲端看人生,一切都變得清晰緩慢起來。
這究竟是什麼回事,這些雲朵要將她帶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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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大人,我們可以把網子張開了嗎?」
身強體健的侍衛們顫聲地請示著剛放下弓箭的銀發男子,後者正仰望著天空,尋找獵物下落。
「張開吧。」發出如懶獅般的聲音,銀發男子收回他的視線,冷淡的看著他的四名侍衛。
四名侍衛不約而同的垂下視線躲避他銳利的眼神。在他們的心中他與惡魔無異,他的眼楮淡透到近乎透明,甚至比他的頭發顏色還淡。那是一雙來自地獄的眼楮,據說被他正眼凝視過的人都會死于非命,更有傳言說他那舉世無雙的戰績就是這樣來的,敵人全都是因為他的凝視以至于被勾走了魂魄,所以才會落得慘敗。
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膽量試他們的運氣,方知他們這位爵爺外號「銀狼」,他在戰場的凶猛程度有如一只嗜血的狂狼,凡是被他圍攻的城池,沒有不開城投降的。
亞蒙.莫荷冷眼看著侍衛們的可笑動作,眉毛甚至不抬一下。他能要求什麼呢?對一個私生子而言,他的際遇已經堪稱是神跡,尤其他又擁有一臉特殊長相。
他再次仰望天際尋找獵物的蹤跡。按理說那只巨鷹應該撐不了多久,他的箭從不曾射歪過,凡是被他看上的獵物一個也跑不掉,不管是動物或是人。他明白人們私底下稱他為「狼」,因為他在戰場上以勇猛驍戰著稱,攻破一座城堡的最快紀錄是十天,最長三個月。他對戰事上的拿手可說是天賦,放眼全法國很難有其它戰士及得上他。正確的說,是沒有人攻得破他的堡壘。雷芳堡固若金湯,中間還有一座寬若湖泊的護城河隔著,除非敵人想自殺,還是有絕佳的泳技,否則很難無聲無息的跨越護城河而不被門樓上的守衛發現,或被他這個「惡魔」發現。
沒錯,這正是他的另一個稱呼——除了「銀狼」之外,人們害怕不只是他冰冷的眼神和堅毅的性格,而是他的出生。生于六月六日下午六點鐘的他是人們口中的不祥之物,是惡魔之子,要不是他剛好生于貴族之家,按理說早該在他出生的瞬間就由他父親親手掐死。不過,往後的際遇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為了「引導」他歸向正途,他被送到修道院去,受盡了歧視和虐待,要不是莫荷家的子嗣接二連三死于戰場,恐怕他早被遺忘在修道院,忘了莫荷家還有他這麼一個子孫。
當然,這一連串的不幸又是歸在他的名下,誰要他是「惡魔之子」呢!
揚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笑意之後,亞蒙雙手扠腰等待他的獵物落網。在這天剛破曉的時刻,大地顯得特別魅惑,晨霧就像是他的知音一般將四周渲染成一片灰蒙,為他的惡魔名聲更添色彩。
來了!
斑遠的天空送下他期待已久的獵物。他不得不贊揚這只充滿反抗意識的老鷹,甚少獵物能在中箭後還掙扎得那麼久,尤其是在一望無際的天空中。不過,那獵物有這麼大嗎?看著緩緩降落的小黑點他不禁一陣納悶。那只鷹是很大沒錯,但他不記得有大到這個地步。雖還無法確定這正疾速墜落的東西是什麼玩意見,但他敢肯定絕不會是那只老鷹。
「把網子架好,不要弄丟我的獵物。」亞蒙淡淡的對著四個目瞪口呆的侍衛下令,由他們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來,大概想溜之大吉。
「是。」四個侍衛更加用力拉緊手中的麻繩網子,急促不安的瞄向天際。他們相信正在天際飄浮的怪影必是惡魔的同黨,只有惡魔才可能引來另一個惡魔,他們雖害怕但又不敢逃,只能猛吞口水等待來自天際的魅影降落。
隨著氣流飄蕩的琉音不知道命運要將她帶往何處,一直在往下墜落的身體恍惚間穿越了重重若有若無的光圈。似乎每經過一道光圈,歷史就在她身邊飛繞一次。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她居然經過了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場,越過十九世紀工業革命,目睹十六世紀英國伊莉莎白女王的登基大典和華麗蛻變的文藝復興年代。她不知道自己還要越過幾道光圈,她寧願想成她是在作夢,或許再過一會兒她的夢就醒了,二十世紀的一切會告訴她這一切都未曾發生,吉普賽女人的話只是胡謅。
然而,噩夢並未消失,她的身體也一直在往下掉,四周的景象突然變成一片空白,接著她便發現自己掉入一張網,一張用亞麻繩所編成的網!
費盡了全身力氣才勉強撐住她的四個侍衛瞠目結舌,眼珠子差點掉下來的瞪著網子內的琉音瞧。他們曾想過可能會掉下蝙蝠之類的魔獸,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個人,而且還是一個……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人種!
「有趣,這就是我剛才射中的獵物嗎?」
低沉似鐘鳴的聲音劃開所有人的瑕思回響于早晨的樹林中,擊破這短暫的迷惑時刻。
琉音順著聲源一路望過去,不禁也倒抽一口氣。就她視線所及,她以為自己正看見一只直立的狼,而且這只狼有著一頭銀亮的長發,有些紊亂又稱得上柔順的披在他身後。但最特殊的要算他那對淡透的眼楮。淺灰到幾乎泛銀的眼珠彷佛攏盡了全世界的銀絲,聚集在他的眼里做最精密的編織,將天地間的銀點圈禁于冰冷的眶線間,冷酷卻又矛盾的閃爍著仁慈的光亮,復雜得一如他糾結的胡須,灰中帶銀,銀中帶灰,奇異得教人不安。
「你是啞巴?」銀白色的眉毛微微的挑起,嘴唇及臉頰邊的落腮胡茂盛得宛若這片叢林。
「還是听不懂我說的話?」既熟悉也陌生的音線滑過琉音的耳際,她集中注意力,試著分辨這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看來我是捕獲一個不懂得人類語言的獵物了。」亞蒙調侃自己,順便揶揄眼楮暴凸的侍衛。
「無所謂,就帶回去當動物養吧,我想各位都沒看過這種獵物,不是嗎?」銀色的眼眸再次掃過戰栗的侍衛,他們照例低下頭來不敢看他。
這是……古法語!不對,話也不能這麼說,他說的話她都听得懂,只有一些字句的發音需要再想一下,有點像現代法語的前身——羅曼語。
天啊,她究竟是掉到什麼地方?不,應該說她究竟是掉到什麼時代來!
「過來吧,小貂。」他曾在雪地里看過黑色的貂,它們身上的毛皮就和她的發絲一般烏亮,只不過她來得嬌小些,也更珍貴。
一看見巨掌朝她伸來,琉音反射性的拍掉,周圍的侍衛又是一陣驚嘆。
「我想這代表你不願意被飼養。」亞蒙笑得無謂,眼楮直盯她掛在頸際問的項鏈。
「惡魔的石頭……」突然間他仰頭大笑,在縮回笑意之際拔掉她的蛋白石項鏈,握在手中把玩。快速的動作有如閃電,根本不給人響應的時間。
「你果然是上天賜予我的最佳禮物。」他的微笑陰沉得一如他的外號——惡魔。「或許老天覺得留我一個人在人間太寂寞了,所以送來一個僕人供我差遣。」他霸道的沒收被視為不祥之物的蛋白石,將項鏈放入口袋里。
「回城堡!」他淡淡的下令,眼神一瞄示意其中一名侍衛將網中的琉音甩上馬,確定她逃不掉後便率先揚長而去。
被控制住的琉音,從頭到尾不發一言,腦中想的淨是殺了那個該遭天譴的銀發男人和奪回她母親的遺物。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到底掉入哪個見鬼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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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看見雄偉的城堡和城堡大廳時,她幾乎可以馬上推斷出她大約身處于哪個時代。
巨大的壁爐瓖于大廳的正中央,右邊的牆壁掛了三幅巨大的掛毯,另一邊的牆壁上擺滿了斧、矛、弩、箭等兵器,還有她生平見過最長的長槍。由這些兵器琉音推斷自己極有可能掉入十四或十五世紀,這個時候火藥剛被運用來當作武器,外形沉重且笨拙的滑膛槍並不盛行,戰士們普遍還是選擇較順手的武器上戰場。
但她沒空多做他想,一個身材干扁的老嫗不知打哪冒出來將她推入一間熱氣騰騰的房間內,她倏然明白老嫗打算幫她洗澡。
然後,老嫗轉頭交代了澡堂內的某一個女僕,女僕立刻叫了起來。
「憑什麼?她憑什麼用我們辛苦制作出來的肥皂,她不過和我們一樣都是女僕而已,有什麼權利享用肥皂?」
怨恨的毒針隨著女僕帶刺的眼光一路發射過來,琉音這才想起,肥皂在中古世紀算是奢侈品,一般平民根本用不到,是貴族的專利。
「這是主人的命令,你有什麼好不滿的?」嚴厲的口吻顯示出老嫗在堡中的地位,原本趾高氣揚的女僕立刻安靜下來,不敢再抱怨。
「別忘了你不過是個僕人,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
尖銳的話語刺得女僕啞口無言,不過琉音總覺得這句話是在說給她听的,彷佛她會對她的主人不利一樣。
「你,給我把衣服月兌掉。」老嫗用威嚴的聲音命令琉音。她動也不動,只是抬起一雙黑玉般的眼眸瞪著她,挑戰老嫗的地位。
「我不管你是听不懂我說的話還是故意反抗我,總之你給我乖乖的下浴池洗澡!」老嫗的聲調轉為強硬,一手扠在腰際另一手的食指朝一個大理石制的浴白指了指。琉音還是不為所動,雖然那浴白足足可以容下五個她,但她沒興趣享受熱水澡,她只想逃——等奪回她母親的遺物之後。
黑得發亮的眼楮投以反抗性的一瞥,從未被質疑過命令的城堡女僕總管心中升起一股強大的怒氣。她不過是主人帶回來的新女僕,居然也敢違抗她的命令?
「你給我——」突然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一把晶燦的匕首在無聲無息間架上她細瘦的頸脈上,鋼亮得教人不敢出聲。
「再說一個‘給’字,小心你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清脆似音樂的女中音透過霧氣清晰的傳入老嫗發顫的耳際,她小心的點點頭,其它女僕卻是叫得像她已經殺了一打人。
「原來你還是長有舌頭的,我還以為上帝送來個啞巴。」調侃意味濃厚的男低音緩緩落在門檻邊,經由漫天迷霧的襯托,使他看起來像是一只忽隱忽現,出沒不定的狼,更像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怪物。
「主人。」所有女僕見到他都跪了下來,沒有一個人敢盯著他的眼楮看。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這堡中的僕人見了他們的主人反而跟見鬼似的彷徨不安?
「你不喜歡洗澡嗎,小貂?」龐大的身影極富侵略性的走近,眾人皆下意識的往後跪退一步,唯獨琉音例外。
「還是你不滿意服侍你的女僕?」他微笑的凝視她憤怒的眼,十分滿意她的反抗個性。「但願你沒有忘記一點——你也是女僕;我的女僕。」他的笑容讓她聯想起沙漠中的響尾蛇,教人想送上一刀。
「鬼才是你的女僕!」再一次的,她憑本能揮開他伸過來的手,將藏于腕問的匕首下滑至她的右手掌中,輕巧的出招。按理說正常人誰也躲不過這致命的一擊,但亞蒙躲過了,不但躲過還反制住她的手腕奪下她的匕首拿在手中玩耍。
「我沒見過這種匕首。」他仔細觀察刀鋒邊緣過于晶亮的反光。這種匕首不但銳利,而且造形十分特殊,恐怕又是另一項新奇的玩意見。
「鬧夠了吧,小貂?」巨大的手掌倏地包圍住她的下顎,邪惡的眼眸有如正在戲弄一只無力掙扎的小動物般斜睨著她猛然漲紅的面孔,從容得可恨。
「如果你不想讓別人服侍你洗澡,我可以準許你自己洗。」淡淡的一句不知解救了多少害怕死于非命的女僕,她們一點也不想被割斷喉嚨。
「或者,你希望我幫你洗?」他貼在她的耳邊丟下漫不經心的威脅,握住她雙腕的力道卻是相反的認真,琉音倒抽一口氣,手腕幾乎被這強勁的力道捏碎。
「我自己洗。」她不認輸的抬高頭與他對視,透銀色的眸子對上黑玉般的晶瑩,不知名的情愫于焉產生。
「很好。」好膽量。他贊許的對她點點頭,放開她的手腕。「我警告你最好別想逃跑,除非你有很好的體力,否則絕游不過城堡外的護城河。」
「我不會逃。」她還有兩項東西在他那里,未奪回之前她才不會逃。
「這是比較聰明的作法。」亞蒙柔聲的警告,而後轉動高大的身影對尚跪在地上的女僕總管下令。
「等她洗完澡,拿那件紅色的絨袍讓她套上。」不顧眾人訝異的眼光他再下另一道命令。「將她打扮好之後送到我的房間,今晚就讓她服侍我。」
令人臉紅的指示回蕩于偌大的澡堂間。琉音極為意外的看見眾人嫉妒的眼神和不以為然的表情。
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她想。明明她們一副十分懼怕她們堡主的模樣,卻又個個搶著上他的床、爭寵幸,也許這就是中古世紀的女人得到權力的方式吧……
接過其它女僕為她準備的衣服及香皂,琉音這才明白為什麼她們會嫉妒她的原因天鵝絨瓖毛皮飾邊的禮服上繡滿了花草圖案,質地細致卻不厚重,這是貴族婦女才穿得起的服裝,一般婦女大都只穿毛料或亞麻布制成的衣裳……香皂、禮服。
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只狼會給她這麼優渥的待遇,但她知道自己絕不會淪為供他暖床用的妓女。
她暗自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