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听說今晚會有大風雪,窗子就別再開了。」瑪莎為身著浴袍的賀青拭干長發。「謝謝。」賀青回以淺笑,「瑪莎,我自己可以更衣,你去忙吧,今晚辛苦了。」
「可以嗎?」瑪莎不放心的問。
「沒問題的。」
「那好,你也早點睡。」關好窗戶後,瑪莎又伺候了一會兒才離開。
坐在床沿處,賀青伸手模尋瑪莎放在床上的和袍,月兌下浴袍後,再緩緩套上柔滑質感的和式罩衫,起身隨意系了個活結,熟稔地漫步走至拱窗桌前坐下,推開窗,涼風吹入,吹亂了她一頭的青絲。
「嗯,還是冷冷的比較習慣。」
為了方便她用餐,瑪莎日日烹調出不同口味的粥品,只是她沒什麼胃口,只舀了幾口進食。
「喝完它,別剩著。」久違的冷若寒冰的聲音陡地響起。
「你回來了。」掩不住月兌口而出的欣喜,她被冷落了太久。
倚著牆,銀狐研析那雙無杏眸怎能迸發出歡欣光彩,又竟會如此熠熠明亮,欣喜之色是因為他?
「這陣子你將自己藏身何處?」她深悉銀狐會不定時消失一段時日,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一個清靜的地方。」紊亂已久的靈魂需要沉澱,于是他又回到了冰山一角,去面對那段塵封的過去。
「你該不會去了像北極那種地方吧?」曾經她只查到他消失在相當靠近北極圈的北歐,但地點不明確。
靶覺到空氣僵凝了一下,賀青連忙補充道︰「我亂猜的,沒料到會說中。」
她似乎總能捉住他不曾流泄的心思,準確無誤。
北極,他的世界,他所深愛的冷寂世界——像他的心境。
那塊冰天雪地才是他的依歸,阻隔千萬紛擾只供他安寧的停憩。但不知為何,這回他站在相同的地方,心緒卻無法干靜下來,徐緩的清風總會在他孤獨時闖進空蕩的心防,不給任何抗拒的機會,硬是繞了他一身,將他的思緒拉回北極海岸的另一端,那方陸地上,有這麼一個人--她的虛緲易逝,絆住了他的去留,揪緊了他的牽系。
于是,他橫越千里,隨著清風,回到這塊土地,回到她面前。
銀狐淡瞟她薄弱的背脊一眼,「傷勢復原得很慢。」狹長的眼低沉斂著,不輕易泄漏心緒。
賀青攪著已涼透的清粥,漫不經心的應道︰「已經結痂了不是嗎!」
等等,他才剛回來吧!除非他有透視眼,否則……
「你剛才……全看見了!我沒听見你進門。」她可以感覺到自已的臉上開始發燙。
「誰知道你在想什麼。」他一雙厲眸橫著不快的說。
「你應該知會一聲吧。」
「房間是我的,需要向誰知會。」銀狐沉著一張臉,邊說邊寬衣解帶。
「我不是空氣,我不習慣在人前赤果果的。」她听察不出銀狐目前的正確方位,卻被突然朝她侵襲而來的冷涼因子僵化了背脊。
背部有片肉牆抵住她,想也知道那具引人遐思的男體此刻必然赤果無衣物,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每處體肌,堅硬而挺拔。她不敢輕舉妄動,任由他緊密無間隙地貼合著她。
「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赤果果的。」他的體息盤旋在她鼻端,他耳語般的低吟呵涼了她的耳際,賀青安分地站在銀狐與方桌間,一動也不動的。
銀狐的「氣」是屬于那種會沁人肌鼻的冷冽,十分危險。
「把粥喝完。」他松開了禁錮她的無形牢籠,走進浴室。
嘩啦啦的水聲傳出後,賀青才逐漸回過神。舀著粥有一口沒—口的送進嘴里,突然覺得好像有種冰冰軟軟的東西飄撫過,她起身繞過方桌,將身子探出窗外,掌心處傳來點點的冰涼。
「哇,真的下大風雪了。」她嬌呼一聲。
好可惜,復蓋白雪的山峰最是漂亮,尼斯堡位于山頂,視野更加遼闊,唉,真想看看白雪皚皚的山峰。賀青躍坐上石台,探出身子,兀自發起愣來。
餅了半晌,一股熱氣自後方攏向她,賀青直覺回過身子尋向熱源,卻不其然地撞進甫出浴的銀狐懷里。
「別學人家浪漫。」銀狐長手一伸關上敞開的窗扇,被抵在他身前的賀青當下紅了素顏。
她……幾乎是吻上他赤果的胸膛。呼,臉好像在發燙,她……她不是故意的,那不算吻吧,只是貼踫了一下,她又何必暗自慌張。
「我……我先睡了。」她速速模向床,鑽進被窩,悸動不已的芳心仍如擂鼓般。
「起來,先別睡。」銀狐冰冷的音調在她耳畔響起,大床的另一邊沉沉低陷,他的氣又將她包圍得密不通風了。
銀狐只手撐起她欲坐起的身子,眉頭不禁微蹙了下,她輕得像羽毛。
「有事?」疑問才出口,銀狐已敏捷的替她解了衣帶,褪了衣衫。
「瑪莎有按時替你換藥?」
「嗯。」銀狐在她背上涂抹藥膏嗎?涼涼的,很舒服。「還需要再上藥嗎!」
「去疤。」上完藥,銀狐幫她重薪穿好衣服。
「謝謝。」
「背上有藥,趴著睡。」
「可是……」她的語氣有些遲疑。之前幾晚趴著睡,第二天一覺醒來,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麻痹酸疼,動也動不了,像被坦克碾平的扁尸一樣,真是有苦難言。
不過她還是乖乖地臥回原位,心里開始為明早的身體祈禱。
銀狐隨後也熄了燈上床,動作很輕,似乎不想驚擾到身旁早已閉緊雙眸的人。
一整夜,賀青是輾轉難眠,首先是雙臂開始發麻,接著脖子也變得僵硬,酸疼的螓首左置右擺皆不自在;然後是背脊,保持數個鐘頭同一姿勢後,脊椎開始渴望伸展自由,而她平放的雙腿,早已失去知覺。
就是這股痛楚,夜夜擾人清夢。
察覺了賀青不適的悄然騷動,銀狐索性將她抱進懷里,讓她安適地跺靠著他的胸膛入睡。
「我吵醒你了?」又得煩擾他,可是這樣睡果真舒服多了。
「沒有。」他壓根尚未入眠。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睡在他床上,她的呼吸、她的氣息在他的世界里搗亂,他若還睡得了覺,他就不是男人。
「抱歉,又讓你麻煩。」賀青靠著他冰涼的體膚,細聲細語的說,修長的雙腿想調個舒適的位置而移動……
「拜托,不該你亂動的地方就別亂動。」不安分的女人,他痛苦卻不改冷硬的低吼。
「對……對不起。」她的雙頰因羞愧而熱辣。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失察,忘了男人的生理機能何其敏感脆弱。
銀狐沉默不語,一只猿臂無處伸展,只好交叉置于腦後。
「你的身體冰涼涼的,很冷嗎?」賀青突然開口問。她的身體是暖和的,可銀狐卻絲毫沒感染她的溫熱,難不成他血液真是冰冷的?
「一向如此。」他拉起被子蓋緊賀青,蓄意保持淡漠。
「說真的,我了解你的一切,卻不懂該如何與你共存。一個人永遠無法揣測另一個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守在你身後,我卻時時擔憂自己是否會不小心踩到你的痛腳,擾你不高興,面對這種不安定的局面,我……我是真的擔心。」她不敢提及任何有關蛇冢一事,生怕她和銀狐的關系再度惡劣。
蛇冢家她回不去,求死又死不了,被銀狐帶回尼斯堡後,她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全斷了,或許這正是他的用意,自始至終,銀狐皆打定了主意棄蛇冢如糞土。
「把蛇冢那個世界徹底地從記憶中踢除和遺忘,你會好過些。」銀狐難得開口說出蛇冢這個姓氏,只為了安撫她的不安,何時他也變得遲鈍?
「原來你還念得出這姓氏,我以為你早忘了。」賀青抬起頭,一雙美麗的眼楮睜得如銅鈴,寫滿了驚奇。
銀狐深凝著十公分外的瓜子臉,細細梭巡她精致的肌膚,修長的食指逐漸代替眼,緩緩描著她的眼、鼻、口、頰,陡地,薄唇揚起邪魅般的詭笑。
有人為他準備了一個女人,含苞待放地苦守了他二十六年,只等他的采擷,那他何必再扮演聖人君子。
「我要你,賀青。就在今晚。」說完,銀狐坐直起身,順勢將賀青圍擁在他的懷中。他負責告知她訊息,至于同不同意由不得她選擇,因為他決定了即將發展的程序,就不允許生變。
「別踫我,銀狐。」賀青使勁推開箝制住她的鐵臂,失去重心地跌坐至床尾,靠著床沿欄桿喘息。
是她太天真了,再冷僻跋扈的男人都會有生理,他僅是想要她的身體,那是一種純生物本能的發泄,她再不濟,也不願淪落為泄欲的工具。
「你是我的,還需要我提醒嗎?要是忘了,沒關系,模模你耳上的青蛇,想想它所代表的意義;再想不透,就听听自己的心跳,想想是誰讓它獲得第二次幸運而重生。」
「我沒忘記!」她無助地攀著桁桿,心慌意亂的說︰「銀狐,你听我說--」
「別說,我不想听。」他只想要她,就這樣,她是他的女人,連命都是他的,她還掙扎個什麼勁?
「你不會想要我的,別自欺欺人了。一個瞎了雙眼的女人承受不起你的露水情緣,更何況……我做不到,做不到你的徹底,我放不下對我有撫育之恩的蛇冢。雖然我是你的影子,但我畢竟不是你呀,銀狐,我無法跟你一樣絕情,我還有道德與良知,你不能要我連這些身為人類的根基都一概叛離。」她試以冷靜釋化他的激狂。
他的影子不像他!不行,他喜歡他的影子像他。
銀狐一再逼近,頎長的身軀跪在她身前,他伸手抬起她惶恐的臉,「我以為……你是愛我的。」他深凝著她無神的靈魂之窗。
「什……什麼!」賀青不敢置信的驚愕出聲。
「從你出現至今,你的表現和態度,讓我這麼以為。」還有她刻意隱藏的心音。
「我不否認對你動情,但動情與……與是兩回事。」她移開螓首,拒絕被他觸踫。「你是不懂愛的男人,所以請你清醒點,一旦要了我,你只會後悔,然後我會像曾經被你臨幸過的女人一樣,讓你記不起面貌,憶不起姓名,你會把我遺忘在角落,直到我被塵封、消失。」
「我破例縱容你,你該知足了。」他的氣息聚滿了殘郁。
「那又怎樣,你還是不懂如何與我相處,否則你不會逃開,逃回你的冰天雪地,獨留下我一人。」孤僻慣了的銀狐終究不懂得與人共處,她太一相情願了,才會以為他有所改變;若他再不懂愛,注定得一生孤獨。
銀狐之所以想留她,只因為他對影子產生的擁有,所以試圖習慣她的存在,嘗試著收斂陰戾表露人性,她是昏了頭才會誤認他終于像個「人」,一個擁有感情的正常人。
「就是不懂,才要學習。」他理所當然的駁回賀青的指控。
他不想再從她嘴里听見任何一件關于他的百般不是,他承認她了,不是嗎?他想要他認定的女人,想擁有這個早已注定是他的女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不對?
思及此,銀狐冰冷的唇瓣蠻橫地封住她的吐息。
她還抱怨什麼呢?連唇齒皆如此與他完美契合的女人,她是為他而存在這個世界的。
「唔……」賀青拚命推拒,但抵抗的小手卻被人家一只大掌就給牢牢抓緊,閃避不及的下顎也被人給握了住,僅剩一只瞠瞪的美眸仍猶自掙扎著。
賀青因為詫異而沒閉目承迎這挑弄的深吻,銀狐也沒有,深邃的藍眸猶如月夜下的大海,光輝激瀲、炫亮,他凝視著身下小女人的荒措與生澀。
「你是太震撼還是不想認真?」還沒有哪個女人像她這樣被狂吻還能神游四方的。
責怪她不投入?當她如夢初醒時才覺自己被移位了,她的背後不再是欄桿,而是舒軟的被子。「背上有藥,今晚……就算了好不好?」她不小心觸模到他光果的肩臂,嚇了一跳,怯生生地縮回手。
結果,賀青訝然的發現,她又被調移位子。這次她在上,而他在下。
「你別嚇我,這……這個姿勢似乎很……很不雅。」她抵靠在他的果胸上,面紅耳赤,結結巴巴的說。
如果能選擇跳崖自盡來躲開這一幕,她是一千一萬個願意,有哪個女人在告白的當天被強壓著獻身的!
對于她的抗議,銀狐充耳不聞,人的耐性有限,他會比她進入狀況。于是他動手解開她的衣衫,熱切的索吻,調情興逗弄,逐漸挑起賀青的。
「銀……銀狐。」她嬌喘著呢喚身下忙得不可開交的狂烈男子,但他依然不予理會,她只好雙掌捧住他布滿欲潮的俊容,讓他正視自已,「想清楚,別明早後悔了才踹我下床。」
「說什麼傻話……」銀狐的語調沙啞干澀,「回應我。」
有時間想廢話,還不如乖乖地迎合他的索求。
「對不起……我……」
「最後一次。」哪來這麼多廢話。「一次說完。」散亂的黑發,激狂的神色,粗喘的氣息,在在顯示出他的自制力已達極限。
「讓……讓我下來,我不喜歡這樣。」說這話時,賀青知道自己全身肯定都是火紅的,她也知道他狂怒難當,只是有些事還是得明講,她不願明早一醒卻換來他的不滿與冷落。
這回,銀狐斂沉著一張黑臉讓她躺回床上,並且風度極佳地決定听完她的話,然後就有她受的了。
「我看不見,而且我沒自信能取悅你,這種事我懂得並不多,屆時滿足不了你,我也無能為力。」她愛他,所以害怕,怕自己的生澀無知壞了他的興致。
「你若是經驗豐富,我才要懷疑。說完了?」他艱困地把持住最後一絲自制力的問。
「說完了。」
接著,賀青震駭于兩人身無寸縷的體息交觸,她不自覺地發起顫來,繃緊神經準備承迎未知的情潮。
「賀青……」銀狐差點失笑,以往與他上床的女人臉上只會有歡愉的嬌色,而她,活像被推上頭台似的。
「嗯?」他在叫她?賀青迷迷蒙蒙地睜開雙眼,紅唇微散。
「放輕松。」
「我……我盡量。」她柔順的允諾。
散放溫和神采的藍眸不再充滿戾氣冷冽,笑意輕揚的唇吻上她,緩緩柔化她燦艷的嬌媚。
要個女人要到心疼,這還是頭一遭,向來堅固的冰防崩碎了一地,冰層之下竟是溫熱的泉源,魚歡其中。
魚歡、愉歡,淨是雲雨巫山。
他想……他很滿足,滿足于形與影交契的密合。
◇◇◇◇◇◇
漸漸地,賀青學會了習慣。
習慣四周總是永無止境的黑暗,習慣他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擁著她入睡,直到晨曦從窗縫透入,她慢慢蘇醒,他才緩緩睡去,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
有些時候,她坐在藤椅上,吹著窗外涼風,不言不語,無思無緒,只是靜靜地坐著、任由時間流逝,任由外界的風雨聲在她耳畔紛紛擾擾。而他則沉默的坐在一旁,望著、想著、分析著,賀青的清冷虛淡與他的孤冷陰僻,究竟是交融在哪個點上;兩個沉默夕對的人甚至可以就這麼虛度光陰直至日升月落。
自從一夜激狂後,銀狐更是將共存的決心貫徹到底,她看不見,卻可以深切地察覺他就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心內,時時刻刻。正常狀態下他鮮少出聲,卻總是在她又吃不下東西,身上衣服過于單薄或有任何問題發生時,提出警告、命令、限制或任何她所需的相關支援。
當她嘴角噙著粥粒時,會有人無聲無息地替她拭去;在向晚時分,風次得涼勁些、她的肩上定會憑空多出件帶有他氣息的外衣;縱使她在躺椅上睡著,醒來時,身下絕對是舒適的床鋪,身旁也必會是他收納的胸膛;更甚者,總在入浴後會驟然多出一雙幫忙的手,讓她羞地手忙腳亂。
銀狐是真的認定了與她生活的諾言,即使耗上他大半的工作時間也不以為意,她想。
這男人冷凝飄忽的性格實在難以捉模,且愈來愈趨離她原本所了解的範圍,她突然有股沖動,好想看看他,思念起他的一切,那雙凜藍的漂亮眸子是否依舊清冽?想念他猶如庚魅般的頎長身影,想念他長發披散的冷峻模樣……她得努力挽留住即將淡化的影像,她不願就此遺忘了她深愛男人的模樣。
她不明白,何以駐留心湖多年的形影會如此輕易虛化?是因為她無法記錄的眼?她好希望銀狐那雙向來不屑存納任何人的眼瞳里有她這道凋弱的影子駐于其中。
「還是一樣沒食欲,你才喝了幾口。」淡淡的冷柔嗓音適時地為寂靜空間填入聲響。
「不餓。」進食只是種生活行為,而近來她恐慌地體察到生活乏味,她和銀狐兩人在這封閉空間里兩兩相望,一日度過一日,這種關系究竟算什麼?
「與我共存真那麼痛苦!」銀狐板著張森臉問道,接過她手中的瓷碗,「你的樣子像在等死。」
「你言重了,我無意讓你有這種錯覺,只是……我會思考,或許太忘我而忽略了你。」
「告訴我,你想要的生活。」若能讓她別再像具行尸走肉,他會盡量繼續縱容。
「自由。」無光彩而幽暗的眸子霎時進出熠爍星點。「但這不能光靠你給予,有些部分必須由我親身尋訪。」
「若我放你自由,你會飄零到何處?是回死城繼續苟活,或是回日本受死?」他不能放任她迷失人間,她不比往日堅強甚至更易碎。
「銀狐。」她的一聲輕喚,喚動了他的心魂。
「說,我在听。」
「我想到陽台上,看星星。」她轉移話題的說。
銀狐依言將她抱到陽台上,兩人仰躺在藤椅上,凝望著夜空。
「今晚的星星多不多?」她安適地被圈在他身前,貪婪地吸取他專屬的氣息。
「還好。」銀狐不忍告訴她天上只有一顆北極星,難得她有這等興致,不再空靈得有如一縷幽魂。
「有人告訴我一個故事,天上的每顆星星都是逝者的化身,他們會留守在夜空里,照懷眷顧尚留人間的後代,只要你誠心向他們祈求,心願便能成真。」賀青邊說邊指著夜空,天真地希望身下的男人體會她的心境。
「別告訴我你經常做這種蠢事。」銀狐忽然憶起她投身大海那晚,她也問過他天上有星星嗎?「那晚你許了什麼願望?」
「世界大同。」她壓根不想告訴她,銀狐只會嘲諷她的思想。
銀狐原本柔和的臉寵當下黑了一半,「你腦子正不正常,為了世界大同跳崖?!」別想唬他。
「不會。」他意興闌珊地否決她的提議。
「為何你能如此絕情?我一直不懂。」她的手與他的纏繞著。
銀狐沉默不語,賀青直覺地想轉頭听察他的動靜,卻被他制止。
「我已經忘了當時自己幾歲,只記得某一天無意中從鏡子里看見背上滿布的藍色圖騰,我登時愣住了,歐德這才告訴我關于我的身世。听完了以後,我覺得很可悲,可悲自己竟對這樣的身世毫無感覺,沒有人能指責我背離家族的不是,是他們先將我舍棄的。」他說著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我不是絕情,而是超然處之,我對他們沒有感覺。」
「所以才能毫不在乎。」
「或許。」
「可是夫人她很想你,甚至一病不起,只求見你一面,這才是我最大的困擾。」賀青老實地說。「況且當初他們會那樣做也是情非得已。」
「別再自欺欺人了。」銀狐不屑的嗤笑一聲,「他們若真有心,說什麼都會留下我,權勢當頭,他們不得不做出取舍,那是人性的弱點。一個嬰孩無選擇的能力,但他們有,他們只是做了選擇,選擇把我放棄。」他突然伸手拭去她眼角一顆淚珠,「你哭了?為什麼?」
「你說這些話時卻將自己置身事外,這是你的生命和故事,可是你卻沒將自己擺入故事里。銀狐,你真的打算一生都孤單一人嗎?」
「影子會陪我終老至死。你會嗎?」他讓她做選擇。
「我會。」
他就知道答案絕對是肯定的,否則他不會給她有選擇的機會,只因他愛听她對他的承諾,那會讓他舒坦。
「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我們的未來。」
萬籟之下,他宣告道,而她迷惘了。
◇◇◇◇◇◇
恍恍惚惚中,賀青覺得有人在注視著她,會是誰!不是銀狐,他的視線會懾人體肌,何況周圍沒有他的氣,于是,她醒來,睜開雙眼——眼前依舊一片黑暗。
「你醒了,我一直不敢吵醒你。」一雙女敕滑的小手撫上她光潔的額間,「還是有點燙,我去叫他來。」說著,便急忙跑開。
「阿斯克特。」賀青飛快拉住他,不敢相信她掛心的小男孩兒會出現。「你怎麼來了?我以為銀狐斷絕我們來往了。」
「今早我一張開眼,就看見銀狐,然後……就在這兒了。」銀狐開車的速度好恐怖,害他一下車便吐得唏哩嘩啦。「對了,前幾天店里來了好多陌生人,其中有一個長得跟銀狐好像,我真不敢相信。除了一雙不同顏色的眼珠子外,他們幾乎一模一樣,我都看傻了。」
「大哥來了?!他們人呢?」賀青緊張地追問,不料,沉重的暈眩感再次來,吹了一晚冷風,果真著了涼。
「你不舒服嗎?我去叫銀狐過來,你等我。」俐落的小身影跳下床,卻再次被賀青攔住。
「不要,不要叫他來,我還好,只是有點累。他們呢?有沒有說些什麼?」
「他們好像還留在美國,他們用我听不懂的語言在交談,對不起,我只會英文。」阿斯克特一臉抱歉的說。
「那是日文,沒關系。」大哥是來找她的吧!那麼日本那邊,相信大哥自會安頓,她可以釋懷了。
「你是不是很想我?」阿斯克特忽然滿臉通紅的問。
「當然,怎麼這麼問?」
「你剛才在睡夢中喊我的名字。」害他好感動。
「是嗎?」她不知道有這回事,迷亂的夢境她根本記不住,但銀狐卻明白她的思念之心。
「你生病了,他剛才喂你吃了藥,叫我別吵醒你,讓你好好休息。呃,青姊姊……」喋喋不休的小嘴突然住了口。
「有什麼話就說吧。」小表頭又在想些什麼?
「他對你可好?」
這孩子的心思向來細密,讓他看出了她與銀狐之間矛盾交雜的紊亂情感了。
「你說呢?」她笑著反問。不太想回答銀狐與她之間無所謂好與不好的問題,而她也沒有答案。
「他那雙冷冰冰的藍眼楮看著你時會發亮。」阿斯克特描述方才親眼所見的事實。「像有波浪的藍色大海一樣漂亮。」讓他看呆了呢!
是這樣嗎?
不知是哪個相擁成眠的夜,她先睡了。睡得胡里胡涂,本想陪他在晨曦時一同入睡,誰知他的心跳像會催人入眠似的,如上他獨有的氣,以及時常環繞他周圍的冷涼流風,讓她昏昏沉沉的睡著,可是她還是听到了。
她听到銀狐冷冽的嗓音說道︰「你是艷影,存在于我的冷光下;也是靈魂,安守在我的軀體內。沒有靈魂的身軀是不曾遇見你的身軀,一個沒有影子、像人的夜鬼。而你要我當人,當像蛇冢凌皓這樣一個正常人,但我還是銀狐,不是你希望的正常人,正常人的道德心性我沒有,只有想要你,是我唯一像人的欲念。我曾嘗試讓自己像人一樣正常,這才明白自己不習慣。這樣子的我,你仍會深愛不移嗎?」
她一字不漏地將他的表白听進心坎里,然後,迷醉了……
「你是因為發燒,所以才會臉紅?」她像熱水一燙便紅透的蝦子。
「我臉紅了嗎?」
「要不要我去叫銀狐來?」阿斯克特微驚地張大了小嘴,這個男人怎麼老是神出鬼沒,才說到他,便即刻出現了,好神喔。他是擔心青姊姊的病,所以才出現的嗎?
不過他干嘛倚在門邊,不打算讓青姊姊知道嗎?唉,大人的世界真難懂,算了,他還得幫忙傳話呢。
「青姊姊,留加要我問你,未來有什麼打算?」他在被銀狐拎走之前,留加借了點時間交代他幾句話。
「打算?我?」
「嗯,他們說,不管你作何決定,都會義無反顧支持到底。」冷,右邊那道冷颼颼的視線一直在虐待他。
銀狐在乎的未來,她能有所期待嗎?
沉默思忖了許久,賀青再度飄落的聲音幽幽淡淡,「那個未來遠了。」遠得令她憂心忡忡,毫無信心,銀狐的心意像空氣一樣,雖然存在卻無聲無息,她沒信心去規劃自己的未來。
何況,上帝從不應允她的期許,但願上帝不能的,星星能,夜幕下的星海世界是她唯一的夢,但求星子們能照懷她的心願。
又……又發生了什麼事?阿斯克特有些駭然的想。怎麼銀狐的臉色變得這麼嚇人,他想殺人嗎?否則環胸的雙臂為何會被指掌狠狠的握緊,藍色的眼楮像要吃人似的,啊,他要走了……
「砰」的一聲,門板被甩得發出巨響。
「怎麼回事!」賀青被嚇得不輕。
「銀狐走了。」阿斯克特莫名其妙地看著門板,回死城後,一定要問問留加,銀狐的怪異反應代表什麼?他活像是吞了幾百噸的炸彈一樣。
「銀狐有來過?」怎麼她完全察覺不出他的氣與流風。
「才來不久,一直站在門邊,听完你的話後臉色大變,好像氣走了。」他們有說錯什麼話惹得他不高興嗎?嗯,留加說得一點都沒錯,銀狐是個陰陽怪氣的別扭男人。
「陪我睡一會兒好嗎?留下來吃晚飯,我再請M盟里的人送你回死城。」賀青失落地躺回床上,摟著小毛頭,嘴邊泛起落寞的笑。「以後你可以常到這里來陪我。」
他動怒,是因為她對未來的觀感?還是她對他所在乎的未來產生失意與無奈?
她給了銀狐一切,心與愛還有貞節,卻不敢保證給得了他未來。他別只是一味地要她付出,他的心與愛呢?始終,銀狐僅給了她一個無言的肯定——他只要她。
對于茫然的未來,她是連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