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鴻看著這一間老舊的日式房子,不敢相信他們一家人就擠在這麼狹窄的房子里。他看向在一邊正在跟弟妹說話的雨薇,.難以想象她居然出身在這麼貧窮的家庭里。
她似乎和那些拜金女人不太一樣,她為什麼從來不開口跟他要東西呢?給她的金卡也從來不用。
華嫂對雨薇也似乎越來越贊賞,那個不多話的老婦人,一向不喜歡他任何一任的情婦,可是她似乎是個例外……
「黑先生,家里太簡陋了,真是不好意思。」殷太太將飯萊放上桌,笑容滿面的看著地。
這個平凡的老婦人,生活的重擔已讓她顯出老態,不復以往的美麗,可是她嘴角的笑容,卻比他那個高貴的母親溫暖。
雨薇有些緊張的望著他,他卻有禮的笑著。「哪里的話,是我打擾您,應該是我不好意思才對。」
「來,快請坐。」他們把上位讓給他,一家人才團團圍坐在一起。
雨薇坐在他身邊,不自覺的老是偷偷看他。他坐在這樣簡陋的屋子里,卻絲毫不減他的英挺,他穿著高級襯衫的袖子,因為炎熱而微微挽起,卻更增添幾分不羈的魅力。他是個天生的尊者,不像他們只是個平凡的普通人。
所以,她還是不要去奢望未來,只要把握現在就好。她悄悄的夾了塊雞肉到他碗里,今天母親特地準備了許多菜。
弟妹們都低頭扒著飯,似乎不敢對這位尊貴的客人多說一句話。母親也有些局促不安,端著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黑夜鴻卻安靜的吃著,絲毫也不嫌棄粗茶淡飯。
「我們一家人真的要感謝您。」母親在猶豫了許久之後,終于找到話題。「您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
他立刻放下飯碗。「別這麼說,我只不過是借點錢給你們罷了。」他看著設老太太,笑容誠懇。
殷太太開始悄悄抹淚,聲音也逐漸哽咽。「雨薇她父親去的早,忽然就丟下我們一家老少。本來以為根本不會有人會幫助我們,可是沒想到……黑先生居然這麼好心……」
不知為何,黑夜鴻的臉色有些蒼白,听著婦人真誠的道謝,他有些許不安。奇怪了,他本就是無情冷酷的人,為什麼會因為這婦人的幾句話,而覺得不安?
他看向雨薇,她正兩眼含的望著母親,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她猛力吸了吸鼻子。「媽,你別說這些傷感的話,黑先生會覺得尷尬的。」
「對,對!」殷太太趕緊拭淚。「您吃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她又趕緊替他挾菜。
他碗里的菜越堆越高,他有些好笑的看著手里的飯碗。他只不過是用五百萬買來一個情婦,而她的母親竟然把他當成救命恩人?
雨薇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她太了解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正表示他對什麼事感覺到荒謬和嘲諷,或許他會……她在桌子底下沖動的伸手握住他的手,用急切的眸子緊緊盯著他。
黑夜鴻微微一頓,莫測高深的看著她,久久他回握了—下,然後抽回,神態自若的端起碗。
她呼出——口長氣,對他嫣然一笑,笑容嫵媚。
就是這樣的表情,讓他覺得雨薇很特別。這種微笑似乎只展現給他看,那股眼里的依戀也只給他……
匆匆吃完飯,他露出滿足的笑容。「殷太太,今天真是感謝您的招待。」
「黑先生,你吃完了?」殷母趕緊放下手里的碗,緊張的看著他。「是不是萊不合口味?我再叫雨薔到巷口的餐館買些東西回來……」
「不用了,我吃飽了。」他淡淡的笑著。「這一餐我吃的很開心。」
「真的嗎?」雨薇看著母親微微紅了臉,他的笑容和目光任誰都無法抗拒。
他微微點頭,視線掃過其他人,知道雨薇的弟弟妹妹很不自在,那個小男孩還一直用眼角偷偷瞄他,他抓住了他的目光,立刻說︰「雨翔今年要畢業了吧?」
「是呀。」雨薇有些錯愕,他竟然願意和她家人說話?暗暗的喜悅流過心底,她也看向雨翔。「他今年要準備考試。」
黑夜鴻微微點頭,對男孩鼓勵的微笑著,舒展的眉宇讓他顯得更青春開朗。自從母親死後,他幾乎很久沒有這樣舒展眉宇了。
「黑先生,您去客廳坐一會吧。」雖是客廳,但只是餐桌邊的一個小棒間,里頭只有一張老舊的沙發,不過殷母還是殷勤的邀請。
「好。」黑夜鴻站了起來。
雨薇急忙放下筷子。「媽,雨薔雨翔,我也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殷母點點頭。「你去給黑先生倒杯茶,切水果。」
她跟著他走進隔間,看著他毫不介意的坐在那張陳舊的沙發上,一臉的舒適與愜意,她從來不曾見他這樣放松過。究竟怎麼了?她想問他,卻又問不出口。
他們這些有錢人,不是應該很不習慣這種簡陋的晚餐嗎?她知道他對食物很講究,也知道他對生活品質有多麼要求,他一向只用最好的!
「今天……真是謝謝你。」雨薇感激的看著他,小聲說。
「沒什麼。」他的笑容不減。「我很喜歡你們家的氣氛,雖然貧窮,可是一家人的感情卻很好。」
她從他眼里看見了落寞嗎?她無法肯定,只能點頭。「我們這樣的人家,除了家人之間的親情外,還剩下什麼呢?」家人,本來就應該相互關懷。
「你恨你父親嗎?」他打斷她的話,目光犀利。「恨他欠下那一大筆債務?」
「恨?」雨薇晶瑩的眸子微微張大。「我恨過他,但不是因為他欠債,而是因為他選擇逃避——而且是以最可怕的方式。」
眼里的光芒漸漸黯淡,雨薇的臉上罩上悲哀的神情。「我恨他為什麼要用死亡來結束一切,欠債不可怕,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必須在一起。」
「可是你們要怎麼還這筆債?」他微眯著眼。
「總會有辦法。他死了,也沒有替我們解決問題,他不是白白死了嗎?」她的聲音是淡然的,可是淚水已緩緩流下。對父親的思念一直藏在她心底深處,只是當時她還來不及悲傷,生活重擔已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哀戚的樣子,眼眸里深沉的苦澀和懷念讓黑夜鴻有些動容,他站了起來,想擁她人懷。
「哎呀,雨薇,你怎麼還站在這里?黑先生,你坐呀?是不是這里太簡陋了,你坐不習慣?」殷母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打散房里曖昧的柔情。
黑夜鴻面不改色的坐下,用他紳士的風度說︰「沒有,這里很好。」
雨薇立刻擦去眼角的淚水,轉身走進廚房。她不能讓母親看見她的淚水,如果她不堅強,母親怎麼能忘記傷痛?
「黑先生,雨薇年紀輕不懂事,她在工作上還勝任嗎?如果她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你盡避教訓她……」
雨薇一邊切水果,一邊听著母親用感激的語氣對他說話,她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感覺心痛的無法呼吸。
如果她真的在他公司上班來償還債務,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這種交易,如果……淚水無聲的滴落,她擦去,卻又無聲的落下。
她听見黑夜鴻的回答。「雨薇很聰明,也很能干。殷伯母你可以放心,她在我的公司做的不錯……」她壓抑著想要沖出口的啜泣聲,用手捂著嘴悶聲哭泣。
他的回答那麼鎮定,他的聲音那麼溫暖。她知道母親會相信,她不會知道她是因為出賣自己才換來那五百萬!
她多希望這五百萬從來不曾存在!她多希望,她和地之間不曾牽扯上任何金錢利益,她跟他在一起,只是因為她愛他……
「雨薇,你怎麼還沒弄好?」听到母親責備的聲音,她慌亂的揚起水果刀,卻不小心割傷了手指,刺骨的疼痛讓她淚如雨下。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母親拉著她的手沖冷水,又是憐惜,又是責備。「你一個人在外面,叫我怎麼放心?很痛吧?忍著點……」
黑夜鴻站了起來,看著她蒼白的臉,不斷的抽泣著,那哭聲激烈極了,也傷心極了,仿佛所有的悲哀都傾注在她的淚水里。
他爽朗的眉宇凝聚一絲奇異的哀愁,雨薇的哭聲竟微微抽動他的心,揪痛了某根神經,讓他煩躁不安,情緒低落。
奇怪,她的喜怒哀樂曾幾何時已經影響了他?
※※※※※※※※※
雨薇驚訝的看著黑夜鴻給她的支票,愣愣的無法反應。「你……你為什麼要給我這麼多錢?」支票面額寫著一百萬,難道他要……她驀地站了起來,支票從手中掉落,臉色頓時慘白如雪。
他對她如此激烈的反應感覺愕然,半晌、只能注視著她。「怎麼了」
「你……」她全身顫抖,嘴唇不住打頗。「你給我—百萬干什麼?」她的聲音也在顫抖,整個人有如風中的落葉。
他怔怔看著她,如電的目光射在她蒼白的臉頰上。「你以為這一百萬是給你干什麼的?」
听著他平靜的聲音,她卻不住發抖,盈眶的淚水似乎隨時滾落,她緩緩搖頭,清澈的眸子盈滿哀愁的看著地。「不,我不要……我不要離開你,我……」她哽咽一聲,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
「傻瓜。」黑夜鴻英俊的臉龐綻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他不自覺的溫柔,隱隱覺得憐惜,一把拉過她顫抖的身軀,低頭拭去她的淚水。
「你以為我叫你離開我嗎?這一百萬不是要你離開我……」他笑著替她拭淚,手指停在她柔女敕的臉頰上細細摩挲。
「你……不是……」雨薇哽咽的抬頭,被他眼里罕見的溫柔吸引,此刻,他眼里的溫柔是因為她嗎?
雨薇小心翼翼的仰頭,一瞬也不瞬的凝望著地,生怕自己一眨眼,他眼里的溫柔就會消失不見。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會,剎那間仿佛有一陣電流竄過。相遇只在剎那,心動或許也只在剎那……可是,他卻倏地移開了目光,迅速的不留一絲痕跡。
那雙無情的眼眸又恢復了慣常的漠然,他的聲音也冷漠而公式化。「這張支票給你家人,你每個月只跟我要十萬元,怎麼養活他們?」
原來……她失望的斂下眼,同時也感覺到一陣放松。只要他不要她走,怎麼樣都無所謂……她忽然緊張的抬起頭,張大雙眼,猛力搖頭。「不行,我不能再要你的錢,我不能!」
「你不能?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冷冽的目光掃過她。
「可是……可是……」她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眼里,他給她錢是他的恩賜和寵愛,也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可是她就是無法接受!
「我不想再听你那些不要的話,如果這是你的詭計,你最好省省。」他突然對自己先前心中莫名的悸動感到憤怒,此刻看著雨薇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卻只想傷害她。「我們的關系就建立在金錢上!如果你不拿我的錢,我怎麼讓你心甘情願跟我上床?」
「鴻,你一定要這樣說嗎?我們的關系,難道只建立在金錢上嗎?」她胸口一痛,心髒緊縮。
「是的。」他的目光陰紫如冰。「我花錢,你給我需要的東西,我們之間就這麼簡單!」簡單到不需要牽扯到其他東西。
「可是你難道不知道,我根本不想要你的錢……」她重復著一再說過的話。
「我只要那樣的關系!如果你不願意大可離開。反正我給你的五百萬,你早就償還了!」他冷著聲音,整個人冷酷無比。,
雨薇不再說話,閉上雙眼,任憑痛苦的淚水滾落,熾痛她的臉頰。
緩緩低,淚眼模糊中,她拾起了那張支票。她知道自己已逃不開,從那場情人節舞會開始,她就再也離不開他了。
黑夜鴻頭也不回的離開,聲音飄蕩在冰冷的房間里。「記得我今天說的,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是你離開的時候!」
她用雙手環住自己,默默的蹲去。
好冷,為什麼會如此寒冷?為什麼她會不住、不住的一直發抖?
※※※※※※※※※
黑夜鴻看著身邊的女孩,一整個夜晚,他都無法成眠。
因為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今天他要去一個地方,一個每年他都會去的地方,可是這一次,—他想帶雨薇去。
不為什麼,只是厭倦了獨自一人前往那個地方。他躺回床,依然睜大雙眸,凝視遠處。
雨薇在六點準時醒來,每次只要黑夜鴻一來,她就會早早起床替他準備早餐。
她剛悄悄掀起毛毯,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冷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別走。」
她詫異的回頭,帶著迷惘的眼,審視他在晨曦中顯得魔魅的臉。「怎麼了?」
他黑色的眼眸閃著幽微的光芒。「我要你別走。」他霸道的拉過她的肩膀,將她按回床榻,整個人跟著覆上她柔軟的身軀。
雨薇眼里的疑惑漸漸加深,他怎麼了?雖然他有時候的確是需索無度,可是在他上班之前,他從來不會拉著她在床上纏綿,可是現在,他眼里那抹暗色的光芒,分明是……而這,又和平日的他有些不同。
似乎更加深沉,更加一猛,甚至是難以捉模!為什麼她在他眼里看見一絲痛苦的光芒呢?向來堅定如山,冷酷無情的男子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黑夜鴻拉開她的睡衣,無聲的跟她,她可以感覺到在他溫柔行動的背後,壓抑著她無法了解的情緒。那一切,竟讓她輕輕顫栗。
黑夜鴻忽然緊緊抱起雨薇,她微微低喘,發現他們彼此更加貼近。他更猛烈的律動,而她也只能無助的攀附著他,承受他一波又一波的沖擊。
今天的地,有些不一樣。心底似乎十分壓抑,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可是她卻默默的承受,心痛的抱緊他。因為他今天的反常,而感覺到心痛。
他究竟怎麼了?忽然間失去往日的灑月兌和冷靜,忽然變得激動?
當天稍晚,雨薇終于明白黑夜鴻的失常舉動從何而來,她和他一起站在他母親的墳前。
雨薇看著地母親墓碑上的死亡時間,突然驚呼了一聲。「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已經是寒風凜冽的季節,原來他母親死于今天!
黑夜鴻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戴著一副黑色墨鏡,整個人仿佛浸在黑色里。她不喜歡看他這個樣子,感覺上,那黑色似乎籠罩著地,仿佛他屑于黑色!
他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痕,可是臉上的線條卻依舊僵硬。「她死了,我很高興。」淡然的口氣,說著令人心驚的話語。
「你……」雨薇有瞬間不知所措,他在說此汗麼?他母親死了,他很高興?這怎麼可能?她父親死時,那種椎心的痛苦至今還記憶猶新。
他隱在墨鏡後的厲眸閃過冰冷。「她不配做我的母親,從來不配!」那聲音,咬牙切齒。
她忍不住顫栗,站在這座修葺完善的墓碑前,她覺得冷風陣陣吹過,已經是冬天了……
「她從來不曾把我當成她的兒子,我只是她手中的一個籌碼,一個綁住我父親的籌碼!」
雨薇嬌俏的臉頰漸漸蒼白,她伸手握住了他緊握成拳的右手,發現他正在輕輕發抖。她吃了一驚,眸光急切的投注在他臉上,出了什麼事?他和他母親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雙看不見的厲眸里流露出一股悲哀,那是從來不能示人的悲哀,可是此刻,站在他母親的墓前,他卻允許自己流露出這種悲哀。
每年他都必須來這里一次!他緊握的拳,被一雙柔軟而溫暖的小手包著,這是第一次當他允許自己痛苦時,有人分擔他的痛苦。
這是什麼感覺?比緊繃的身體開始放松,那一刻,他竟覺得如釋重負。他回過身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冷靜的說︰「走吧。」
「走?」雨薇驚訝的眨眼,忍不住看向墓碑上那張含笑的臉,那是他的母親,應該是他最愛的人之一,可是為什麼他臉上的神情是如此痛恨?
黑夜鴻不允許她再多做停留,拉著她就往山下走去。雨薇緊緊跟著他的步伐,卻依然不斷的回頭。
是什麼原因,可以讓身為兒子的他痛恨自己的母親?
籌碼?這是他說過的話,許多問號閃過腦海,可是看著一臉冷峻的他,她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雨薇明白,那痛苦一定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傷口,從來不曾停止過折磨他!
她好想撫平他心中的傷口,好想撫平他深深皺起的劍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