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霄犀利直接的一席話，敲開了她心底深埋的過往；這些事，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甚至連自己都想要隱瞞。

簡亦晨手足無措的移開膠著在他臉上的目光，望向黑暗的遠方。

也許，正因為這環境是這樣的寂靜、黑暗，她才能如此坦蕩蕩的，向他敞開自己的心。

「你知道嗎？自從我爸媽突然離世後，我心里就一直很恐懼，我害怕有一天，我連亦馨都會失去……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簡亦晨唯一的親人……與其說我成了她的依靠，不如說，是她對我的依賴，讓我覺得安心和踏實。」

柏霄說得一點都沒有錯。

與其說她是在保護妹妹，不如說，她將自己的人生建立在妹妹的身上。

「簡亦晨，在身為簡亦馨的守護者之前，我希望你先成為會為了自己著想的簡亦晨。」听完她發至肺腑的述說，他不由得為她心疼。

這一刻，他沒有想到自己引導簡亦晨說出這番話的理由，是為了與簡亦馨順利交往；他只知道，眼前這個茫然而柔弱的女子，值得擁有完整的人生——屬于她自己的人生。

「為自己著想？」她緩慢而困惑的移動視線，看向他堅毅的面龐。

依靠手機微弱的光芒，讓她看到了他的關切與真誠。

「是，為自己著想。」柏霄挺起背脊，神情堅定。「我問你，除了保護妹妹、讓妹妹幸福外，你有沒有屬于自己的夢想與心願？」

「夢想與心願？我當然有啊。」簡亦晨毫不遲疑的點頭。

那一刻，她听到了心動的聲音。

柏霄是第一個，詢問她的夢想與心願的人……一直以來，在她的心里，的確隱藏著一個很想實現的夢。

那個夢並不偉大，也不堅貞，然而，她卻願意為了這個夢想，而付出自己的一生一世去追尋。

「那是什麼？」看她原本黯淡的面容突然變得明亮，柏霄的心變得好急切。

簡亦晨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嘴邊慢慢綻放出一朵平靜、安寧的笑花。

「我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溫暖平凡、幸福美滿的家。能嫁給一個真心愛護我的男人，生幾個小孩，一家人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這樣就夠了……」

這樣……也能算夢想嗎？

柏霄感到困擾，卻因為她渾身散發的向往安然氣氛，而跟著沉靜。

「我的丈夫，不需要為我賺很多錢，也不需要非常疼愛我，他只需要把我和這個家，裝在他的心里就好。」心底的渴望一旦萌芽，便一發不可收拾。

「我想，我們一定會為了小事吵架，但也在爭吵中了解、在眼淚中和好……當我不開心的時候，他會在我身邊陪伴我；在他疲憊的時候，我會為他親手煮頓飯，對他說一句辛苦了……」

她輕柔的嘆息聲，伴隨著充滿溫暖與感慨的語句，在靜寂的空間里慢慢回響。

「這樣啊……」不知不覺間，柏霄的眼前竟然浮現她成為人妻的模樣。

雖然還是只張牙舞爪的母老虎，但周身的光芒，卻是溫暖人心的。

「我的夢想，是不是很簡單、甚至平凡到枯燥的地步？但我……真的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實現——當然，這或許在你眼里，顯得有些幼稚和不切實際……」

他充滿情感的聲音與專注的目光，讓她瞬間雙頰紼紅，尷尬的情緒浮上心頭。

「那個……我怎麼和你說起這些話了？你應該覺得很無聊吧……」

她怎麼會在他的面前，那麼理所當然、毫無顧忌的，將心底的願望一股腦兒的說了出口？

一定是因為停電、疲憊、剛才太過害怕，還有他一反常態的體貼與關心……才會讓她的心，突然間變得毫不設防。

「怎麼會無聊？」暗夜里，柏霄的胸膛中，正靜靜跳動一抹溫暖的火焰。「越是平凡，就越難做到。但我認為，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妻子，而那個娶到你的人，很幸運。」

他的這番話，應該沒有遺憾的意味吧？柏霄困惑的皺了下眉。

與一個女人平平淡淡的相處一輩子，那是他從不曾想涉足的世界。

可是從她口里說出的這番願景，卻讓他意外的感到寧靜；而她臉上充滿渴望的幸福表情，更讓他不解，自己為何有探究的沖動。

柏霄的回答，讓簡亦晨臉頰上的紼紅升級，尚未平息的內心，也泛起了數道連自己都不清楚原因的漣漪。

「不要總說我的事了……協理呢？你的夢想又是什麼？」看著柏霄若有所思的側顏，突然讓她生出想進一步了解他的沖動。

「我？」他原本的深沉，隨即被一徑的玩世不恭所取代，笑得漫不經心。「我是個貪婪的人，同時也有很強烈的。從小到大，我接受的，都是所謂的英才教育，所以我的夢想……和你完全不同。」

他們之間，果然沒有任何交集，也難怪她會阻止他追求她妹。她平凡的夢想不會存在他柏霄的人生里，而「妻子」這個人，原本就是他一直都敬謝不敏的。

她描述的那種平凡簡單的家庭生活，恐怕這一生，他都無緣經歷了。

「也是……」簡亦晨用微笑，來掩飾自己的失望，與一點點突然生出的苦澀。

「我怎麼會問出這種白痴問題？協理的世界，本來就是我這樣的市井小民不能了解的。你的夢想一定很高遠、很偉大，也一定會馬上實現。」說著說著，她垂下了頭。

不知為何，她心里涌出淡淡的惆帳。

他們之間，一定隔著一條大大的鴻溝，根本就無法跨越……

靶受到她心情的變化，柏霄轉過頭去，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他沉靜的開口，「我的夢想，是開創屬于自己的事業，我要超越現在的柏實集團，還要擁有任何人都無法摧毀的強大……我不要只當柏實集團的三少爺，我要做我自己——柏霄。」

他的夢想並不偉大、也不高遠，卻非常的實際，又充滿野心。

這個夢想，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他居然毫無保留的說給她听了。

「你……」簡亦晨錯愕的動了體。

沒想到，他竟然會告訴她。「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如果是她，這個夢想就顯得十分困難、無法企及；但這是柏霄的夢……應該能實現吧？

「你相信我？」他的眉挑成了諷刺的角度。「你也說得太順口了吧？你不是一直都不願相信我的任何話嗎？」

相信。他還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從她口里听到這句話。

「其他的我還是不信你，唯有這件事，我願意相信。」她亮出自信的笑容。「你是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人，難道不是嗎？」

「你還真是了解我。」柏霄往她額頭輕拍了下，笑意涌進他的全身。「和你聊天算是件愉快的事，因為你不太笨，也不會一直追問。這一點，我喜歡。」

「你可不能喜歡我喔。」簡亦晨撫著額間，那兩個字，讓她的心跳了一下。「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需要我提醒你嗎？」

「喂喂喂，簡亦晨，你是不是太自戀了？我可是柏霄耶，干麼喜歡你？」他張大眼楮，因為她夸張的警告而笑出來。

他的那句「喜歡」，怎麼可能會是那種「喜歡」？

她真是想太多了！

「對喔。」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暗自責備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你怎麼可能喜歡我？你喜歡的人是亦馨，況且再怎麼樣，也不會是我……」為什麼她會覺得，有股濃濃的自卑浮上心頭？

「簡亦晨，你不要把自己和妹妹做比較。」他怎麼覺得……她剛剛那番話很沒有自信？「你和她完全是不同的人，知道嗎？」

「我知道。」她繼續別扭的低著頭。

簡亦晨，你這是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會因為自己不如妹妹漂亮，而感到難過？

這根本就不像豁達開朗的你！你，快點給我從自怨自艾里醒過來！

「你千萬不要以為你不如妹妹……」

她耳邊傳來柏霄有些遲疑的聲音。

看她突然開始消沉，他忍不住緊皺眉頭，並且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認識的簡亦晨，應該要元氣十足，精神奕奕的才對。

包何況，他是真心覺得，她和簡亦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根本不需要比較，因為她們本來就各自有各自的優點。

「協理，你這是在安慰我嗎？告訴你，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我妹比較，所以也請你停止這些奇怪的安慰！」簡亦晨抬起頭，凶巴巴的強調。

「我的話很奇怪？」柏霄的表情很無辜。

的確，他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奇怪。

他怎麼會想安慰她這只母老虎？難道，他覺得強勢如她，也有自卑的一面？

「當然！」她對他瞪圓眼楮。

「那我收回。」柏霄無所謂的聳了下肩膀。

「這樣才對。」簡亦晨的氣勢，就好像是在警告他，如果他再多說一句，她就絕不輕饒。

「時間還早，我要先睡一會。」看她終于恢復往日的活力、不再害怕，柏霄安心一笑，迅速閉上眼。「你也趕緊睡一會兒，我明天可不會放你假。」

為了轉移這家伙的注意力，真是費了他好一番唇舌和心思。

不過，她那瑟縮恐懼的樣子，真是讓他太不習慣了。

「是，協理。」簡亦晨對他做了個鬼臉，心情感到十分輕松。

難道，是因為說出了壓抑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嗎？

簡亦晨閉上眼，疲倦與困意排山倒海的朝她涌來，讓她根本無力思考分析。

她的腦袋在搖晃幾下後，靠上了柏霄的肩膀。

兩人就這麼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