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鳳——」
杜秋雙追著前方那抹疾奔的身影,穿過彎延回廊,來到許府深處的一座院落。
見她終于停形,杜秋雙撫著胸口微喘,水眸環視周圍的景致——入目所及的是一股說不出的蕭條,雖然這院落保持著整潔干淨,可卻見不到一名僕佣,又加上地處偏遠,似乎是刻意被隔離開來,莫非這處院落就是鈺鳳所住的地方?
「誰教你跟來的。」許鈺鳳背對著她,冷冷的嗓音有著拒人于外的淡漠。
「這兒就是你住的地方?」
杜秋雙柔美雅致的臉上有抹心疼,水眸瞧著這無一絲人氣的地方,竟就是她所居住之處。
難以想像這麼多年來,她是如何在眾人輕視的眼光下熬過來的,又是懷著怎樣的一顆期盼的心去接近許老爺。在遭受過一次次的羞辱,還能撐到現在,依然未改初哀。
「你跟來這兒,是想看我的笑話嗎?看我在受盡那人的奚落,而你這個他所認的孫女,是想來炫耀或是嘲笑我嗎?」
許鈺鳳倏地轉身,嬌艷的臉上盡是恨意,美眸如刀狠狠地朝她射去。
杜秋雙被她陡變的模樣給嚇著,腳步不由得後退一步,無法把她原本怯弱的模樣,和現在這個臉上盈滿怨恨的人相連在一起。
「不是的,鈺鳳,我沒這個意思。」
「難道不是嗎?你故意叫我前去,不就是想看他如何侮辱我嗎?」
已被心底的恨意給沖昏頭的她,就如同受傷的野獸,不容許任何人接近她一步。尤其是眼前的她,只會更加提醒自己,是她的出現佔住了她原該有的地位和那人的疼愛。
「我沒有,我只是想幫你和爺爺制造相處的機會,並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人。」
見她受傷害,她心底也自責得很。原是一番好意,哪知卻會造成兩人更大的隔閡,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你馬上給我離開這兒,我這兒不歡迎你!」
許鈺鳳手指著回廊外,嬌艷的臉上除了冰冷還有更深的恨意,冷冷地下逐客令。
杜秋雙見她冷漠的表情,心知再說下去也是徒勞無功,心中的歉意全化為一聲輕嘆︰
「鈺鳳,你現在情緒正激動著,我改日再來。」
離去時,瞧了眼她充滿怨懟的美眸,水眸微斂,掩住一抹傷痛,身形一轉,如她所願地離開。
即使已離開她所處的院落,仍感受到身後一股充滿怨意的注視,令她心情苦澀地不由得加快腳步。
「少夫人你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
在房里著急地來回踱步的小綠,見著剛進房臉色陰霾的杜秋雙,驚呼出聲。
「我沒事。」
杜秋雙神情落寞地踏入房里,柔美的臉上有抹愁緒,落坐在桌旁的椅上,一逕地怔愣出神。
「少夫人,方才的事我瞧得一清二楚,我想我們還是回薛府吧。這個許老頭連自個兒的孫女都能為了門戶之見不肯承認,又何況是化解兩府的仇恨?」
小綠在她身旁來回走著,忍不住地勸說,希望能打消她的念頭。
「可我答應了師父,若是這樣離開,豈不是功虧一簣?」
沒錯,這件事的確比她想像中還要棘手,可若是她就這樣走了,師父的心願和鈺鳳,又該怎麼辦呢?
「不行,我不能在這節骨眼離開。」
她反覆思量,若是這時離開,只怕兩府的仇恨會更嚴重;何況她現在為了幫鈺鳳卻反倒弄巧成拙,若這時抽身她又要如何對得起她呢。
「既然少夫人心意已決,那小綠就不再多說了。少夫人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灶房幫你端碗蓮子湯褪暑。」
小綠輕嘆了口氣離開,她早知道要說服少夫人沒那麼簡單。
杜秋雙踏著碎步走到窗欞旁,柔美的臉上有抹沉思,眼角余光瞥到不遠處有名僕人正在打掃著落葉,不由得想起鈺鳳那冷清的院落,水眸底不禁掠過一抹傷感。
陡然,原是若有所思的水眸卻在下一刻倏地發亮,注視著那名正在打掃、臉上有兩撇小胡子的僕人,唇畔揚起一抹輕笑,身形一轉,往房外走去。
來到那名僕人面前,擋住他的去路,嬌軟的嗓音含笑︰
「準山,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認錯人了。」
只見那名僕人低垂著頭,手拿著掃帚正打算繞過她離開。
杜秋雙冷不防地伸手撕下他臉上好笑的兩撇小胡子,一道慘叫聲也隨之響起。
「大嫂,你要撕我的胡子也打聲招呼嘛,痛死我了!」孫準山手撫著猶帶痛楚的臉,低聲抱怨著。
杜秋雙唇邊的笑痕擴大,小聲輕掩住出口的笑聲,低聲說了句︰
「誰教你不肯承認,被我認出來了就想走人。」
「大嫂,我的裝扮真有那麼差嗎?讓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在瞧見她毫不客氣地點頭後,孫準山覺得深受打擊,沮喪無力地道︰
「是大哥要我帶幾個人混進許府暗中保護你的安全。」
話一說完,才覺得奇怪,瞧大嫂臉上無一絲驚訝之色,反倒深覺有趣,莫非……
「這我早就猜到了。」
杜秋雙的回答應證了他的猜測,反倒換成他一臉驚愕,忍不住月兌口問出︰
「大嫂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大哥會派我們來?」
「沒錯。以他謹慎的性子,絕不可能只讓小綠一人陪我來,我早就猜到他一定會暗中派人到許府,只是我沒料到他會派你來。」
若不是他都計劃好了,他又怎麼可能會同意讓她冒險前來許府?只要是牽涉到她的安全,他絕不會容許她受到一點傷害的,這點她十分明白,也感動于心。
「大嫂你真是厲害,還真了解大哥!」
孫準山佩服得很,他早就看出這位看似柔美溫婉的大嫂,有顆慧黠剔透的玲瓏心。否則在除去一開始震撼于她罕見的精致柔美容顏,到相處後的認識,大哥怎會愈陷愈深,終自無法放手。
「有件事我得提醒大嫂,要小心那位許鈺鳳小姐,我看得出來,她很恨大嫂搶去她該有的地位。說不定就是她向許老爺下的毒。」
「不可能。鈺鳳很在乎她這位唯一的親人,即使許老爺不肯認她,我相信她絕不會是下毒之人。」
杜秋雙一口否絕,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鈺鳳絕不會是想毒死許老爺的人。
「就算她不是,可她現在對大嫂可是怨恨得很,大嫂可得小心點。」
孫準山見她偏袒著許鈺鳳,心急地出聲警告,就怕她太過善良,失去了防心。若是大嫂因此受到危險,那他們幾個人就別想回薛府去了。
「我知道,我自個兒會小心的。準山,謝謝你們了。」
若不是為了保護她,他也不需委屈地來許府假扮僕人,供人差遣。
「別這麼說,大嫂你說這話就顯得見外了。無論如何,還請大嫂務必要小心。」瞧她模樣似乎是不將他方才的警告放在心里,忍不住地再次提醒。
「我會的。」
她溫婉一笑,認真地應允。
掌燈時分,在用過晚膳後,杜秋雙即沒再走出房里,埋首于她隨身攜帶的藥書。
「小綠,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回房去睡吧。」
「是,那請少夫人早點休息。」
小綠瞧她因今早的事一整天黛眉始終深鎖著,心下也憂心得很,好在等會兒少爺就會來了,她放心地離開。
杜秋雙略顯煩躁地合上書冊,腦中盡是白日鈺鳳憤恨的話,無法再靜得下心來。身形一起,拉開房門,迎面而來的涼風拂面,令她郁悶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信步走出廂房外,仰首望著被夜幕所包圍的穹蒼,月圓如玉盤正高垂掛在天際的一角,散發著暈黃柔和的光芒。
瞧著這月圓,杜秋雙陡然想起今夜正是十五,也是她來到汴梁城滿兩個月的時日。自她卷入這兩府的仇恨中,竟糊涂地忘了該捎信回杜家莊報個平安。但轉念一想,陳鴻知她要來這汴梁城找薛、許兩府,就算驚覺她失蹤,也該前來察看才是,又怎會到現在仍未見他上門,難不成他出意外了嗎?
種種的揣測在心底擴散,愈想愈不安的她,決定明兒個一早即寫信命人快馬加鞭地帶回杜家莊。
不知不覺中,她竟走到鈺鳳所居住的院落外,正打算離開,卻見著一抹身影從房里走出,往廂房後方走去。
杜秋雙在原地躊躇,理智要她趕緊離開,畢竟白日時鈺鳳已說得絕然,她不歡迎她踏入這院落;可這麼晚了,她不睡覺,是想去哪兒?按捺不住好奇,她尾隨著她消失在轉角的身影而去。
小心地藏好身子,趴在牆角,這一看,水眸難掩驚訝之色。
沒想到在這院落的後方競有座人工湖泊,一旁還有棵楊柳樹,在月光的照射下,湖面瀲灩點點金光。依她的角度看來,仍可看出這湖泊的水雖清澈,可也極深。
水眸擔憂地望著靜佇在湖泊前的身影,鈺鳳是打算做什麼,該不會是想不開吧?
就在她緊張的注目下,湖泊前的身影一動,直直地往前走去。
「鈺鳳不要!」
杜秋雙見狀,驚呼出聲,連忙沖出,抱住那只差一步就落湖的身影。
許鈺鳳對她的出現微愣,隨即用力掙扎,可杜秋雙卻使出全力將她拖離。
「放開我!你來這兒做什麼。」
杜秋雙見已遠離湖泊,即松開被她抱住掙扎著的身子,心有余悸地看著前方的深湖。
「鈺鳳,你為何要那麼傻?」
「我的死活不關你的事,我說過我這兒不歡迎你,你還來做什麼?」
許鈺鳳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腳步一跨,又要往那湖走去。
杜秋雙連忙擋在她身前,阻止她的去路,柔美的臉上難得有抹嚴肅。
「死並不能解決事情,你期盼了那麼多年,等了那麼久的心願,為何不能再堅持下去?我答應過你,我一定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