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我可沒說要讓你把脈。」
蒼啞虛弱的聲音可听出一股怒氣,一雙帶著精銳的老眼狠狠地瞪視著她。
杜秋雙粉唇微揚,柔美秀麗的臉上有抹溫婉的笑,將他布滿皺紋的手輕放在錦被上,清澈的水眸無視他臉上的怒氣直視著他,語出驚人地道︰
「可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有人死在我面前。」
「你胡說什麼!」
一雙老眼氣得圓瞪,但原該是駭人的怒斥聲,卻變為虛弱的低喝。
「你是否最近常覺得胸口時而抽痛時而緊悶,有時夜里更是會險些喘不過氣來?」
杜秋雙臉上含笑的表情未變,水眸底卻多了抹深思,她沒料到見到許老爺竟會是這種情形。
「你怎麼知道?」
許敬昌驚愕地雙眼大睜,隨即想到她方才替他把脈,看來這丫頭懂醫術。沒想到在他一手促成之下,竟便宜了薛府。
「丫頭,你就是慧心所收的徒弟?你叫什麼名字?」
「杜秋雙。」她含笑輕道。
「我要你馬上和薛府月兌離關系,不管是用什麼方法,看是要薛平濤休了你,還是你休了他也可以,就是不能和薛府沾上任何關系。」
他絕不能白白便宜了薛府,讓他們佔盡好處,擁有這麼一個柔美溫婉又懂醫術的媳婦。
「為什麼?」黛眉微皺,她明知故問。
「反正我要你馬上照我的話做就是了,我是你師父的爹,你就該听我的話。若是你怕以後的生活有困難,你可以留在這里。」
他一逕專斷的命令,令杜秋雙柔美的臉上難得浮現一抹不悅,靜默不語地起身離開床側,走到圓桌旁,落坐在椅上。
「我說的話你听到了沒!」
她的沉默令他肝火再起,硬是使力大吼。但太過出力的他身子不堪負荷,頹軟在床楊上。
杜秋雙水眸注視著床楊上急促喘息的老人,輕嘆了口氣︰
「你不該再動不動就生氣,這樣只會加重你的病。」
她的話換來他一個惡狠狠地瞪視,可杜秋雙非但無一絲懼意,反倒是輕笑出聲,主動再走回床榻,落坐于床側。
「許老爺,听說我今日會莫名其妙地嫁進薛府,不都是您一手安排的嗎?」
她知道她不該這樣欺負一個生病的老人,可見他即使在生病中仍有這麼大的火氣,竟反常地挑起她難得一起的玩興。
「那是一個錯誤!」他氣得吹胡子瞪眼。
想到原該是萬無一失的計謀,可讓薛府成為汴梁城的笑柄,竟會出這種紕漏,怎不令他氣得吐血?
「可我畢竟是嫁進薛府里,成了薛府的少夫人,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杜秋雙仍是好脾氣地提醒他,這個他一手促成的錯誤,已難以更改了。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已經決定要收你做孫女,以後你就留在許府里,不用再回到薛府去了。」
他仍是一意孤行,听不下任何話,硬要她照他的話去做。
杜秋雙因他的固執,柔美的臉上微慍,倏地起身,背對著床榻,低道︰
「承蒙許老爺你看得起秋雙,可我絕不會離開薛府的,相反的我現在就要離開這兒了。」
「你給我站住!你和你師父都是一個樣,就只會忤逆我!你以為薛府的人有多好嗎?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不是給薛府的人害的。」
「你說什麼?」
杜秋雙震愕地回眸,柔美的臉上有抹不信,平濤承諾過她的。
她的反應,正中許敬昌的心思,眼里掠過一抹詭光,氣憤填膺地怒道︰
「就在你嫁入薛府的翌日,李彩霞那女人帶了一群人來鬧事,還將我給打傷了,害我這一躺就險些去掉了半條命。更過份的是,薛平濤趁我臥病在床,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我在生意上有往來的一些熟客全都給搶走了,擺明了想逼死我。你千萬不可中他們的計,薛府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杜秋雙的反應,由先前的驚愕到最後的平靜,柔美的俏臉上令人看不出表情,只見她一雙清澈明亮的水眸直直望進他眼底。
在她澄靜的水眸注視下,許老爺心虛地避開視線,垂首撫著胸口順氣。
「你說謊。」
杜秋雙低嘆了口氣,想不到這兩家所結的仇恨竟會那麼深,她懷疑她有這個能力來化解嗎?
「你會躺在床榻上一病不起,不是被打傷的,只是一時氣急攻心所致;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被下毒了。此毒是一種慢性毒,若再不解毒的話,只怕你生命會有危險。」
就因為中毒所致,才會令他看似病情加重,實則是體內毒素正在擴散。
「你說的可是真的?!」
許老爺驚駭地臉色大變,到底是誰想要他的命?
「由你身上所中的慢性毒看來,我猜測下毒之人不想要你太早死,他要讓人以為你是因重病不治而死去的。」
杜秋雙說出她的觀察,而這下毒之人絕對是許府里的人,只是到底是何人?這麼做的目的又是為什麼?
「你會救我嗎?還是打算不管我的生死,自己回到薛府去享福,讓我死得不明不白?」
許老爺像是陡然被抽光了精力,頹喪地垮著雙肩,語氣蕭索地道。
他那落寞的模樣令人不忍,明知他語氣里真正的涵意,可卻無法狠心不管他。就算他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她也做不到在明知他有危險時卻棄之不顧。
「你放心,我會再回來的。」
杜秋雙朝床榻上頹喪的老人一笑,閃動著慧黠的水眸清楚地瞧見,他微垂的老眼掠過一抹得逞的光芒,唇畔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她從他眼底清楚地窺見一抹孤寂,他或許是頑固得令人束手無策,可他內心深處也是渴望著有親人相陪,說到底他也只不過是個可憐孤獨的老人。
她心中暗自決定,在日後替他看病的時間里要多陪陪他,或許能化解他心中的怨恨。
薛府
大廳里,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沉悶氣流,一批批去而復返的人,所帶回來的消息卻是令人失望緊張,更是將眾人的驚慌情緒給逼到頂點。
「還不快再去找!天黑以前一定要將她們給找回來。」
李彩霞對一群無功而返的奴僕大聲地呼喝著,著急地在廳堂里來回走著,擔憂的眼光瞥向坐在椅上,臉色陰沉、靜默不語的人。
薛平濤是最先發現杜秋雙失蹤的人。在府里遍尋不著她的人影,就連她隨身的兩名丫鬟也不見蹤影,問了門房守衛的人後,才知道三人一早即出府瞧熱鬧去了。
可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已快到了用晚膳的時間,卻仍不見三人返回,逐一增加派出找尋的人一個個無功而返,也才讓眾人驚覺不對,深恐三人在外會不會出了意外。
「娘,我不想再等了。」
薛平濤倏地起身,凝重的俊臉上有抹擔憂,腳步一跨,決心自個兒出去找人,卻在跨出步伐的同時,與迎面返回的孫準山踫個正著。
「大哥、干娘,你們瞧我找回了誰?」
在孫準山身後的是兩抹瑟縮的身影,只見他兩手一撈,輕易地將兩人拉到前頭來,面對大伙的逼問。
「夫人、少爺……對不起,我們把少夫人給……看丟了。」
兩名丫鬟膽怯地跪下,由較大膽的小綠開口,可一句話也讓她說得七零八落。
早在她們發覺少夫人不見後,兩人的臉色慘白,根本沒有勇氣回薛府面對少爺的怒氣,只好不停地在擁擠的人潮里試圖找回少夫人;可隨著人潮逐漸散去,卻始終沒有找到人。
兩人也曾想過,會不會少夫人早已回薛府了?可在她們發覺大街上出現薛府派出找尋的人馬後,兩人頓時如置身冰窖,更是加緊找尋少夫人的蹤影,直到被孫準山給找到。
「把話給我說清楚。」
薛平濤來到兩人面前,俊臉陰鷙得駭人,危險的黑瞳掃視著兩人,忿怒地咆哮。
膽子較小的如玉當場被嚇哭了,而小綠畢竟在薛府多年,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全身仍是無法抑制地抖顫,顫著抖個不停的聲音道︰
「少爺,事情是這樣的,一早少夫人就說想去外頭看熱鬧,便要我們陪她一起去。原本擠在人潮里,我的手一直緊拉住少夫人,可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還是不小心被沖散了。之後,我們一直在找尋少夫人,可還是沒見著她……」
聞言,薛平濤俊臉泛白,腦中閃過一幕幕杜秋雙可能遇害的書面,每一個畫面都足以令他痛徹心扉!她柔美縴弱,又不懂武功,若是遇到心存歹念的惡徒,只有束手就縛的份了。
「這可怎麼辦?秋雙不會武功,這麼晚了還沒回來,會不會是出事了?」李彩霞心急如焚,著急地來回走著,嘴里不停地叨念。
「干娘你別再說了,大嫂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孫準山使了個眼色給擔憂到口不擇言的干娘。大哥的臉色夠嚇人的,大嫂至今生死未卜,若是有個萬一,大哥絕無法接受的。
「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我面前說謊!」
薛平濤陡然冒出的厲喝聲,令李彩霞和孫準山一頭霧水,循著冷冽的黑瞳望去,瞧見低垂著頭,身子劇烈抖瑟的兩人。
「秋雙性子喜靜,並不愛太過熱鬧嘈雜的地方,定是你們兩人貪玩,所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