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從敞開的窗儡斜射而入,徐徐清風吹拂,為這午後時光,增添一股慵懶。
書齋里,上好的黑檀木桌後,坐著一名俊雅出眾的男人,微斂的黑眸掩去他眼底的精光,忙碌地撥動著烏沉的算盤,一面專注地核對手中的帳冊。
「少爺,除了這些帳冊,廳堂外還擺了幾件上回夫人交代要裁制的新衣。」
李原照規矩,每月月初負責送上分設于懷寧城東西南北的四家金織坊帳冊,讓少爺核對盈余是否有誤,以及分發傅府及金織坊所有人的薪俸。
「可有請夫人看過新衣裳?」
暗泓堯一心二用,視線不離手中的帳冊,撥動算盤的手指未曾稍緩,分神地開口詢問。
「在來這之前,已先請夫人看過了。夫人很滿意,還吩咐春花去請梅大姑娘到府,夫人照慣例做了幾件新衣裳要給她。」
金織坊每回出了款式較新穎或花色較特別的絲網、錦轍,夫人總會挑選幾匹布,裁制新衣裳,總不忘也給梅大姑娘做幾件,看得出來對她十分疼愛。
撥動算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下,眉眼未抬,隨即又快速地撥動著。
「還有一事,靖王府今早向我們下了一批訂單,折扣照舊嗎?」
暗府和靖王府關系匪淺;夫人是當今靖王的親姨娘,兩家往來十分密切。
「沒錯,折扣照舊。」
想到表哥在修羅被成剛所擒時,曾來過府里一趟,而後為了追查東方杰的真實身分,住沒幾天便匆忙離去,不知表哥現今是否已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一刻鐘後,傅泓堯停下手中的動作,將一本帳冊合上,遞給靜默在一旁等候的李原。
「這個月的薪棒,除了趙叔我多給他一兩銀子,作為趙嫂坐月子補身的費用,其余的全不變,就由你負責發給大家吧。」
「我代替趙成先行謝過少爺了。」
李原笑著接過帳冊。少爺一向對人寬厚有禮,是個賞罰分明的主子,這也是為何大家會那麼盡心,固守自己職責的原因。
「沒事的話,你就先去忙吧。」
「是。」
李原走後,書齋里又恢復寂靜,無心再核對其余帳冊,挺拔的身形一起,離開桌案,雕花木門一聞,門口站著等候已久的清風。
清風一見著他,隨即上前開口︰「少爺,大姑娘人在夫人房里試穿新衣。」
「多嘴。我有說要找她嗎?」
暗泓堯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長袍一揚,大步走出院落的月洞門,往另了處較為幽靜的院落而去。
苞在身後的清風,嘴里小聲地嘀咕,少爺現在明明就是往夫人住的院落而去,還嘴硬什麼。
「秀姨,我總覺得這套衣裳不適合我,穿成這樣,我行走江湖會不方便的。」
梅姝媛換好衣裳從內室走了出來,邊走邊瞥扭地拉扯,嘴里切念著。
豈料,她一抬頭,正好對上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門口的傅泓堯,那雙深遠的黑眸底,閃著一抹不容錯認的驚艷光芒。
暗泓堯看著面前宛若大家閨秀的佳人,一襲鵝黃色絲質杉裙,外罩同色薄紗,手肘處系有同色蝴蝶結鍛帶,裙擺用金線繡有幾朵小花,整個人看來飄逸出塵、嬌美迷人,令人移不開視線。
「泓堯,你什麼時候來的?快過來看看,媛媛穿這件衣裳,是不是很美?」
暗夫人同時發現兒子的目不轉楮,笑得別其深意,上前將他拉到梅姝媛面前,愈看兩人,愈是滿意。
暗泓堯但笑不語,眼底灼熱的光芒代替了他的回答。
「可是,秀姨,這衣裳……」
梅姝媛避開面前火熱的視線,仍是不死心地想發表意見。她的衣裳多半選擇俐落簡單為主,可每回秀姨做給她的衣裳,全都是這類適合大家閨秀的穿著,害得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媛媛,別說你爹娘、大哥不同意你押鏢,秀姨也不贊成的,你就打消這個念頭吧。」
暗夫人不悅地橫了她一眼,隨即又笑開來,一手拉著她的小手,另一手拉著兒子的手,一同落坐在小廳圓桌旁的椅上。
「泓堯,你不是在書齋忙著嗎?怎麼會來娘這里?該不會是听到媛媛在我這里,所以才會趕過來的吧?」傅夫人心知肚明,故意椰揄自己的兒子。
「娘,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事情忙完了,才會來娘這里走走,跟某人沒有關系。」
自三天前兩人在龍鳳樓不歡而散後,他便沒有再見到她;知道她人就在府里,即使兩人見面,免不了唇槍舌劍一番,還是忍不住想來見她一面。
「什麼某人!秀姨,你看他」梅姝媛不滿地借機抱怨。每回見著他,她的火氣總難以抑制。
「好了啦,你們兩個,別每回一見面,就斗個不停。」
暗夫人無奈地訓斥兩人,眼神警告地瞪了兒子一眼,轉向梅姝媛時又恢復和藹笑意。
「媛媛,這會兒天氣不錯,氣候宜人,我叫春兒準備一些糕點,陪秀姨去靜亭坐坐。」
暗夫人雖是詢問,可卻不容人拒絕,徑自牽起她的小手,一同走出房;在經過傅泓堯身旁時,梅姝媛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對她此舉,傅泓堯非但不以為忤,反倒低笑出聲,心情甚好地雙手負手身後,跟在兩人身後。
「大姑娘,我終于找到你了!」
三人甫踏出房,一抹匆忙身影正一路急奔而來,在瞧見梅姝媛後,氣喘吁吁地撫胸,停在她面前。
「月虹,發生什麼事了?瞧你急成這樣。」
梅姝媛納悶地望著自家的丫鬟,瞧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想必是急著找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讓她急成這樣?
「……成剛……現在人在鏢局里。」月虹待氣息較為平緩後,一口氣大聲說出。
她就是知道大姑娘一想見見那位鐵面神捕,所以才會在發現他人就在鏢局里時,趕忙四下尋找她;哪知道就在她快找遍她可能去的地方,才赫然發現她竟然在對街的傅府,害她累個半死!
「什麼!」聞言,梅姝媛明眸發亮,秀麗小臉上難掩欣喜,對著身旁的傅夫人歉疚道︰「秀姨,不好意思,我下回再陪你了。」
話尾方落,便拉著月虹,腳步疾奔,匆忙離開。
「這個成剛到底是誰?」
瞧這丫頭急成那樣,臉上的雀躍是那麼明顯;再瞥了眼身旁兒子陰沉的臉孔,傅夫人有種不妙的感覺。
「鐵面神捕成剛。」
暗泓堯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喜怒,俊臉毫無表情,直視著梅姝媛消逝的方向;唯有緊握的拳頭泄露出他此刻真實的情緒。
龍鳳樓。一如往常,里頭座無虛席,門外依舊維持著大排長龍的盛況。
二樓角落里,坐著一對男女;男的身形壯碩,女的秀麗迷人;由于男人的身分特殊,不免令其它桌客人頻頻往角落張望。
「成捕頭,你點的菜來啦!怎麼不見四少爺和你在一起?」
小二動作迅速地送上酒菜,好奇地瞄了眼他對座的人兒一眼。這不是幾天前和傅少爺來過的梅大姑娘嗎?怎麼這會兒和成剛在一起了?
「師弟另有要事待辦,早與我分道揚摽了。」
成剛說這話時,濃眉微揮,不見往日的豪邁爽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小二口中的四少爺,正是玉面神捕東方杰,也是鐵面神捕成剛的師弟。
待小二退下後,梅姝媛再也忍不住地發問︰
「成大哥,這幾日你與我大哥多次在房里密談,兩人的表情皆十分沉重,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若是有需要我幫忙,媛媛願傾力相助。」
前兩天,成剛乍然來訪,她才知道他與大哥私交甚篤,這回來訪,是有私事求助于大哥;兩人多次關在房里密談,白天又神情凝重地相偕離去,令她好奇不已;好不容易今日逮到機會,拉著成剛來到這龍鳳樓,非得問個明白不可。
聞言,成剛目光炯然地打量著她。
兩天前,初次相見,她一身宛如古畫中走出的仕女,飄逸月兌俗,弱質縴縴,心中驚艷之余,不免挓詫異好友口中曾提過的那個舉止落落大方、集聰慧與美貌于一身的大妹有所出入;直到她換下那身裝扮後,他才真正認同好友的話。